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看着那些衣物,或许她可以通过触碰这些衣物,获取一些“闪回画面”,找到那个人的一些线索。
可再次使用特殊异能恐怕会第三次瞳颤。
为了钟天泽,引发瞳颤?
沈初一又站了起来,她又不是真的警员,她只是冒名顶替的劣等货色,可没有那么伟大。
头顶的灯“滋啦”一声亮了起来,是特罪署的警员修好了电路。
沈初一在白茫茫的光中重新回到白世舟身侧,他们忙着抢救钟天泽,而钟天泽像死白的猪肉一样瘫软在血泊中,瞳孔逐渐涣散了。
所以说逃什么呢?乖乖等死明明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
门外传来“滴滴”地解锁声音。
拘留室里的钟康明睁开了眼,是到他晚饭的时间了吗?
他很期待地看着门,猜测今天给他送餐的还是不是那位安嘉树警员?
如果天泽被救出去成功,那么特罪署的核心人员应该全调去追查天泽的下落,安嘉树警员应该没有功夫来给他送餐……
门打开。
钟康明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章教授?”
晶体门上的蓝光划过章典的脸,以及他胸前的特级警官证件。
外面两位看守的警员朝章典敬礼之后,检查了他手里的餐食,确定没有问题,请他进去。
“辛苦了。”章典很温和的向两位警员点点头,端着餐食进入了拘留室。
晶体门重新在他身后关闭,他走过去将手里的餐食放在了钟康明戴着手铐的手上。
“没想到会劳烦章教授来为我送餐。”钟康明抬起头望着他笑了笑:“特罪署是真的没人了吗?”
章典一如既往的温和,对他说:“钟老师不是很清楚吗?你的佣兵劫走钟天泽,害得特罪署上下不得不加班,白署长重伤上阵,我只好返岗替他分担一些。”
钟康明托着餐食笑容不减:“我的佣兵?章教授这样说是有切实的证据?还是你的推测分析?”
章典没有回答,只是站在两步外抬抬手说:“先用餐吧,等用餐结束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钟老师。”
钟康明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能让章教授亲自来审问我,也算是一种特殊体验。”
章典没有再说话,垂眼注视着钟康明使用特质筷子将餐食送进口中。
第一口时,钟康明有些疑惑地停了一下,因为往常他的餐食都是统一的牛肉或是鸡肉,可今天肉质的口感很奇特,不是牛肉,也不是鸡肉,像是带着筋膜的猪肉?
但囚犯的餐食是经过监管部门,统一制作配餐,在送进来时也会经过检查,不可能被动手脚,所以钟康明只觉得是今天换了肉类,没有怀疑什么。
狭小的拘留室里只有钟康明咀嚼的声音。
章典耐心地看着他吃完肉排,又将淋满酱汁的肉丸吃下去,才慢慢抬起眼,看了一眼监控。
他熟悉拘留室里的每个监控位置和异能监管,因为曾经他在这里审讯过无数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他知道一旦监控出问题、或是触发异能监管,特警会在十几秒内冲进来。
时间很短。
钟康明放下了餐盘,好整以暇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姿态像是在高档餐厅里。
“口味怎么样?”章典问他。
“和平时的餐食有些不同,似乎更丰富一些。”钟康明抬眼看章典,还有心情玩笑:“难道这是我的最后一餐吗?”
章典瞧着他慢慢笑了,“怎么会?钟老师的判决还没有下来,你不是在争取死缓吗?不然也不会在法庭上落泪演那一场忏悔的戏码。”
钟康明跟着笑起来,他没说话,章典慢慢地收起餐盘继续说:“我猜,钟老师很清楚自己一定会被判死刑,所以你只是争取死缓,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如果争取到,你有的是本事在这两年期间想办法离开监狱。”
钟康明扫见他西服外套下的枪囊,里面装着他的配枪,是了,章典这样的特聘警官是不需要在进拘留室时缴枪的。
“如果没有争取到死缓,你也有另一番计划。”章典端着餐盘看他:“和这次劫走钟天泽这样,你的佣兵们会在你被押送去监狱的路上发起暴乱,救走你。”
全对。
钟康明惊讶的看着章典,这些是他推测出来的?可怎么能丝毫不差?
“章教授怎么会觉得我被关在这里还有能力联系什么佣兵来救我?”钟康明很吃惊的问章典:“我的一言一行都在监控下,我但凡使用异能就会立刻拉响警报,在这里我每天能够见到的人只有那位安嘉树警员,难道他也是我的人?替我通风报信吗?”
章典笑了笑说:“你知道人心虚最明显的表现是什么吗?连续发问式的试探、通过将好人拉下水来激怒对方让对方自证。”
钟康明的笑容顷刻消失,又听见章典说:“你确实做不到被捕后联络你的人,但你早在被捕之前就计划好了自己的后路。”
“坏事做多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章典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在你的妻子投出那封匿名信之后,你就已经在布置今天的后路了。”他看见钟康明变得凝固的表情,笑着继续说:“你雇养了不少异能佣兵,你在这几年的时间将自己的资产以你女儿留学的名义一点点转到了国外,你从那时就告诉你最忠心的下属一旦你被捕,就启动佣兵,救下你和你的儿子,逃离蔚蓝星。”
“所以你才会在被捕后,甚至面对审判时如此地淡然、不在意,因为你知道很快你忠心的下属就会启动计划来救你。”章典说。
钟康明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好一会儿才僵硬的笑一下说:“精彩,真是精彩的猜测……”
“你那位忠心的属下在明面上从未和你有过往来,你很自信特罪署查不到他。”章典打断他,垂下眼凝视着他的双眼:“但我发现在你的妻子投出匿名信的一周后,有一家猪肉加工公司迅速建厂、成立了。”
钟康明的手指攥了攥,被凝视的瞳孔很不自然的动了一下,映照出章典没有变化的笑容。
这一瞬间钟康明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看穿一样,他甚至不敢开口说一个字,好像只要多说一个字就会被章典解析出全部秘密。
他怎么知道的这些?甚至连猪肉厂都知道?是从哪里分析推测出了这么多?
“不是猜测。”章典冷不丁说,像是在回答他上一句,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理活动一般。
钟康明明明没有看到他的嘴巴动,耳朵里却响起他的声音,就好像他钻进了耳孔里说:“是钟天泽招供了。”
什么?
钟康明骇得下意识侧头,紧紧盯着他的嘴巴,又立刻抬头去看异能监控。
异能监控没有异常,那么……章典没有使用异能“传声”进他的耳朵里?可他明明听到了章典的声音。
是怎么回事?
“你……”钟康明有那么几秒中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章典笑着说:“钟老师还不知道吧?沈探员已经带领特罪署抓到了钟天泽,就在那家猪肉厂中。”
明亮的灯光下,钟康明终于变得脸色问:“天泽被抓到了?”猪肉厂暴露了?怎么可能……
“钟老师太低估沈探员了。”章典的笑容也终于有了变化,多了许多讥讽:“可以理解,毕竟以你们普通人的想象力无法理解什么是天才。”他的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一扇猪肉,“天才的能力是没有上限的。”
真正的天才是在任何环境都能脱颖而出。
真正的天才是就算没有良好的教育也能无师自通。
真正的天才是无法被蠢货理解的,这些平庸的蠢货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天才”到底有多聪明。
因为蠢货的想象力有限,但天才的能力会不断提升,没有上限。
就像沈一,他猜沈一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她天才“异能”的使用,所以才会一次次引发瞳颤。
“天泽现在在哪儿?”钟康明坐不住地站了起来,没有了一点往日的从容,“我要见沈于蓝。”又看向监控,像是在对监控后的警员重复:“我要和沈于蓝谈谈。”
“她很忙。”章典像是叹气一样说:“你们搞的她很忙。”
明明该死了,却还要垂死挣扎,浪费时间。
钟康明重新看住章典:“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告诉我天泽被捕吧?你想知道什么?试探什么?你在诈我?”他盯着章典的每个微表情:“如果你们已经查清楚,掌握了你们口中佣兵的证据,为什么还要劳动你来审问我?”
