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2)

1

和陆宴埕契约婚姻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曾有个共患难的白月光。

起初我并不在乎,直到六年后,他的白月光再度出现。

她声音带了点急切和哭腔的质问道:“你爱她吗?”

他回避了她的问题,只说:“我不会和老婆分开的,抱歉。”

第二天,我取出文件,推到陆宴埕面前,“这是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没有意见就签字吧。”

可一向冷静的他却红了眼,“我不同意离婚。你去法庭上告我吧,但我肯定请最好的律师团队,不可能败诉的。”

我:“……”

*

天气预报说,受暴雪天气影响,这一日会是平市今年最冷的一天。

夜半时分,陆宴埕的手机很轻微振动两声,有来电显示,但很快被睡得较浅的陆宴埕按熄。

沈鸢有些被吵醒,陆宴埕掌心一下一下抚在她后背,她昏昏沉沉,重新坠入梦境去。

但很快手机又一次振动起来,这一次,陆宴埕没有挂断。

他只是犹豫了两秒,起身下了床。

陆宴埕站在客厅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卧室门没有关紧。

沈鸢在温暖被窝中睁了眼,犹豫半晌,缓缓走到门边,听他和手机那头的人说话。

“找我又有什么用?

“半夜为什么无缘无故跑去郊区?

“可以打道路救援。”

陆宴埕声音没有太多情绪,和平日耐心和下属说话没什么区别。

但是沈鸢不必细听,也不必问,也能猜到电话那头是谁。

唯有那个人,才会在夜深时分给陆宴埕打电话。

也唯有那个人,才会让陆宴埕在冷言冷语后,还是叹一口气,拿起大衣和车钥匙,冒着暴雪出了门。

门锁很轻地响动一声,沈鸢缓缓推开房门,客厅早已空空荡荡没有人影,而她已然没有睡意。

她披了件衣服走去零下十几度的阳台,看着寂静昏暗的公寓楼下行驶出去的那辆黑色车子,又看车灯逐渐消失在呼啸寒风中。

陆宴埕对沈鸢并不设防,结婚第六年,她第一次登陆他的手机账户,沉默着看着定位渐行渐远,最后停在城郊的一条国道上。

沈鸢大概猜出了陆宴埕出门的原因,约莫是他那位刚回国不久的前任女友被暴雪困在国道,于是打电话给他求助。

而陆宴埕虽然知道那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却无可奈何,认命般落入这种感情陷阱。

等到陆宴埕回来时,已然接近清晨时分,窗外天还没亮,雪季的早晨来得格外晚。

陆宴埕轻手轻脚开门,在暖气氤氲的屋内站了一会,才掀开被子上了床。

他身上已然没有室外的寒意,虚虚将沈鸢拢到怀中,仿佛昨夜从未离开过。

沈鸢并没多问,醒来后依旧如同过去相处的两千来天一样,和陆宴埕坐在餐桌两侧吃早餐。

她吃苏打饼干配冰咖啡,而他吃中餐点心配牛奶。

陆宴埕给她递咖啡,和她说:“降温了,你总这样空腹喝冰饮,对胃不太好。”

他这样的贴心,不厌其烦口头劝说她注意身体,却做事极有分寸,仅仅限于友好劝说,点到为止,从来不曾真正冷脸阻止她这种不健康行径。

沈鸢笑笑,抬头和陆宴埕对视,说:“也还好,习惯了。”

她近来工作很忙,和陆宴埕吃完这一餐饭后,在餐桌边坐了很久,直到咖啡杯子里的冰块都融化掉,才驱车去邻市和一个供应商谈合作。

道路结冰,两侧积雪,即便是路政扫了雪的白天,也依旧轮胎打滑,行驶困难。

沈鸢莫名想起昨夜陆宴埕驱车到市郊国道,用时却那样短。

必然是很心急,所以才能如同超人般做到。

等沈鸢回到平市时,暴雪天气已经结束,她和陆宴埕又一次坐在家中餐桌两侧,清晨再次喝了一杯冰咖啡。

而后她放下杯子,取出两份文件,推到陆宴埕面前,说:“宴埕,这是我让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陆宴埕愣了一下,眼光停在文件封面上,过了一会,才问:“什么意思?”

沈鸢声色平和:“意思就是,要不我们俩,就到这为止吧。”

“咱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如果哪天谁想散了,咱们就分开。”她很轻地笑了笑。

陆宴埕呼吸有些滞住。

结婚六年,扮演恩爱夫妻太久,以至于他们都差一些忘了,当初他们不过是为了一场合作,才选择的家族联姻。

*

论起沈鸢和陆宴埕婚前的关系,说得亲密一些,她与他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不过更确切些讲,应当是儿时不那么熟悉的玩伴。

