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和我打招呼,回过头和身边的几个人简短地说了几句话,随后就站起身握了一下手,出酒店大门,上了门口等候的商务车。
这时,沐萱也出来了:「你们看什么呢,走啊,吃饭去,可饿死我了,顺便给我讲讲和你的老公哥最近怎么样了。」
一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的,文泽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不会是眼花了吧。
晚饭后我和沐萱他们分开,往宿舍楼方向走,假期留校的同学不多,路灯昏暗,我有些害怕,加快了步伐。
当我走到宿舍楼大门口时,发现一个身影坐在台阶上耷拉着脑袋,看着有点眼熟,是文泽。
我停住脚步,在他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来我学校了?」
他抬眼看向我,眼睛肿肿的,浑身上下充满酒气。
两只手抓着我肩膀一使劲把我带了起来,转身把我按在墙上。
我错愕竟是两只手,右手有点僵硬,是假肢吗?
来不及我反应,他强壮的身体向前欺压住我,直接低头吻向我,狂风暴雨般胡乱地吞噬我的唇,混杂着他口中的酒气,让我无法呼吸。
我拼尽全力地推开了他,甩了他一个耳光:“你疯了吗?”
他默不作声,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俩僵在那里度过了十分漫长的几十秒。
他抬眸看我,眼中噙着泪水,嘴角露出一个寒冷的笑。
「我明白了,别被那小子骗了,保护好自己。」
那小子指的是沐萱的男朋友吧,文泽他误会了,我该怎么解释,可是我为什么要解释。
我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他转身消失在了昏暗的路灯下。
我正在去做家教的路上,接到了妈妈医院的电话。
医院告诉我,妈妈的转院手续已经全部办完了,新的医院已经把她接到住院部,下午就可以过去探望了。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文泽来这边,是办理我妈妈转院的事的。
我放下手里工作,赶紧赶往妈妈的医院,这里是我所在城市最好的精神心理科,甚至全国最权威的专家都在这了。
我赶到医院,妈妈已经被安排好了一切,单间病房环境很好,宽敞明亮,独立卫浴、家电一应俱全。
妈妈看到我就激动地抱住了我,我们母女有半年没有见过面了。
现在妈妈的病情已经稳定多了,她变得爱表达了,和我说了好多的话。
「你上学的这段时间,都是文泽照顾的妈妈,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很周到,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况且是我们母女欠他的,我看他对你呀是真心的。」
「妈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会努力赚钱,尽快把他花的钱都还给他。」
我不自觉地闪躲妈妈的眼神,自己内心还没有的答案,让我怎么回答呢。
「妈妈并没有逼你做出决定,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妈妈希望你的幸福能追随自己的内心。你还年轻,妈妈也不老。如果你们缘分不足,那咱们一起尽力弥补他。」
离开医院前,我到住院处查询了妈妈的住院信息,足足预存了三十万元,我何德何能,这样接受一个人的无条件帮助。
晚餐前,我约了疯玩了一天小情侣一起吃晚饭,也想她陪我好好说说话,帮我分析分析状况。
「沐萱,你就拿陪我当幌子吧,不回家在这享受二人世界。」
「偌琳,我们是热恋期,你这个爱无能是不会理解的。」
看着他俩腻腻歪歪我是真的有点受不了,在跟她说完我和文泽最近的事后,她直接惊掉了下巴。
她说以后我这姐妹不能处了,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卸磨杀驴的白眼狼,如果是她,早就以身相许了。
我甚至也觉得闺蜜说得对,我简直不要脸得过分。
回到宿舍,我把手里的钱都转到他给我交学费的银行卡里,并且写了一张欠条,签好字按好手印,装进信封里,一起邮到了我们曾经的家。
那晚见面之后,文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只是仍旧每个月给我往微信里打钱,而我从来没有收过,我们的聊天记录里,再没有了别的沟通。
他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可我却总是不受控制地点开看看,可看到的却总是空白。
一天,我无意间看财经新闻,看到了他的采访。
他作为成功年轻创业者,参加了省级青年创业峰会。他创办的汽修交互平台,将汽车用户和维修商建立起更便捷的联系,服务便捷化、利润透明化、区域全面化,覆盖十几个省份、几十个城市,业务涉及汽车全周边产品服务和二手车交易。
我竟不知道短短的几年时间,他的变化这么大,事业进步了这么多。
我还给他的那点钱对他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我已经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报道最后,记者问他,是什么让他克服身体的残疾,在如战场的商场有所成就的?
