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觉得不用买, 过两天不就回京城了吗,穿你的就好。”吃完饭走出餐厅,傅眠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沉熠又把脸埋进围巾里, 薄荷糖在舌尖慢慢融化, 说话时呼出的气体给围巾都染上一层清淡的甜蜜,
“那内衣怎么办?你也穿我的?”声音轻轻从绵软的布料中飘出来,如果不去看他发红的耳根语气也算平静。
“行啊,只要你不介意就行。”傅眠表情正常,他想了想, 讲话坦然到可怕,
“我不会闻的。”
嗯, 沉熠接受不了,高中时已经有人身先士卒地演示过了。
“ ”沉熠闭了闭眼,像是不能直视眼前这人,他心说你那惋惜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啊。
幸好《商业至尊》今天没跟来,不然它就会发现这不单单是后宫文男主爆改纯爱男同,还是龙傲天因禁欲堕落到变态的故事。
它会吓晕的。
沉熠叹口气, 把薄荷糖咬碎,比含在口中更浓郁的薄荷香气爆发在味蕾,甚至清凉到吸进嘴巴里的空气都变得沁凉,浸在这股凉意中, 他问傅眠:
“那怎么办?你不想穿我给你买的衣服吗?”
虽然是禁欲多年的变态,但是怎么治他,沉熠太清楚了。
但是却纵容,如果这个变态小狗真的对他的衣服又闻又嗅,沉熠大概也只会顶着发烫的耳根去制定下一项训小狗的方法,除了慢慢教他不可以这样,完全没有任何脾气。
只能说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简直天生一对。
沉熠买的衣服傅眠眼眸微动,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件被贴上创可贴的羽绒服。
那是在德国时两人一起买的衣服,唯一一件,可惜后来被叶明然那个老不死的拿烟灼坏了,现在还在傅眠的保险库里放着。
至于为什么放在保险库
保险库不就是为最珍贵的东西上锁吗?
“行,那就买吧,最好你也买件跟我一样的。”回忆起那件羽绒服,他抿起嘴,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只觉把叶明然送精神病院真是便宜他了,应该找人每天拿烟头烫他。
“怎么?想跟我穿情侣装啊?”沉熠慢悠悠地往前走,记忆中好像这附近就有几家还不错的成衣店。
“不行吗?”有人像尾巴一样坠在他身后两步的位置,动作倒是一点也不像个小尾巴能做出来的,他一下子拽住沉熠的胳膊,强行把自己的手塞进对方的口袋里,与人十指相扣。
刚吃过饭从暖气十足的餐厅出来,傅眠的手烫的像个暖炉,塞进这狭小的方寸之地紧握住沉熠的手更是热的对方手开始出汗,想稍稍松开一些都不行。
“行行行,我没意见。”沉熠无奈,前后看了看,午后的街头空无一人。
于是就这样戴着围巾,隔着层厚软的面料轻轻吻在傅眠额头,低声问,
“所以能不能把你的手拿出去?太热了。”
薄荷香从绵软的布料孔隙中透出来,携着熟悉的桃香,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傅眠的鼻腔下。
真是奇怪,有人想,这两天都和沈熠待在一起,洗澡也用同一瓶沐浴露,可为什么这令人痴迷的香气在自己身上总是很快消散。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回神,望向披着围巾的男人,开口:
“可以,但你把围巾摘下来再让我亲亲。”
没关系,他只是喜欢沉熠身上的味道,不然那只是一瓶香精勾兑的身体清洁剂。
“ ”有人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眨眨眼,随着逐渐理解这句话耳根温度再度升高,声音压在喉咙里又羞又恼,
“你没完了是吧?”
“不行吗?”傅眠又问出这句话,他面色平静地看着沉熠,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欲望,
“这里又没有人,不算有碍市容,也没有犯法,索吻不算犯法,我为什么不能说?”
“能不能亲?”他朝前迈进一步,伸手拢住有些凌乱的吊穗,抬眸望着沉熠,眼眸中有黑沉漩涡一闪而过,
“能不能?”
沉熠与他对视,在傅眠笔直又沉然的目光他读出除欲望以外的其他。
小狗在不安。
银杏树空落落的枝干清冷的裸在蔚蓝天空下,树下厚厚的积铺了一层明亮的金色,午后阳光明媚,泼在两人之间闪出无瑕光晕。
看着傅眠,沉熠意识到这不只是接吻的一件事。
有人好像对这份感情,对他很没有信心啊,竟然提出在街头接吻这种要求来证明什么,真是
真是被小看了呢。
他笑起来,捏捏对方放在自己口袋的手,就这样把围巾拉下去,露出那些轻轻浅浅的牙印,声音轻柔:
“能,怎么不能?”
没有犹豫的靠近,他捧着对方的脸就想吻下去,却没想到要求索吻的人抵住他的肩膀:
“等一下。”
傅眠面上流出一丝纠结,但很快被一种深到令人发颤的占有欲冲散。
他拉住沉熠的胳膊将人拉进旁边的小巷,把人抵在巷子墙壁上,侧侧身企图挡住巷口的光:
“来吧。”
沉熠失笑却没多说什么,抬手搭在对方的后颈轻轻捏捏,就想凑过去——
“等一下。”某人又喊。
就见傅眠目光扫过墙壁顶端的摄像头,他抿抿嘴,把沉熠的围巾解下来抖开,像盖盖头一样盖在对方的头上。
又打量一圈,他看着眼前别说脸就连上半身都被遮住的某人,眼神里终于闪过一丝满意,慢慢靠过去钻到围巾里,低声说:
“好了。”
光线全部被围巾遮挡在外,这由蓝咖色布料搭出的一隅只能望见彼此的眼睛,呼吸交织在一起,一点点靠近。
舔.弄,纠缠,他们交换了一个最温情的吻。
真可爱沉熠眼眸微阖,睫羽颤动,他把嘴张开,接受着对方对自己虎牙的舔.吻摩挲,感受着手掌下对方脖颈温热血液的流动,他想,太可爱了,和自己一样占有欲强的小狗。
简直天生一对。
舌尖游走在沈熠的虎牙上,傅眠说话含糊低沉:“我的。”
沉熠轻喘出声,用牙咬了下男人的舌尖,声里含笑:“你的。”
贴在对方侧颈的手掌微微用力,沉熠又低声说道:“我的。”
我的小狗。
我的辛德瑞拉。
我的爱人。
*
说实话,给龙傲天买衣服其实是一场视觉盛宴。
世界偏爱于他,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一块破抹布披在身上都好看。
就是吧…沉熠扫了眼他身上这件深灰色大衣,随手递给这人一件运动风的外套,问:
“你怎么这么爱穿大衣?它上辈子救过你的命?换种风格试试。”
傅眠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对某人沉浸在奇迹眠眠的换装游戏里没有任何意见,反倒是很高兴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只是听见这句话时他扭头,默默看沉熠一眼,平稳声线里竟听出点委屈:
“你之前说我穿大衣好看的。”
沉熠眼神迷茫一瞬,压根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说的话,但很快他回神,推着对方往试衣间走:
“你穿什么不好看?去试试,这里还有一套同款白色的,你要是没问题我就买那个。”
把人塞进试衣间,他往沙发上一坐,拒绝导购员送上来的茶水,慢慢翻看着杂志,翻到一页视线停住,眼睛眨了眨,指着杂志抬头去问一直站在旁边的店长:
“你们店里有吗?”
“有的,沉少。”店长笑容得体。
这是徐氏旗下的衣服品牌,这位店长在来实体店之前在设计部待过一阵,曾跟其他的设计师一起去过沉宅为这位公子哥测量尺寸送过衣服,虽然过去很久,但对方今天踏进来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虽然奇怪这位大少爷怎么今天亲自过来了,店长还是兢兢业业的陪同,只是视线落在那张彩色图片上,语气变得迟疑,
“这不太符合您和那位先生今天的穿衣风格吧?”她问的委婉。
“啊没事,”沉熠好脾气的摆摆手,眼睛弯起来,狡黠一闪而过,“你只管拿过来就好了。”
*
傅眠把外套拉链拉上,对着试衣间的镜子照了照,看了两眼又把拉链拉下去,显出修长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
沉熠喜欢摸这里。
他又瞟了两眼镜子,试图凹一个更显气质的姿势再出去,门就响了,有人隔着一道门问:
“棉籽,换好了吗?”
傅眠正欲脱口说好了,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住,干脆把拉链一拉到底,内里的黑色背心紧身贴着,流畅自然的肌肉线条浮在布料上:
“还没,拉链有点拉不上。”他面色平静,语气自然,
“要不你进来帮我看看?”
