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清清似是看不出顾珩古怪的情绪，而是径直上前揽上顾珩的胳膊。

她嘴角的笑容甜蜜而又温馨。

「婉婉，我们下个月结婚，希望你能来参加。」

我愣住了一瞬。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确实是猝不及防。

随即我望向两人，自然地开口，「恭喜。」

这回轮到江清清愣住了。

我知道，她在诧异什么。

毕竟之前我总是为了江清清的事情和顾珩闹得不可开交。

可现在，我们签过离婚合同不过才几天时间，她说她就要和顾珩结婚了，我却这样平静。

我想，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毕竟是真心爱过的人，顾珩若能幸福，也好。

想着，我又抬头看江清清，「清清，以后，待他们好些。」

我本想说顾珩的，可想了想，顾珩大抵也并不需要我的关心。

于是我只能转而将两个小家伙托付给她。

楠楠才三岁，不懂离别，听到我这话，反而撮着手指，小舌头一吐一吐的。

而悦悦却已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忽然痛哭起来。

她拉着我的裤脚不肯松开。

「妈妈，妈妈，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你，妈妈，你不要我了吗？妈妈……」

我强硬地将她塞到江清清的怀里。

接着，我又望向顾珩。

他的眉眼依旧俊朗，唯有看向我的时候，一脸不耐烦。

而我，眼底却是带着眷恋。

「顾珩，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顾珩的眼狠狠一跳。

接着他不耐烦地看向我，「你想都不要想，我永远不可能为你掉一滴眼泪。」

「那就好。」

我压下眼底的泪花，强忍泪水，惨然笑笑。

很快，顾珩拉着女儿，儿子离开。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终于蹲在地上痛快地哭出声来。

顾珩，你答应过会爱我一辈子的。

你食言了。

来到医院的时候，我发现通知单掉了。

不过也就一张纸，我没在意，也许是忘记在家里了。

化疗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来得快。

我住在医院里，浓烈的消毒水味几乎将我淹没。

随之而来的是掉头发，吃不下饭。

我看着镜子里那颗光头和不再饱满圆润的脸，低低地叹了口气，劝慰自己，人总是要死的。

隔壁床是对老夫妻。

老人嘴刁，老太太就每顿做好给他送到医院来。

老人总是不满，整日里不是说她这个做咸了就是那个做多了。

两人虽然吵嘴，可却看起来幸福无比。

听说我没有家人来看望，老太太眼里带着怜惜，「我的孙女儿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以后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家人。」

我没想到，她竟一语成谶。

老人出院那天，我去上洗手间。

回去的时候却见到一身白色蕾丝公主裙，手提小包的宋娇娇抱着她的胳膊在病房里撒娇。

「姥姥，我在国外待了这么长时间，和你好久都没见了，你都不关心我。」

老太太将人搂入怀里，拍着她的手，「说什么呢，娇娇，姥姥最心疼你了，走，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我的脚步愣在原地，迟迟没有进去。

直到姥姥提起，「对了，婉婉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姥姥带你们两个一起回家。」

宋娇娇脸色一僵，随即解释，「她啊，早就回国了，姥姥，我当时不是告诉过你吗？当时在伦敦……」

「哎，这回国哪有男人愿意要她啊，要不是顾珩那个傻子愿意接盘。」

我抿着唇，当初顾珩与我成婚的时候，我曾数次要求宴请亲人，然而宋娇娇却以我丢人为由不许所有人参加，可如今，她却竟又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揭开我的伤口。

也是，这世界上在意我的人少之又少。

我压下心底的酸涩。

却听下一秒宋娇娇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道，「不过我听说现在顾珩也跟她离婚了，我一早就说过，她怎么配得上顾珩的。」

姥姥脸色一顿，却并未开口说话。

恰好此时我远远地看见一大拉着一小从远处走来。

高大俊逸的身影，不是顾珩又会是谁。

这两人并不对付。

可我没想到宋娇娇一见面便开始对陆珩大发雷霆，更没想到两人吵架的内容会涉及我。

宋娇娇踩着高跟鞋，颇有几分气急败坏，「陆珩，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帮你折磨宋婉的事情我已经做了，而且当时你也承诺过，永远不对宋家动手，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过河拆桥？」

陆珩盯着宋娇娇，眼底的笑残忍又薄凉。

「我只是让你折磨她，找人侵犯她的事情你不是自作主张吗？我护着宋家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别得寸进尺！」

