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貌似看出了什么，她小心翼翼的拽着婆婆的衣袖
“奶奶别生气，笑笑跟你回去就是”
我婆婆看着笑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可什么都没说，打开车门就走了下去
说实话，看她佝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我是感到心酸的
我本能的喊住她，想说送她回去，可嘴不对心，竟问起了张扬
婆婆冲着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回到家，我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又试图给张扬拨了通电话，可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
我整颗心都沉闷闷的，虽说那天离开的时候义正言辞的，可真到怒气烟消云散了，心里还是有些惦念的
不得不说，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尤其是在情感方面
这一夜，我睡的都不安稳
脑子里一直回旋着我爸说的那些话
父母的心自然是为儿女牵绊，有哪个孩子受伤父母会不心痛呢？
可在面对我公婆的种种举措和逼迫时，我总觉得，即使秉性再好，恐怕也是忍耐不住的
我受不了他们为了节省一丢丢的开支，给家里弄的鸡飞狗跳
受不了他们为了省去多余的花销，每道菜要三番五次的加热
受不了他们不懂得科学育儿，还在满口的讲着，过来人之道
更受不了他们为了节省金钱，忽视了我孩子内心的渴望和期待
可偏偏，这一地的鸡毛，我又没有办法改变
11.
笑笑早起时，抱着我，不停的喊头痛
为了保险起见，我带她去了家附近的医院
可在做检查时，我却意外看到了张扬
他坐在人来人往的长廊内，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以为他是带公婆过来做体检，我又急着带笑笑做检查，便没有急着打招呼
我抱着笑笑走出诊室时，看到了婆婆，她一脸慌张的跑来问“孩子怎么了？”
我告诉她，只是着凉感冒，不要紧，回家吃点药就好
再抬眸时，我竟依稀的看见她眼角有流过的泪痕，明显是刚哭过的痕迹
可由于人太多，我又抱着笑笑，根本腾不出手，也没有办法跟她说话
等开完药回去，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张扬和婆婆早就离开
我把笑笑送回爸妈那，然后回到了那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家
出奇的是，门口堆放着的杂物，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我刚开始以为是物业弄的，可当走进客厅时，俨然是一片宽敞明亮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美式风的房子里
我推开卧室的门，一切都好似变了模样，整齐的被褥，干净整洁的床单，还有我那几盆含苞待放的茶梅
原先乱七八糟的房间，此刻焕然一新，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
我正诧异，房门被打开，婆婆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
见到我，她眼睛立马红了，哽咽着说“你回来了”
12.
我俩就这样在沙发上坐着，屋子里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空气里弥漫的尴尬让我不知如何开口，
这场景，仿佛回到了张扬第一次带我回老家的样子
那天，外面也是这样淅沥的下着小雨，我们一起坐在餐桌上，婆婆端着热气腾腾的馒头，一盆浮着黄油的老母鸡，桌上还摆放着几碟带着腌制味的酱菜
看上去很简陋，吃起来却很香
起初，我厌弃农村里的灰沙满天，厌弃散发在空气里的臭鸡粪，厌弃天不亮公鸡就咯咯的打鸣，也厌弃公婆口中的声声节俭
可这一切跟张扬对我的爱比起来，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我们都不是神明，联想不到未来的样子，也猜测不到生活中会有什么样的不堪，和张扬结婚的这五年，虽说我们总会因为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争执不休，可问题总归出在没能好好沟通
我回了回神，婆婆突然扑到我怀里痛哭，她告诉我说，公公病了，怕是不行了
13.
我带着笑笑匆忙的赶到了医院
公公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张扬一脸疲惫的坐在床边，眼底的乌青，让人看了心底难免酸涩
笑笑拉着我的手，好奇的问我“妈妈，爷爷怎么好像动画片里的机器人呀？”
我示意笑笑不许乱说，随后摸摸她的头，将她交给婆婆
我走到病床旁，轻唤：“爸…”
他睁开眼睛，看见我时露出欣慰的表情
颤抖的手搭在我的手腕处，想张嘴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半晌才吃力的抬起手，指着床旁的衣柜
婆婆按照他的吩咐从衣柜找出了一个泛旧的皮夹
里面是一把钥匙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滨江街，农业银行，第138号保险柜”
我拿着钥匙和纸条愣在了原地，心底涌出了万千思绪
他吐不出话，却用表情告诉了我
“我一直在等你”
14.