“我不是来审问你的。”章典将餐盘里的筷子摆正说:“我只是替班安嘉树警员来送餐,顺便告诉你,你儿子的下落。”
“他在哪儿?审讯室?”钟康明从章典脸上看到一些玩味的笑容。
章典抬起眼看他,漆黑的瞳孔在红色的餐盘映照下仿佛是暗红色的,他笑着说:“钟老师喜欢今天的餐食吗?”
钟康明愣在哪里,眉头一点点皱紧,“你……是什么意思?”
他就那么托着摆放整齐的餐盘,笑笑说:“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奇,钟老师会觉得今天的餐食口感亲切吗?”
钟康明盯着他的眼,仔仔细细分析着他的每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发紧,嘴唇发麻,胃里涌出一阵恶心:“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钟康明幻觉一样看到他眼底的红光,耳朵里突然再次响起他的声音,这一次是清楚地从耳朵孔里响起的。
他说:“我特意将一些难嚼的部位搅碎做出了丸子,钟老师吃得出是钟天泽身体上的哪部分吗?”
钟康明脑子“轰轰”作响,抬起戴手铐的手捂住耳朵,不可思议的盯着章典,就好像听不懂他说的每个字,可肉丸的口感重新被回忆起来,就算搅成肉泥也有一些难嚼的部分……那是……那是天泽的……
“好像是输精管。”章典站在那里,没有张嘴,可钟康明耳朵里全是他的声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但也可能是羔·丸。”
“是你在说话?是你的声音?你在胡说什么!闭嘴!我让你闭嘴!”钟康明压着耳朵却无法阻止他的声音渗透进耳孔、脑子、每个器官,他不信,他怎么会信章典几句话……
可身体比他先崩溃,他发麻的嘴唇彻底没有知觉,舌尖全是那些肉、丸子、筋膜的口感……他张开口就吐了出来,吐得佝偻,恨不能将胃整个吐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章典是警员,就算天泽被捕也绝不可能被章典割下来……器官,更不可能被自己吃下来……
“别吐,吐出来就浪费了。”章典却上前一步,用脱下来手套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背上。
一瞬之间,钟康明脊背发寒,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猛地抬头对上章典一双暗红的眼睛,在那片暗红中突然眼前一黑——像断电,像电脑系统被侵入,钟康明的脑子里在这几秒之间涌入一帧一帧陌生的画面。
那些画面是被悬挂在猪肉钩子上的钟天泽……
是章典握着手术刀轻轻比划在钟天泽腹·部……
是剪开冰袋,把里面带着血的器官带入清洗池……
是章典将用绞肉机“嗡——”一声搅出红色肉泥……
钟康明头痛的像脑子被搅碎了,停下来停下来,他在漆黑之中试图推开章典,忽然摸到了章典的枪囊,没有犹豫直接抽出了章典的枪,抓住章典手臂朝着他扣动扳机——
“砰!”
“砰砰砰——”
三声枪响同时响起,钟康明身体被震得后退,听见刺耳的警报声、警员的呼叫声:“章教授!”
※※
“章教授!”
办公室门被推开。
章典抬眼看见进来的人是司康,眉头就蹙了起来,压着手臂上的伤口说:“出去。”
“您中枪了?严重吗?怎么不去医院?”司康快步过来,想查看他的伤势,可才走到他的跟前就迎上了他近乎厌烦的目光。
“出去这两字你现在也理解不了吗?”章典皱眉看着司康,语气恶劣到司康僵住停在几步外。
司康清清楚楚从章教授眼神里看出“蠢货”两个字,他僵站在原地羞愧的手足无措,他好像被章教授彻底厌烦、淘汰了……
门外有人进来,脚步很快,语气也很快的问:“真受伤了?”
章典闻到沈一的气味,看过去看见了匆忙进来的沈于蓝,她穿着特罪署的制服,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似乎一直在奔波,脸颊和鼻尖被寒风吹得发红。
章典的眉头和眼神一下松开,压着伤口很虚弱地靠在办公椅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呼吸,对司康说:“我没事,你出去忙吧。”
司康还僵站在原地,有些困惑地看他,章教授只穿了白衬衫,右臂的衬衫被血浸透,也许是因为受伤他从前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变得散乱,潮湿地垂在苍白的脸颊旁,衣领也罕见地敞开着两粒扣子,露出很白的脖子和锁骨。
此时此刻,章教授靠在椅背上托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微微抬起头,紧蹙的眉、乱乱的呼吸都让他看起来很痛苦很脆弱。
可不知道为什么,司康微妙地感觉章教授……好像在演。
“严不严重?”沈初一走过来问,她看见章典搭在扶手上的苍白手背,他脱了手套,衬衫袖子挽到手腕以上,血顺着他的手腕滑下来,把他的腕和手指染红了,衬得他的手更白了。
“不严重,只是被打穿了手臂。”章典没抬头看她,垂着头有些疲惫的说:“是我失误了,钟康明怎么样了?”
“在医院抢救。”沈初一没想到在拘留室里钟康明会突然枪击章典,她看了一眼章典的手臂,血还在从他的指缝里往外渗,看起来是挺严重:“司康,送章教授去医院。”
“不用,我不用去医院。”章典拒绝,他用沾满血的手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拿起了自己的西服外套:“回去我会自己处理。”
他手臂上的伤口只是简单包扎了,随着他站起来还在渗血。
伤成这样他还在试图穿上西服外套。
沈初一有些搞不懂他,伸手抓住了他的外套,另一只手托住了他受伤的手臂,再次问他:“你确定不用去医院?”
章典的目光落在了她缠着纱布的左手上,没头没脑地问:“你的手好一些吗?”
沈初一顿了顿,觉得很怪,她不适应章典突然这么“刻意”的关心她。
“好多了。”她回他,又收回手说:“既然章教授觉得不用去医院那行吧,让建安送你回去。”
章典有些愣怔,抬眼看她,她已经收回手转身出去高声叫了一句:“建安,来,章教授受伤了不方便开车,你送他回去。”
他眉头又一点点皱住了。
——“哎呀怎么回事?装可怜对小羊不管用?”
——“怎么会不管用呢?书里都有写男人脆弱时会激发女人的保护欲,她对可怜的秦听就很好,经常去陪他,还给他发温柔的短信。”
——“是不是章典演技太烂了呀?他都没有表现的很痛很惨。”
——“可他的胳膊真的被打穿了……”
——“章典你流点眼泪试试呢?说不定一一就会同情你,亲自送你回家了。”
——“呕——我再也不要侵入别人的脑子了,钟康明的脑子好恶心,章典下次我不要干这个了……呕——”
章典抿了抿嘴,那股恶心感在他身体里蔓延,侵入异能者的大脑确实是一件令人反胃的事,比白酒过敏恶心百倍。
真蠢,他的异能体怎么会蠢到以为沈一吃装可怜这套?她对秦听好,不是因为秦听可怜,是因为秦听有一位厉害的部长母亲。
他闭了闭眼,感觉眼眶很·胀,是瞳颤反应刚过去后的不适感,他太久没有侵入人脑,没想到会引发瞳颤。
他强忍着恶心,拿着外套走出了办公室,对门口的沈初一说:“不用送,我叫了车。”
他也没有再停留,跨步穿过忙碌的众人,离开特罪署。
地板上滴了许多他的血,沈初一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皱了皱眉,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司康从她背后走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没有说:章教授好像是希望她能送他去医院。
他不想说,他也不希望沈于蓝去送章教授。
“你要看看拘留室里的监控吗?”司康问她。
第67章
白世舟还在医院里盯着昏迷不醒的钟康明。
沈初一仔细看了安嘉树调取出来的拘留室那段监控, 想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钟康明为什么会突然袭击章典?
