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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汪淼淼逃了。

沈初一赶到楼下, 看到一地玻璃碎片和四溅的血。

“副署长。”早就赶来的组员抬手指了指二楼阳台碎掉的玻璃护栏说:“疑犯身上携带了逃生器,借力抓住了二楼阳台的护栏,然后荡出了小区。”

逃生器是一种类似岩爪的伸缩绳索, 一般是用来户外探险的。

沈初一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护栏上留下的岩爪,又转头看向小区一人多高的围墙, 围墙上还沾着不少血迹。

这么多的血,汪淼淼一定伤的不轻。

就算使用了逃生器, 再加上蟾蜍系的粘液异能保护,从十一楼跳下来不死也重伤。

汪淼淼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做这些事。

“已经去追了。”组员说。

“不用追了。”沈初一的声音被呼啸而来的救护车警笛声盖过,她朝停在楼下的救护车看过去,医生、护士争分夺秒跳下车去救人, 与押着孟鲲鹏的鲍啸几人在楼道入口错身而过。

杀一个人只用汪淼淼和孟鲲鹏两个人,救一个人却要这么多医生、护士。

之前两名被害者周维、蒋栋没有给她带来多少触动,或许是因为她心里认为他们如果不盯上未成年女孩、不和杜坤生交易就不会死。

可现在……

哪怕沈初一心里很清楚, 第三名被害者霍展颜一定是注射过异能脊髓液,才会被汪淼淼她们盯上, 可是霍展颜也是一名饱受病痛折磨的残疾人, 她瘦的像一把骨头……

不该这样,这不是正义, 就算霍展颜购买过异能脊髓液也罪不至死。

沈初一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她不是个正义、富有同情心的人, 可是她也不以看到别人惨而为乐, 尤其是像霍展颜、汪淼淼这些原本就很惨的人。

这是和钟康明一案完全不同的案子, 这桩案子里的所有人都是痛苦的人……

“在想什么?”有人忽然问她。

她收回眼才发现章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他望着她,像是对她的一切都很好奇。

他递了一包消毒棉给她,示意她的手背擦伤了:“不疼吗?”

沈初一接过消毒棉难得回答了他:“在想也许白世舟才是正确的。”

章典的眉头轻轻蹙了蹙, 他并不认同。

可不等他说话,白世舟已经快步走出了楼道,朝沈初一看过来,脚步很快的走向她。

“怎么样?”白世舟问她。

“汪淼淼逃了。”沈初一指了指围墙上的血。

白世舟看着她,像是语塞一样顿了顿才说:“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样?”

沈初一少见地愣了愣。

白世舟隔着衬衫抓起她的手,确定她手上只是擦伤才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什么呢?规定他已经说得无力了,道理他也讲过很多遍,可她还是会违抗命令,单独从十二楼的露台纵身击碎玻璃进入十一楼的卧室,不佩戴任何护具。

他真的对她感到头痛。

可也是这样的她,才能争分夺秒地救下了第三名受害者。

或许天才真的不可以用规定来约束,只能尽可能地提醒、保护。

所以他最后也只是说:“去车上消一下毒吧。”

沈初一轻轻“嗯”了一声。

章典眉头皱的更紧了,听见耳朵里异能体感到不满。

——“糟糕,白施粥发动了男妈妈技能!小羊好像有点吃这套!”

——“明明是章典先注意到小羊的手擦破了!章典就是嘴太笨了!”

——“就是就是!章典你不能只是给一一递消毒棉,你应该替她消消毒,说些关心的话语!”

——“555小羊好像开始没那么恨白世舟了,这可怎么办?”

不恨了吗?

章典望着沈初一的背影,却觉得不恨更好,恨比爱更深刻,沈一如果能释怀就说明白世舟在她的过去里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555章典嘴巴这么硬才不会说好听的软话。”

——“承认吃醋也没有什么丢人的,章典。”

章典将唇抿了住。

※※

警笛声、救护车声响在黄昏的A市下。

孟鲲鹏被带回特罪署。

沈初一亲自审讯了他。

坐在审讯椅里孟鲲鹏却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她说:“特罪署不管饭吗?我一天没吃正经饭了,饿了,我要先吃饱警官。”

沈初一身侧的鲍啸伸手一警棍敲在他敲着的二郎腿上,敲的他吃痛放下腿,才冷声说:“警棍吃不吃?”

还想吃饱饭,特罪署上下一天没吃上热乎饭了。

孟鲲鹏放好腿,又没骨头似的靠着扶手说:“说实话,你们也别跟我浪费时间了,抓紧去调查案子吧,好好查一查几个死者说不定能找到我的同伙,我反正是不知道她逃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她下个人会杀谁。”

他一副烂泥样。

“她快死了。”沈初一看着他,很平静地说:“汪淼淼从十一楼摔下去,受了伤,流了不少血,不尽快就医用不了多久就会死。”

孟鲲鹏看向她,愣了愣。

“汪淼淼今年才十七岁吧?”沈初一问他:“未成年,如果她愿意自首,或许可以不判死刑。”

孟鲲鹏勾起唇角很讥讽地笑了一下说:“你觉得我们会怕死吗?”

“你们当然不怕死。”沈初一说:“但你们一定怕死在杜坤生落网之前。”

孟鲲鹏脸上的笑容凝固,直勾勾地盯着沈初一:“你知道杜坤生没有落网?你们查到了?”

鲍啸打开了录音笔,低头做笔录,她冷笑一声,再不老实的人在于蓝手里也硬不过几句。

“你们杀这么多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特罪署查出杜坤生不但当初没有死,还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吧。”沈初一看着孟鲲鹏:“你们想知道杜坤生现在在哪儿是吗?”

孟鲲鹏盯着沈初一一字字问:“他在哪儿?”

果然,她们的杀人动机就是要借助特罪署和民众的愤怒查出杜坤生的下落,复仇才是他们的目的。

“我也想知道。”沈初一坦诚地说:“我比你们更想抓到杜坤生,所以既然目标相同就不要再兜圈子了。”

“继续耗下去不但汪淼淼会死,杜坤生也会知道你们杀这么多人,闹这么大就是为了找他报仇。”沈初一没有停下和他说:“杜坤生不是傻子,如果不尽快抓到他,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再次改头换面。”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沈初一没有问他汪淼淼在哪里,而是问他:“杜坤生怎么逃过的死刑?他新的身份名字、年龄、样貌,你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

“这些你该去问问你的上司!”孟鲲鹏盯着她,语气和眼神都变得愤恨起来:“你去问问你上司当初杜坤生是怎么能逃脱死刑逍遥法外的,去问问那位研究院的霍林老教授他是怎么帮杜坤生开的死亡证明。”

沈初一顿了住,她的上司,是指白世舟?还是指秦荣?

鲍啸皱紧眉头看了一眼沈初一。

孟鲲鹏双手放在审讯桌上,更紧地盯住沈初一:“你不是天才探员吗?你不是连钟康明都敢查吗?为什么不去查查当年轰动全国的脊髓贩卖案,怎么就能让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杜坤生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霍林的女儿霍展颜为什么能突然站起来又突然恶化?你的上司对这些都不知情吗?”