他的回答是“家人”,他想让他的家人都不再为钱烦恼,可以上学,可以治病,可以不像任何人妥协,可以有底气地对不愿做的事说“不”。
我知道他说的这个“家人”指的是我。
14
我开始经常性地在各个平台的搜索他的消息,哪怕是反复地看过去的报道,也能让我更安心。
学校的专业课成绩我始终名列前茅,各种奖学金被我囊括,毕业前,我保研成功,妈妈也顺利出院了。我的生活渐渐走入正轨,可是我对除了赚钱以外的事都提不起兴趣,妈妈说我生活得像一台机器。
一天,文泽的朋友圈突然有了动态,是一张他和女人的照片,没有任何文字。
照片中,他闭着眼睛靠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笑得很甜。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五味杂陈,他身边一直没有别的异性,甚至我看到过的他身边的秘书和员工都是男性。
几分钟后,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是沐萱:「郑偌琳,你活该,你快看潇文泽的朋友圈,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我强装镇定地回答:「是吗?我没看到。你们什么时候加的好友啊?他有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吗?他那么优秀,我配不上他。」
「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你后悔就晚了,你确定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我确定吗,我不能确定,因为我不知道对他的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我曾经觉得那是感激、是依赖,可是现在我明确地感觉到我的心脏发紧,好像有一根钢针不停刺痛。
这两年,学校里也不时地有男同学追求我,可是我拒绝他们或连跟他们周旋的兴趣都没有。我的心似乎是空的,又似乎是满的。
我难以控制情绪波动而哽咽的嗓音,于是挂断电话。
眼泪竟然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我索性把手机直接关机了,我怕我管不住自己的手,反复去点开那张照片,这显得自己太过狼狈,我祝福他能过得幸福。
没过多久,我和妈妈都收到了请柬,文泽要结婚了。
我犹犹豫豫到底要不要参加,妈妈劝我,既然都收到请柬了,无论如何也应该当面好好地感谢和祝福一下,过去都放下了就更应该坦然面对。
回到老家,车站接我的竟然是我闺蜜:「沐萱,你怎么也回来了?」
「怎么,我闺蜜要来抢婚了,我不得助阵啊。」
「你说什么呢,我是来祝福他们的。」
「行了,别废话了,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还不了解你吗?快上车,我都给你准备好战袍了,婚礼还有两个小时就开始了。」
沐萱竟然在车上准备了化妆师和礼服。
我拒绝着说:「这时干什么,我又不是来砸场子的。」
沐萱和他男友驾着我,硬是强迫我打扮:「你如果不配合,漂不漂亮保证不了,丑得吓人可是倒是能做到。」
没想到妈妈也在旁边附和道:「就算告别,也重视一下吧。」
车子很快就行驶到了举办婚礼的酒店,这一看就是精心策划的草地婚礼,现场的鲜花数不胜数,美极了,回想起来,我和文泽也曾有过一场婚礼,简单却喜庆,只是——只是新郎没有参加,我不禁嘲笑起自己来,竟然开始怀念过去了。
到了酒店,我先去更衣室换上了礼服,是简约款的白色长裙,沐萱惊喜地看着我说道:「天哪,我的好姐妹,你太美了,简直就像新娘一样。」
我看到镜中的自己,这些年的变化真的很大,我从一个身穿校服的青涩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这一路都是文泽陪伴我、鼓励我,今天我们的关系就要彻底割裂了,嗓子像突然水肿一般难以说出话来。
为什么我这么傻,偏要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他对我的意义,他救赎我给我希望,我却将他推开,失去他是我咎由自取。
我们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现场的嘉宾越来越多,婚礼准时开始了。
我远远地看到文泽的爸爸妈妈坐在最前边的椅子上,他们左顾右盼,似乎在找着什么。
随着现场乐团奏起婚礼进行曲,新郎缓缓地走向牧师。