外界一直说陆总和陆太太感情不错,偶有不知往事的人也会感慨一句“天造地设”,可惜沈鸢和陆宴埕并不是年少情窦初开走到携手婚姻,也不是久久相互暗恋最后相知相许。

事实上,他们的青春并没过多交集。

那时候沈鸢有她丰富多彩的生活。

而那时候,陆宴埕有女朋友。

叫许薇。

他和许薇的故事,一言概之,大概是一段富家少爷和灰姑娘的痴心爱恋。

在那段往事中,陆宴埕从中学时期就坚定选择许薇,给予许薇无数偏爱。

他们的爱情故事过于纯情,就连不关心八卦的沈鸢都曾听朋友感慨:“奇了,陆家竟然出了个情种。”

可惜这种如同青春偶像剧的故事注定难以有好结局,陆家长辈并不看好他们这段恋情,父母棒打鸳鸯,百般为难。

故事最后,许薇拿了陆家给的一笔钱后,狠心和陆宴埕分手,远走他乡。

而陆宴埕则沉默地回归家族,按部就班接受家业,做长辈眼中的好儿子。

沈鸢是在后来才出现的。

她那时和不少年轻优质男士碰过面,在不断地认识新人中觉得疲倦。

恰逢陆宴埕被家中催促着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于是他们经人牵线搭桥,坐到一张餐桌上。

“沈鸢?好多年不见了。”

她和陆宴埕面对面相亲时,已经无法在陆宴埕脸上看到失恋时的萎靡不振和颓唐,也看不到他对“门当户对”这个词汇的厌恶。

时间如同抹平伤口的良药,那时的陆宴埕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说话滴水不漏,已是实打实的家族接班人。

沈鸢讶异于陆宴埕对家族的妥协,也讶异于陆宴埕竟真的愿意听从家中安排,规规矩矩找个家世相当的妻子。

其实陆宴埕并不是沈鸢接触的男士里最好的选择,但偏偏他在沈鸢不想再继续相亲时出现,又恰好到处地礼貌绅士,让沈鸢觉得也还可以。

或许那天换成任何一个不错的男士,沈鸢都会觉得可以,但恰好那时就是陆宴埕。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觉得彼此感觉不算恶劣,所以就这样结了婚。

她是昏了头了,在朋友说“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前任”时,轻描淡写觉得一点儿也不重要。

甚至说:“那不是更好,井水不犯河水。相敬如宾,俗世夫妻,不过如此。”

起初沈鸢并没有多喜欢陆宴埕,她是个实打实的商人,选择和陆宴埕在一起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两家有一个重要的合作在推进。

只是陆宴埕实在是太好,太过绅士,即便不爱她,日常点滴都做得周全。

节日礼物从来不会缺席,晚间没来得及回家吃饭都要电话报备。

她每次出差,陆宴埕都会亲自接送机,自从和陆宴埕结婚后,她再也没在餐桌上见过任何一件她不爱吃的东西。

她所有的喜好,陆宴埕都记得一清二楚,万事都是以她的想法为先。

日日相处,未曾懈怠,如此滴水石穿,真的很难让人不动心。

“怎么突然提分开?”陆宴埕拿起那份离婚协议,却没翻开。

她轻声说:“就是觉得,我们好像没有再继续维持婚姻的必要。”

“律师说,我和你的婚前协议签的很清楚,财产分割方面也不算复杂。这份协议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但陆宴埕依旧没翻开,问:“是我有什么做得让你不满意吗?”

沈鸢答得很快:“怎么可能,当然没有。”

陆宴埕接话也很快:“我没办法马上签字。

“最近我公司有个很重要的项目,我不希望近期会受到舆论新闻的影响。”

“而且协议我看了也没用,我得让律师协助判断。”

他有条不紊列出不能马上签字的理由,口吻像和合作方谈生意。

他说话这样冷静理智,永远以公司利益为先。

有时候沈鸢会觉得,他们两个人相处时,简直像是两个高级商业AI在共事。

但有时候她也会莫名想,如果他和许薇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办事也会这样理智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的。

在陆宴埕心中,她和许薇没有可比性。

她是合适的合伙人,也仅限于合适而已。

而许薇是他用尽气力爱的人。

陆宴埕定定看着沈鸢,问:“方便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沈鸢意有所指,道:“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陆宴埕眼底一闪而过暗色,却把协议推至一边,问沈鸢:“你和家里人商量了吗?”

沈鸢滞了一下,说:“还没有。”

陆宴埕却替她做了决定:“明天不是月底了么,要回你家吃饭。你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要不,咱们还是暂时不和他们说这件事了吧。”

*

沈鸢没办法对陆宴埕的提议提出反对意见,甚至她也能想象到,如果自己宣布这个离婚消息,会掀起多大的家庭意见。

她没想到很好的解决方法,边吃饭边愣神时,三岁的小侄子拿着玩具塞给她,肉乎乎的手搭在她身上,缠着要她抱。

陆宴埕在沈家时,素来是满分女婿。

沈鸢在那儿戳侄子肉乎乎的脸,把小侄子抱在腿上,他坐在旁边,一边给沈鸢碗里夹菜,又一边给小朋友喂汤水。

场面倒是很和谐。

和谐得让人觉得虚假。

沈母忍不住开口说:“喜欢就生一个,看你俩都挺喜欢小朋友的。”

“阿鸢,女孩子爱美正常的,但你们迟早也得要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