沈初一怎么可能不明白,杜坤生能假死逃脱,隐姓埋名继续做违法的勾当必定是有不可撼动的靠山庇护。

可是她很吃惊,杜坤生的靠山和白世舟亦或是秦荣有关吗?

她忽然想到,秦荣一直在试图帮秦听恢复眼睛,而白世舟的母亲胡捷教授是第三名被害者霍展颜父亲的弟子。

如果和她猜想的一样——霍展颜当年突然病情好转是因为霍林和杜坤生做交易,为女儿注射了异能脊髓。

那么,霍林做这些违法事情的时候,胡捷教授知情吗?白世舟知情吗?

不,怎么可能。

她几乎第一时间推翻了自己这个怀疑,如果说秦荣可能和杜坤生有过交易,还有些可信度,但白世舟怎么可能对这种事情知情不报?

“我是不会说的。”孟鲲鹏每个字都咬的很重说:“除非你能把杜坤生那些靠山全抓了,就像你当初抓钟康明一样。”

沈初一与他那双眼睛对视,在这一刻意识到,她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将她谋划在内?

她们想要找杜坤生报仇,可是她们清楚的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杀不了杜坤生,因为她们怀疑杜坤生是被靠山庇护了起来,而那个靠山她们根本动不了。

所以她们要杀一个又一个人,闹到全民皆知,闹到她查下去、继续查下去,查出那个无可撼动的靠山。

从审讯室里出来,建安就快步过来说:“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霍展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还在昏迷。”

“署长还在医院那边吗?”沈初一问。

“在。”建安说。

沈初一点了点头和鲍啸说:“我去一趟医院。”

鲍啸知道她的意思,又问:“需要现在联系胡捷教授过来问一问吗?”

沈初一想了想说:“我先问问署长,你等我电话。”

她是要去一趟医院的,不只是把情况和白世舟说明,还要先去见一见秦荣。

快步离开特罪署,她单独开车去医院,在车上时才查看了这两天秦听给她发的信息,原来他今天要做第二次的手术。

她给秦听回了个电话,接起来的是王可助理。

“沈探员,小听进手术室了。”王可声音很轻地和她说:“他进去前特意托我拿着他的手环,就怕你打来电话他如果没接你会着急。”

沈初一听的莫名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为了找秦荣,她应该想不起来秦听……

“他的状况怎么样?”她只能顺着问了一句,听王可回答还不错,就迫不及待问:“秦首相在医院吗?”

“在。”王可说。

“我有些事需要和她确认一下。”她看了一眼时间:“大概十分钟后我到医院。”

“好。”王可没有废话的说:“我在电梯口等你。”

挂了电话,沈初一沉默的想:如果秦荣是杜坤生的靠山,她打算怎么做?

她问自己。

车子飞快行驶,前方路口的绿灯在倒数。

沈初一盯着倒数的秒数【4】,猛踩下油门,从【3】到【2】,在最后一秒飙过了红绿灯路口。

不,她不要做选择,如果杜坤生的靠山真是秦荣,那么该做选择的人是秦荣。

秦荣是选继续庇护杜坤生,还是选择她。

她是一定要让杜坤生伏法、伏诛的。

不然她这么努力拥有的权力有什么用?

电梯“叮——”的停下。

章典进入特罪署,看到了办公桌前的鲍啸却没看到沈初一。

他将手里的饭盒轻轻放下问:“沈探员呢?”

鲍啸抬起头看他,“章教授好,蓝蓝她去医院找署长了。”

找白世舟了。

他的笑容和饭盒一起沉下去。

鲍啸却没察觉到,她吸了吸鼻子,目光看向章典手里的饭盒问:“好香啊,章教授点了什么外卖?我也要点这家。”她凑过去看,却发现那饭盒是最新款的恒温饭盒,不是外卖盒。

“不是外卖。”章典冷淡地回答了一句。

第92章

电梯门打开。

沈初一果然看见了等着她的王可助理, 细细想来王可从来没有迟到过,或是让她等待过。

“用过晚饭了吗?”王可笑着为她引路,一边问她。

“吃过了, 吃了个汉堡。”沈初一跟着她,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

她猜测是王可提前安排过了。

秦荣就坐在特殊手术室外, 在翻看着什么文件,听见脚步声将电脑合了上, 侧头望向沈初一就笑了:“不忙了吗?”

她拍了拍身侧的长椅让沈初一坐在身边,像个温和的姑姑一样和沈初一说话:“还以为你最近会很忙。”

“是很忙。”沈初一也没有客气,坐下后先问了她秦听的状况。

秦荣说:“我看着比上一次手术前要好,至少这次他很希望手术成功, 这是一个好现象。”她望着一身制服的沈初一又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知道沈初一这个样子是还没有下班,马不停蹄的赶来肯定不是为了看小听。

“有件小事想向您确认一下。”沈初一和她坐的很近,能闻到她身上很淡的香气, 不是香水,更像是衣服上、头发上残留的一些香气, 她望着她, 很耐心的等着她继续说。

于是沈初一轻声问:“您认识杜坤生吗?”

“杜坤生?”秦荣略微困惑地在大脑里搜索了这个名字。

“六七年前他因异能器官、脊髓贩卖被抓,判处死刑。”沈初一注视着她的双眼和表情补充道:“绿洲赌场的合伙人之一。”

秦荣这才“哦”了一声说:“这桩案子我听过, 这个名字倒是第一次听。”

不认识吗?

沈初一没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一点伪装。

她问:“怎么了吗?他是你新案子要查的人?”

“是。”沈初一没有隐瞒说:“新的案子和他有关,他没有死, 他在几年前被人包庇, 改名换姓潜逃了。”

秦荣在这一刻仿佛明白过来, 瞧着她笑了:“所以你是怀疑包庇他的人是我?因为他是贩卖异能器官的?”

沈初一不知道她有没有因此而不快。

但她笑着伸手扶正了沈初一的警帽,语气依旧温和说:“你应该知道的,如果我想要一样东西,我会让对方自愿捐赠。”

沈初一突然心头一颤, 她想到王敏,想到蓝封。

是啊,她简直太低估秦荣和权势了,走到首相这个位置的秦荣就算想要一双眼、几双眼,都有的是办法让对方自愿捐赠,根本不需要和任何人交易。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应该明白的。

“没关系。”秦荣笑着理好她的碎发,用手背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你才刚刚起步,刚刚成为副署长,不知道很正常。”

她像个温和的长辈,玩笑一样告诉她:“等你以后成为署长、进入内阁,你体会到权势带来的便利性,到时候你就知道很多时候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就什么都有了。”

沈初一在她的笑容下内心震颤。

她一点没有生气,并且问沈初一:“需要我帮你查一查杜坤生的靠山是谁吗?”

