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近哀求道。
「阿鸢,别再让我找不到你,求你了。」
我反应过来,冷脸推开了谢诏。
「谢诏,你搞什么?你当皇帝了?那你怎么不去陪着你的皇后,来找我干什么?」
「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当妃子吧?我告诉你,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唔......」
谢诏猛地亲了上来。
看见他本来就够气了,他这一闹我更生气了。
抬起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骂了一句。
「疯子。」
谢诏被打得偏过头去,舌头抵了抵被打的那边脸,忽然扯起一个有些疯狂的笑。
「解气了吗?」
他抓起我的手,一下一下往自己脸上招呼。
我也没让着他,一巴掌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直到他好看的脸红肿了,我这才收回了手。
谢诏歪了歪头,讨好地笑着。
「阿鸢,还想打吗?手疼了吧,你没过瘾的话,我帮你叫人。」
他喊了个人进来。
「你,来帮她打朕。」
被叫进来的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奴才不敢。
谢诏看都没看一眼,挥挥手叫他出去。
我烦了,正赶上碧桃回来。
我拉着碧桃就要走,转头看见谢诏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我的心软了一瞬,但也只是那一瞬。
我忘不了他在我为他挡刀之后迎娶他人的事,更忘不了我的摊子被掀时,他果断离去的背影。
既然当初没选我。
那就再也别选我了。
*
谢诏一直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我回了家,当着他的面咣当一声关上大门。
他就在门口站着,一言不发。
外面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我想着他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走的。
我靠着大门坐下来,抬头看寒月皎皎。
谢诏。
失去的才是最好的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裹紧了狐裘,安安静静地坐着,直到月亮慢慢西沉。
我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把门开了条缝。
谢诏,你若没走,我就信你还有几分真心,叫你进来说话。
你若走了,便说明我们无缘。
打开门,谢诏不在。
我低了低头,自嘲一笑。
沈青鸢,你看,你没那么重要。
「阿鸢,你不生气了吗?」
谢诏忽然从一边钻出来,鼻尖冻得通红,就像是我刚捡到他时,傻里傻气地冲我笑。
他有些委屈地伸手拉我。
「我不敢堵你的门,我怕你不想见我,我就到一边去了。」
我看着他,忽然一笑,让了让地方。
「进来说话。」
碧桃贴心地给我拿来一个汤婆子。
我抱着汤婆子,围着火盆烤冻僵的手脚。
我和谢诏皆是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我没忍住开口问。
「宋晚时呢?」
「杀了。」
我震惊地瞪大眼睛。
宋晚时死了?
这三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谢诏看我一眼,缓缓道出了昔日真相。
「你替我挡的那一刀,刀尖抹了见春寒。」
我听过这种毒药。
见春寒无色无味,中毒者昏迷不醒,五脏化水,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我寻遍长安,唯有宋晚时有解药。她祖上行医,留下了一味蛇骨,能解见春寒。」
「我找她求药,她说要我答应娶她,赶你出府。我那时走投无路,天下神医都救不了你,为了保住你的命,我只能答应她。」
「新婚之夜,我不肯留在她房里,她同我说,要我与她假装恩爱,若是让你看出破绽,她有一百种方法杀了你。」
谢诏有些哽咽。
「我那时真的,没有能力,我保护不了你。」
「我知道是大皇子安排刺客刺杀我,可我在长安势单力薄,只能依靠中书令扶持,那时我才明白,光有父皇的宠爱没用,唯有我自己登上皇位,才能掌控局面。」
「只有我大权在握,我才能保护你,你再也不用为了我受委屈,再也不会因为我受伤了。」
谢诏紧紧拉住我的手,似乎怕我再次消失。
「你那夜悄无声息地离开,我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你。你不知道,我真的快要疯掉了。」
「如果你不在,那我要这皇位,要这万人之上做什么?」
「阿鸢,对不起,是我当年太无能,叫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对不起。」
谢诏的泪滚烫,一滴一滴落在我手背上,也落进我心里。
我垂了垂眼眸,遮住满眼泪花,问出了我心里最大的芥蒂。
「宋晚时为什么知道我不能生?」
谢诏忽然红了脸。
「我说了梦话。」
「梦里,我在和你欢好,缠绵之后抵着你的头跟你发誓。」
「你问我会不会嫌弃你,我说就算你不能生育,我此生也只爱你一人。」
「谁知道叫她听了去,这样的话,她怎么好意思听呢。」
我笑出了声,又问他。
「其实宋晚时也算是帮了你,你就这样将她赶尽杀绝?」
谢诏面露凶狠,咬牙切齿道。
「宋家在我和大皇子之间摇摆不定。她姐姐是大皇子妃,她知道大皇子要刺杀我,是她给了见春寒。我若死了,她就是献药有功,可谁知道我没死,你替我挡了刀,她就拿蛇骨逼迫我娶她。」
「这样不管我和大皇子斗到最后谁当了皇帝,她家都能出个皇后。如此居心,她该死。」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晚时,真是阴毒啊。
说清楚一切后,我望着谢诏,谢诏也望着我。
雪夜风声呼啸,屋内烛火旖旎。
久别重逢,鱼水之乐。
情到浓时,谢诏抵着我的额头跟我说。
「阿鸢,别生我气了,跟我回宫吧。」
我被他折腾得狠了,有些气愤,随口敷衍道。
「我想想吧。」
谢诏狠狠在我肩头咬了一口,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森森然开口。
「阿鸢,你信不信我拿金链子把你绑回长安,锁在我的寝殿里,让你日日只能看着我一个人,再也别想逃走。」
我皱着眉踹了他一脚,我从前怎么没发现谢诏这么疯这么阴暗呢?
