第1章 爱如迟暮的光(2 / 2)

朝朝暮暮的爱 鱼骨骨 2298 字 6个月前

大概是父亲的嫌弃,女人的嚣张,宾客的无视,使她找不到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母亲拉着我走得很快,我不敢说话,在后面小跑着跟上她的步伐。

天气很冷,路上行人很少,只有几个路边摊贩在吆喝着。

母亲突然在一个糖炒栗子的路边摊停了下来,买了一包递给我。

她爱吃糖炒栗子,因父亲发家之前,是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商贩。

他们的爱情,曾如糖炒栗子般香甜。

母亲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初遇父亲,是在一个落雪的夜晚。

母亲在父亲的摊子卖了一包糖炒栗子,却不小心把钱包落下。

父亲拿着钱包,追着母亲的单车跑了几条街,才喊停了母亲。

寒冷的冬日,汗珠从父亲额头滴落下来,喘着气把钱包递给母亲。

就在那一刻,母亲便对他心生好感,她喜他的诚恳真挚,喜他眼眸里的清澈。

母亲接过钱包,笑着向父亲道谢,父亲羞红了脸。

那天之后,母亲总去父亲那里买糖炒栗子,而父亲总是把栗子装得满满的,一不小心便有几粒滚落出来。

母亲笑着说,一袋子装那么多,这样做生意可是会亏本的。

父亲回她,别人没那么多的,就你才有。

而这次,轮到母亲羞红了脸。

大小姐爱上穷小子,虽是落了俗套的故事,却让人好生羡慕。

按故事的发展,母亲的父母会棒打鸳鸯,但是没有。

他们只提了一个要求,便是让父亲入赘。

但父亲自尊心很强,母亲深知父亲脾性,怎舍得这样伤了他自尊,便在夜里,偷偷和父亲从北方私奔到了南方。

母亲变卖了首饰,父亲拿出所有积蓄,租了一个小摊位,做起小买卖。

父亲有经商头脑,母亲持家有道,日子越过越好。

最后,父亲开了公司,让母亲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一切都那么如意,直至发现母亲无法生育。

这事如同晴天霹雳,最终也成了两人婚姻上跨不过去的障碍。

母亲垂着头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栗子,跟我说着他们以前的故事。

她还说,“北方的冬天和南方的不一样,南方的冷很蚀骨。”

寒风之中,我看到她的眼泪分明落了下来。

两人离婚后,父亲给了母亲一笔赡养费,以及那间小洋房。

母亲把小洋房变卖了,带着我住进出租屋,她没有去找工作,把全副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陪着我上各大培训班,参加各种比赛。

我不负她的期望,拿下了许多奖项,但母亲脸上始终没有半点欢喜,只对我愈发严格。

“你是我的女儿,绝对不能比她的差。”

母亲的脾气变越来越暴躁,也没再抱过我,稍有不顺心便对我吼骂。

特别是学习成绩稍有下降,就一言不发拿起衣架子对我一顿打,再彻夜盯着我没完没了地做试题。

母亲不知道,其实我没有什么天赋,常常得背着她在房间里学习到很晚很晚,我不敢让她知道,害怕她抛下我,再去找一个聪明的女儿。

我曾听过这么一句话:母亲给孩子的爱是有选择有条件的,孩子给母亲的爱,却是不假思索的本能。

这话不假,即便我与母亲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我很爱很爱她,只要能让我留在她身边,她怎么对待我,也没有关系。

我时常害怕自己不够优秀,辜负了她的期望,拼了命按照母亲的期待成长,一路重点,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大学。

我成了老师口中的“学习榜样”

,家长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大家见了我就会夸我聪明懂事,夸母亲教导有方。

也就只有那时候,母亲一直板着的脸,才会稍稍松弛。

从小到大,我没有玩过洋娃娃,没有去过游乐场,没有试过放学之后和同学去玩,也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因为与学习无关的事情,母亲都不允许。

我记得初二那年,有个男生在我书包里放了情书,我并不知情,晚上母亲检查我书包的时候发现了。

她一直有检查我东西的习惯,把我的一切掌控在她的手中。

我知道她是害怕我会像父亲那样,毫无预兆就不在她的轨迹里。

她拿着情书,脸色变得很难看,用力把情书扔到我脸上,质问我是什么?

那年我还小,只会摇着头说不知道。

第二天,她拉着我去了学校,找了班主任,班主任喊来了那男生。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情书撕了粉碎,毫不留情扔进垃圾桶。

而后含沙射影地把那男生骂了一通,让老师要盯紧,不要让这种无谓事影响了我的学习。

“我的女儿是来读书,不是来交朋友的。”

班主任跟母亲道歉,她依旧未消气,最后,男孩跟母亲道歉,写了保证书,她才肯离开。

我看着那男生,一脸通红,把头埋得很低,鼻子酸酸的,憋着泪水不敢流出来。

他没错,不该受到这样的责骂。

但我没有勇气站出来帮他说什么,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跟他说对不起。

走出办公室后,我有当面跟那男生道歉。

他红着眼睛问我:“我错了吗?为什么要被这样骂?”

“你没错,错的是我。”

自此,那男生不再“骚扰”

我了。

而经过母亲这一闹,我成了学校的“名人”

,如母亲所愿,再也没有人敢跟我示好,也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孤独一人,埋头学习,如同傀儡,成了我读书生涯里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大企业工作,一路升职加薪,贷款帮母亲买回了以前的小洋房。

我搀扶着母亲走进房子,二十年前她牵着我走进这个家的画面,如同幻影现于眼前,不禁鼻子一酸。

我扶她在沙发坐下,借故出去,刚掩上门时,便听到屋内传出她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而我,站在门外泪流满面。

我们都知彼此的心酸,却从不在对方面前哭,我与母亲始终是疏离的。

来这之前,母亲让我给她化了精致的妆容,带着我去了城中村的一家老旧出租屋。

房门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凌乱得像杂草的头发稀疏铺在头顶,黑眼圈很大,一看就知道没睡过安稳觉,宽松的衣服套在身上,显得瘦骨嶙峋。

我心下一惊,那人竟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