沉熠又不是修衣服的,这事不找导购找他,莫名滑稽。
但是有人就这样傻愣愣的进来了。
试衣间的空间很大,甚至放下了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沉熠进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放在茶几上后慢慢走过来。
一眼也没多看,他低头去拉傅眠身上外套的拉链,好歹是徐氏旗下的品牌,多少还是关心的:
“不会吧,这不新的衣服?这品控不行啊。”
哗啦一声,拉链顺畅拉到对方下颚处,腰腹被外套盖住,喉结和脖颈被衣领遮挡。
“嗯?这不拉上了吗?”沉熠松开手,往后退两步打量。
傅眠扯扯嘴角,眼神怨念的望着他,敷衍道:
“可能是我没对好口吧。”
“哦,”对方并未过多追问,弯腰将茶几上的东西划拉过来,向傅眠展示,
“喏。”
白色的毛茸茸的带着两个小狗耳朵的帽子。
“?”男人眼神变得疑惑,一头雾水,“你拿童装干什么?”
“ 什么童装,”沉熠无语,“这个挺流行的吧,我之前在国外都见有人带过,挺好玩的,过来,我给你带上看看。”
说着他把这顶毛茸茸的帽子戴在傅眠头上,可能是室内暖气开的足有些热,他顺便也把自己围巾撤掉。
看到他的动作,傅眠眼神忍不住飘移一瞬,无他,对方的唇角和下巴堪称惨烈,刚刚在小巷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咬人了。
或许因为心虚,他倒是十分听话的站在原地,随沉熠拽着这顶毛茸茸帽子在自己头上乱搞。
胸膛几次起伏后,他被身后的人推到镜子前,视线落在镜子上瞧了又瞧,怎么看都只是一顶耷拉着耳朵的白帽子:
“嗯挺可爱的,你喜欢我们就买回去,多买几个颜色。”傅眠默然,最后还是开口夸赞。
沉熠哼笑一声,没理他,双手绕到他身前拽住两个垂下去的吊穗。
不知道手碰到哪里,帽子上两个耷拉的小狗耳朵竟然一抖一抖的立起来了,颤巍巍的立在空气里,像是真的小狗因激动而耸立的耳朵。
他下巴搁在傅眠肩头,对着镜子里的人说:
“小狗小狗,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嗯?”这个姿势就像是他在背后抱住傅眠,呼吸打在对方侧颈,他慢悠悠的问,
“你怎么那么可爱?”
像是没感受到怀里人慢慢灼热的体温和僵硬的身体,轻轻捻着傅眠的耳垂,沉熠垂眸,轻声询问:
“一会去看电影吗?我在网上搜了,人家说谈恋爱都是这个流程,吃饭,看电影,去游乐园”
“其实这些我们之前都一起做过,但是身份变了嘛,就要重新体验一遍了,对吧?”他顿了顿,
“男朋友。”
“还有,”沉熠把拉链拉下来一点,手掌去贴合对方的脖颈,修剪良好的指甲在喉结缓缓剐蹭,
“以后拉链都要拉好,我想摸我会把拉链拉下来的,好吗?”
说完他收回手,把对方头上那顶帽子也摘下来:
“可爱,买回去给我戴。”
把帽子叠好放在茶几上,沉熠拎起围巾想要围上去,结果傅眠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围巾,一圈一圈慢慢缠绕,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哑了:
“外面有人吗?”
“嗯?应该没了吧。”沉熠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我刚进来的时候好像又有客人过来,我让店长去忙别管我们了。”
“那能不能”傅眠缓慢靠近他,唇瓣慢慢磨蹭酒窝,
“我这回很轻的,我保证不咬了”
“不能。”
提到这个,沉熠把他推到一边,将围巾从对方手里拽出来走出试衣间,语气含笑,
“再也不能信你了,你看你刚才——”
他话说到一半停住,目光落在一处,还在缠围巾的手也顿住。
“我真的不会咬了,就亲一下吧…”
傅眠像尾巴一样跟在沈熠身后出来,见对方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得顺着对方视线一齐望过去——
沙发上坐着一个老人,身穿唐装,气势不怒自威。
然后,他就听见沉熠说:
“外公。”
第52章
“你下次可以拉着你对象去老宅秀恩爱,看看能不能把你外公气死。”手机里,徐雅云平静又无奈的声音透过喇叭口传出来。
“你去京城多少谈不了?非要在江城晃荡是吧?”
“咳,这不是打算过两天就走了嘛, 谁想到外公会突然去实体店买衣服”沉熠坐在副驾驶, 围巾已经被他摘下来, 牙印轻轻浅浅分布在下半张脸。
他瞟了眼旁边下颚线绷得很紧的某人,心说被咬成这样,外公看到不生气才怪呢。
正想着,电话那头女人的一声叹息将他拉回现实,
“回国才几天, 你给我找了多少事?”办公室内, 徐雅云揉揉眉头,显然对这个儿子颇为头疼,但还是开口问,
“外公没为难你们吧?他什么脾气你也知道。”
“喔,没事。”沉熠把副驾驶座上的镜子拉下来,对着自己的脸看了看,右脸脸颊上有一道不长的血痕,恰好横在酒窝上,
“就是明天要我去老宅找他。”
老爷子还算体面人,看见自己乖外孙顶着满脸牙印从试衣间出来也没气得要给他一拐杖,只是脸阴沉下来,瞪他两眼,胡子一翘:
“明天来找我!”临了又看看外孙肿得老高的唇和对方身后跟出来的男人,血压突突往上飚,没忍住把桌子上的杂志扔过去,
“赶紧给我处理干净!”
准头还行,杂志擦着沉熠的脸飞过去,锋利的书页边缘在他脸上划出血痕。
想想老爷子一口一个“成何体统”离开的背影,沉熠就想笑,这些年外公就是对父亲这样吹胡子瞪眼的,现在竟然轮到自己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笑是吧?”隔着网络,徐雅云教训他,但语气中也满是轻松,显然这对她来说不是事,
“那你就明天回去吧,我会去帮着劝两句的,不过你最好让你那个小同桌先回去,虽说现在不是以前,但保不齐你外公气昏做出什么事。”
“我知道,本来就打算要走的。”沉熠侧眼又看了正在开车的傅眠,啧,眉头皱的要拧一块了。
那边徐雅云又嘱咐两句,便匆匆挂了电话,她得把明天的行程空出来。
沉熠收了手机,刚想扭头对这人说话,就发现对方已经把车停到路边,解开安全带就俯过身来捧着脸吻他。
这次力度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对着沉熠的唇舌慢慢吮吻,分开时也只是轻轻蹭蹭唇角,呼吸打在脸上,离得很近,他望着沉熠的眼睛,低声:
“我下去买药膏,你在车上等着。”
他重复了两遍,
“你在车上等着,别走。”
“我很快的,别走。”
说话时眼神在垂在一边的安全带上停留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艰难地移开视线,又蹭蹭沉熠的唇才准备撤身下去。
“棉籽,”却没想到有人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另一手搭在后颈,安抚意味浓重地捏了几下,扯过刚刚解开的安全带,一点一点用它在手腕上面打个结。
接着想过来吻他,但因为手被绑起来不能移动,沉熠叹口气,温和地看着他:
“你过来,我想吻你。”
于是又一次靠近,唇齿交缠间,傅眠听到一道低沉缱绻的声音:
“别急,我在车上等你。”
“我不走。”
养小狗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但摸摸对方耷拉的耳朵,沉熠总会明白它需要的是什么。
*
不过沉熠指节屈起来敲敲车玻璃,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视线划过被绑起来的右手,叹一口气眉眼却弯起来,还是很辛苦啊。
他把玻璃降下来,新鲜清凉的空气涌进车内,引得人心神一震。
沉熠脑袋探出去一点,试图去探寻药店里男人的身影,结果一垂眼就看见一个小姑娘蹲在路边,身前的小桌子上摆了几盆花草。
这个沉熠望了望,想问她卖的什么花,但出声前一秒又停住,费劲的从身前抽屉里扒拉出自己的围巾,单手笨拙的缠了几圈,堪堪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明亮的秋瞳,他喊:
“姑娘,你卖的什么花?”
低头玩手机的小姑娘听到声音抬起头,扭脸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才发现声音是从路边那辆黑色汽车里传来的,有个戴着蓝咖色围巾的男人透过车窗问她:
“是昙花吗?”
“哟,帅哥好眼力啊。”虽然很奇怪为什么这人坐在车里问她,但秉持着良好的服务态度,女孩收了手机走过去给他推销,
“你是这几天第一个认出来这是什么花的。要不买一盆?能活到秋天还没开的昙花不多了,我也就剩这几盆了,喏,”她指指小桌上的花,
“看花势这几盆今晚就要开了,你买回去刚好也不用等。”
沉熠扫了一眼,看见这女孩冻的红通通的脸蛋,温声道:
“好啊,不过麻烦你帮我抱过来吧,我不太方便下去。”
哦,残疾人啊。
女孩不知想了些什么,眼神一下变得柔和,她看向沉熠,满口答应:
“行,没问题,你等一下啊,我给你挑盆好的。”
他们在说什么?