谢诏挨了一脚也不恼,依旧往我身上凑,我抬起脚打算把他踹下去。
他趁机握住我的脚踝。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他已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阿鸢,你踹人好痛,你若真不愿回长安,就将我锁在你这小屋里,你怎么样我都愿意。」
谢诏抬手扯下头上的发带,用嘴叼着一圈一圈地绕在两手的手腕上。
他眼神炽热,跪在榻上,将绑紧的手递到我面前,等待着我的反应。
我的心跳得很快,久久注视着谢诏。
最后我起身,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谢诏,我跟你去长安。」
或许将来,我会囿于规矩,困于高墙。
满是桎梏,满是限制。
可是若有谢诏。
我心甘情愿。
我无奈一笑。
谢诏,你到底是有怎样的魔力。
青鸢是最爱自由的鸟。
它遨游世间,引吭高歌。
我如青鸢,最爱山水云风。
可是我这样的人,竟会一次又一次地为你疯魔,为你沉沦。
我回想起为他挡刀的那一夜。
月光婉转如水,刀尖闪着阴寒的光芒。
刺客挥刀的那一刻,我什么都来不及想。
身体比脑子更快地扑过去。
谢诏,我心甘情愿献上我的一切。
包括,我的生命。
这是,我从不掩饰的诚意。
*
临走时,沈玄鹰如同鬼魅一般出现。
他将我扯到身后,瞪着谢诏。
「你这负心汉,又要带我妹妹去哪儿?」
我笑起来,跟他解释了来龙去脉。
沈玄鹰狐疑地看着谢诏,眯了眯眼睛,威胁他说。
「行,姑且再信你一次。」
「谢诏,你若再负阿鸢,我必亲自杀入皇城,斩下你的头颅替我妹妹出气。」
谢诏牵起我的手,斩钉截铁地应他。
「你放心,我此生,再不辜负阿鸢。」
临上马车时,碧桃嘻嘻哈哈地冲我挥手。
我问她。
「碧桃,你不跟我走吗?」
沈玄鹰瞥我一眼。
「她不跟你走,还有,以后要叫阿嫂。」
我笑起来,这俩人是什么时候混到一起的,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沈玄鹰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很靠谱的。
碧桃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他俩情投意合,也是桩好姻缘。
真好啊。
世事无常,但结果都是好的。
*
从这里到长安,要花费整整十日。
我撇了撇嘴,跟谢诏说。
「这么远,你也愿意跑来。」
谢诏默了半晌。
「这些路程算得了什么,我把这山河都走遍了,追寻着你的痕迹,只是,总也追不到你。」
「幸好,月神保佑,到底是让我寻到你了。」
「阿鸢,回了长安,给我煮碗馄饨吃吧,我想这口快想疯了。」
我点点头。
好啊,剩下的这漫长一生,我都可以只为你煮馄饨。
总算到了长安。
月照京华。
和我第一次来长安时一样,是个皎月正好的夜。
月光笼罩着长安街,青石板泛着清冷的光辉。
谢诏站在我身边,抬头望月。
他忽然转过身,牵起我的手,向月神起誓。
他说。
「阿鸢。」
「流光不坠,素魄横空。」
「我心似月,亘古长存。」
这是我与谢诏拜东荒大泽时许下的诺言。
我笑着点头,像从前那样答他。
「九霄微光,请见月神。」
「妾心如玉,万古长青。」
月神,你可能听见。
那请您为我和谢诏绑好红线。
我们对月起誓。
生生世世,只爱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