保险柜里放着一个陈旧的日记本，日记里夹着一张银行卡
我翻开日记，首页竟清楚的记着我和笑笑的生日
我一页一页的看
每一页都是公公记录的支出和收入
五年来，他和婆婆卖废品的收入，我和笑笑生日时存入的金额，他和婆婆的购物记录，还有张扬每个月给出的生活费
他都很清楚的记录
包括笑笑从小到大的生活习性
我每次因为孩子跟他争吵的原因
他在短视频里学到的育儿知识，记录的孩子不能吃的东西，不能玩的玩具，等等…
他把想和我说的话写在了最后一页
“悠悠，别怪我们做公婆的，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我们没有文化，在许多事情上我们不如你们想的周到，年纪大了总想着省点钱，到老了那一天也不至于拖累你们，大城市，用钱的地方很多，我想着能省则省，可确实忽略了你们的感受，也不是你们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我老糊涂了，什么事情都想插一手，可这做父母的，对儿女难免不挂记，总觉得，张扬小的时候我们就是这么带过来的，到了笑笑，还想按照我们得方式，可这世代变化快，有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我也没什么文化，就想着帮你们多攒点钱，以后你们老了也不至于过得拮据，谁知，现在却搞成了这副光景，希望你不要介意，银行卡是我和你妈这辈子攒下来的积蓄，结婚的时候我没拿出那么多，不是有私心，我想着年轻人过日子总没有老的仔细，总想等你们用钱的时候再拿出来，可这人岁数大了，毛病也就来了，说不上哪天就撒手而去了，这张卡给你，这些钱，足够你和张扬养老，笑笑上到大学了”
我看着手中泛黄的纸张，心里酸胀难耐，这是我和张扬结婚以来，听他讲过的最煽情的话语
我原以为他是个很不通情的老古董，是个喜欢唠叨，什么事情都要计较的老顽固，可现在看来，彻底改观了我对公公的认识，我也深深体会到了公公对我们的疼惜
我马不停蹄的赶往医院
路上，接到了张扬的电话，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似乎哭过
“悠悠”
我紧握住手机，生怕听到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我爸走了…”
我颤抖的手从脸庞划过，一时间懊悔和遗憾充斥着全身
15.
葬礼上，婆婆一直呆呆的望着公公的遗像，一言不发
张扬站在我身侧，眼眶微红，眼角有着淡淡的血丝
我搀扶着婆婆，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觉得，在场的人，我是最不该出现的一个
公公的去世一直让我内心愧疚不已
婆婆看着我红肿的双眼，拍着我的肩膀说：
人固有一死，只不过是早和晚的事，活到了这个岁数，也该知足，别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公公的病不是任何人造成的，只不过人岁数大了，不中用了而已
我听了婆婆的话，心里更难过了，如果我没有跟他吵，没有跟张扬提出离婚，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张扬拭去我眼角的泪，紧紧的抱住我
这一刻，我们什么都不想说。
公公走后，婆婆毅然决然的要返回乡下
任凭我和张扬怎么劝阻，她都执意要回去，她说，“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享受下清净的日子了”
我和张扬拦不住她，只得送她去车站，直到汽车离开，我和张扬久久伫立在原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她和公公初来深圳时的样子
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衫，挎着一篮子新鲜蔬菜和一只水果袋子
粗糙的布鞋踩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我想，这应该是婆婆这辈子走得最辛苦的一段旅程吧
曾经，他们为了节省一元的公交钱，徒步二十分钟去菜市，只为给我们抢最新鲜的蔬菜
曾经，他们为了减轻我们得负担，放下了骄傲的脊梁骨，捡别人随手丢弃的空水瓶
曾经，他们为了我们更好的生活，尽心竭力，默默付出
我多想留住她，别再回去
但每次她都摇摇头说，“家在乡下，哪里走得开，你们俩过的好就行，我啊，不用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