透过药店明净的玻璃,傅眠皱眉往外望去,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泛白,掌心被勒出红印。
勉强收回视线,他却目光在眼前的架子上一顿,犹豫片刻,他拿出两盒连同药膏一齐放在收银台上,面色平静:
“一块算。”
怎么办?傅眠垂下眼强迫自己不去看窗外,怎么办沉熠,绑起来其实不能满足我的,好想把你锁进保险库里
向收银员出示付款码,幽幽白光映在眉眼,衬得他瞳眸黑沉,光线沉溺在其间。
所以,傅眠想,让我们更亲密一点吧,为了不把你关起来,让我们更亲密一点吧。
你会满足我的,对吧。
事情发展的太快了,甚至还没有在一起以伴侣的身份完整的度过一天,阻力就已经出现。
傅眠接过塑料袋,把它塞进口袋里往外走,推开门后清冷的秋霜压低他的眉眼,望着冲他招手的某人,他笑起来,眸中急速涌动的漩涡一闪而过。
但无所谓,除了你,沉熠,除了你,谁也不会把我们分开。
*
听到一声门响,《商业至尊》扑闪着翅膀从书房飞来,声音里透出兴奋:“回来啦!我下次也要跟着你们去!我看了一天——”电影
话还没说完,它的翅膀尖陡然变红,一只翅膀被它用来捂住商业至尊的四个大字,另一只凌乱慌忙的扑腾着,跌跌撞撞地飞回书房:
“我什么也没看见,呜呜呜我什么也没看见。”
不是沉熠被抵在门上,怀里还抱着一盆昙花,土都蹭到衣服上。
他垂眼看着刚进门就凑上来的某人,心说这以后不会成为什么进门仪式吧。
别人家都是进门先换鞋,先洗手,他们家是先压在墙上亲个几分钟再说。
真有点像回家给小狗解开项圈后,小狗猛地扑上来蹭腿。
这想法莫名取悦他,艰难的把花盆放在玄关桌上,沉熠张开双臂揽住傅眠,手搭在对方后颈,任由他在自己脖颈处乱啃:
“这盆花一会儿就开了,一块看好不好?”
傅眠从颈窝中抬眸瞟了眼那米白色的花苞,又重新埋进去,声音从相贴的皮肉里传出来,闷闷的:
“不想看,”克制地用牙去磨对方颈部那一小块皮肤,漆黑如鸦羽的睫毛垂下去掩住眼中情绪,
“这花含义一点也不好。”
沉熠被他舔的发痒,闻言一愣,敛眸望着对方浓密的黑发,白皙修长的手指穿插其中,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在发间蓬勃出冷然的色气。
“我说——”与刚才在车上的温存不同,他轻轻扯住傅眠的头发使人往后仰头看他。
沉熠垂眼看他,神情淡漠,呼吸轻缓,像换成另一个人:
“我说你可不可以相信我一点?”
真是的,他算是发现了,坏狗就是吃硬不吃软。
啧,沉熠稍用力揪住傅眠的头发,看人因痛感而皱眉。
说白了就是欠收拾。
人真是矛盾体,会因傅眠的口无遮拦而羞赧,却也会这样直抒自己的欲望。
他一只手还拽着傅眠的头发,却又慢悠悠的伸出另一只手去抚平对方的眉头:
“你不相信我可以处理好吗?”
“还是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棉籽,”沉熠冷淡的眉眼又缓下来,语气温柔,完全看不出另一只手还在给眼前人制造痛感,
“能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
他说着,伸出手想去把对方塞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与人十指相扣。
嗯?手探到口袋里,沉熠摸到一个方盒,药膏吗?
他一瞬间想起回来中途傅眠下车一趟,于是顺手就想掏出来:
“你听话一点,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要做的就是像现在一样给我上——”药
随着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沉熠本能的低头去看,话在空气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弱下去,到最后,最后一个字直接消匿在嘴边。
好嘛,望着那两盒纯黑包装的杜蕾斯,沉熠心想最后一个字也不用说了。
他收回手,神色也算平静,将快要被人扒拉到地上的围巾放在玄关桌上,弯腰去捡起来这两盒东西:
“你不解释解释吗?这种事不是双向的吗,买之前不该问问我吗?”
知道尺寸吗?
哦忘了,沉熠扫了一眼盒子封面,随手将它也放在玄关桌上,忘了某人摸过了。
傅眠还未从这人眉眼温柔动作狠厉的冲击中清醒,口袋中的秘密便被人摸了出来。
他回神,来不及解释就听到沉熠这句话,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好像这并未带给他任何触动。
唇线抿得很紧,挫败又慢慢爬上心头,直视着沉熠的眼睛,傅眠问:
“解释什么?我喜欢你,我对你有欲望,我想和你上.床,这不是很正常吗?解释什么?”
“至于问你,”他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沉熠,好像在试图从他眼睛中读出什么,
“我现在问你,行吗?”
他眼神执拗又阴鸷,在那黑沉的眸光中燃着一小簇火,以心脏,以灵魂作为燃料的火,此时此刻眼前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它的熄灭与否。
望着这双澄澈的眼睛,傅眠心想,我后悔了,沉熠,如果没有得到,我可以放手,但你既已让我望见光明,就不要使我再次坠入黑夜。
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你也不行。
夜幕已然降临,落地窗外灯火煌煌,远处大厦巨大的灯光秀开始闪烁,各色灯光淌进这间公寓,落在地板上交织成一片梦幻迷乱的醉影。
暗叹一口气,沉熠心想,或许那十年真的太辛苦了,辛苦到有人不允许终于握在手里的东西有一分一毫掉落的风险。
于是不断地握紧又握紧,逼近又逼近。
“可以。”
但那又怎么样呢?
沉熠回望他,眼睛如同夕阳最后的余晖,沉静,热烈,澄明到一切都无所遁形,包括爱。
他说:“可以。”
但那又怎么样呢?在开始的开始,在他承诺要与对方携手走下去的那一瞬,他就赋予傅眠回拥的权利,不论以何种方式,无论这拥抱会不会将他拥到窒息。
养小狗真是件辛苦的差事,但摸摸对方耷拉的耳朵,沉熠总会满足它。
因为他也在爱着小狗。
*
浴室花洒被开到最大,水滴如同跳珠,自上而下打在身上带来微弱的疼痛。
沉熠抬手将被淋湿的头发拢上去,露出他俊朗又沉然的眉眼,水雾浸湿面庞,他闭着眼靠在身后的白瓷砖上,微蹙起的眉流出难言的性.感。
“你没有见过纹身吗?别舔了,一会儿舔没了。”像是受不了身前人,他伸出手拎着傅眠的后颈将人稍稍挪开。
有人笑了一声,闷在喉咙里声音很小,却在这间充满水汽的密闭浴室里引起震动,指尖游走在对方左侧心房的位置,温热的水流自胸膛淌过,淌过这小小的黑色痕迹。
F
傅眠眼神痴迷的望着那一小块皮肤,虽然沉熠说是很早之前纹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得更多: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水流进眼睛里,涩疼蔓延眼球,他却眨也不眨的盯着对方的心脏处。
沉熠睁开眼,伸手将毛巾盖在对方泛红的眼睛上示意他擦干眼睛:
“十年前纹的,没什么意思。”
瑞士跳伞那一次,在回来的那一天前,走在街头看见那家名为“Schicksal”的纹身店(命运),他觉得应景,于是就走进去了。
F当时店老板问他要纹个什么图案,他说和店名相反的就行。
沉熠垂眼望着擦眼睛的傅眠,眼神却飘到很遥远的过去。
他当时说的英语,于是那个老板笑起来,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说那太简单了,相反的不就是fu.ck fate吗? (操.弄命运)
沉熠当时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也笑起来,于是就这样纹上去,至于为什么只有F
他回神,和扑上来的某人接吻,因为后来又想到在fu.ck fate之后,他迎来的是freedom。 (自由)
不过现在这巧合般的纹身,又迎来它新的意义。
F 傅眠
纹在心脏处的F。
亲吻的间隙,他轻柔的吻在对方的眼睛上,声音里含着一点愉悦:
“虽然以前没什么意义,但现在就有意义了。”他顿了顿,亲昵的亲密的,好似叹息的,
“我的F。”
长在心脏里的F 。
*
唇齿纠缠在一起,皮肉贴着皮肉,体内滚烫的血液随着水流统统向下涌去。
被人摁在浴池里接吻的同时,沉熠伸手在旁边的台子上摸了几摸。
空无一物。
他手一顿,把趴在他身上亲啃的某人推开,抬眼扫了一眼台子,喘着气问:
“套呢?”