按理说,钟康明在争取死缓, 想趁着死缓的期间逃跑,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章典。
而且章典为什么会出现在拘留室里?
监控画面从章典停在拘留所门前, 被特警检查了餐食开始。
他走进拘留室里,看着钟康明用餐, 并没有什么异常。
用完餐之后他开始和钟康明交谈,他先是客套地问餐食怎么样?随后又非常准确的揭穿了钟康明在争取死缓,等待转去监狱的时机他的佣兵来救走他。
他精确地说出了钟康明的全盘计划,甚至连猪肉厂老板就是他的下属都知道。
在他的这些言论下钟康明明显变了脸色, 然后监控画面突然变得一阵模糊一阵清晰,声音也像是出了故障什么也听不清了。
直到钟康明剧烈呕吐将章典吸引得靠近他,他拔走章典的枪开枪, 声音也没有恢复,连画面也变得很模糊。
“查了异能监控, 是钟康明的异能干扰了监控, 导致部分画面和声音缺损。”安嘉树又调出了异能监控给她看。
上面确实显示,钟康明在拔走章典的配枪时使用了异能, 试图损坏异能监控没成功,却把监控录像损坏了很多。
“看样子是钟康明得知钟天泽被抓, 他的逃脱计划无法进行才想要袭击章教授。”安嘉树说。
沈初一没接话, 只是将监控倒回到章典揭穿钟康明计划的时候, 皱眉问:“章典为什么知道猪肉厂的事?”
那家猪肉厂老板她们才刚刚抓获,审讯出他是钟康明的下属,替钟康明培养了一批佣兵,等待劫狱。
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上报, 除了一起行动的白世舟、特罪署组员,其他人不该知道,可章典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是署长告知他的。”司康对她说:“在你审讯猪肉厂老板的时候,署长接了章教授的电话。”
沈初一扭头看司康。
司康向她解释清楚,在她审讯猪肉厂老板的期间,章典给白世舟打了电话说,他在钟康明女儿钟佳期的终端账户里发现了异常——钟康明使用她的账户给一位叫王鑫的人转了几次账,金额很大。
这位名叫王鑫的人是为钟佳期办理留学业务的代理人,但章典从王鑫的账户里查到,王鑫把钟康明这些钱转给了另一位叫刘剑的人。
而这位叫刘剑的人正是那家猪肉厂的老板,这位老板是退伍军人,他厂子里许多工人都是军人出身。
所以章典怀疑,刘剑可能是帮钟康明培养佣兵的人,也是救走钟天泽的人。
章典说的这些信息,刚好和她们调查、审讯出来的信息吻合,白世舟知道章典已经推测出了刘剑就是这次劫狱的主谋,也就把她们审讯出来的结果,和钟天泽的事情告诉了章典。
章典在得知这些之后,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所以就申请去拘留室审讯钟康明。
沈初一听着,司康说的这些刚刚好解答了她那些疑问,听起来合情合理,以章典智商和侵入终端这项异能,他能查到猪肉厂老板刘剑很正常。
可是他查出来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而是给白世舟打?
她低头查看了一下她的手环,居然发现在一个小时之前章典确实给她打了一通未接电话。
但她完全没有印象,手环响过吗?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在审讯刘剑把手环静音了?
不确定。
她再次看向监控,章典被袭击看起来很“顺理成章”,可是又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就像章典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要主动去审讯钟康明?
钟康明又怎么会被章典几句话就激怒了?就凭章典几句话他就信了?崩溃了?他袭击章典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好处啊,就算杀了章典,他也逃不出去。
她总觉得章典出现在钟康明面前就很奇怪,“突然对案子感兴趣”是一个合理的动机吗?
可章典这个人本身就不正常……
沈初一的手环亮起来,是白世舟的来电。
她接起来,立刻问:“钟康明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她记得子弹打穿了钟康明的脑子,还能活吗?
“大脑皮层严重损伤,可能抢救回来也是植物人状态。”白世舟说。
沈初一没忍住低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刻薄的话,手环颤了一下。
她低头看见久违的游戏通知,就在刚刚她获得了两张【梦境卡】。
两张?是因为钟康明和钟天泽两个畜生父子得到了审判?所以奖励给她两张?
她越来越搞不清【梦境卡】的奖励方式了……
“章教授怎么样?”白世舟问她。
沈初一随口答:“不清楚,他不愿意去医院,自己打车回去了。”
白世舟却不惊讶说:“章教授一向不喜欢去医院,我会打电话给他的私人医生问清状况。”又说:“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司康和安嘉树。”
沈初一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快九点。
钟康明父子一死一植物人,佣兵团的主控刘剑也全招供了,这桩案子几乎要尘埃落定了。
她确实可以下班休息一会儿。
“我通知白世行去接你。”白世舟说。
沈初一却开口说:“先别让他来,我今晚想去医院看看秦听。”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她今晚还有点别的事,白家太多监控和军卫了,一旦回去就很难溜出来。
“这么晚了去看秦听吗?”白世舟问。
“秦听刚做完手术,需要人陪。”沈初一说:“不到九点,也不晚。”又说:“不用叫人送我,王可助理回来接我。”她随口就撒谎,只想把白世舟先应付过去。
白世舟顿了几秒钟,才又说:“好,注意安全。”又问:“你大概在医院待到几点?我通知白世行那个时间去接你回去 。”
“不知道呢,也许会很晚。”沈初一渐渐有些不耐烦:“你不用麻烦白堂哥,王可助理会把我送回去的。”
说完就挂了。
这几天待在白家实在不方便,胡捷教授会每晚准时十点要求她熄灯睡觉,早晨还要等她一起吃早餐,虽然不会催她起床,可一大家子都在餐桌旁等着她用餐,她实在很难心安理得地睡懒觉。
每天白世行和他的两个兄弟准时在特罪署楼下等着接她,她想做点什么都没有机会和时间。
她想明天就和白世舟说一声,钟康明父子死的差不多了,佣兵团的主控刘剑也落网了,她现在已经非常安全了,不需要再住在白家了。
“你要去看秦听吗?”司康等她挂了电话才问她,“要我送你吗?”
沈初一对上他的眼,看见他视线相撞的瞬间耳朵就红了红,这个生理反应她很熟悉,她曾经那个兔系异能小男友,只要每次对视就会耳朵发红,产生生理反应。
她微微侧头,果然看见他后颈上还贴着抑制贴,这几天司康每天都会贴着抑制贴上班。
她感到头痛,司康这是完全把她当成了[假性标记对象]了,他的信息素认定她标记了他,所以靠近她就会释放,催生他的生理反应。
这会让司康产生“爱上”她的错觉。
“不用,有人来接我。”沈初一同样拒绝他,拿了外套说:“剩下的事交给你们了。”她拍了一下安嘉树的肩膀:“辛苦了。”然后离开。
司康看着她从晶体门走出去,抿了一下嘴唇,为什么她愿意和安嘉树肢体接触,却要刻意回避他?
