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拿着叉子的手却停在半空中。

「你什么都不用管，一切交给我来安排。」他看着我，微笑着喝了一口红酒，然后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当晚我们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房间的灯都关着，我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还是不小心发出了一些声响。

可文泽却不怕吵到爸妈，开衣柜、拉凳子，发出大声的噪音，紧接着又在床上跳来跳去。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是不是喝多了啊，太幼稚了，别吵了。」

他不但不听我的，还笨拙地掐了我一把腰上的痒痒肉。

我没控制住尖叫“啊——”了一声，气得我追着他还手，一阵疯闹。

他突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我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

随后他几次尝试才拿起书桌上的美工刀，在胳膊上划了一个小口，几滴血流出来，蹭到了床单上。

我瞬间面红耳赤、脸像发烧了一样，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电视剧还是没少看的。

文泽从衣柜里抱出另一床被子，打完地铺已满头是汗，这两个月我们都是这样睡的。

他看看僵住的我，用胳膊轻轻地揉蹭了一下我的头顶：「快睡吧，晚安。」

第二天一早，文泽跟他爸妈说明了要求，他的态度很坚决。

一定要和我搬出去住，另外，我们的事情不许他们参与，由我们自己决定。

早饭期间，我还没来得及收拾房间，刘姨就抢先去帮我打扫去了，我没拦住，赶紧小跑跟着，却被文泽阻拦了一下。

我看见她一掀被子就看见了那抹红色，我赶紧抢着叠被子换床单。

原本二老不同意的事也变得好商量了起来。

「儿子，妈不是不乐意你们小两口过二人世界，只是我在身边方便照顾你们啊。偌琳不会做家务，你的手也不方便......」

「爸、妈，如果你们想早点抱孙子就答应我。」

眼看他拿出杀手锏要挟父母，两位老人只得同意。

早餐过后，刘姨拿出一把钥匙交到我手上：「偌琳，这是我们前两年给文泽准备的结婚用的房子，只是他一直也没有女朋友，房子也没重新装修。你们搬过去委屈点先住着，我们攒够了钱再给你们好好装。」

我接过钥匙，触碰到她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当妈的哪有不为子女考虑的，市井之下这个有点自私的老人，没什么文化，也没多么高尚，但却称得上一个合格的母亲。

当天，我们就雇了搬家公司。

临出发时，两位老人一再嘱托我照顾好文泽，也别累着自己。他们一有时间就会去看我们的。

汽车行驶了两个小时才到那个房子，是开发区的一个新楼盘。

室内装修是房屋交工时包含的精装修，说是精装修，其实只是最普通的简装，和婚装房比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我们又不是真结婚，这些都不重要。

眼下两个人的东西摆了一地，到处都是灰尘，我们相视一笑，毕竟没有他爸妈四只眼睛随时地监控了。

简单地将两间卧室先收拾了出来，文泽在帮忙整理东西，有一个袋子的扣打得太死，他单手很难打开，我看见他在用牙咬着死结使劲，想要帮他。

他却拒绝了我：「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这点小事都做不了。」

他倔强地继续使劲，终于解开了这个死结后，他开心地看着我笑了，脸颊却已经冒出了汗珠。

「我还是挺厉害的嘛，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我心里五味杂陈，似乎还有一点心疼。

我找了纸巾帮他擦汗，叫他慢慢来，别着急。

他眼眸一抬，不小心和我四目相对，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秒。

我赶忙收回手和目光：「晚安，今晚早点睡吧，累了。」

这间房子有两个房间，文泽不需要在我床边打地铺了，可是我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总是回忆起过去一些可怕的画面。

我悄悄地打开了两间卧室的门，他沉重的呼吸声弱弱地传进我的房间，我竟然心静了很多，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很快，申请复读的事就落实了。虽然家附近这所高中不是最好的，但是复读班的学习氛围很浓，班主任也是出了名的负责任的老教师。

文泽早就开始多方打听并且偷偷打点，我才能有幸进了这个班。

重返校园上了一天课，我的心情极好，放学后马不停蹄地到医院跟妈妈分享喜悦。

妈妈看见我也高兴极了，她经过药物治疗，又开始认得我了。

「偌琳，今天上学累不累啊，想吃什么好吃的，妈妈给你做啊。」

「妈妈，我不累，你不是说女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吗？我得努力考一个好大学啊。」

我依偎在妈妈怀里，好像时光又回到了从前。

「我去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可是这里没有厨房，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啊，咱们回家吧，妈妈带你回家。」

一说到家这个字，妈妈刹那间愣了一下：「家里有炸药，千万不能回去。」

她开始激动得手抖，嘴里发出惊悚的尖叫。

我急忙喊护士，医生给妈妈注射了镇定剂后，她才安稳地睡下了，医生叫我不要提刺激到她的事情，她现在的情况还是很不稳定。

我坐公交车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到家楼下看见文泽正在楼道门前焦急地踱步。

他看见我回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我跟前：「你去哪儿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手机也关机。」

我假装嬉皮笑脸地吐了吐舌头：「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啊。」

我掏出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我的手机用了好几年，不仅外表看着旧旧的都是伤，电池电量也是不足了。

文泽从背后拿出一个白色盒子递给我：「送给你的礼物，一会儿回家把卡挪进来吧。」

我仔细一看，是最新款的手机。

「这个手机很贵吧，给我交学费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这太浪费了。」

「钱的事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担心的，靠手艺不能赚钱了，我还不能靠脑子吗？」

我接过手机盒子，沉甸甸地压在手里，难以形容的滋味。

本以为人生坠入深渊，却被同一个人救了两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见过妈妈后的难过情绪也随之一下子涌上来，我扑进他的怀里痛哭起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我害得你失去了右手，都是因为我，你才变成这副模样。」