傅眠低眼看了眼自己的状态,心说你还挺着急的嘛,然后心情颇好地伸手一指:
“不就在——”那儿嘛。
嗯?他眨眨眼,将脸上水汽全部擦干再去看。
空无一物。
“你不会丢到玄关了吧?”沉熠有点无语,刚才在门口他话音刚落就被人扑上来亲,一路推推搡搡直接进了浴室,根本没注意傅眠拿没拿。
傅眠没说话,只是慢慢从沉熠身上爬下来,表情阴沉,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我去拿。”他阴着脸就想披浴衣出去。
“行了,”见人这样沉熠反而失笑,把人压在身下吻了吻,看浴池中的水浸到对方锁骨,
“今天就这样吧。”
见人立刻皱起来的眉头,他捏住对方下巴用力吮了一下舌,说话有些含糊:
“别做了,不然明天会难受。”
明天他去老宅,傅眠得自己先回京城,今天搞了他实在不放心让人自己回去。
傅眠恨恨咬了下沉熠的嘴唇,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没办法,明天沉熠要去见他外公,今天搞了肯定会影响明天的。
手忍不住对方后背抓了几抓,按耐下自牙根到心底的痒意,他卷着沉熠的舌头,在口腔内疯狂扫荡。
分开时胸膛起伏非常剧烈,或者说今晚就没有平缓过,捧着沉熠的脸,傅眠望着他认真的说:
“我会一辈子不,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沉熠眨眨眼,本能的觉得有哪不对,但看着对方那双黑沉的眼睛,他还是犹疑地说: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傅眠又吻了吻他。
很快抛去这点疑惑,沉熠把傅眠从浴池里拽起来:“走吧,我咳,我拿手给你弄一下,别弄浴池里了,不好清理。”
可惜还没走浴室门,他就又被人推到墙上望着眼前傅眠这张近若咫尺且略显纠结的脸,沉熠竟然跑神了。
真是的,好没面子啊,每天都在被壁咚。
离开浸满热水的浴池,体感立刻感到寒冷,热量加速流失,他正想问傅眠干什么,花洒却在这时又被打开,温暖的水流淌下来。
“别动。”
这句话一出,沉熠就瞧着眼前人神情中的那一缕纠结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坚定和他看不懂的表情。
傅眠又低声说了一遍,“我会对你好的。”
接着他缓缓蹲下去。
不是
有人表情凝固,喉咙发不出来声,嘴唇抖了几次:
“别,脏。”
可惜已经晚了,从未感受过的温热包裹着他,沉熠几乎立刻喘了出来,声音还是颤抖的:
“你干什么啊脏不脏啊?”
有人自下往上的看他一眼,眼神平静中夹杂着一缕难以察觉的疯狂痴迷,舌尖一动,他就听到身前人闷哼一声,破碎的组不成句子:
“别别舔那儿。”
手指不自觉的穿插进傅眠的头发,沉熠极力抑制住想索要更多的冲动,耳根烫的要命,水淌进眼睛里的痛感都已被这快.感覆盖,他头往后仰,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堪称失态的表情。
欢愉与痛苦交织,他说:
“棉籽,牙把牙收一收。”
感官的刺激被无限放大,沉熠屏住气,企图抵挡向他招手的白光。
耳朵短暂的失聪,听不见花洒喷出水流的声音,也听不见跳珠砸地的声响,只有自己胸膛内跳动到疼痛的心跳声和不知谁的或轻或重的喘.息。
一切拢在水雾里,一切隐在水雾里,一切皆不语。
唯有客厅内那株昙花悄然开放,洁白花瓣在盛开后又娇羞的卷起来,清淡却沁人的花香在厅内弥漫,混着影影绰绰的灯影,这独属黑夜的花静静绽放着独一无二的美。
它的花语是:
一瞬间的永恒迷醉。
第53章
不算灼热的阳光从最东侧慢慢覆扫过来,光线投到室内的地板上,随时间推移一点一点镀到床边,给白色的被角染上流动的金色。
“唔行了, 真得走了, 你不是十点的飞机吗, 再不走真晚了。”沉熠抚了抚傅眠的后背,低声安慰,“没事的,我最多三天就过去了。”
用尽全身力气, 傅眠强迫自己收回扣在沈熠后脑勺的手, 又蹭蹭对方的唇角, 他往后退一步分开些距离,只是表情说不上好看。
“我的嘴角好疼”忍了又忍,他还是忍不住向沉熠再次卖惨,
“你一定得早点回来,我自己一个人上不了药”
“你嘴长后背上了?”沉熠无语, 一把揉乱对方的头发, 但想起这嘴角裂口的缘由,还是红了耳根,低声道,
“行了, 谁让你吃不下去还硬吃的”指尖轻轻点在傅眠的唇角, 温热的触感却宛如火星灼烫他的手,
“别不高兴了, 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还有,”指尖下移,慢慢划拉傅眠的下巴, “昨天咬我那么多次,本来不应该让你睡这儿的,还不是看你不高兴。”
“你要是还垮着一张脸,”沉熠收回手,“那看来没效果,那你回去还是自己睡一张床吧。”
得寸进尺的坏狗。
傅眠眼神有点呆,不知道为什么卖惨最后的走向是剥夺他同床共枕的权利:
“别啊,”他拽回沈熠拿走的手,抓的紧紧的,
“我没有不高兴,真的”他望着沉熠的眼睛,声音不知为何低下去,听起来有点可怜,
“就是已经开始想你了。”
真是沉熠叹口气,明知道他还在卖惨还是心软了,上前一步搂住他,捏捏人的后颈,哄道:
“没事的,很快的,你想我就给我发消息,我看到就回,好不好?”
只不过想到傅眠现在经济状况和社会地位,沉熠觉得给人找点事做,不然他真怕对方一个没忍住直接让自己家天凉徐破,搞点什么强制爱之类的。
“你回京城重新找个房子吧,大一点的”还没交代完,埋在颈窝里的人就抬头看他,眉毛拧起来,眼神警惕,
“干什么?你还要和我分房睡吗?还是要搬出去?”说着这人抓住沉熠的衣角,好像他交代不出个一二就不让人走了。
“不是,”沉熠简直被他搞得没脾气,看着这人草木皆兵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俯到对方耳边,说出的话让人直了眼,
“买一个大一点的我们两个住,要铺地毯,所有地方都要铺,”捏捏对方的耳垂,语气意味深长,
“要有影音室,你上次不是说想看碟片吗?”
“要有落地窗,之前在京城你不是最喜欢在那里亲我吗?”
“还有浴室,”指尖又划过唇角,用力摁在伤口上带来痛感,他语气却轻柔,
“要像这样有一个大的浴池,不然太不方便了。”
“哦对了,”沉熠扬扬眉,眼睛一弯,酒窝就显出来,昨天的伤口已然结痂,多添几分尖锐的美丽,
“还有昨天没用上的的东西,多买点好吗?”骨节分明的手继续下滑,在喉结处缓慢摩挲,
“最好随手就可以拿到,这样就不用怕忘了。”
临了,他看着对方已经发直发愣的眼神,低头爱怜地吻了吻这人的眼睛,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像是带着尾勾,勾得傅眠魂飞:
“我昨天收拾衣柜的时候竟然翻出来高中时候的校服了,你听话,在京城好好待着,我回去穿给你看。”
校服高中的校服
傅眠眼球转动的非常缓慢,一向冷静睿智的大脑已经沦为一滩浆糊,他艰难地思考沉熠话中的含义,却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多少次梦里出现的景象。
还没等他驱散杂念,就听见某个偷心的小混蛋语气轻佻地问:
“好不好?傅老师。”
“ ”
沉熠说完就垂眼等待傅眠的回答,却没想到陷入一片静默。?
不应该啊,他心里犯嘀咕,这时候不应该扑上来啃我了吗?魅力也削减的太快了吧?
他想着抬眼——傅眠捂着鼻子狼狈仰头,鲜红的液体从指缝慢慢淌出来。
“ 不是”这下给沉熠搞懵了,他茫然地环顾一周,在床头桌上拽了抽纸过来递给对方,看着傅眠鼻端不断流出来的血,他表情难言,到最后憋出来一句,
“你买东西的时候别把人情.趣公司买下来。”
燥成这样对方做出什么都不难理解。
*
“你怎么不跟傅眠一起回去?”沉熠从车里下来,对着明净的车玻璃看了看自己下巴和唇角,嗯,某人还是懂点分寸的,今天没咬出印。
“我现在不想看见他他简直他简直”《商业至尊》飞在沈熠身旁,声音愤愤的,
“他简直是个大变态!”