是的,是新郎,只有新郎。来宾们都很疑惑,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文泽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西装,打着精致的领结,布满疤痕的左手拿起话筒。
「尊敬的各位来宾,非常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的婚礼,来见证我的幸福。各位可能很疑惑,新娘在哪?其实我也不确定我的新娘今天会不会出现。」
人们都面面相觑,周围不断发出惊讶的声音。
「在我还是一个小修理工的时候,我曾缺席了我自己的婚礼,是我的新娘自己一个人完成了我们的婚礼。今天这场婚礼,是我欠她的,如果她能原谅我、接受我,她不嫌弃我残疾、我不嫌弃她笨。」说到“笨”字,他看向我的方向,宠溺地浅笑了一下。
「今后的人生无论顺利坎坷,我都愿和她一起走下去。偌琳,你愿意吗?」
所有的目光都朝向我,而我早已泪流满面。我哭得不顾一切,闺蜜在旁边直捂我的嘴。
这一刻,情绪如洪水般爆发:「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笨新娘。」
闺蜜从包里拿出白纱戴在我头上,嘴却不闲着:「哭成熊猫就不美了,你忍着点。」
可她自己却也在旁边哭成了泪人,妈妈也在旁边难以抑制激动的眼泪。
文泽拿着捧花,快步跑向我,是红玫瑰。
「红玫瑰从来就只有一种花语,是爱情。偌琳,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单膝跪地,拿出戒指。
「我愿意。」
我们拥吻在一起,全场的来宾都在为我们鼓掌、欢呼。
所有的阴霾都在这一刻散去,我们眼里只有彼此,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滋味,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但却不知不觉逐渐融入彼此的血液和骨髓。
晚宴时候,我对沐萱开始质问,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我不知情?
她告诉我,其实那年文泽误会我和他男朋友的事之后,始终存在疑惑,他了解我的个性,就算谈恋爱也会跟他说明的。
于是他想方设法加上了我闺蜜的微信,得知那是一场误会。
之后,闺蜜就成了他的小间谍,凡是我跟她吐露的心事她都告诉了文泽。
妈妈也跟他们一起里应外合,她是最了解我的人,自从我和文泽断了联系之后,我就没有真正地开心过。
无论我换宿舍还是搬家,都始终没有换过行李箱,妈妈看我总是盯着箱子发呆,她知道我珍惜文泽送给我的东西是珍惜我们共同的回忆,只是过去的种种经历,让我陷入心结无法打开。
他们找了一个女生朋友扮演文泽女朋友发朋友圈,就是故意刺激我,看我这浆糊脑袋能不能清醒。
宴会结束,我和文泽来到酒店停车场,他绅士地为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美丽的小姐,请上车,依旧是你专属的位置。」
我笑着上了车,行驶的路上,我们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有说不完的话。
车子很快到了家,还是我们曾经住的地方,他说怕我找不到家,所以一直没有换房子。
室内已经重新装修,软装也非常用心,风格都是我喜欢的。
卧室里,大红色的被子上摆着四个盘子,放着枣子、花生、桂圆和栗子。
文泽坏笑:「这次是真的婚礼,你不能不认了。户口本我都准备好了,明天就去领证。」
他说话间就一把横抱起我,我忙说:「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如果我不来呢?」
「没有如果啊,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撇撇嘴说:「为什么,你哪来的自信?」
「不是你先喜欢上我的吗?原来咱们住邻居的时候,你借给我的小说里面夹着情书,我现在还留着呢。」
「情书?可是我没有写过情书啊,那可能是我收到的别的男生送的匿名情书,随便夹在了小说里的。」
「不重要了,反正你现在是我真正的老婆了,别想再逃跑了。」
说罢,他强壮的身体便禁锢住了我让我反抗不得。
一年后,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婆婆高兴地抱着宝宝说:「还好我儿子没有遗传他爸爸,才能让我早早地抱上孙子啊。」
公公在旁一脸黑线,走过去抢着抱孩子:「呸呸呸,不听、不听,跟我孙子说什么呢,这叫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