沈初一摇了摇头。

她也很理解地说:“好,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告诉王可就好,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她点了点沈初一手背上的小擦伤,像是很不赞成她弄伤自己。

手术还要继续至少一个小时。

秦荣也没有让她等着,沈初一离开那条寂静的走廊,搭乘电梯去找白世舟。

电梯门合上,她抬头注视着上升的楼层号,轻轻捂住了自己擦伤的手背,她难以言喻自己的心情,但刚刚她产生一种自己也有靠山的踏实感。

可她的潜意识里觉得,把秦荣当靠山是危险的,把任何人当靠山都是危险的,会让她变得脆弱。

电梯门再次打开。

她眨了一下眼,再看向前方时已经不去想秦荣了。

走廊里站着几名特罪署的警员,她一眼就看到了陪同一位老人在特护病房外的白世舟。

那位老人就是霍林老先生吧?

沈初一跨出电梯,警员纷纷朝她行礼叫了一声:“副署长。”

白世舟朝她看过来,有些意外,起身迎向了她,低声问:“怎么了?”

沈初一朝几步外的霍林看了一眼,他坐在轮椅里,头发花白,看起来非常苍老虚弱。

所以她抓着白世舟的手臂将他拉到远一点的窗下,低声说:“孟鲲鹏说霍林老先生和杜坤生做过交易。”

白世舟其实没有多少惊讶,只是说:“你也怀疑,霍展颜之前能突然好转到站起来,是因为注射了异能脊髓液?”不然她怎么会猜测第三名被害者是霍展颜,孟鲲鹏她们选受害者的共同点不就是:曾经和杜坤生做过交易吗?

“是。”沈初一看定他,又说:“并且霍林当初为了和杜坤生交易,替杜坤生开过假的死亡证明,帮杜坤生逃脱了死刑。”

白世舟这才吃惊地皱眉,可不等他细问,沈初一又出了更令他震惊的话。

“孟鲲鹏说这件事你母亲胡捷教授可能也知情。”沈初一把声音放的很低,在他的震惊中问他:“我需要和你确认一件事,霍展颜注射过异能脊髓液的事你知情吗?”

她没有问白世舟知不知情当初霍林和杜坤生交易,因为她很难怀疑白世舟,她甚至很难怀疑胡捷教授。

所以她只是想确认:白世舟和胡捷教授知不知情霍展颜注射过异能脊髓液的事。

白世舟在震惊中看着她,很简要的说:“我不知情。”

“好。”沈初一点点头说:“你现在给胡捷教授打个电话,和她说明情况,告诉她特罪署请她过去问几个问题,不是大事。”

白世舟抿了一下唇,“你就这么相信我了?”

“你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沈初一露出一个她从前常有的“小混混”表情,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说:“别这么如临大敌,孟三这种人随便乱咬人太正常了。”又问:“霍林现在方便问话吗?会不会被刺激的昏过去?”

“不会。”白世舟垂眼静静地看她,明明她总是很讨厌他,却在这个时候说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这个人像是有一套自己的法则,恩怨分明,坚持她认为的“正义”。

胡教授说得没错,她的底色是善良的。

“他女儿还没有苏醒吗?”沈初一看了一下时间,想着要不要等他女儿苏醒后再去审问他。

白世舟低头将自己的证件、配枪摘了下来,交在她手上:“既然案件牵扯到我和我母亲,那就按规矩办事。”

沈初一接在手里,既无奈又不意外,听着他说:“通知鲍啸去提审胡捷教授吧,在查清之前我不方便给她打电话,这个案子就只能由你和章教授来负责了。”

“白世舟你这个人……”她抬头看他,真有种想骂他的冲动,“蠢驴一头。”

她接过他的配枪和证件,毫不怀疑如果胡捷教授真和这个案子有点牵连,白世舟能大义灭亲。

“行,你回局里等着被提审吧。”她懒得说他,挥手叫了两名特罪署的警员跟她一起去找霍林。

白世舟停在原地望着她,她和警员停在霍林老先生和霍林外甥女面前,亮了证件之后先问了霍展颜的情况。

霍林老先生早就哭过一场,如今再见到她又老泪纵横的感谢她救下自己的女儿。

她并没有急着审问霍林,只是说:“有些问题需要霍老先生做一下笔录,不知道方不方便跟我们回一趟特罪署?”

霍林望着她迟钝了数秒才缓慢的开口说:“可以等我女儿苏醒过来吗?等她醒过来我一定马上跟沈探员去特罪署。”

沈初一很快地点了头,站在霍林的轮椅旁透过特护玻璃看向病房里昏迷的霍展颜,叹息一样问:“霍老先生应该很清楚异能脊髓注射只能让人短暂地获得那项异能,怎么还会那样选?”

霍林搭在轮椅上的双手在颤抖,望着女儿的眼掉下眼泪,好半天才哑声说:“展颜……只是想过几天正常人的生活……她从来没有像正常孩子那样出过门、上学、交朋友……我和她母亲对不起她……”

窗下的白世舟心沉下去,所以,霍林真的给女儿注射过异能脊髓液,他真的和杜坤生交易过?

那他母亲知情吗?

锁着的窗户外是风声,白世舟低头摘下了警帽,托在手里转身登上电梯。

在白世舟做完口供之后,胡捷被鲍啸带进了特罪署,陪她来的还有白世行。

白世行隔着人忘了一眼脱去警服的白世舟,什么也没说,接过胡捷的外套和手环:“我在外等您。”

胡捷点了一下头,又拿过手环问:“鲍警官,手环是不是要交给你们?你们需要查我的通讯记录吗?”

“需要的。”鲍啸抬手接过去,尽量轻松的说:“很快,检查完就还给您。”

她请胡捷去审讯室,刚想找同事来一同审讯,大厅的门就打了开。

沈初一马不停蹄进来说:“我来问胡捷教授。”

还没坐下的白世行看向她,她朝他笑着说:“别这么紧张,喝不喝咖啡?”

白世行提着的那口气莫名就松了下去,“不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那你给我和胡教授各来一杯。”沈初一不客气的指使他,拍了一下鲍啸的背语气轻快的说:“走,还是咱们俩。”

“你不休息一下啊?”鲍啸拉住她,又朝会议室里抬抬下巴小声说:“章教授在里面等你。”又更小声的凑到她耳边说:“他好像给你带了饭,自己做的饭。”

什么?

沈初一惊讶。

鲍啸露出一个也很吃惊的表情,耸耸肩说:“你还是休息一下去吃个饭吧,他等了蛮久。”

沈初一搞不懂章典的行为,怎么突然就自己做饭给她带过来了?她和他表面上没有那么熟好不好。

“也不差这一会儿。”沈初一接过白世行的咖啡,和鲍啸往审讯室去。

会议室的门就在她路过时推了开,章典站在门内看着她,却笑了一下,伸手从鲍啸手里抽走笔录薄和录音笔说:“辛苦了,我来陪副署长审讯吧。”

鲍啸看了一眼沈初一。

沈初一看着章典,居然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点生气的意思,这么能忍?