两个人在一起三天,《商业至尊》三天没出过书房,一出来就能看见傅眠压着沉熠亲。
这三天看电影看的,快把它看吐了。
“哟,”沉熠闻言挑挑眉,揪揪它的翅膀毛,
“以前不是最喜欢他吗?怎么这回不怨我了?”
“我又不瞎!他他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爬墙的至尊大人气愤填膺,
“他怎么能这样嘛!怎么能说那种话!太太淫.荡了!”想起刚刚两人在玄关处的磨蹭,书精的书页都变得粉红起来,某人毫无遮拦的淫词秽语让它滤镜碎了一地,现在彻底因爱生恨。
沉熠心情颇好的捏捏它的翅膀根,将它放在自己的肩头往老宅内部走去,心说果然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嘛,谁听见那种话都会受不了的吧。
不过嘴上还是为“大变态”辩护,贫道:
“行了,这你就受不了了,他现在可只是谈了一个,要是跟你身上一样,谈了一百多个,呵呵”
笑的这两声意味深长,其实魂已经跑远了:怪不得燥成这样啊,一百多变一个确实难为他了。
不知道被书精脑补了什么,就见它猛地一激灵,讨好的用翅膀尖去蹭沉熠的侧脸,央求:
“那我求求你好好跟他谈吧,千万别分手!这样的人太可怕了,不能让他去祸害其他人”
“嘿,你说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他祸害别人不行,祸害我可以是吧?小没良心的。”
沉熠说着一把将书精从肩头上扯下来,瞧了瞧厅内的两个人敛了神色噤声走进去——
徐家老爷子徐超元板着一张脸坐在沙发正中,两手交叠放在桃木拐杖上,在商场浸润多年的狠厉气场随着脸色一起沉出来。
倒是徐雅云坐在旁边,慢悠悠的沏茶,动作自在轻松没受一点影响,抬眼见沉熠进来,甚至语气轻快地朝人招招手:
“小熠来了,过来。”
沉熠和徐雅云对视一眼,慢慢走过去,露出一个最讨长辈欢心的笑,讨好地朝老爷子喊了句:
“外公。”
徐超元斜眼瞥他一眼,鼻子出气冷哼一声,视线落在沈熠右脸已经结痂的划痕处,默了两秒还是凶巴巴地开口:
“坐吧。”
见外孙乖乖坐到自己旁边,这横眉冷对的老头眼里闪过一丝满意,清清嗓子,他问:
“处理干净没有?”
沉熠正接过徐雅云手里的茶盏,小心端给他,听到这话神情变得茫然:“处理什么”
“你!”听到这话,徐超元将即将送入口中的茶水猛地往桌子上一砸,半满的茶水立刻溢出来,掩住胡桃木桌清晰的纹理,
“你个小崽子要气死我啊!”这小老头用手杖狠狠敲两下地板砖,沉闷的敲击声在空荡厅内回响。
“小熠啊小熠!我就说你妈非要把你送国外送坏了吧!你学什么不好哦,你学那洋鬼子玩男人!”
面色涨红被沉熠拍着背缓了缓,徐超元倒腾两口气,看看这从小疼到大的乖外孙,更凶的话舍不得骂出来,拍着外孙的手,语重心长:
“你听外公话,这东西不是好东西,别沾了。前两天不是还相亲了吗?外公看见照片了,人陆家那小姑娘多好啊,长得多水灵。”
“不喜欢她也行,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好好过日子就行。外公年纪大了,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等着抱重孙子。”
端起茶盏,徐超元将茶水一口气送进嘴中,从他豪迈的动作依稀可看出年轻时的叱咤风云,
“你赶紧跟这不三不四的人断了!”
“外公,”沉熠看着他,等老爷子把口里的茶水咽下去才开口,语气认真,
“傅眠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怎么不是!”徐超元年轻时也是白手起家,在商场狠狠厮杀过来的,他自认什么都见过,听见这话怒目圆睁,看自己快三十岁的大外孙跟看小白兔一样,
“这种人我见多了!别看他现在说得好听,就是图你钱的!你看你要是没钱他还跟你不!”
他说完就见大外孙表情变得奇怪,好像被自己这话镇住。
正欲趁热打铁多说两句,让沉熠拿钱将这个叫什么傅眠的打发走,徐超元就听见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小女儿闷笑出声。
眉毛一拧,他火气又上来,斥道:
“笑笑笑!你个当妈的,孩子出这么大毛病,你不操心就算了,我替你管教你还在旁边笑!你也要气死我啊!”
他数落着数落着,又开始说起陈年往事,“我当年就不该让你嫁给那个黄毛”
“爸,”听到这徐雅云连忙抬头,她今天是来给儿子当说客的,不是来找骂的,看着老爷子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不含笑,
“那个傅眠,人家是京城叶家的现任家主,还是晨睿科技的创始人。”
像是怕老爷子想不起来,徐雅云补充道,
“晨睿,就您前两天看报纸,说要找机会搭人家研发新技术的顺风车的晨睿。”
“ ”徐超元听完突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沉熠,拽着大外孙的手,他颤颤巍巍地说,
“小熠不怕啊,你告诉外公是不是被威胁了?没事,咱徐氏虽然比不上人家,但外公也不会让你吃这种苦的,没事啊,你看你的嘴被咬的,他是不是打你了?让外公看看”说着就要去掀沉熠的衣服。
“没有没有,外公,没有。”沉熠连忙按住老人家的手,给人又斟了杯茶,声音小小的,耳根红起来,
“我们是自由恋爱。”
又是一阵无人说话的沉默,只有茶香混着水汽徐徐飘上厅顶,悬在空中的《商业至尊》的翅膀羽毛被沁上湿意。
小厅一角的西洋指针滴答滴答绕走,直至水汽冷却,茶香荡开,徐超元才又开口,声音还是严厉但却有些干巴巴的:
“那也不行。”
“别管这人是谁,你赶紧给我断了,不然——”他想了又想,实在找不出什么有威慑力的威胁,
“不然你就别想继承徐氏!”
这话一出,三人表情和想法各异。
首先是老爷子,他说出口就后悔了,先不说有徐雅云在能不能达成,就是底下这三个小辈里就找不出比沉熠更靠谱的。
儿子家的两个,一个学的考古,天天抱着破瓷片子研究来研究去的。另一个徐超元都懒得说,玩的什么画片,天天被几张纸片子和铁皮迷得神魂颠道,听说前两天还因为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什么绝版徽章被老大好一顿毒打。
小女儿家就生了小熠这一个,虽说不是姓徐吧,但实在讨他喜欢,跟他那个黄毛爹一点也不一样
其次是徐雅云,她心想老爷子真是气糊涂了,谁能继承徐氏他说了一点都没用,看来真是没什么底牌了,这都被他搬出来做威胁。
最后是沉熠,他是惊讶。
惊讶什么呢?
“就我这个半吊子水平,外公竟然还想我继承徐氏,太高看我了。”
他一手举着电话,一手端着杯牛奶慢慢上楼,走到房门口歪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脑袋之间,腾出一只手来开门。
“怎么不说话?”进门他抿了口牛奶,就见书精又飞进书房隔间,拍翅膀让他过来放电影。
真是的,不是说连看三天看吐了吗,怎么又要看。
他想着,还是走过去给书打开了电脑。
只是电话那头还没有声音传来,沉熠不由得将手机撤开一点,看了看屏幕,还在通话中没有误触。
把书房门关上,他拧眉,声音也变得担忧起来:
“棉籽,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要帮你联系秘书?”他说着就要去翻通讯录。
“没…没事。”一道低沉男声从喇叭口传出来,微弱电流中略有失真,但还是可以听出里面的压抑不住的喘息。
沉熠动作一顿,睫羽垂下来颤动。
真是的…眼瞳被过长的睫毛挡住,也遮住眸中不悦的情绪,耳根还烫着,声线却冷淡下来,将房门和书房隔间门都锁住,他问:
“你在干什么?”
坏狗,没有允许怎么可以背着他做这种事。
显然网络那端的人听出他语气的变化,极力抵住嗓音颤抖:
“你生气了吗?”
“是。”沉熠倚在床边,长腿一条搭在床上,一条落在地板上,垂眼鞋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地板上,话被他含在舌尖上慢慢讲出来,音色沉沉,
“不是等我回去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允许你这样做了吗?”
话语随网线一路穿到遥远距离之外的京城高层公寓内,傅眠窝在被子里,听见这话有一瞬间的疑问:
这种事需要沉熠允许吗?