为什么又要冷着他?明明在没有搬去白家之前,她并不排斥他晚上和她睡在一起。
司康走到晶体门旁的监控显示器下,调取了特罪署楼下的监控,看见楼下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车旁站在穿军服的白世行。
和往常一样,白世行会在八点半离开军队,来特罪署楼下接她。
没多久,沈于蓝就走进监控镜头下,她有些意外的望着迎过来的白世行,和他说:“白堂哥?白世舟没打电话让你别跑一趟吗?我要去医院看一个朋友,一会儿有人来接我。”
白世行笑笑说:“世舟通知我了,只是我还要完成胡教授的任务。”他转身从车里取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说:“胡教授吩咐阿姨给你炖的猪手汤,你不回去吃饭汤就浪费了,她命令我给你送过来,正好你和你在医院的朋友可以一起喝。”
沈于蓝接在手里,说了一句:“还麻烦你跑一趟,我回去也可以喝的……”
“不麻烦。”白世行和她说:“胡教授是怕你们特罪署又要熬夜加班,你忙的顾不上吃饭。”
他没有走的意思,站在台阶下和她说话:“胡教授只是和世舟一样不擅长表达好意,她们习惯了软话硬说。”
沈于蓝被他逗笑了,抱着保温杯在毛绒绒的小雪下笑眯眯的望他。
司康感到厌烦,对自己的性缘脑感到厌烦,他明知道署长和白世行只是为了保护沈于蓝的安全,可在信息素的影响下他还是会胡思乱想,对白世行、对署长、对一切靠近沈于蓝的男性产生敌意,甚至是对章教授……
哪怕他们只是很正常地站在她旁边,和她说一些很正常的话,他都会觉得他们在演戏、在刻意地引诱沈于蓝。
他按灭显示器,抬手压了压后颈的抑制贴,该死的信息素让他变得愚蠢。
※
王可很快赶来接她。
沈初一上了王可的车子,白世行才放心的开车离开。
车子开远一些,沈初一对王可说:“谢谢你跑来接我。”
王可笑笑说:“是我该谢你,谢谢你这么忙还抽出时间去看小听,他要是知道你去看他一定很开心。”
会吗?
沈初一这些天只有在秦听手术结束后的那天去看过他,那时候他麻醉还没清醒,可能也不记得她去看过他。
她确实太忙了,看秦听像是一项次要任务,只有在特别空闲的时候才会想起做。
车子开到医院,王可把她送上电梯,却没有跟着上去,“小听不希望你是为了秦部长才陪他,对他好,所以我就不上去的,不然他会以为是秦部长要求你来的。”
“我明白。”沈初一点点头,又和王可说不用等她,她可能会待得很晚。
九点的医院已经没什么人了。
沈初一在护士台登记之后,轻手轻脚的进了特护病房。
病房里只亮着微弱的夜灯,床边仪器的蓝光照在秦听的侧脸上,他躺在病床上眼睛还缠着纱布,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才刚虹膜移植手术没几天,他的眼睛没拆线,也不确定手术有没有成功。
沈初一没叫他,脚步很轻地走到床边放下了保温杯。
病床上的秦听耳朵动了动,侧过头来,声音很低很哑的问:“是你吗?”
他的手慢慢朝她的方向摸索过去。
沈初一握住了他的手,“是我。”
秦听顿了顿,喃喃自语一般:“是我又做梦了?”
沈初一产生了一点点愧疚,“不是梦。”她伸手轻轻放在秦听的脸颊上,摸了摸他:“怎么会是梦呢?”她的手指又摸秦听的鼻子:“你闻闻看。”
秦听慢慢的握住她鼻尖的手,鼻头一点点红了,“真的是你呀。”
那声音听起来那么可怜,他说:“我做了好多你来看我的梦,我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我确实来看过你。”沈初一摸着他的脸和他说:“只是你刚下手术台还不太清醒,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
“真的吗?”秦听不敢信地向她确认:“是手术那天吗?你有来看我?”
“有的。”沈初一凑近他,轻轻理他柔软的发:“最近不来看你,是因为我也受伤了。”
秦听果然一下子变得很紧张,去拉她的手忙问她:“哪里受伤了?严重吗?怎么受伤的?”
沈初一就那么看着他紧张的摸索,在心里轻轻叹气,他怎么能这么好哄骗?
就好像她哪怕故意一年不来看他,只要随便找个理由,他就可以轻易谅解。
她把缠着纱布的手放在秦听手里:“这里受伤了。”
秦听捧住她的手,很小心地捧着,不敢乱动问她:“这么严重?疼吗?”
病房门外的监控红光一闪一闪,像一只眼睛盯着病房内。
※
章典在昏暗的浴室里,闭上了眼,恶心感再次袭来,搭在浴缸边的手臂已经不流血了,但伤口血肉模糊地袒露在空气里。
他的精神力在下降,近期内这具身体不能再频繁使用特殊异能,一旦异能超出了身体能承载的范围就会引发瞳颤。
侵入人脑耗费了他太多精神力,他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惫,任由触手在浴缸里涌动,窸窸窣窣、吵吵闹闹。
“5555小羊先去看了秦听,她宁愿去看秦听也不来看你。”
“她明明下班了,明明有时间了,明明都去看秦听了,也没有回你短信。”
“这真的很糟糕,章典不但不是一一的优选级,她甚至空闲了也想不起来章典。”
“这感觉很坏。”
“怎么会这样?一一和章典约过会,做·过·爱,她们应该是情侣了,可是她不忙了也不回他短信,不来看他,问题出在哪里?”
“是情侣吗?”
“约过会就是。”
“做·过·爱肯定就是。”
“就是就是。”
“章典应该主动再打电话,要粘人一点……”
章典的手环亮起来,触手齐齐发出尖叫,缠住他的手臂,贴在他的手环屏幕上。
“是一一!”
“是小羊!”
“小羊来电!”
“快接快接,章典的手拿过来!”
章典微微睁开眼看它们,蠢货,一群可怜的蠢东西。
第68章
章典接通来电, 听见了沈一的声音。
她说:“我以为你昏过去了,接得这么慢。”
触手挤过来贴在手环的屏幕上,激动的喋喋不休。
——“她在关心你!”
——“她担心你昏过去了!”
——“555真的是小羊, 你快说想她,拜托了章典!”
章典感到头痛, 他的异能体蠢到听不懂这句是讽刺,不是关心。
它们还在试图狡辩:“你别管嘛, 你就把她的话当关心有什么问题?”
——“完全没有问题。”一个一个附和。
当然有问题,讽刺的底层心理是不满,因为他晚了几秒接通她的电话而不满。
她会产生这样的心理,是因为她认为她能打给他, 是“施恩”是“奖励”。
如果他没有“感恩戴德”,她就会马上结束这个“奖励”。
可他费了这么多功夫是为了见她一面,只有见面他才能从她身上获得更多信息:确认她就是沈于蓝、为什么能“变成”沈于蓝、又怎么来去自如。
章典压了压鼓胀的太阳穴, 不得不承认,在这场游戏里他不知道从哪一个环节开始渐渐处于下位, 但没有关系, 他不在意这场游戏的输赢,他只想要让她明白, 他们才是同类,唯一的同类。
其他人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他们相遇。
“抱歉, 只是没想到你会打给我, 确认了几次你的号码。”章典回应她。
手环那端的沈一沉默了几秒。
章典先开口:“忙完了吗?”
她“嗯”了一声, 语气缓和了不少,和他说:“沈于蓝说你受伤了,还能动吗?”
“当然。”章典声音里带着疲惫说:“如果你想和我见面,我很方便。”
她笑了一下说:“一个小时后, 打开你家门禁,我去找你。”
浴缸里的触手发出刺耳的尖叫。
——“小羊要来了!章典你快弄弄好!梳梳头发,弄的干净一点!”
——“我的天,一一是丢下秦听来见你,章典在她心里你比秦听重要的!”