第93章

“辛苦了。”沈初一路过白世舟, 听见他这么轻声的说。

这语气简直是陌生到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白世舟站在那里只穿了白衬衫,像是被剥下傲慢外壳的虾仁,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之后就安静地退回了他该在的房间里。

沈初一觉得不适应, 她还是认为白世舟应该是傲慢冷漠到让她忍不住咒骂,在心里怨恨他才对劲。

因为他的傲慢来自于他的道德感。

她恨他, 但这不妨碍她认为白世舟是个正直的好警员、好署长,如果他这样的人不能不可撼动的存在在特罪署,存在在体制内,那这个世界就更没有正义可言了。

沈初一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放心吧, 霍林说胡捷教授不知情。”

房间里的白世舟扭过头看她,她已经走过了他的门前。

脚步声快又笃定的朝前走去,他听见她语气轻快地叫了一声:“胡教授晚上好。”

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很清楚按照规定她不该再告诉他案件相关的信息,可是他没有办法否认她的话令他悬着的心落下来。

白世舟站在寂静的房间里, 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总是活的很“沉重”, 带着父母期待的降生,背负着家族信条的长大, 父亲殉职后他更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因为错一点就是对不起父亲, 会让母亲皱眉。

进入特罪署之后, 他更是不敢放松半刻, 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特罪署,他每一天都在践行学院的校训,活在秩序内。

可沈于蓝那么不同,她是轻盈的, 对她来说,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松的说一句:“晚上好。”

连带着他的沉重也像是变得轻盈一些。

——“完蛋了,小羊好像开始可怜白世舟了……”

——“完蛋了,怜悯会产生爱的错觉……”

——“我就说一一吃装可怜这一套!连白世舟都开始显得可怜了!章典你又晚了一步!”

——“可是之前章典手臂被打穿装可怜也没有用啊,一一都没有同情他,还又打了他一枪。”

——“可是那晚虽然被打了,但酣畅淋漓的做··爱了!小羊还睡在我们怀里呢!难得的幸福时刻!这说明小羊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吃这套的!”

——“有道理!”

——“有道理!”

章典沉默的关上审讯室的门,无法忍受脑子里乱叫的异能体,交握了一下手指用精神力让它们安静下去。

“只是例行问话,喝杯咖啡。”沈初一把咖啡推到胡捷手边,笑着说。

胡捷看向她,对她轻松的语气有些意外,说了一句:“谢谢。”又问:“霍教授的女儿脱离危险了吗?”

“已经脱离危险苏醒了。”沈初一回答她:“只是她伤得严重,还需要后续的手术治疗。”她没有说,霍展颜手腕神经损伤很严重,可能要面临彻底瘫痪的危险。

“那就好。”胡捷点了点头,主动说:“我被带过来的路上,鲍警员和我简单说明了情况,特罪署是怀疑当年霍教授的女儿突然好转是因为注射了异能脊髓夜?”

沈初一也没有隐瞒说:“霍林已经承认了,当年他从杜坤生手里购买过异能脊髓液,并且给自己女儿霍展颜使用了。”

胡捷的脸色一下子沉下去,她当然知道杜坤生是谁,因为当年轰动一时的杜坤生案是白世舟一战成名的案件,杜坤生是他亲手抓住,送进了法庭。

霍林老教授怎么会那么糊涂,知法犯法,明知异能脊髓液只是短暂地有用还做了这种昏头的选择。

明亮的灯光下,胡捷交握手指,嘴唇动了动说:“这件事我不知情,霍展颜突然好转应该是六七年前吧?六七年前我的丈夫刚过世一年,我因为他骤然离开离职了两年,这期间我情绪出了很大的问题,几乎不和外界联系,也没有经常和我的老师霍教授联系。”

她条理清晰地交代:“我那时候是听世行提起来过,霍教授带着女儿出国治疗了,好像有所好转,我是后来重新回归研究院才又联系了霍教授,听说他和女儿闹僵了,女儿搬出去单独住了。”

“为什么闹僵的?”沈初一问,霍展颜确实单独住在一套小公寓里,而霍林老先生也是单独住进了养老中心。

“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楚。”胡捷说:“那时候霍教授申请了入住养老中心,我作为他的弟子问过他和女儿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不能住在一起互相照应?他和我说,女儿恨他,不愿意看见他。”

霍展颜恨他。

她抬起眼看沈初一,语气变得沉重:“她们的关系恶化,好像就是霍展颜病情又恶化后。”

她告诉沈初一,霍展颜的病情在国外似乎也就只好转了不到一年,她是后来听同事说,在国外那段时间霍展颜好转到可以站起来自行走路了,好像还恋爱了。

可不到一年就重新恶化到从前肌无力的状态了。

沈初一低头看着给霍林做的口供,那时间就对上了,霍展颜好转那段时间是她刚注射了异能脊髓夜,后来的恶化也不过是脊髓液失效了,她又被打回了从前的状态。

但她有一个疑惑,是什么导致霍展颜和父亲闹僵到自己单独住,甚至几年都不愿意去养老中心看他的地步?

就因为脊髓液失效吗?

这个疑惑她问霍林的时候,他就只说:是他没有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她恨他是应该的。

却没有正面回答。

“我和霍教授这几年的联系通过终端系统应该都能查到。”胡捷说:“这两年我经常去养老中心看望霍教授,有时候会单独待着,我确实没有办法自证自己对霍教授购买脊髓液的事情不知情。”

“霍林说这件事您和其他同事都不知情。”沈初一告诉她:“他说连霍展颜也不知道脊髓液是他从杜坤生手里购买的。”她从笔录里抬眼看胡捷:“但他帮杜坤生伪造了一份死亡证明,这件事您知道吗?”

胡捷皱住了眉,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杜坤生当年不是由绿洲警方执行死刑吗?霍教授怎么能给杜坤生开死亡证明?”

“看来您确实不知情。”沈初一没有打算向她透露案情,手环里发来安嘉树那边的一份信息。

确定了胡捷在杜坤生被抓捕之前的一年就因丈夫殉职而重病不起,离职在家养病两年后才重新回到研究院,这期间霍林教授负责的研究工作她都没有参与。

胡捷大概率是真不知情。

她没有再问死亡报告的事,而是问胡捷:“霍展颜和父亲决裂之后单独居住,您知道平时是谁在照顾她吗?”