但很快,和往常一样,这疑问被他抛之脑后,他咽下破碎的呼吸和溢出来的欲望,软着声哄人去道歉:
“那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别生气。”
“你错哪了?”沉熠并不放过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声钻进喇叭口传到对面引来一声粗重的呼吸。
“我错…我错在不该没经你的允许…”
破碎的话语从网线那端传来,沉熠放下杯子,冷淡的眉眼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认错有一丝柔缓。
或许面对面时,他望着对方眼角沁出一点红和耳侧明灭闪耀的曜石光芒会略有心软。
但现在,隔着万千距离,看不到人,只有驳杂电流中失真的声音,怒火不会轻易消散。
“做错了事要受惩罚,你接不接受?”
老宅这间房间的窗帘十分厚重,挡住室外深沉夜色,也拢住室内升腾的欲念。
没有意外的,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
沉熠换了个姿势半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夸赞:
“好男孩,现在,去找一条领带。”
没有片刻迟疑,电话那边马上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指尖在玻璃杯沿不规律的轻敲几次,他听到有人不稳的呼吸和回答:
“找到了。”
“真棒。”沉熠继续夸赞,接着抛出恶魔的选择题,
“你想系在哪里?上面还是下面?眼睛还是…”指尖沿杯壁滑过,话语沉溺在空气里。
好像不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毕竟他们隔着网络对话,并不能看到对方。
“…眼睛。”
果然,有坏狗做出并不聪明的选择。
“好吧,记好你的选择。”沉熠叹口气,冷淡的神情却突然染上愉悦,他说,
“现在,打视频给我。”
“沉熠…”某人好像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跌落魔鬼的引诱中。
“快一点,我给你三十秒。”可惜这并不能让他被轻易放过。
很快的,视频就打过来。
两个人的房间都没开灯,唯有电子屏幕散出盈盈冷光,打在沈熠侧脸衬得五官愈发立体出挑,冷质感的白光压低他的眉眼,却压出一种禁欲般的性感。
他朝画面里眼神痴迷的某人笑了笑,指尖蹭了蹭对方嘴角。
然后…
然后,傅眠就看着他将衬衣撩起来咬在嘴里,线条利落,块块分明的腹肌就坦在空气里。
沉熠的手从胸膛慢慢往下滑,不知行至何处傅眠听到一阵低沉的喘.息,接着,这人眼睛半阖喉结滚动,冲傅眠笑了笑,说:
“坏狗,把眼睛蒙上。”
第54章
室内昏暗, 唯有床侧被手机屏幕映亮一隅,有一张神情冷淡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被广告商无数次吹捧的像素优势终于在这一刻显出它的必要性。
傅眠能看见那一小片被沉熠咬在嘴里慢慢濡湿的白色衣角,也能看见对方随呼吸起伏的胸膛,更能看见在手机冷感荧光照耀下像是被覆了层薄纱的紧实腹肌。
他看着那只无数次捏过他下巴,捏过他后颈的右手自胸膛向下,掠过形状清晰分明的腹部肌肉,顺着线条流畅的人鱼线一路下滑。
沉熠皮肤薄,在如此微弱的冷光下,白皙手背上的黛青色血管就已经蜿蜒而出,像是雨后朦胧的青山线。
这样富有美感的手做着那样的动作,淡然中彰显着无尽色.欲。
这人草草碰了两下,没有压抑喉间的喘息,撩起眼皮透过前置摄像头望向傅眠,室内暖气开得太足,薄汗打湿他额前的碎发微微落在眉眼上,从发隙里透出的眼神却惫懒恹仄。
好像情.欲并没有带给他一丝一毫放纵的欢愉, 这件事就像是在喝水吃饭一样无聊平静。
仅是被这样的眼神一瞥, 有人的呼吸就陡然加重。
沉熠胸膛已然泛上红晕,说话的语气却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淡无澜:
“把眼睛蒙上。”
“沉熠”嗓音又哑又干,明明只是在看屏幕中的人动作,傅眠自己却像被火炙烤一样, 全身燎烫。
他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讨饶认错,却见网络那端的人垂眼扫了他一眼,轻飘飘的,眼角甚至还带着一点晶莹的生理泪水,但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一下子让他迷了神:
“你不要让我更生气。”
甚至还有毫不掩饰的喘气,不容质疑的命令感溢出来。
傅眠喉结滚动,竟然真发出了一声类似小狗呜咽的响动,纵使万般不情愿,但没有办法抵抗的,他将领带蒙在眼睛上,指尖颤了几颤才勉强系了个潦草的结:
“好好了。”
眼睛被蒙上不能视物,一处感官的遮蔽换来其余感官放大数倍的敏锐。
于黑暗中,他捕捉到一声夹杂着破碎喘息的轻笑,好像是对他这样的听话感到满意。
但没有往常那样的夸赞,比如“好乖”比如“好棒”。
还没有察觉到这样不太对劲的傅眠,就已经先察觉到它的消失。
手死死攥住床单,平整的床面被他拽的凌乱不堪,他可怜巴巴地开口:
“沉熠”
本想要卖惨问问为什么不夸他,却听到视频那边的人发出一声简短的回应:
“嗯。”
像是在回应傅眠的呼应,也更像是掩饰不住的欢愉。
手机质量优越,将网络那头时浅时深的喘息全部捕捉传递过来,不能视物听力就变得更加敏锐,声音飘在空荡卧室内,就像某人趴在他肩头那样,傅眠甚至能感受到那种灼热呼吸打在脸上的触感。
本来要问什么他一下忘了,床单被拽烂,嗓音变得沙哑,他说:
“沉熠,我错了,你让我把领带解开好不好?”
质感良好的领带挡住所有光线,一片黑暗中,他却能准确地扭脸面向手机屏幕的方向:
“我想看着你。”
喇叭口又飘来一声哼笑,闷在喉咙里,随着喘一齐荡出来,傅眠听见这人说:
“做错了就要有惩罚,你不听话就得受罚。”
“现在,把手放下去”手机屏幕的白光幽幽向四周扩散,话语随它慢慢消弭在更深处的黑暗里,
“你忍住,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突然,这冷淡一晚上的声线变得柔和,深沉夜色中傅眠听到他说:
“棉籽,你听话,我们一起。”
一起领带遮挡之下,有人眼球艰难地转动,他像牵线木偶一样,被对方用言语牵扯动作着,良久,在极致的压抑下,也不过压着声说一句:
“沉熠我好想你你听到没,我好想你。”
分离甚至不到十二个小时,想念却如同附骨之疽一样纠缠着他。
白昼无声且平静,但在这无声中却深深忍抑着如同岩浆一样滚烫的恋念,终在浓稠的黑暗中爆发开橙红的火光。
有时傅眠都会觉得自己是病态的,在那十年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一直看着沉熠,直到世界崩塌,他当时以为是得不到的痛苦,总以为在梦成之后会正常。
却没想到在一起后,这种痛苦变成一种更大的惶恐,只是看着已经满足不了他,他想要紧紧拥住沉熠,吻到天荒地老,直到一切都消逝。
望着对方的眼睛,在那如余晖般沉静热忱的目光中,他大抵会在这场美梦中惶惶至时间的概念不再存在。
一声轻缓的叹息传来打破他的臆想,轻柔如羽毛飘落:
“听到了,我也想你的,棉籽。”
但总有人会使这灼痛他的岩浆冷却,赐予他朝圣的意义。
*
在一声昭示结束的闷哼后,沉熠垂眼看向屏幕上的某人,对方显然还未从这场折磨般的欢愉中缓过神来,在被领带遮住的脸上显出发泄后的茫然。
“好了,把领带摘下来。”他声音又轻缓下来。
心跳已经从剧烈跳动中缓下来,胸膛却还回荡着那股跳到疼痛的撕裂感,白光还在脑内盘旋不散,傅眠颤着手将领带扯下,几乎是形成本能的,眼睛还没有适应光明他就朝屏幕里看去——
沉熠还是和刚才一样,靠坐床头,上衣下角已经被他放下去,遮住一切引人遐想的曲线,只是衣领处不知为何松散开来,露出因姿势而格外明显的锁骨,水光泠泠中,这像是涂上一层未融化开的糖霜,性感之余将他眉眼都衬得柔和。
他抬眼冲傅眠笑了笑。
“我争取明天就回去,”指尖在屏幕上蹭了蹭,看看对方依旧红肿的嘴角,沉熠说,
“你乖一点,我很想你,别让我更想你了好吗?”
