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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梦玉拉着我来到公司大厅,那里坐着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闻游的奶奶。
我想劝她去沙发上坐,却被她婉拒,嘴里念叨着:“一把老骨头,坐那么好干啥,那是给大人物准备的。”
在之前地震中的日子,正是这位老人收养了孤苦伶仃的我,尽管生活艰难,她仍坚持抚养我与闻游。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一起长大,成为青梅竹马。
如今,我与闻游刚分手不久,奶奶却突然出现在我的公司。
利梦玉路上告诉我,闻游通过公司的人了解到我的近况,可能是为了求和或澄清误会,他在朋友圈深度剖析自己的行为。
利梦玉不幸成为了这场“撕X”事件的受害者,公司里关于她的流言四起。
如今,闻游奶奶的到来,无疑让那些传言更加沸沸扬扬。
以前,我会赞赏闻游此举聪明且有责任感,而现在却只觉得心烦。
他竟利用奶奶这尊“大佛”,对我施压,妄图以此挽回感情?
奶奶脚边的蛇皮袋装满了自家菜园的新鲜蔬果,她紧握我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袋子。
“菜地里的丝瓜熟了,给你们俩送点来。刚从阿游那儿过来,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面对她的关切询问,我一时语塞,既不愿敷衍,又怕伤她的心。
奶奶轻轻拍打我的手背,语重心长。
“丫头,要是阿游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小两口别为小事争吵,你们二十多年的感情基础摆在那里,互相支持才能走得长远,家庭和睦才能事事顺利啊。”
她眼尾的纹路无声诉说着岁月的痕迹,目光中闪烁着期待的微光。
我立刻明白,奶奶此次来访,是为了调和我们之间的矛盾。
我试图开口,却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面对他人,无论何种情况,我都能游刃有余,然而面对这位世间罕见、真心待我之人,那些坚决的话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难以启齿。
更何况奶奶年事已高,身体状况日渐衰弱,我更是无法狠心拒绝。
我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默漩涡,无法给出答案,却又不愿违背内心。
就在这犹豫不决之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奶奶,您的观点并不准确。家和万事兴的前提是真正的家庭关系存在,他们尚未结婚。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您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生活吧。”
“关于此事,我相信我们公司的优秀员工别之自有主见。”
我抬眼望去,聂元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里,无视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向奶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两人,一老一少,目光炯炯,互不相让。
奶奶:“我是在和我孙女说话。”
聂元嘉微微耸肩,从容回应:“我是在为我优秀的员工发声。”
奶奶显然未遇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一时无言以对,只好以几句客套话结束对话,随后起身准备离开。
送奶奶前往闻游住处的路上,我心中涌动着一种微妙的失衡感。
原本在我看来如此棘手的问题,聂元嘉寥寥数语便轻易化解。
我眼中的风暴,在他眼中,是否只是轻轻拂过的尘埃?
此刻,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与逃避。
尽管不愿令老人伤心,但这不能成为我情感上的软肋。
理智与情感应有明确的界限,面对抉择,我应当更为坚定。
过去无数次,为了迎合闻游的期待,我一再压抑自己的真实意愿。
高考后,我选择了本地大学,而非追逐内心向往的繁华都市;
晋升机会摆在面前,只需跳槽去外地担任主管,我也因闻游而放弃。
我始终以他为先,究其原因,只是我在情感上对他过度依赖。
自幼失去双亲,闻游与奶奶成为我在这世上的至亲。
然而,我的妥协并未换来理想的结局,反而使我如同痴情的仆人,默默付出,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我再也不愿如此。
临近闻游家门时,奶奶突然握住我的手。
她长叹一声,语气充满无奈,甚至带有一丝恳求:“之之,男人难免会犯错,我们那个年代就是这样,但过日子,讲究的是难得糊涂,相互包容,才能长久。”
我轻轻挣脱她的手,苦涩一笑:“奶奶,我尊重您,但也请您尊重我的选择。坦白说,我和闻游已经分手了。”
“做决定前,我会反复考虑,但一旦决定,就不会回头,否则,我如何对得起自己?”
奶奶被我坚定的语气所震撼,许久无言。
临下车前,她再次询问:“之之,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深吸一口气,无比肯定:“我想清楚了,绝不回头。”
奶奶口中低语着什么,声音太轻,我未能听清。
闻游走出门来,明显消瘦了许多,衣衫凌乱,眼圈泛黑。
看到我,他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之之,你终于愿意回来了?最近总下雨,你的脚伤还未痊愈,我特意为你熬了汤……”
我打断他:“我是送奶奶过来,现在任务完成,我也该走了。”
闻游紧紧抓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离去。
似乎察觉到我的决心,闻游眼眶泛红,语气急切。
“别之,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我真的没犯什么大错,而且我已经解释清楚了,那只是一场考验你的游戏,你何必这么较真?”