胡捷说:“有护工和保姆,听霍教授说,她不喜欢有人在家里,所以护工和保姆不住家,平时是她的姨母廖英在照顾她。”

沈初一垂眼看了霍林和霍林外甥女的笔录,和胡捷说的没有出入。

她对胡捷笑了一下起身:“没什么问题了,您可以回去了。”

胡捷微微愣怔,也站了起来,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只是请您保持通话顺畅,我们可能随时会请您再来一趟配合调查。”沈初一又说。

“我明白。”胡捷点了点头,跟着她离开了审讯室。

等候在大厅里的白世行立刻迎了过来,目光询问地望着沈初一。

“没事了。”沈初一朝他笑笑,轻轻揽了一下胡捷的背,很小声地说:“您什么时候用空再炖猪蹄汤电话我,我去蹭一碗。”

胡捷被她逗的忍不住笑了,望着她点了一下头。

白世行为她披上大衣,走之前又和沈初一说:“多谢,等这桩案子结束,我和世舟再好好谢你。”

沈初一毫不客气说:“到时候好好谢我。”

白世行沉了一晚上的表情也因她松弛下来,笑着说了句:“当然。”

不知道为什么,章典感到很不愉快,他当然没有性缘脑到认为白世行也爱上了沈一,但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胡捷、白世行她们都喜欢沈一。

他清晰地看到、察觉到,沈一如此令人喜欢,只要她想要她就可以那么轻易地被一个家族接纳、喜爱。

秦荣如此,胡捷也如此。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希望沈一孤独,希望她孤军奋战,希望她没有亲人、朋友更没有爱人,希望她像他一样。

孤独的长大,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觉得灵魂被填满。

——“可是没有人能不喜欢一一,喜欢她的人太多太多了,一一对于我们来说很特别,但也许我们对她来说并不特别。”

——“我们也许就像司康,像她过去一起睡过觉的坏朋友一样普通。”

章典错愕在原地,怎么可能?

“来会议室。”沈初一对他说,脚步不停的挥手招来鲍啸和其他组员,在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又回头,看见章典还皱着眉站在审讯室门口根本没动,又叫他:“章典?”

他慢慢朝她走了过来,停在她眼前看着她,忽然很想见沈一,是沈一,不是现在的沈于蓝。

沈一是只有他知道的沈一。

“开会,发什么愣啊。”沈初一被他盯的不自在,嘟囔一句转身进入会议室。

在会议桌上看见了黑色的恒温饭盒,不用猜她也知道是章典的,因为她记得这个什么粒子饭盒贵到离谱,一个饭盒可以买台经济实惠的车,她相信除了章典没人这么奢靡。

果然鲍啸进来后朝饭盒和章典努努嘴。

沈初一靠近饭盒就闻到了很鲜的香气,不知道章典做了什么饭菜。

“谁的饭盒?”其他组员也闻到了香味,吸吸鼻子问:“好香啊,是炖了汤吗?”想伸手去看饭盒。

鲍啸马上说:“章教授的。”

组员立刻缩回了手,不好意思的看向章典。

章典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走进来却将饭盒丢进了垃圾桶里。

所有人都愣了。

沈初一也吃惊地看他,干嘛?那么贵的饭盒不要了?

章典却抬起眼皮看向她说:“开会,发什么愣。”

异能体又叫起来。

——“章典你不要这样自暴自弃!”

——“凶什么凶!”

第94章

他是真没挨过社会的毒打。

沈初一很看不上章典这种浪费行为, 就明知故问的讥讽了他一句:“章教授真有趣,自己不吃干嘛要做呢?真浪费。”

知情人士鲍啸心里打鼓的看看沈初一又看看章典,章教授也是, 自己要给蓝蓝送饭你就说啊,不是每个男人献殷勤她们女人都要欣然接受的。

章典却依旧面无表情说:“做的不好丢了也不可惜, 下次会换猪蹄汤试试。”

沈初一顿了顿,她很清楚这句话是对应着她和胡捷那句话, 说的真刻意,是他的小触手教他的吗?

很不必。

沈初一不再理他。

会议室的灯光调暗,虚拟屏幕中安嘉树和司康已经正襟危坐在等着了。

白世舟不在,沈初一自然而然的成为主控, 她将几份笔录和调查的信息丢在虚拟屏幕中,迅速的和众人简述案情。

“根据霍林的口供,当年杜坤生被捕入狱后, 他正在负责一项机密的异能体临床试验。”沈初一将霍林的那份笔录放大:“而这项试验获得内阁批准,可以从死刑犯中挑选合适的异能体来做。”

所有人惊讶的看向了那份笔录, 因为她们从未听说过使用人类来做异能体实验, 可这项实验在六七年前就已经开始进行。

只有章典没什么表情的靠在椅背里,目光看在屏幕上却又像是飘到了别处。

——“是Abnormal Evolution实验吗?”

——“那不就是创造章典的实验嘛?可是当年这项实验不就被叫停了吗?我记得所有实验品和数据全部销毁了呀, 居然又偷偷重启了?”

——“搞不懂为什么重启,当年费那么大劲销毁我们又是干嘛, 人类好爱重复错误哦。”

——“说起来, 章典要是人类生下来的小孩, 也有像胡捷、秦荣那样的妈妈是不是能在一一那里加分啊?我觉得一一好像很喜欢别人的妈妈,她是不是想有个温馨的大家庭?”

——“章典现在也有个人类妈妈啊,章典你拜托你现在的妈妈和小羊搞好关系行不行?让她也炖点什么汤给小羊送,说不定能加分。”

——“可是章典和他现在的人类妈妈关系不好啊, 一点也不温馨,小羊不会喜欢的。”

——“章典要是有个温馨的妈妈就好。”

他有过吧?

章典目光停留在笔录上【异能进化实验】几个字上,他的记忆里残存着一些有关“母亲”的碎片记忆——浅金色的眼睛、干燥温暖的手、他头枕在她双膝上柔软又安全的触感……

可也只有这么零星的、破碎的几个画面,他缺失了一部分记忆,记不起来是怎么缺失的,连他那么多的异能体也回忆不起来那部分记忆,他猜测可能是在Abnormal Evolution实验大销毁时,他记录那部分记忆的异能体被销毁掉了,所以那些记忆也丢失了。

没想到这项引发整片星域荒废的实验,居然又重启了。

他少见地赞同异能体的说法:人类总爱重复错误,因为他们总是高估自己的能力,认为这一次一定能比上一次更可控。

“这项实验是严格保密实验,所以当年知道的人只有霍林教授带领的那支研究队伍。”沈初一说:“但根据霍林所说,杜坤生也知道这项实验。”

当年霍林带着两名研究员去绿洲监狱挑选适合的死刑犯来做临床试验,是杜坤生买通了看管监狱的官员,主动和霍林通了话,告诉霍林,他手里有治好他女儿的异能脊髓液,只需要霍林选他成为试验者,为他开一份死亡报告,就可以为霍林提供。

杜坤生不但知道异能进化的这项研究,还大言不惭地和霍林说:“你是搞异能研究的,我也是搞异能研究的,只不过我是替自己干而已,这些年靠我的脊髓液活下来的人也不少。”

“霍林教授就那么信了吗?”鲍啸皱眉问:“霍教授做了这么多年异能研究,怎么会不清楚异能脊髓注射本质上只是一种短暂的异能激素强化?”

“他清楚,但是他说霍展颜那阵子几次自杀几度住院。”沈初一想起在医院里霍林和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抢救室都进了两次。”

霍林说,他妻子临死之前仍然放心不下女儿,托孤似得求霍展颜的姨母,求娘家人帮衬着照顾女儿。

他怎么能狠下心看女儿去死?