文泽用残臂托起我的脸，惊诧地看着我。

「就算不是我老婆，你也是我认下的妹妹。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果然女孩得富养，不然一个手机就感动成这样，以后可别被社会小青年骗走了。」

我破涕为笑，鼻涕不小心蹭到了他身上。

他故作嫌弃的表情：「咦——好恶心，罚你回家帮我给左手做康复训练。」

学校的课程紧张有序地进行着，相较于我原来的学校，在这个新班级，基础知识的复习量远大于拔高提升。

这恰巧适合我的情况，我排除杂念，一心扑在学习上，万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我的成绩一直在进步，努力得到了回报，也让我更加有动力了。

放学后，我一边练习英语听力，一边帮文泽按摩左手，陪他做抓握、力量和一些精细动作的训练。

他的手部功能，经过反复坚持训练，也恢复了很多，康复医院的医生都夸我们练习效果显著，是他那成绩最好的患者。

恍惚之间，我真的觉得他是我的亲哥哥。

一年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高考结束，他拿着花在考场外等我。

同学看见后对我说：「你哥对你可真好，好让人羡慕啊。」

我笑着接过花，是代表真心的红玫瑰。

他拉我走往马路对面走，我疑惑地问：「地铁站在这边啊？」

「不坐地铁了，开车回家。」

一辆崭新的奔驰车停在路边，他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美丽的小姐，考试辛苦了，请上车。」

我眼睛瞪得像铜铃，哪来的车，谁来开车？

只见文泽熟练地坐到驾驶位，把一本C5驾照甩到我身上，傲娇地发动了车子。

「我努力了半年多才考下来的，不恭喜我一下吗？」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一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考残疾人驾照的，二是不知道他何时赚了这么多钱，能买这么贵的车。

我才发现，我们的话题大都是关于我，他的情绪、他的朋友、他的工作我都没有关注过。

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关心我，甚至花着他给的钱都习惯了，我却不知不觉地忽略了他，忽略了那个每天都会对我微笑和给我鼓励的人。

他看向我露出宠溺的眼神：「我的副驾驶只想留给你。」

他是天使吗？他一定是爸爸派来守护我的天使。

我为何变得如此自私，明明是我欠他的，可我却大言不惭地享受着他对我的好。

我似乎得了青春期情感障碍综合症，我判断不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依赖，难道是接二连三的刺激让我也生了病？

我知道我是被迫“嫁”的，我们的婚礼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可我们更不是什么“兄妹”，我的脑袋要乱套了。

回到家后，文泽爸妈来了，他们知道我高考完了，特意在家准备了一桌子饭菜。

「偌琳，爸妈今天特意来陪你们庆祝，你肯定能考上好大学，咱家还第一次考出个大学生呢。」

「大专也是大学啊，爸妈，你们也太瞧不起自己儿子了吧。」

「以后我孙子肯定会遗传偌琳的智商，也考个好大学。」

一提到孩子，我略显尴尬地看了文泽一眼，他马上帮我解围：「别老说话了，快吃菜，菜都凉了，偌琳都要上大学了，等毕业了再说孩子的事。」

刘姨看了我俩一眼，笑着说：「只要你俩感情好，我就不催你们了，还招人烦。」

「偌琳啊，你都不知道，我这儿子也挺唠叨的，一给我们打电话说个没完，不是偌琳成绩进步了，就是偌琳张胖子几斤更可爱了......」

刘姨喜笑颜开说个不停，文泽则一个劲儿地给他妈妈夹菜，转移话题。

而我却开心不起来，就算没有道德绑架的“婚姻”，我对我们的未来也充满了无法承诺的不确定性。

高考成绩很快公布了，报志愿也十分顺利，我成功被心仪的高校录取了。

临近开学时，文泽带我逛商场，衣服、鞋子、包包他什么都想买给我，可是我都拒绝了，最后实在拗不过他，选了一个行李箱。

我越接受他对我的好，内心就越愧疚。

开学后，我总是以课业繁忙等各种借口拒绝和他聊天，我怕自己错把感谢当感情、把依赖当作爱，我还不能给他结果，我想给自己冷静的时间去想清楚自己的感情。

我悄悄背着他办了助学贷款，他打给我的生活费我也都放在卡里没动，想在合适的时机还给他。

我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在做家教和兼职，我不想欠他太多。

稍微一闲下来，我赶紧给老家医院打电话询问妈妈的情况，护士长却告诉我一切都不用担心，经常有人来医院探望，我知道那个人只能是文泽。

我时常思考，我这样普通的人真的配得上那么好的他吗？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暑假，我想多赚点钱，好快点把妈妈接到这个城市里来，一来这边的医疗水平更好，二是我随时可以看到她。

我的家教课时费，随着学生成绩的提高也开始水涨船高，甚至在周围还有点小名气，所以暑假的课都快排满了。

闺蜜姜沐萱知道了我暑假不回老家，就和男朋友商量来我的城市旅游，顺便好好陪陪我。

我们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彼此很是想念，她是我唯一的能无话不谈的朋友。

从高铁站把他们接回来后，在我学校附近的酒店定了一个房间。

「哎呀，我包忘拿了，若琳，你俩先在大堂等我一下，我马上。」

沐萱急忙回房间取东西，我和他男朋友在酒店大堂尬聊。

余光中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过头，我和文泽四目相对。

他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和别人谈着事，他们都穿着正装，应该是在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