「陆珩！你混蛋！」

宋娇娇低声咒骂着。

剩下两人的争执我并未听清。

只感觉轰的一声，脑袋像是炸开一般，我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我捂住嘴巴哭得泣不成声。

我实在没想到，十年前那场我最难以忘怀的伤痛，竟是我的枕边人，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带给我的。

心，仿佛被瞬间撕裂。

我忽然想起十年前获救回家的第二天。

我蜷缩在小小的房间里，满身伤痛。

每当看到有人靠近，便浑身颤抖，止不住地后退。

而我的父母他们明知这件事是我的姐姐宋娇娇做的，可，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

那天，陆珩来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

「婉婉别怕，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陆珩眼神清澈温柔。

那天，我以为他是心疼我。

可我没想到，原来，那是愧疚。

哭着哭着，我忽然笑了！

原来我的这一生，自始至终都生活在谎言和欺骗里。

我得到的所谓救赎，我这一生唯一的光，自始至终都是别人设计好的。

陆珩喜欢我的时候，便设计欺凌我。

不喜欢我的时候，便把我一脚踹开。

自始至终，他从未心疼过我，而我的那些眼泪，也没有一滴砸进他心里。

我笑着笑着，眼泪大片大片地涌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一口腥甜涌上喉咙，我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我的眼前渐渐漆黑起来。

意识模糊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一群护士朝着我蜂拥而至。

我被抬上了担架。

陆珩似是还在与宋娇娇争论。

下一秒，他的视线从我的担架上一闪而过。

紧接着，那句话远远地飘进我耳朵里。

「我跟宋婉已经结束了，从今之后只是朋友，还有我明天结婚，如果她愿意的话，欢迎前来观礼！」

嘶！

我手指轻颤抖了下，心脏宛如被狠狠掐紧。

几分钟后，医生护士急切的话钻入耳膜，声音混乱又模糊。

「病人丧失了全部求生意志，准备急救！准备急救！」

「快，先上呼吸机！」

眼前白色的白炽灯亮了又亮。

我盯着灯光，忽然笑了。

其实，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不过很抱歉，今晚要辜负这些医生护士的努力了。

我闭上了眼睛。

我死后，尸体被放在了太平间。

毕竟无人认领，甚至连丧葬费用也没人出。

我像是个没有家的孤魂野鬼。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我死后，魂魄竟又变成了十九岁时的模样，鲜活又漂亮，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死气沉沉的。

这点，我很满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又飘回了医院。

我看到护士拿着本子不停地拨打着同一个电话。

显然，那是打给陆珩的。

只是，自始至终，无人接听。

终于，几分钟后，护士眼睛一亮，电话被接通了。

而护士开口，「你好，是陆先生吗？陆夫人昨天去世了，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被狠狠挂断。

陆珩皱着眉，骂了一句，「神经病！」

我只是默默看着，不过这也难怪，护士昨晚在医院救了我一夜，她还不知道，今天，是陆珩和江清清的婚礼。

她，才是陆夫人。

而我，顶多算个前妻。

听说陆珩给江清清准备的这场婚礼很盛大，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给的标题是【陆珩和江清清十五年爱情长跑终于落下帷幕。】

网上一片祝福赞美之声。

只有我看得发笑。

十五年吗？

顾珩和江清清确实认识了十五年，可这期间，却也有我的那十年。

他们的十五年被人津津乐道，而我的十年，却被一笔带过。

我看着报纸上的两个人。

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婚礼盛大，满城皆知。

我想起，我和陆珩成婚那天，他还不是商业大佬。

甚至，连结婚时租的婚纱都找不到合身的，戒指更是大了整整一圈。

婚礼是在一个草地上举行的。

我的父母没到，没人祝福，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愿意嫁给他。

后来，我曾无数次明示暗示过陆珩，我想再要一个完美的婚礼。

迎来的却永远是陆珩皱着眉低头，满脸疲惫，「婉婉，我很忙，婚礼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他很忙，所以理解他，关心他。

可到现在我才明白，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忙碌呢，爱你的人，永远对你有时间。

我的灵魂不断飘着。

很快，我来到了陆珩的婚礼现场。

江清清今日穿了一袭白色婚纱，看起来模样端庄美丽。

而悦悦则是作为小花童出场。

中途有伴娘不停地夸赞两人仿佛天生的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