他说当时自己只是想让女儿过一阵子正常的日子,希望她能产生活下来的欲·望。

“杜坤生怎么知道这项机密研究?”司康仔细看了那份笔录:“霍林说他不知道?”

“是,霍林说他不清楚杜坤生是如何得知的这项机密研究,他猜测可能是杜坤生和其他官员有过交易,在其他官员那里得知的。”沈初一继续梳理案情。

之后霍林依照杜坤生的要求,挑选他作为试验者,并为他伪造了一份试验中排异反应导致猝死的死亡报告。

沈初一把那份伪造的死亡报告投到屏幕中,“这份死亡报告和试验者挑选漏洞百出,可杜坤生就是借着这份死亡报告假死逃过死刑,改头换面用了黑户,继续在外做着异能脊髓贩卖的勾当。”

“疑犯孟坤鹏原名叫孟三,是杜坤生的私生子。”沈初一把孟鲲鹏和汪淼淼的照片、信息投屏:“在杜坤生逃脱出狱后,他住进了曾经买个孟三母亲的别墅,把孟三带在身边重操旧业,疑犯汪淼淼和张聪聪就是他从拐子手里买来的一批“货”,他在别墅附近的福利院中建立了新的窝点,将买来的几十名儿童、青年关在福利院下面的地下室,用来抽取异能脊髓和异能器官。”

章典看向了沈初一,她目光淡漠坚定得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他很清楚她之所以这么清楚这些,是因为当年她也被关在这家福利院的地下室。

“杜坤生在逃脱一年间购买、绑架近百名儿童、青年,与过去那些顾客重新建立交易。”沈初一很清楚地记得,福利院里有时候一天死三四个孩子,这些非正常死亡的孩子会在晚上被杜坤生的手下带去与他有勾结的火葬场,直接推进焚化炉里。

“直到一年后绿洲警局副局长接到匿名人士的报警电话,才发现了福利院中的窝点。”沈初一平静地将刚刚从绿洲警局调取过来的那通匿名电话录音,点开播放。

经过处理的声音响在会议室中:“杜坤生在绿洲福利院,他绑架了很多孩子。”

只有简单一句,电话就挂断了。

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章典听不出来,但他目光看向了沈初一,是当初逃跑的沈一打的这通电话吗?为了救张聪聪?为了救那些孩子?

他有些悲哀地想:或许胡捷说得对,沈一的底色是善良的。

哪怕她表现得那么痛恨这个世界,可她和他还是不同,她只是痛恨世界却爱着一些具体的人。

“这桩案子我知道。”安嘉树说:“但当年这桩案子是绑架儿童案,卷宗和报道里也都在说绿洲警方抓捕了一批拐卖、绑架儿童的罪犯,救下来了一批被绑架的儿童,根本没有提起过杜坤生和异能脊髓液贩卖。”

“是。”沈初一又把当年的卷宗和报答一一点开,和众人说,当年这桩案子绿洲警方是以绑架儿童案结案的,并且在警方赶到时杜坤生再次逃跑了。

“是警方有人通风报信吗?”鲍啸不得不怀疑,这种情况下杜坤生还能逃跑,并且绿洲警方隐瞒不报,再次造成了杜坤生逍遥法外。

沈初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离奇的是,在这桩绑架儿童案之后,当初带队捣毁福利院窝点立了功的副局长温征主动离职了。”

不用推测,众人也明白“主动离职”含义有多么复杂。

温征那时候不到四十岁,已经是副局长了,正是上升的好时机,却在处理了杜坤生的案子后主动离职。

那么只能说明:有什么人,什么事逼得他不得不主动离职。

而杜坤生能够逃过死刑,两次逃脱还安然无恙,只能说明绿洲警方和政府早就从里面烂透了,有不少人和绿洲赌场大老板杜坤生同流合污吧。

“杜坤生再次逃脱之后,他的私生子孟三在混乱中带走了被绑架儿童里的张聪聪和汪淼淼。”沈初一继续说:“孟三和汪淼淼饱受杜坤生的折磨,早就想要报仇,在这次绿洲警方上下隐瞒杜坤生的存在之后,他们决定要自己报仇。”

孟三学会了杜坤生抽取异能脊髓液那一套,和汪淼淼一拍即合,哄骗着张聪聪加入她们的“复仇组织”,张聪聪和另一位没有露过面的孟泽是作为异能脊髓液提供者存在的。

孟三会抽取张聪聪的脊髓液,获得山羊系异能,而汪淼淼身上另一种干扰信号的异能是来自于孟泽的异能脊髓液。

沈初一把孟三的笔录和张聪聪那边问出来的关键信息提取了出来总结说:“她们来到A市模仿钟天泽之死来杀人犯案,是为了引发舆论轰动,引起特罪署关注,利用特罪署去查当年的杜坤生一案,查到现在杜坤生的下落。”

她把三位被害者的信息点出来。

周维、蒋栋、霍展颜。

然后叫了一声安嘉树。

安嘉树立刻应声,把他和司康查到的信息投屏说:“我们查到周维和蒋栋都曾经在几年前去过绿洲赌场。”

周维是八年前去的绿洲赌场,他留下的记录是在绿洲待了两周,最后一周几乎住在赌场内,似乎是赢了不少钱,他回到A市投资扩建了家里的厂子,但之后几年又因为赌博陆续输空了。

蒋栋则是近两三年多次去往绿洲,但他赌钱很少,似乎只是去旅游的。

“还有一点,蒋栋前期去绿洲几乎都有他现任妻子同行。”司康补充道:“他和现任妻子第一次出入绿洲时还没有和前任妻子离婚。”

沈初一看着蒋栋和现任妻子出入绿洲的记录,集中在三年前,那一年他们去了绿洲十一次,之后就几乎都是蒋栋一个人去绿洲。

“三年前,蒋栋的现任妻子刚好在孕期。”司康说:“我联系过F市的赵安队长,让他又去找了蒋栋的现任妻子陈灵,询问了她和蒋栋那一年出入绿洲的行踪。”

“她怎么说?”沈初一看向司康。

司康陡然撞上她的视线顿了一下,眨了眨眼回答说:“陈灵一开始什么也不说,但蒋栋的前妻主动联系赵安队长提供了一些蒋栋那一年和陈灵的聊天记录,聊天记录里蒋栋提起带陈灵去绿洲打针,生下一个豹系异能体的男孩儿就离婚跟她领证。”

——“你看司康,你看他那个样,上班还给一一抛媚眼。”

章典脑子里的异能体小声嘟囔了一句。

“打什么针有说吗?”鲍啸问。

司康摇头。

“应该是异能脊髓促排针。”章典在会议上第一次发言,“这是一种可以改变胎儿性别、异能种类的针,但技术并不稳定,很容易促使胎儿畸形、先天性疾病。”