——“555我们终于可以见小羊了,她说的话好甜蜜。”
沈一已经干脆地挂断电话。
章典靠在浴缸上,笑了一下,他猜她不是单纯的想见他,她一定是对钟康明突然发狂的袭击感到困惑,她那么聪明必定会对他去见钟康明的动机产生怀疑。
她来见他,更多是为了查一下他吧?
不然,她一定会选择去她的小窝见面,而是来他的住所。
他的住所对她来说,满是监控,并不安全。
——“你为什么要把小羊想的那么坏?她可能是因为你受伤了,不想让你再开车跑去她的小窝啊。”
——“章典你不能因为你很坏,就把一一也想的很坏。”
“这怎么能叫坏?这只是因为她足够聪明。”章典难得回应它们愚蠢的发言:“如果她不怀疑我,我会感到很失望。”
※※
沈初一从楼下搭乘电梯上来,发现一路上的监控都是关闭的。
她停在章典的房间门前,门轻轻一推就开。
廊灯在她头顶微微亮起来,她走进去关上门,客厅里的灯亮起来。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看到章典。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监控,居然也是关闭的状态。
章典在努力的向她友好。
沈初一站在客厅看见开放式厨房的垃圾桶里丢着一个类似破壁机的东西,旁边还丢了两把刀具和一些碗碟。
看起来都很新,却要丢掉了吗?
她再朝台面上看过去,发现之前放着的小型烤箱不见了,也丢掉了?
为什么要丢掉这么多厨房用具?
她感到疑惑,章典平时居然会下厨做饭吗?
房间里浮动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地板光洁,看起来章典才将整个房间大扫除过。
她看向了厨房里的冰箱,透明的冰箱上凝着冷气,她眨眨眼放大,就可以看清冰箱里的食材,有不少蔬菜、水果,还有一些看起来很新鲜的内脏,像是猪的肝和肺。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来猪肉厂,想起了被剖开的钟天泽。
她朝垃圾桶走近几步,弯腰想去看垃圾桶里的那几把刀具。
背后传来章典的声音:“沈一。”
厨房的灯带应声亮起来。
沈初一在暖色的光里回头,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章典,他裹着黑色浴袍,头发还有些微湿,像是刚洗过澡,苍白的脸上只有一张唇还有血色。
“怎么在那里?”他对她很虚弱的笑了一下:“抱歉,我在卧室里处理伤口。”
“怎么把这么多东西丢了?”沈初一很平常的问:“这些刀具和破壁机看起来都很好啊。”她弯腰要捡起垃圾桶里的刀具。
一条柔软的触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轻轻卷住了她的手腕。
“别捡。”章典朝她走过来,语气非常温柔:“很脏的。”
“很脏吗?你用它切什么了?”沈初一看着走过来的章典,他浴袍下什么也没穿,走动间能看见他胸口若隐若现的淤青和咬痕。
这么多天了居然还没有消下去,他的身体恢复能力也太差了。
他留意到她的目光,却像是没留意到一样走到她面前,眼睛停在她的黑发上:“你是冒雪来的吗?”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的揉了揉她垂在肩头的发尾:“头发被打湿了。”手掌又很自然地落在她的肩头:“衣服也湿了。”
沈初一只穿了一件黑色带帽卫衣,因为她在A市所有的衣服都是“沈于蓝”穿过的,这件卫衣是她在路过的商场现买的。
“怎么穿这么少?”章典问她。
他的手指很冰,压在沈初一的肩头,和潮湿的衣服一起让她感到冰冷,她不喜欢的抖开他的手:“你的手好冰啊。”又甩了甩缠在她手腕上的触手:“触手也好冰。”
触手发出“荜拨荜拨”的气泡声,把吸盘紧紧吸在了她的手背上,像膏药一样粘着她。
章典伸出手握住触手,说了一句:“她讨厌你。”指尖略微用力,触手就像一个气泡破碎消失了。
沈初一听见了一声小小的尖叫,虽然知道他只是用精神力将触手压了回去,可那声音太像小猫小狗的悲鸣,显得很可怜:“我只是不喜欢冷冰冰的触感。”
“你的前男友是兔系异能体吧?”章典冷不丁问:“你喜欢他异能体的触感?”所以喜欢司康?喜欢白世舟?
沈初一眉头皱了起来,“你还在调查我?”
章典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叹气说:“没有再调查了,是在收拾你的房间时不小心发现了他的终端账号。”
“然后你就不小心地侵入了他的终端?”沈初一更生气了,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脖子,“不要调查他,骚扰他。”
她的手很凉,扼住他的喉咙真用力。
章典望着她愤怒的双眼,心里冷冰冰一块,只是一个很久以前的坏朋友王※※而已,她就这么怕他去调查他?骚扰他?
“你很在意他?”章典语气依旧是温柔的,可眼底很冷:“他只是带坏你的一个劣等兔系异能体,样貌一般,家世普通……”
沈初一抬手用手背扇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章典你不要真惹恼我。”
脸上热热的痛,喉咙的手指也更加用力。
章典看着她的双眼,发现她好像真的要杀了他一样,为了一个八百年前的坏朋友。
异能体在他身体里尖叫,让他停下来,不要再说话毁了今天的约会。
约会?
不,这是一次互相试探的会面。
章典没有挣扎,只是慢慢垂下了手,握住了她刚刚扇过自己的左手,轻轻握着问:“怎么这次用手背?是因为手上的伤痛吗?”他缓缓用了些力气握她的手。
沈初一完好无损的左手传来清晰的痛感,她心中警铃大震,章典在非常明确的试探她是不是沈于蓝。
因为沈于蓝的左手被炸伤了……
令她心惊的不是章典猜中她是沈于蓝,而是章典怎么会猜到沈于蓝的身体受伤,她身为沈初一时的身体也会有同样的痛感?
痛感加重的瞬间,沈初一摸出口袋里枪,朝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臂猛地开枪。
“砰——”一声枪响。
章典疾步后退,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臂在流血,她真的开枪打穿了他的手臂。
而在他低头的刹那,沈初一快步上前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的后退几步,又欺身上来抓住他的脖子将他重重按倒在了沙发上,跨坐在他身上“咔哒”一声将枪再次上膛,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冷冷冰冰说:“你真的很让我生气。”
章典在枪口下抬起眼看她,她坐在自己身上脸上有一种六亲不认的冷漠,在暖色的灯光下杀气腾腾。
他就那么望着她,慢慢笑了起来,她不只是聪明、敏捷,还有一颗坚硬锋利的心。
她根本不明白,她和他有多像。
第69章
章典本就有伤的手臂又被打穿了, 血在黑色的浴袍里不明显,但没几秒就将沙发渗出了一片红色,连带着沈初一跨坐在他手臂旁的裤子也被浸湿了。
这么大的出血量他却还在笑, “出手敏捷,爆发力像一只豹子。”他像是在发自内心的夸赞沈初一, 没受伤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很温柔的笑着问她:“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弄痛你了?还是因为我调查了你的坏朋友?”
他又抚摸上她结实的小腿,像是在随便聊天一样说话:“还是说我猜中了你不想让我猜中的?”