这样他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劝说外公,只会一直想着某人会不会又在干坏事。
傅眠望着他,同样伸出指尖去碰到手机屏幕,隔着屏幕,隔着网络,隔着万千距离,两个人的手点在一处,像是两颗贴在一处的心脏。
“我好想吻你。”已经发烫的手机屏幕将热度传递,不似疼痛的燎烫,这种温和的热却让傅眠眉眼都塌下来,对着沉熠,那些桀骜,那些不驯,那些棱角,统统都已融化,到最后连尖锐欲望的表达都柔软。
这是他的珍宝,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的珍宝。
沉熠叹口气,指尖发痒想去捏人的后颈,最终却只能放在屏幕上:
“我也想。”又摸摸对方低落的眉眼,沉熠往前挪挪,做了一个相当傻气的举动。
他的唇轻轻点吻在滚烫的手机屏幕上,这热竟如此灼人,将他耳根和面庞都烫红,低咳一声:
“这样就好了。”
刚刚做那样举动都呼吸平缓的人此时却因一个隔空的吻红了脸,他忍不住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只露出一双明亮水润的秋瞳:
“好幼稚。”说着忍不住自己都笑起来。
像是被他的笑感染,刚刚眉眼塌下去的人也笑起来,眉目如星。
也向前挪挪,望着沉熠,傅眠敛了笑,语气和神色都认真,轻吻手机屏:
“一点都不幼稚。”
第55章
江城的整个秋天好像都是泡在酒里的, 天空明亮蔚蓝时,就是清透的蓝色鸡尾酒,阴沉厚重时就是颜色陈旧的葡萄酒。
这天可真够古怪的。沉熠仰头看了看近乎要拉到地面的低垂天空,心里嘀咕一句,昨天还明媚的不成样子,今天就阴沉的吓人。
他拿了一把伞,在这样注定要下雨的天气里缓缓走出主宅。
像是有目的地的,他一路朝着后花园最深处走去,又像是没有目的地的,他行进缓慢,时不时停下来将被狂风吹倒的花栏扶正。
沿着这条狭窄又隐蔽的小径走,弯腰过了一道低拱门,拨开几簇过于茂盛的枝叶垂条,沉熠来到老宅最隐蔽的一隅。
一个非常小的菜圃。
静静脱掉鞋和袜子,他赤脚踏进湿润的泥土里,慢慢地走近,望着弯腰在这片菜畦里不断忙活的老人,沉熠唤了一句:
“外公。”
老人家没有回应他,只是一味地弯腰挖着什么。
沉熠也不气馁,他走过去,在距离徐超元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来,学着老人的样子也弯下腰,并不用铲子,徒手在湿润的土壤上扒拉。
手拽着植物茎叶,黏腻的液体蹭到手上,味道并不好闻,沉熠垂眼,稍一使劲从根部就拽出来一溜的疙瘩块。
他微微笑起来,盯着这小的可怜的东西,酒窝浅浅的:
“外公,今年红薯还是种不好吗?”
徐超元直起腰看他一眼,年纪大了已经不能像前几年那样躬下身许久都面不改色。
在背部不堪重负的酸痛中,他拍拍手中的土,细小的土壤颗粒掩住掌心纹路,却没掩住日渐加深的老年斑,望着沉熠手里那小的可怜的红薯块,不知道在针对什么发言: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沉熠默然,将这一小簇红薯上的土块剥掉,尘土沁进指甲缝里带来微弱的疼痛,他却眉眼柔下来,轻轻说:
“坚持就好了。”
握住红薯茎叶的根部稍用力,碎土飞溅,他又拽出一个明显大不少的根块,向老人展示:
“喏,坚持就会有结果的,外公。”
徐超元凝视着他,看他脸上清浅凹陷的酒窝,也看他抵在下唇的尖锐虎牙,恍惚之中看到多年前那个在红薯田里笨手笨脚要来帮他的娇小姐。
他沉默下来,良久又重新弯下腰去,只是这回好像佝偻更深:
“你和你外婆很像。”
何止是像,那个连红薯都拔不出来的娇娇在一个黄昏中,也是这样拎着这样的红薯,双手都勒出红痕,却笑着对他说:
“没事的,只要坚持就好了,只要你不放弃,超元我们就一定会有结果的。”
“小熠,”老人家呼唤着他的小名,却没有抬头看他,
“外公其实并不在乎你能不能结婚,能不能传宗接代。”
“你妈妈当年非要嫁给你爸那个黄毛小子,我同意了,你舅舅非要娶你妗妗,我也同意了。”
“传宗接代算什么?”他视线落在眼前黝黑的土壤上,似乎也没想到会和小辈谈这样的事,
“外公自己都是改了外婆的姓,要传,徐也是你外婆那一脉的。”
“但是你不能”他默了默,换了个说法,
“这不是你该走的路。”
红薯块被他拔出来,枯小干瘪,似乎在沈熠外婆去世后,他就种不出来当年那样又大又甜的红薯,也再没见过那样美的笑,
“这片菜畦,外公一直要求你光着脚走,用手去挖,小时候你最不爱来这里,因为碎石子会划破你的脚心,红薯粗糙的茎叶会磨痛你的手心。”
“这样的疼都能让你哭的两眼汪汪,那现在呢?”
“那并不是穿上鞋拿上铲子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世界都变得昏暗混沌,空气中含着比例极高的水分子,混在狂风里,扑在脸上就能湿润面庞。
“这么多年,你父母是怎么溺爱你的,我心里都清楚,外公有时也会在想,这样对你,是不是害了你。”
“可有时候你来老宅,看见你朝着我喊外公,外公就想起你小时候因为菜畦而疼哭的脸。”
“所以我想算了吧,你妈妈从来没对我哭过,我还是想看你对我撒娇喊疼的。”
“但不是这样喊疼,小熠,你选择的这块红薯田太糟糕了。无论你坚持多少年,都不会有结果的,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去认同你的果实。”
真心是世界上最难得最珍贵的东西,他很幸运,自己和子女都得到想要的真心,但这并不是可以延续的传承,更何况他的外孙选择了一条远比他们更难走的路。
或许有足够的运气,但他却并不相信这个被娇养的孩子有足够的毅力去坚持。
到那时候,会摔的很痛很痛,是被碎石子划破脚心不能相比的。
“外公”沉熠打断他,酒窝依旧深陷,但稚气被另一种感觉深深的压下去,
“生活不是红薯田能概括的,我也不是一个人在耕耘。”
有人早已在这红绿灯不断变换的十字路口等待许久,绿灯亮了又亮,通途大道早已向此人招手,他却只站在路口等待。
“我知道很辛苦的,但两个人并肩走总会比一个人走的更远。”
更何况,沉熠想,并行前进总比孤单等待要简单。
纵然有许多要磨合,有许多要适应,但拥抱和牵手能解决大多数的问题。
他冲徐超元笑了笑,一如既往,沉静又热烈,是岁月不曾抹灭的鲜活。
“我喜欢他,他喜欢我,那就什么疼痛都可以忍受。”
什么都不重要,喜欢最重要。
有人曾用十年的时间,一步一步,以更好的姿态向他发出邀请共赴美梦,那他就应用余生使这场梦永不苏醒。
感情是相互的,既然傅眠可以忍耐十年等待,那自己就应有余生相伴的决心。
他承诺过的。
轰隆——
这积压已久的乌云终究还是承受不住水汽的累压,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砸到人脸上陡生疼痛。
徐超元叹口气,低眼看泥土被雨水搅弄,他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去反驳沉熠这幼稚可笑的想法,但他没有,否认这样的话就等于否认多年前那个向他伸出手的姑娘。
什么都不重要,喜欢最重要。
“你长大了,”他率先一步迈出菜畦,拱门处低垂的枝条淌着水,和雨水一同滴在脸上,湿哒哒的浸的他的心硬不起来,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老了,管不了。”
沉熠连忙跟上,将伞撑开。
黑色的伞面在阴沉天色里并不显眼,恍若一幅中世纪古老油画,朦胧中颜色早已褪去艳丽的尖锐。
“但你不能继承徐氏,这是代价。”徐超元面色平静,语气也平静,“你妈妈当初嫁给你爸爸,放弃了将近3%的股份,这让她用了十年才将集团彻底掌握在手里。”
“而你,”徐超元看着他,注意到这雨伞倾斜的厉害,沉熠的半边侧身早已淋湿,他默了默,说,
“你在京城放的那场烟花我也听说了,小熠,你学不来那一套也做不来那一套。”
“你和你妈妈不一样,她两个都想要,她的野心能支持她完成这一切。你没有,你只想要一个。”
徐超元将伞扶正,雨斜着打进来,濡湿他的肩头:“那就放弃一个。”
或许这并不是代价是祝福,徐超元头也不回的往宅子里走,红薯田被他远远抛到身后,就像那一抹倩影永远只能停留在那里,再不能陪他往前半步。
人生需要抉择,像徐雅云这样能全部收入囊中的太少了,大多数人只能在挣扎后选择一个,但在这挣扎中又饱含了多少痛苦,谁也说不清。
不如在最开始就只要一个。
沉熠嗯了一声,显然是对这并不在意,他拥有的足够多,早已满足。
不过他撑着伞,雨雾扑面而来,泥土湿润的气息钻入鼻腔给肺腑带来一阵安宁舒适,这让他笑起来,虎牙尖又展露出来,他想,这下真要靠傅眠养他了。
唔,不知道小狗主人愿不愿意。
*
老爷子这关算过了,于是这天晚上在徐超元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直飞京城。
不过下了飞机他就傻眼了。
机场内人潮涌动中,沉熠坐在行李箱上,长腿自然耷拉下去,他捏着《商业至尊》的翅膀,在周围人看傻子的目光和书精对话:
“我忘了,我让他换房子,但我忘问地址了。”
“那你就打电话现在问嘛,”书精显然没当回事,打了个哈欠,它说,
“赶紧问,问完回去给我放书架上,我好困”
“那不行,”沉熠捏捏它的翅膀根,试图让它清醒一点,
“我都告诉他要明天来了,这不是要给他惊喜吗,说了还算什么惊喜。”
书精被他捏得一激灵,咸鱼一样挣了挣翻身:
“那你说怎么办?”