我心头沉重,声音微微颤抖:“闻游,你在我心中的感情,对你而言,仅仅是一场可进可退的游戏吗?你可曾真正尊重过我?”
这么多年来,没有人人比我更了解他的一切。
他或许确实爱我,与利梦玉的暧昧或许是他的年少轻狂。
然而,他从未与我真诚地讨论过感情中的问题,反而以主宰者的姿态,轻易操纵我的情感与真心。
这些年,我在职场步步高升,他却屡遭挫折。
朋友间玩笑式的对比,无疑在他心中埋下了芥蒂。
但他本应与我坦诚交流,而非选择这样的方式。
闻游抓着我不放,力道之大如同溺水之人紧握救生索,嗓音沙哑,神情凄然:“别之,你是不是早就瞧不起我了?”
我皱眉,他的力道让我感到疼痛。
我直视他,用他曾对我冷漠的语气回应:
“闻游,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不再需要你。”
最终,闻游被突然冲出的奶奶一把抓住头发,强行拽回屋内。
这位身板虽小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年轻时便是邻里公认的能人,如今怒火中烧,威严依旧不减当年。
“我早跟你说过,做人要实诚,少搞那些歪门邪道,你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的?看看你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我花钱供你读书,难道是为了让你来欺负之之的吗?”
面对奶奶的厉声责备,闻游默然不语,倔强地站在原地,目光始终紧锁在我身上。
“放手!快给我放手!你还有脸纠缠之之!要不是有人告诉我你做的那些丑事,我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闻游终究敌不过奶奶的力道,满脸不甘地被拖进屋里。
临行前,奶奶眼含泪花,愧疚地道:“之之,是奶奶对不住你,是我没教好他,让你受苦了。”
我急忙摆手安慰,“不,这不怪您……”
我自幼失去双亲,奶奶于我而言,比亲生父母还要亲近。
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阳光洒在奶奶满头银丝上,仿佛镀上一层金色光边,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
“时代变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好多干涉你们年轻人的事了。之之,你走自己的路吧,别让不健康的感情束缚住你的脚步,现在的阿游,已经不配拥有你。”
返程途中,聂元嘉打来电话。
“你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扣你工资了。”
我仍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难以抑制地抽泣,想要回应却只能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
聂元嘉显然被我的反应惊到,沉默了许久,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片刻后,他的话语传来,略显笨拙,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好了好了,不扣你工资了行了吧,给你升职加薪。你别哭了,再哭我也要跟着哭了……”
我擦去眼泪,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原来这位平日里严肃认真的大老板,私底下竟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思绪飘忽间,我突然记起高中时期确实曾与这样一位男生有过交集。
那是在校运会上的一幕,我报名参加了五千米长跑。
临近终点,我奋力冲刺,不料旁边忽然跳出一只小兔子。
尽管学校严禁学生饲养宠物,但总有同学暗中违反规定。
兔子的突然出现,吓得我心跳加速。
本来我就有脚伤隐患,参加长跑只是对自己的一个挑战,然而就因为这只兔子,我未能完成比赛,摔倒在了橡胶跑道上。
前往校医室的路上,我始终抹着眼泪,既是因脚踝剧烈的疼痛,也是因多年的心愿瞬间破灭。
那一刻,长久压抑的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被情绪完全吞噬,哭得无法自已。
八岁之前,我尚有父母陪伴。
父亲是省队运动员,常常带我一起训练。
他跑步时,我在一旁跟跑,累了他会让我骑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我太轻,让我多吃点,说这点重量对他来说还不够做负重训练。
每当夜幕降临,训练结束,他会带我去吃冰淇淋,怕被母亲发现,我们回家的路上总是走得很慢。
一大一小的身影安静地映在地面上,宁静而温馨。
夜晚似乎更适合编织梦想,我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为像父亲一样优秀的运动员,赢得无数奖项,让全世界看到我的实力。
父亲笑得迈不开步子,“行啊,等我们之之走出亚洲,那时候我就有吹牛的资本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夺走了我的父母,也带走了我们的约定。
如果父亲知道我现在连走路都不稳,连五千米长跑都无法完成,或许会对我失望吧。
短短几年,我几乎快要忘记他的模样。
我蜷缩在地上哭泣,甚至忘记了脚踝的疼痛,只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将我背起,一直背着我走到校医室。
那男生身形瘦高,托住我的手臂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