客厅里的暖色灯光下, 他的浴袍敞开,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薄薄的胸肌,淤青和咬痕因为他的苍白肌肤显得格外明显。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手臂还在流血、对面的巨大落地窗玻璃上嵌着她的子弹,这一幕就像是她们在调情。
“看来你不只身体不老实, 嘴巴也贱的很。”沈初一顶着他的枪口往下移,插··进了他明知故问的嘴巴里,垂着眼冷声警告他:“沈一已经死了, 死了很多年,不要再去调查她的过去, 更不要去骚扰她的朋友, 不然我下次开枪就不只是射穿你的胳膊了。”她手指用力,将枪捅得深一点弄痛他。
章典被枪口塞得舌尖痛楚, 却在她说出“朋友”两个字的时候眯了眯眼,她对身为沈一时的过去很敏感。
从他之前拿出那只三色钢笔礼物送给她时, 他就意识到她很抵触被人知道她的过去, 沈一的过去, 她很容易被那些过去激怒、刺伤。
这在心理学上很常见,因为巨大的挫败她将她的过去全盘否定,重新开始,她将过去的自己认为是失败的、令她耻辱的。
他想这个巨大的挫败就是十九岁时因为赌博被白世舟送进警局, 失去了她进入巨鹿学院的机会,她将进入巨鹿学院理想化,认为人生翻盘的机会就是进入巨鹿学院,所以一旦失去这个机会,她过去十几年的努力就被彻底摧毁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位王某某会让她这么在意,被她用“朋友”来相称。
根据他的调查了解,她不只交往过王某某这一个男朋友,她的男朋友简直数不胜数,事实上是她先和王某某提出分手,随后无缝连接交往了新的男友。
所以他认为她没有多喜欢王某某,可王某某确实是她唯一带回“小窝”的男友。
王某某也是她考入重点高中后第一个站出来跟她坐同桌的人,是她整个高中唯一的同桌。
她这样从福利院考进来的优等生,其实并不受欢迎。
他在她的班主任那里了解到,她刚入学就打架,因为同学开玩笑叫她“孤儿”“吃百家饭的”,她把十几个同学全打了,绑在厕所里。
那之后没人敢招惹她,却也没人愿意和她坐同桌、做朋友,只有这位王某某愿意。
虽然后来她也有过其他朋友,但王某某一直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上下学。
所以她把王某某当成了朋友吗?
可她应该很清楚,平庸的王某某根本做不了她的朋友,他无法理解她的野心,无法适配她迅速的成长,更无法与她共鸣,所以她才会和他分手不是吗?
已经分手的王某某居然值得她生气?值得她开枪“杀”了他?
——“啊啊啊啊闭嘴章典!不要说话章典!”
——“拜托你闭上嘴巴章典!不要把你想的说出去!小羊不喜欢!”
——“你不要剖析她的过去!她不喜欢!”
——“你不要评价她的朋友!她不喜欢!”
——“你为什么要这样嘛!你为什么要说让她生气的话!她生气打你你就高兴了吗!”
可章典的声音已经传进了沈初一耳朵里。
“你杀过人吗?”
沈初一眉心蹙了蹙,看着枪口下的章典,他嘴里还插着她的枪没有动,可他的声音很清晰响在她耳朵里,是他的异能?
“你要为了一个十年前的前任试试杀第一个人吗?”
是章典的声音。
他在她的枪下,眨了一下生理性泛红的双眼,有恃无恐地凝视着她。
像是认定她不敢杀人,也像是在试探她敢不敢为了过去的朋友杀了他。
可是他错了,她想杀了不是从今天开始的。
沈初一猛地扣动扳机——
“砰!”
握枪的手被触手卷住举起,没能射穿章典,射穿了落地窗,“轰”一声整面玻璃碎成蛛网,安全警报声响起。
沈初一的手腕、脚踝被触手缠住,胸口被章典的膝盖撞了一下,整个身体被章典掀翻在地毯上,脊背撞进了柔软的触手里。
她听见此起彼伏的触手尖叫声,在章典擒住她手腕欺身压下来之时,手肘猛力撞在章典受伤的手臂上,趁他痛挣出握枪的手,“砰”的再次朝他的额头开枪。
章典侧头避开,子弹“轰”一声击碎了天花板上的晶体灯,晶体碎片四溅炸下来。
沈初一屈膝一脚踹开章典,翻身滚出几米外,躲开砸下来的晶体碎片,单手撑地起身,在微弱的灯光中瞄准章典“砰砰”连开两枪。
章典却纵身躲到了沙发后。
触手刺耳的尖叫声中,她听见章典在沙发后笑了一声说:“你真的要杀我?”
“怎么会?我只是跟你玩玩。”沈初一眨眼放大墙壁上的影子,试图分辨章典的方位,杀了章典就没人知道她是沈一了。
她还剩下一枚子弹。
章典的影子在墙壁上动了一下,沈初一足尖一点,拔身跃上沙发朝着影子的方向开出最后一枪。
“砰!”
子弹击中地上的靠枕,章典不在这里?
——“啊啊啊章典!”
——“小羊后面后面!”
沈初一听见触手的叫声,回头的瞬间将枪口顶了出去,而她的腰和脖子被冰冷的手攥住,压在了沙发里。
枪口顶住了章典的胸口,她跌坐在沙发上,脖子上是章典冰冷的手指。
昏暗的灯光下,章典侧脸上也流了血,不知道是被碎片划伤的,还是被她的子弹划伤的。
浅金色的竖瞳撞上他暗红色的眼,她们盯着彼此,微微喘息。
门铃突然响了,门上的显示器亮起来,屏幕上是安保人员,他们站在门外对着显示器问:“章先生您在家吗?您家是出了什么事吗?警报器一直在响。”
章典朝沈初一竖指“嘘”声,然后使用触手关闭警报器、接通了显示器上的通话,依旧轻轻捏着沈初一的脖子,盯着她的双眼,礼貌地对外面安保人员说:“没出什么事,我不小心把落地窗的玻璃打碎了,很抱歉,我已经联系了维修人员。”
真能装。
沈初一很难忍住不撕破他的嘴脸,她将抵在他胸口上的枪下滑、左移,抵在了他还有咬痕的那一点红色上。
他敏感的险些发出不体面的声音,皱着眉用触手卷住了她的手腕。
外面安保服务态度很好的问:“是落地窗户的玻璃全碎了吗?章先生有受伤吗?需要我们帮忙吗?”
沈初一手里的枪用力揉了揉,他果然受不了的松开她的脖子,用手拉开了她的手,欺身压下来贴在她的眼前很低很轻的说:“你想让人发现你在这里吗?”
那么近的距离,沈初一能清晰看到他耳后的腮心在微微开合,她更近一点,几乎贴在他的唇边低声说:“装什么?我看你受用的不得了,打你都能发··情?”
章典盯着她,她的每个小表情都如此生动,她的气味就在那么近的距离,让空气和他的呼吸变得粘稠炙热。
“章先生?”安保人员再次叫他。
章典高声回了一句:“不需要。”
他挂断显示器,低头吻住她的嘴,迫不及待撬开她的口腔。
她也用力回吻了他,咬他的舌尖、嘴唇,挣出手去拨动他耳后的腮心,令他发出更浓稠的喘息声,手里的枪故意的摩擦着他的皮肤……
触手紧紧抱住她,黏住她。
章典把她带入怀里,抱紧她转身坐在沙发上,将她抱坐在自己双膝上,搂进怀里,仰头又吻进去,在她唇齿间尝到不知道是谁的血……
他又一次感到饥肠辘辘的感觉,他不是个有食欲的人,可从和她接吻开始,他每次品尝她都感到饥肠辘辘,热烈的吻不够、拥抱不够、侵入也不够……
他的手掌抚进她的卫衣,抚摸她光洁的背……
托起她,她抓着他的双肩脸颊埋进他的脖颈里,发出短短的呼吸声。
章典受不了的又去找她的唇,他感到晕眩,感到窒息,感到急需要她的吻和味道来“饱腹”……
“沈一……”他边吻边叫她:“一一、一一……”
沈初一听到好多声音,是章典、是他的异能体。
它们喝了酒一样不停地重复叫她。
一一,沈一、小羊……
※
好多血。
沙发上、床上、浴室里全是章典的血。
蛛网似的落地窗玻璃摇摇欲坠,地毯上满是晶体碎片。
整个房间像是凶杀现场,可蒸腾着热气的浴缸中沈初一靠在章典的胸口舒服的快要睡着了。
温度很热,那些触手也变得很热,像毛毯一样裹着她浸在水里,让她产生一种在“妈妈肚子”里的察觉。
章典环抱着她,手指在温柔的梳理她湿漉漉的黑发,仔仔细细看着她露出额头的完整脸庞。
她算不上白,脸颊上有些雀斑,可她有饱满的额头,大大的耳朵,看起来很聪明。
她的左手向上摊开放在他的膝上,像是怕被碰到一样。
是什么让她完好无损的左手痛?