沈初一想到了秦听,她从未问过秦荣关于秦听的事,但她猜测秦听应该就是这种针剂下诞生的不幸儿。

“有没有查过陈灵儿子的异能检测和住院记录?”章典问司康。

司康一顿,紧张的回答说:“只查了陈灵的生产记录和陈灵儿子的异能检测。”

“那就现在查。”章典的语气变得很严厉,仿佛司康是很差的学生。

司康应是低下头马上去查。

很快就把查到的信息投在屏幕中。

陈灵的儿子出生后就住了一段时间医院,之后几乎每年要因为大大小小的病频繁住院。

“心肌功能、免疫力都有问题。”章典下结论说:“这是异能脊髓促排针最常见的副作用,不过蒋栋本人的基因治疗本来就差,也可能是他基因的问题,没有畸形已经算是幸运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但沈初一赞同他这个结论。

“所以副署长和章教授怀疑这三名受害者都曾经是杜坤生的顾客?”其他组员问:“他们和杜坤生做过异能脊髓夜交易,所以被想复仇的孟坤鹏、汪淼淼盯上,故意杀害,吸引咱们去调查?”

“可是受害者周维为什么要注射异能脊髓液?”鲍啸不明白:“他有什么注射的动机?”

“为了赌博。”沈初一说:“羊系异能体有一样异能,可以放大任何看到的细节,镜片、扣子、指甲、瞳孔……一些人会利用这个去赌博。”

章典望着她,补充说:“这项异能也不是每个羊系都拥有,只有山羊系中极少数的优等异能者才会拥有极致放大的异能。”

羊系中的山羊系,山羊系中的极少数,所以沈一才会被杜坤生如此“看重”,刚逃脱死刑出狱就绑架了沈一。

“所以周维是靠着注射了羊系异能脊髓液,在赌场大赢了一笔?”鲍啸再看安嘉树他们调出的一份财务记录。

是周维这几年的财务记录,果然在他去绿洲赌场那一年,他账户里多了三百多万,且入账时间就是在他离开绿洲前一天。

但这一点也只能说明周维赌钱了,目前还没有其他周维注射过脊髓液的佐证。

沈初一看着周维的户头在心里叹气,三百多万,周维赢了三百多万都没有事,而她当年只是想赢一百万就倒霉的撞上了白世舟。

她十九岁被拘留的时候经常在愤愤不平,既然赌博不合法为什么又允许绿洲赌场合法地存在?

后来她才明白,绿洲曾经是前帝国的都城,在帝国战败后,联邦政府允许绿洲成为自治区,绿洲拥有自己的宪法、法律、政府机构,也保留了它从前的面貌。

绿洲上居住的大多数是前帝国的官员、将军、民众,他们相当顽固地捍卫着所谓的“家园”和“特权”,其中就包括凡是绿洲户口人员,组织、参与□□合法。

那片地区政府烂透再正常不过。

“这是赵安队长从周维前妻那里得到的口供。”沈初一从赵安发来的信息里找出一份口供,“周维前妻提到,那次从绿洲赌场赢钱回来后她劝周维不要再赌博,但周维说他有一项外挂,只要花一点钱就可以逢赌必胜。”

但这依旧不能作为证据。

沈初一很清楚,要想找到三位受害者都和杜坤生有过交易的证据,只能从孟三和汪淼淼那里获得。

“孟鲲鹏不肯说话,汪淼淼也暂时不知所踪,很难找到其他证据,佐证这些推测。”鲍啸说。

“不用找汪淼淼。”沈初一说:“她暂时没有能力再作案了。”

她说得很笃定,又从屏幕中找到了汪淼淼的信息。

众人看见她圈出了一点说:“汪淼淼是先天失明。”

大家几乎都忘了汪淼淼是先天失明,因为在抓住她的过程中她不但视力正常,甚至身手惊人地矫捷。

“她应该是通过注射孟泽的蛇系异能脊髓液,短暂的恢复视力,在这期间作案。”沈初一又点出检测科的信息:“我们在废品处理厂的冰箱中找到了蛇系异能脊髓液,这应该是汪淼淼准备用来下次作案时注射的。”

是的,这些脊髓液已经被特罪署全部带回来了,汪淼淼很快就会回到失明状态,根本没办法继续作案。

“不用浪费警力在汪淼淼身上,只要抓到杜坤生,她就会投案自首。”沈初一把话说得很笃定。

笃定到章典觉得白世舟应该在这里的,因为白世舟一定会反驳她,白世舟一向不赞同这种激进、没有佐证支撑的办案方式,哪怕这是最高效的。

——“就是就是!白施粥要是在肯定会和一一吵起来!一一会讨厌他给他扣分!”

他的异能体少见地赞同了他。

章典看见她将一张侧写画像投在屏幕上,说:“这是杜坤生改头换面后的样子,他逃脱死刑之后注射过量异能脊髓液换了另一幅样貌,也换了一个新名字——昆山。”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从会议一开始每条信息都在指向杜坤生,她就是要抓捕杜坤生。

“这幅画像是根据张聪聪的口述侧写出来的,可能和杜坤生有所出入。”她补充说:“也可能杜坤生又再次改变了样貌。”

撒谎。

章典侧身托住腮看那张侧写画像,张聪聪那样的智力障碍者怎么可能精确的描述出杜坤生外翻的下嘴唇,和眼睛的形状,令人恶心的样貌。

是沈一自己提供的侧写信息吧。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收集了这么多信息、和这么多人有效的沟通,她的每一秒都没有浪费。

——“不愧是天才小羊!”

——“一一好辛苦啊,这么辛苦还没有吃上热乎饭,章典你真的不对。”

——“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小羊不喜欢浪费的人,你还在她面前浪费,搞不懂你在做什么。”

是啊,他在做什么。

章典望向她,为自己感到困惑,他自认丢掉饭盒是个愚蠢又无效的行为,可是当下他在众多正确的选项里依旧选择了最错误的选择。

为什么?

他想可能是因为他有点生气。

——“没事啦是吃醋啦,你以后大度点就行了。”

——“初恋是这样的,容易小心眼。”

他的异能体火上浇油式地安慰他。

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白世舟再次看到会议室的门推开,沈于蓝跨步出来,脚步和话语都没停的说:“安嘉树你去医院,等霍展颜状况好一点之后再问刚才提到的。司康、鲍姐你们你们带队先去绿洲警局了解情况,查一查昆山这个身份的行踪,之后我会赶过去。”

她停下脚步侧头看回去,看进会议室里最晚走出来的章典,笑了一下说:“章教授,麻烦您和我一起行动。”

章典愣了一下。

白世舟也有些诧异,因为她从来没有对章典如此的……尊敬、和颜悦色。

她朝章典眨了一下眼睛,再次走过来,看见白世舟惊讶的说:“你怎么还没走啊?”