沉熠沉吟片刻,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站起来拉着行李箱就走:
“我去晨睿找他呗,刚好还没见过。”
啪叽——
书精从他腿上摔下来落在机场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冰凉的触感让它立马清醒,慌慌忙忙飞起来,避开拥挤的人群,对沈熠随意对待它的举动十分不满:
“什么没见过,我看你就是想当一把老板娘到公司巡查的瘾。”
它书里好多这个情节,一百多个后宫老婆,起码有一半都来公司巡视过,其实也没什么重要情节,就是到晨睿撒撒娇卖卖痴,最后在一看就是水字数的情节里和龙傲天擦擦边。
甚至作者为此在傅眠的办公室里的休息隔间安排了一个超大的床
书精想到这儿翅膀一哆嗦,飞到沉熠肩头:
“你你你,你注意点啊,龙傲天的办公室里可是有一张特别大的床,你小心一点”
沉熠脚步一滞,表情变得古怪,掩饰似的把衣领往上拉拉,遮住发烫的耳根:
“咳,你能不能别那么龌龊,不要表现得跟个——”种马小说一样。
话说到一半,他痛苦闭眼,差点忘了它就是。
那看来《商业至尊》说的话皆有可能。
第56章
林秘书觉得今天实在倒霉。
她的老板, 晨睿的创始人,商业天才,被人称为下一代领军人的傅总, 消失几天后突然来上班。
简直就是突发奇想的, 在董事会宣布, 要全力狙击杜氏。
她在旁边记录,只见除几个和老板相熟的公子哥依旧嘻嘻哈哈外,会议上股东们的脸大多黑的厉害,但却无一人敢反驳。
晨睿是傅眠的一言堂。
这么多年一向如此。
没人会想当下一个杜净远。
当然公司做出什么决定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工人。
但因为这件事, 相关部门不可避免的忙碌起来。
她作为总秘办的负责人,也随着决策的敲定开始与各个部门沟通。
整个总秘办所有人都有要紧的任务要去完成。
于是给傅总送咖啡的活儿,今天就排给新来的小姑娘。
讲道理,她干了这么些年的秘书工作,傅总是她伺候的老板里最不难伺候的一个。
秘书对他来说就是替他规划时间,替他与外界沟通的工具人, 不用陪笑, 不用陪酒,更没有任何附加灰色条件。
顶天了,就是给他送个咖啡。
就这样,这小姑娘还能把事搞砸, 她是真没想到。
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反正等她被叫进去的时候,那姑娘已经泪眼婆娑的站在一旁。
而傅总脸色沉得吓人,几乎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么明显的不悦。
更让她眉心一跳,开始不安的是——腕表,一直被傅总戴在左手的腕表, 竟然被咖啡打湿,琥珀色的液体自左小臂蔓延而下,流过手腕,垂空滴到地板上。
这么多年,她跟傅总工作了这么多年,对方有多爱惜这块表,她不能说不知道。
“傅总…”这下别说那小秘书,林秘书自己都不敢说话了,只觉眼前一黑又一黑,心里后悔的要死。早知道如此,她就算再忙,也不会让这女孩过来送咖啡。
傅眠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火。
刚刚沉熠才打过来电话说天气原因航班延误,明天才能到。
还没等他消化完失落的情绪,这面生的秘书就端着杯子进来,说送咖啡,举止却多有逾矩,到最后竟然想端着杯子往腿上坐。
傅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些年见太多了,之前还会觉得恶心,但现在全身心都被沉熠那句今天不回去扯住。
老板椅稍后挪了挪,那秘书就扑空坐倒在地板上。傅眠面色如常,直接按下座机号打算让总秘负责人过来处理。
谁知道那女孩一看竟然急了,猛地爬起来,手中咖啡杯碰到傅眠伸在半空的胳膊,液体洒出来泼了他一身。
黑咖苦涩的香味侵染他全身,液体打湿衣服糊在身上难受的要命,忍了又忍,怒火还是在垂眼看到被淋湿的腕表的那一刻爆发了。
“总秘办的培训是怎么做的?”来不及去擦身上的污渍,他先将腕表取下来,拿纸擦干。
“这位…”林秘书欲言又止,“这位是小陈总安排过来的。”
戴的时间太长了,哪怕这些年多有爱惜,此时被液体一浸,指针就跟磁场混乱一样。滴滴答答的乱绕,绕的傅眠心都疼起来。
他闻言掀起眼皮看了林秘书一眼,看的人心里发颤,又垂下眼去:
“把她给我弄走,剩下的你自己处理,还有,”他站起来,咖啡液还在往下淌着,衣袖已被全部浸湿,
“把陈鹏飞给我叫过来。”
*
“我去!”陈鹏飞听电话里林秘书的话一下子坐直身,
“小林,不是你怎么把她安排到总秘办了?不是说随便找个缺往里面一填就行了吗?”
这女孩是他女朋友的朋友,被人吹了两天枕头风,陈鹏飞被喊的头疼,就随口答应给安排到晨睿。
但他也不是傻子,当初安排的时候也是让林秘找个吉祥物一样的闲职往那供着就行了,谁承想塞到总秘办去了。
也没想到这姑娘心气这么高呢。
“陈总您真是开玩笑了,我一总秘办的秘书,我往别处人家也不听我的啊。”
林秘书也是委屈,两个老板都不敢得罪,现在出了事都没处叫冤。
“我的错我的错…”陈鹏飞自知理亏,只是对傅眠找他这事儿发怵,
“不是,那女的真把表给淋了啊?”
“何止呢,表都淋坏了。”林秘书叹口气,心里竟然升起点对陈鹏飞的同情,傅总是明白人,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怨她直找上小陈总。
我草…陈鹏飞闭了闭眼,慌忙到玄关处换鞋,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立马过去。”
还在客厅看电视的女朋友听到动静走过来,软声问:“老公不吃饭啦?我做了番茄牛腩汤。”
陈鹏飞把手机揣兜里,提拉着车钥匙就往外走,好没气道:
“你自己吃吧,今天不处理好,我们俩以后都没饭吃了。”
他甩上门,厚重的门板猛地闭合发出声响。
——咔哒
《商业至尊》在小圆桌上蹦来蹦去,书底部在玻璃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我说你就打个电话能怎么着啊?你真打算等他下班啊?龙傲天可是加班狂魔!”
晨睿大厦楼下,一楼大厅内,沉熠坐在桌旁的靠椅上神色淡定地玩手机。
消消乐的音乐欢快轻松,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划,漫不经心地教训书精:
“什么叫惊喜啊,就是要在对方刚结束一天工作,满身疲倦的时候蹦出来对他伸开双臂说抱抱,辛苦了。”
“一看你就没谈过恋爱。”他嘲笑着,音乐中“ unbelievable”的赞赏不断响起。
“你不是也是第一次吗?”书精立在他肩头,对他这番恋爱经丝毫不信。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我爸在家天天这么干的。”沉熠面不改色,收了手机站起来打算去隔壁咖啡馆买杯热饮,感觉傅眠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爱情使人盲目,放在以前,沉熠一定想不到他这么一个嫌麻烦又没耐心的人会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而呆坐在楼下傻等。
不过,他双手插兜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感觉还不坏。
结果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一个飞奔过来的人影抓住手,一道激动的男声响起:
“我草,活菩萨来了。”
接着这人就将手搭在沈熠肩上,使劲摇晃:
“沉哥,你来的太是时候了,救救小弟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