章典心里有一个清晰的答案,但在这一刻他忽然不太想去验证了,因为她看起来这么疲惫,像是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在白世舟家里也睡不安稳吗?
他低头吻了吻她饱满的额头,她没有抗拒,只是侧身缩在他怀里,像个Baby一样睡在他怀里。
很奇异,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一种没体验过的感觉,那是一种类似于“家庭”的感觉。
第70章
“九尾狐案”和“暗岛”的调查随着几位高官被捕、钟康明宣告脑死亡, 终于结案。
内阁大臣大洗牌,舆论浩浩荡荡地将秦荣发表那番#公民正义#掀上高潮,随之而来的是首相大选, 秦荣毫无疑问当选首相。
蔚蓝星公民认为是她们票选出了新首相,取得了公民的胜利。
可沈初一很清晰地看到了秦荣是如何使用权力, 让公民自愿地走上她预设的道路。
她们出于自愿,愤慨地推倒“钟康明”, 推选出她们认为公正的“秦荣”。
而沈初一也是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一员,她很清楚白世舟的担忧,当公正沦为政治手段,就很难保持真正的公正。
在她搬离白家之时, 胡捷教授找她谈了一次话。
就在楼下的长餐桌上,只有她和胡捷教授两个人。
她没想到胡捷教授会很直接地和她说:“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等你有些积蓄能够在A市扎根后再搬走也可以。”
其实在白家住的这快一个月以来,她和胡捷教授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通常是在早晚饭一起用餐, 她看不出胡捷教授喜不喜欢她,所以对胡捷教授的挽留很意外。
她很坦诚的问了为什么。
胡捷也很坦诚说:“你非常优秀, 我理解世舟对你寄予的厚望,但我和他想法不同, 我不觉得你会成为下一个章典, 我认为你们完全不同, 他是个几乎没有共情能力的人,可你很能共情痛苦,每个人的痛苦。”
共情痛苦?
沈初一自己都惊讶,更惊讶的是胡捷对她说:“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继续住在这里吧,我虽然不能为你提供什么资源,但至少可以为你提供一条退路。”
退路。
沈初一吃惊地望着胡捷。
胡捷依旧是那样平静的情绪,“免费的住所和三餐,可以让你拒绝你不想做的事,不用担心没地方落脚。”
沈初一良久没有说话,她想无论她留不留下,她都会感激胡捷。
因为她的人生里,没有人为她考虑过“后路”,更没有人为她提供过免费的住所、三餐,她所获得的任何东西都需要交换,她所做的事都由自己买单。
她明白胡捷会对她这样说,是因为胡捷意识到她在为秦荣办事,胡捷和白世舟一样认为秦荣在利用她,不想看到她沦为秦荣的枪杆。
可胡捷和白世舟的出发点又不同,白世舟是因为她的能力而惋惜,胡捷是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虽然她清楚,胡捷只是被她伪装的“沈于蓝”误导了,但她还是很感谢胡捷。
“谢谢您。”沈初一对她笑了笑,隔着长桌轻轻握了握她放在桌面上的手:“但我知道自己的后路在哪里。”
胡捷望着她,明白她不会留下来,她熟知自己的聪明超于常人,她擅长利用自己的聪明当筹码赢得高额的报酬。
或许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被这样对待,所以这是她熟悉的路径,她很难再像普通人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地工作、生活。
胡捷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没有再留她。
※
沈初一搬离白家三天后,升职的红头文件下达特罪署,她在开春的第一个月升职为特罪署副署长。
这次升职引来了不小的舆论风波,因为她是特罪署成立以来升职最快的警员,入职第一个月转正,入职不到三个月升为副署长,连曾经的章典也没有从警员直接升为副署长。
她成为了先例。
舆论对她升为副署长的异议声很大,但支持的声音也远比她想象中更多,因为钟康明和暗岛一案,她已经被捧上了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高度”。
所以异议的声音刚出来,另一种声音就出现了,一大群媒体号发声说:章典可以创造神话,为什么沈于蓝不可以?沈于蓝比章典差在哪里?出身?背景?性别?
她完全没想到舆论朝着“阶级”和“性别对立”的方向上升,吵到最后已经和她升不升级无关了,而是反阶级、反男权的大混战。
但很快她就得知,这场反阶级的舆论战也是秦荣暗中操作的。
秦荣和她说,激化群众矛盾永远是最有用的舆论手段,现在没有人会异议她够不够格升为副署长,而是异议女性为什么不能打破先例、创造先例?
她不知道这种手段对不对,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升职之后她又一次接受官方焦点新闻的采访,这一次她坐在中心的位置,白世舟坐在她身侧。
采访稿上的问题只关于钟康明、暗岛,既没有提及最近关于她的舆论战,也没有令她难以回答的问题。
她一开始以为是秦荣向台里授过意,规避掉了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后来发现,秦荣没有授意,也无需授意,因为台里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她是秦荣扶持的人,就会主动规避掉令她为难的问题。
采访结束后,她收到了秦荣的电话。
秦荣像是刚从议事厅出来,身边很嘲杂,笑着叫她:“沈副署长。”又问她有没有空?
当然有空。
沈初一拒绝了白世舟的聚餐邀请,从电视台出来,没等多久王可的车子就停在楼下。
她上车却没看见秦荣。
王可说,秦荣在别的地方等她。
沈初一满肚子狐疑坐在车里,看着王可将车子开向了熟悉的道路,并且越开越熟悉,等过了一道军区门岗她才问:“秦首相在这里等我?”
这里不是白家所在的军部住宅区吗?
王可只是笑着对她眨眨眼,开进军部住宅区停在了A区第一栋洋楼前。
黄昏下,四层半的洋楼噌噌亮着灯,外面停了一辆送家具的大货车。
沈初一下车,跟着王可进去,看见秦荣站在洋楼宽阔的客厅里和她的秘书说:“沙发换个颜色,年轻人不一定喜欢这么老气的颜色。”
满屋子的工人在搬装家电和大型家具。
“秦首相。”沈初一停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秦荣回过头来,看见她就笑了,仿佛欣赏最得意的门生一样欣赏着一身新警服的她:“做了副署长就是不一样,比从前看着更精神饱满了。”
沈初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好像从来没有被女性长辈这样欣赏过。
“来的正好。”秦荣伸手拦住她的背,将她带到身侧,指着客厅里的新沙发问:“这个沙发的颜色你喜欢吗?你们年轻人会不会觉得太老气了?”
黑色的沙发上还套着透明的保护袋。
沈初一心头跳了跳,她很想装傻回答:“您喜欢就好。”装作猜不出这或许是在给她挑选沙发,但事实上从车子停在洋楼外那一刻她就大概猜到了。
所以她说:“我喜欢黑色。”
秦荣望着她笑了:“那这房子呢?你喜欢吗?”