白世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按照规定他现在不能再参与这桩案子,他也已经向内阁打了报告,他是该离开特罪署,暂时“休假”。

但他已经不适应休假,不适应闲下来了。

沈初一停在他跟前,想了想说:“那你帮我个忙吧,带几份饭去我家。”她大大方方把自己的房卡递给了白世舟:“聪聪和他妈妈、蒋思涵母女这两天应该会住在我家里,你帮我照看一下。”

白世舟愣了愣,她伸手把房卡插·进了他胸口的口袋里,凉凉的房卡贴着他,她志在必得似得说:“让你看看我的破案速度。”

白世舟沉甸甸的心又减了几分重量,像是什么样的事对她来说都可以轻松解决。

第95章

离开特罪署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沈初一坐在车里, 章典坐在她的副驾,车子开过一个红绿灯,章典开口问:“说说看, 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沈初一看向他露出一个表演痕迹很重的表情:“章教授怎么说利用啊?我们可都是为公家办事。”

“你只有在想差遣我的时候,才会这么和颜悦色。”章典看着她的小表情觉得好笑又可爱, “你知道的,我不为任何机构、人办事。”

是啊, 他破案只是兴趣所致。

“是想让我侵入绿洲洲长的终端?还是绿洲警署署长的终端?”章典直接问。

沈初一眨眨眼笑了,“两个都要,还有昆山这个黑户的暗网终端。”

真是狮子大开口。

但章典说:“可以。”又问:“那我可以得到什么?”

沈初一仿佛预料到了一样,看向前方道路开过红路灯说:“这就不是利用了, 是交易。”

“有什么分别?”章典喜欢和她说话,引诱着她说话。

“分别很大。”沈初一说:“利用是我单方面地使用你,显得你深情一点。交易是我们互惠互利, 就别装的多深情了。”

多么清晰的思辨能力。

章典忍不住笑了,又问:“那勒索呢?”

沈初一看他一眼, 回答说:“勒索是犯罪, 但如果受害者享受勒索,那就要考虑他是不是有哪方面的心理疾病。”

——“一一说话好有趣。”

——“小羊嘴巴也狠毒辣呢。”

享受勒索。

章典笑着认同, 他确实享受每一次和她的博弈,“或许是因为他太孤单了。”

沈初一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两秒, 车子驶过下一个绿灯, 她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问章典:“你想要什么?开条件吧。”

她回避掉了他上一句话。

章典更清晰地意识到,她不喜欢太认真的感情交流,一旦别人想要认真地和她表达感情,她就会立刻回避掉, 甚至觉得不耐烦。

不主动、不深入、不建立密切的情感关系。

所以她享受肉···体关系,但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成为正式的男女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回避型人格,是因为小羊从小就没有父母,没有建立过正确的亲密关系,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建立。”

——“555可怜的一一。”

章典没有勉强,顺着她的话说:“我想了解你,想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只是几个问题而已,作为交易这个要求并不难。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停了一会儿问:“真心话大冒险,你选什么?”

“嗯?”章典没跟上她的思路。

“你没玩过?”沈初一脸上重新出现了游戏一样的笑,从车镜里看他说:“真心话就是说实话,选大冒险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比如kiss。”

章典望着她的侧脸,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很不愿意袒露自己,宁愿kiss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话其实是在极力的推荐他选大冒险,她不想让他了解她。

——“kiss!kiss!选kiss章典!”

——“天哪章典你在犹豫什么!当然选大冒险!不只可以kiss!还没有跟小羊做很多事!”

——“拜托章典选大冒险,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和小羊kiss了,问问题有什么重要的,你可以自己查嘛。”

——“我要kiss!章典不管!选kiss!”

“大冒险很有诱惑力。”章典坦白地说:“但我更想了解你。”

诚然他喜欢和她kiss,他从第一个kiss开始沉迷和她亲密的□□接触,可从一开始吸引他的是她的“大脑”。

她脸上出现了一丝讥讽的情绪,像是压根不信他的回答,因为“了解她”是她不熟悉的路径,她不信有人接近她,是为了了解她。

“一个问题。”她没有啰嗦,和章典规定:“你替我侵入三个终端,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虽然听起来很不公平,但章典见好就收:“很公平。”

“你问吧。”沈初一驶上高架桥等着他提问。

章典反而变得慎重了,只有一个问题。

他既想问她为什么能“变成”沈于蓝,又想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方式令他陷入昏迷,在他昏迷时来去自如的出现在他浴室里。

他也更想知道她如何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章典、她做沈于蓝的目的、她在绿洲时被杜坤生绑架后经历了什么……

他对沈一的好奇远超过一个问题,真的是难倒了他。

——“不然你就问她喜欢不喜欢白世舟吧。”

——“那不如问她怎么样才能让你做她男朋友。”

——“牺牲kiss换来的问题,要问点有用的,章典知道吗?”

他的异能体委委屈屈为他提供思路。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沈初一贴心的说:“你可以先帮我查,问题等你想好了随时问。”

章典第一次体会到,如果机会难得,人就会变得难以抉择,这是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

车子开下高架桥,很快进入了军区住宅区的路段。

“先回去一趟,我有些事要办。”沈初一把车子开过门岗,和章典说:“顺便把你送回家,你在家里侵入那三个终端。”怕他不信任还又补充:“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不会赖账。”

“我当然相信你。”章典没有多话。

她把车子停在了章典的家门前,还下车替他开了车门,低头对车里的他笑着低声说:“当然,你也可以随时把真心话换成大冒险。”

夜风吹在她脸上,把她的表情吹的很生动。

章典下车时又想,该和她讨价还价再要一个kiss的。

可她着急办事,已经快步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站在她崭新的车边,看见洋房外的特罪署警员朝她行礼、称呼她副署长,她一身黑色西服略微点头说了一句:“辛苦了。”脚步却没有停下。

章典忽然具象化的看到了她迅猛的成长——昂贵的车子、身份象征的房子、特罪署副署长。

她早已超过了当初他的晋升速度,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署长、进入内阁。

沈初一刚进自己的新家就闻到了很陌生的饭菜香味。

蒋思涵的妈妈何虹正在厨房,聪聪的母亲张静婉正在给蒋思涵擦嘴巴。

沈初一想起来,她打电话和两位妈妈说过,她冰箱里有涮火锅剩下的菜,可以随便吃。

“沈探员?”瞧见她,张静婉马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聪聪就恶狠狠地把碗重重一放站起来说:“骗子!”

“聪聪不可以这样。”张静婉忙拉住儿子,小声说她。

聪聪却恼怒的朝着沈初一说:“老大和水水没有来!一一也没有来!骗子!她就是骗子!”

沈初一笑着走过去摸了摸乖乖吃饭的蒋思涵,蒋思涵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她。

何虹也从厨房出来热情的问她:“沈探员吃晚饭了吗?我们用冰箱里的东西做了晚饭,特意盛出来一些,是干净的,您要不要吃一点?”

她确实有些饿,闻了闻问:“是包了饺子吗?”

“是饺子。”张静婉笑了:“我看有小葱和五花肉片就切了做饺子,吃几个吧,饺子不占肚子。”

何虹马上去盛了一碟子饺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