沈初一的心跳的飞快:“您已经送我一栋房子了。”温泉区那套。
秦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套房子不是我送你的,是以你副署长的身份申请下来的,是你身为副署长的应有住宅。”
应有住宅。
沈初一感觉心跳快到她脸也热起来。
秦荣也不隐瞒的说:“之前白世舟安排你住进白家时,我就想你确实住在军部住宅区更安全。”
“可我有这个申请资格吗?”沈初一仍然不敢信,能够被国家分配房子,住进军部住宅区里的都是什么人?为国家立过战功、上将军衔的军人家庭。
哪怕她现在是副署长,也不够格申请到军部住宅区的住宅,秦荣就这样公然破例给她这套住宅合适吗?
秦荣抬手扶正她的警帽说:“军功不一定要在战场上立,查出暗岛名单你救了数百名无辜的受害者和家庭,当然有资格。”
就算没有资格,她也会想办法让她的人有资格。
秦荣笑着拍了拍沈初一的肩膀:“上楼去看看。”
沈初一走上二楼、三楼、一层层走上四楼的大露台,在露台上看到了春天的黄昏。
红色的太阳将黑色的云层染红,远处的晶体大厦已经亮起了蓝色的光,整片军部住宅区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只有门岗的军卫在有序地巡逻。
她侧过头在住宅区里去找白家的房子,隐隐约约能看见灯光。
离开白家时,她从来没有敢想过自己也能够在这片军部住宅区拥有她自己的房子,她这辈子都没有敢奢想过。
从前她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在巨鹿学院上学、在A市有一套九十平的房子就好了……
可现在,她没能进入巨鹿学院却成为了特罪署副署长,没有九十平的房子,却在军部住宅区有一套国家批给她的洋楼。
晚风吹来,她轻轻闭上了眼,好像这风都和平日里不一样了。
原来权势带来的好处,是渗透在生活中每个细节处,每个人都对你充满善意,每个关卡都为你亮起绿灯。
她想,她的后路绝不是有收留她的住所和免费的三餐,而是哪怕有一天身份暴露也不用逃跑的权势庇护。
她要借着秦荣的权势在A市扎根,牢牢抓住这片土壤,屹立不倒。
※
房子的过户手续在第二天就办好了,虽然是以沈于蓝的名字过户,但确确实实是她的房子了。
她本来想低调一点,但王可告诉她,申请这套住宅的时候,白世舟也为她写了申请信。
那封信王可拿给她看,她看的都吃惊,没想到白世舟对她极尽赞美之词,又详细说明了她的爷爷、父亲是警察,家庭背景、学院优秀记录。
对她的违规行为只字不提。
她没想到,白世舟会同意帮她写这封信,因为这套住宅的申请明显是走了秦荣的后门。
她不知道白世舟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内心里有没有挣扎过?
因为这封信,她主动邀请了白世舟和鲍啸她们,一起去她的房子里聚餐,算是为自己暖房。
鲍啸立刻答应,憋不住似得和她说:“我早听到你申请到军部住宅的风声了,可你不主动说,我还以为你不想声张一直憋着没问,可憋死我了。”
她看起来比沈初一本人还高兴,“你的房子装修好了吗?需不需要人手帮忙啊?”
安嘉树也说:“军部住宅好,你住在那里最安全,我们也不用担心你了。”
只有司康没有说话。
沈初一被她们环绕着,能看出她们是真心在替她开心,没有人置喙她是不是走后门、够不够资格申请这套住宅。
就好像,这个“便宜”给她抢到,她们都为她偷着乐。
沈初一伸手抱住了鲍啸,她现在幸福的太不像话了。
开春之后还是很冷。
新房子有王可帮忙,没两天该装的家电就全装完了。
她着急搬进自己的房子里,就定了周五晚上下班后一起吃暖房饭。
特罪署最近只有钟天泽被开膛破肚那桩案子要调查,所以组里不太忙,临近下班鲍啸她们就开始和沈初一商量一会儿开车去买食材,吃火锅。
没想到,沈初一先接到了王可的电话。
王可在电话里先问她忙吗?
才又和她说,秦听的手术失败了,今天拆线虹膜坏死,眼角膜溃烂严重,需要做眼球清创,将移植的“眼球”重新摘除、清创、再造新的虹膜和眼球,然后再次移植。
可秦听情绪崩溃,不愿意做清创,也不愿意再做二次移植。
沈初一没有细问,直接说:“我马上过去。”
她挂断电话,回到工位将新家的门卡交给鲍啸说:“鲍姐你们一会儿先过去,我要去一趟医院,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赶回去。”
鲍啸大概猜到是医院里的秦听出事了,看她神色凝重就没多问,接过房卡说:“不着急,你慢慢来,我们今晚大不了睡在你的新房子里。”
“好,今晚谁也不许走。”沈初一笑着拿了外套,连警服都没换,直接下楼开车去了医院。
等她赶到医院病房门口时,就听见病房里传出来秦听声嘶力竭的声音。
“放开我!你不能像对待你的实验品一样对待我!我是人……”
“我为什么不能?”秦荣的声音又冷又愤怒:“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有什么不能?”她像是下命令一样说:“不用征求他的意见,马上注射镇定剂送他上手术台。”
沈初一快步跑进病房里,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两个男护士按着病床上的秦听,旁边还站着三个医生,秦听双眼和脸上全是血。
而秦荣站在床尾,王可在给她流血的手掌处理,紧张的阻拦她。
病床上的秦听听到注射镇定剂像是彻底崩溃一般,歇斯底里的怒吼一声:“放开我!”瘦弱的身体顷刻间异化成了一头羸弱的雄狮,盲着双眼挣扎嘶吼。
医生想上前给他推镇定剂。
“别这样!”沈初一快步过去拉住医生的手,错步上前手掌按住了病床上挣扎的雄狮:“秦听,是我,是我!”
可他应激反应太厉害了,只怒吼着挣扎。
沈初一对秦荣说:“秦首相你们能先出去吗?这里交给我,让我和他单独待着。”
秦荣愤怒的双眼在落到她身上时,才平静了一下,她到底是带着其他人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
沈初一一只手按在雄狮的胸口,另一只手去解他双手双脚上绑着的固定带,不停的叫他:“秦听,秦听,他们都出去了,我替你解开,你不要怕,安静下来好吗?”
像是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闻到了她的气味,挣扎的雄狮在病床上一点点安静下来,鼻子碰到她的手掌嗅到她的气味,他彻底停止挣扎变回了人身,挣出固定带里的手紧紧的抱住了她。
她感受到他的颤抖、他的崩溃、他的血和泪,在她怀里一点点浸湿她。
她听见秦听崩溃地不停重复说:“她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人,我是人,我不是她的实验品,我不是笼子里的白老鼠……”
“我知道,我知道秦听。”她抚摸着他潮湿的头发,紧紧抱着他说:“没事了秦听,如果你不想二次手术我们就不做了,不做了好吗?你不要害怕。”
秦听在她怀里忽然哭了,把她抱的很牢很紧,很轻很低微的说:“救救我……救救我或者杀了我……”
沈初一心头像被重重击了一下,她很清楚这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呼救声,因为她也这样呼救过。
她抚摸秦听的脸,让他抬起头来和他说:“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把眼睛处理一下,我们离开这里。”
秦听感觉到她温柔的手指,听见她的所有声音。
她的声音那么笃定,那么充满力量,好像带他逃离苦难的战神一样。
病房外,秦荣坐在长凳上,任由王可替她清理着掌心的伤口。
那伤口是秦听用针头划伤的。
夜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吹散她一丝不苟的发丝,她忽然感到疲惫,或许她该承认她是个失败的母亲,她生了一个懦弱的孩子。
她该接受秦听的“缺陷”和懦弱,就像接受她此生最大的失策就是选择成为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