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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偶遇故人

花旗、西觉和秋水站在店铺外的廊下,看着屋内几个小的提着花灯跟在小柳身后寄信。

小柳付完钱,坨坨提着花灯跑在最前面往街上跑。云善笑嘻嘻地提着荷花花灯追在坨坨身后。

坨坨一下子跳过门槛,云善有样学样,也学着跳门槛。可他人小腿短蹦得矮,没跳过门槛,人还被绊了一下,直愣愣地往前扑。

西觉迈出一大步,赶在云善摔到地上之前拽着他后背衣裳把人提溜起来。

云善一点没有要摔倒的感觉,西觉一松手,他提着小花灯又往坨坨身边跑。

“你到门槛那别跳了。”坨坨对云善说,“你跳得矮,跳不过来。”

“下次你叉过来。”

“嗯。”云善向来答应得好好的。

“你们要干什麽?”前面传来愤怒的喊话声。

妖怪们都往那处瞧,就见昨天追甘卓的那群人堵着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只看背影像是一家子。其中穿着裙子,头戴斗笠的女子背影瞧着有些壮硕。

“这位娘子,可否揭开面纱?”玄渊派的人客气地问。

“我妻子脸面不宜见风。”旁边的丈夫说。

“只看一眼便行。”玄渊派的人半抽出刀,威胁道,“还望两位配合。不然,刀剑可不长眼。”

妖怪们这角度只能看见前面三口人的背影,看那动作,那女子似乎揭开了面纱。

“长这麽丑?这麽黑。”玄渊派一人嘴快道。

女子赶紧蒙上面纱,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说话人也知道自己嘴快说了不好听的话,现在被人瞪了,什麽也没说,只把头偏开了。

玄渊派的人看过之后便离开了。

坨坨看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提着花灯跟了上去。

那三人进了布庄里。坨坨提着花灯要跟进去。小柳在后面笑,“坨坨,今天还来看布?”

不等坨坨回答,布庄里跑出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惊喜地喊,“坨坨。”

“乌日……”坨坨四下看了看,没把乌日善的全名喊出来。他跑到乌日善面前,开心地说,“真是你啊。”

“我就说我听着那人声音像张槐。”

“云善,你也来了。”乌日善想去拉云善,云善跑开了,站在兜明身边睁圆了眼睛看着乌日善。

乌日善脸上擦了白粉,眉毛细细长长,脸蛋子上画了两坨粉红,小嘴也抹得殷红。样子有点像香烛店扎的纸人。

乌日善往云善的方向走了几步,“云善,你不认识我了?”

青芽儿眼珠子转了一圈,跑到云善身边牵着云善的手,“云善现在和我玩。你是谁?”

“善善。”一个故意掐细的难听嗓音从布庄里传出来,下一刻,那尖细的嗓子突然粗犷起来,“坨坨。”

“陈……”坨坨小声喊,“陈川。”

陈川意识到失态了,他扭了一下,挥挥手中的帕子,又把嗓音掐细了问,“你们怎麽来了?”

“我们来看英雄会。”坨坨说,“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张槐见到是坨坨他们,很是高兴。“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们。”

“这儿不方便说话,先去我们落脚的地方。”

闻青山听坨坨说过张槐他们,却没见过。如今见陈川扮成女人样,走路扭胯,又掐着嗓子说话,十分怪异。他只当这陈川有些不同寻常的癖好。

青芽儿对乌日善很有敌意。现在他觉得自己刚和坨坨打成平手,都是云善的好朋友,哪知道突然又冒出来了个小孩。

青芽儿牢牢地牵着云善的手,看乌日善要去牵云善另一只手,青芽儿立刻拉着云善往前跑。乌日善跟在后面追着。

张槐他们在一条小巷子里租了一间小院,里面有三间房。

张槐关上院门之前,不动声色地四下扫了一遍,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他快速关上门。

陈川已经打开屋子,拿下斗笠和面纱。

青芽儿仰头看陈川,脱口而出,“真丑。”

“青芽儿。”秋水喊,“怎麽这麽无礼。”

“可是,伯伯,”青芽儿说,“真的很丑。”

闻青山和小柳都看过去,真不怪青芽儿说丑。陈川是真的很丑。乌日善画得像是纸扎的小人,陈川就是一副白面鬼的模样。

陈川人黑,为了遮掩原本的黑皮肤,他每天使劲往脸上擦粉。可他擦得过白了。眼皮子还是绿的,颧骨上顶着两大团红,嘴巴还涂成血盆大口的模样。晚上出去吓人,保准一吓一个准。

坨坨皱着眉毛说,“我没教你这样画。”

“你嘴涂得也太红了。脸边不要画这麽红,像猴屁股。”

陈川哈哈笑道,“随便涂涂。”

“这伪装确实不错。这一路上基本没人识破。多亏了坨坨,哈哈。”

“你们不是去药师谷了吗?”小丛问,“你们拿到证据了?”

“拿到了。”张槐说,“我们给毒药师找了一味药,毒药师很守诺,便把当日鬼手在青川派饭食中下的药给我们了。”、

一句话的事,张槐他们却几次差点丢掉性命。不只有玄渊派和南夏派的追杀,就说毒药师要的药也十分难寻。

“我们准备在英雄会上揭开林为钦的真面目。让天下豪杰都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

“英雄会开始之前,我们打算先在白下城里躲着。”

陈川接过话说,“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他把裙子下摆撩起来道,“这唯一一条裙子也快穿坏了。我们正愁去哪买裙子。”

那裙子下摆边少了一小块,四周还都破破烂烂的。裙面上用一块浅色的布打了块补丁,针脚粗得很,小丛估计着云善的手指头肯定能塞进针脚里。

“那些店里卖的裙子我穿着都小,没法上身。好在小丛来了,省得我们出门去。”

“今天在街上还被玄渊派的人查了,把我惊出了一身汗。张槐昨天上午出门打探,还说城里很太平。谁知道今天就冒出了这麽一夥人。”

“这些人是来追杀甘卓的。”坨坨说,“昨天我们就看见他们了。”

张槐问,“苍梧派的大弟子甘卓?”

“就是他。”坨坨说,“现在他藏在我们住的地方。”

“甘卓发现了苍梧派有个长老是玄渊派的卧底,因此被追杀。”坨坨还把遇到假甘卓的事情说了。

陈川道,“玄渊派向来卑鄙。如今阴毒手段层出不穷,真当武林是他们门派的了?”

“我与甘卓曾经见过一面。”张槐把甘卓的长相大致说了出来,和住在他们那的甘卓长相差不多。妖怪们这才敢确定,这个就是真甘卓。

“陆虞怎麽样了?”坨坨问张槐,“你们后来还有他的消息吗?”

张槐摇头,“那日分别之后,我们直奔药师谷。陆虞应该被镖局的人护送回中州了。”

“我们在路上听说,中州从春分到现在只下过一场雨。中州今年的日子不好熬。”

乌日善刚往云善身边走,青芽儿赶紧站到两人中间。他青着两只眼睛,防备地看着乌日善,“你是谁?”

“我叫乌日善。”乌日善睁大眼睛看向云善,“云善你不认识我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云善肯定不认识。”兜明说,“你去把脸洗了吧。”

乌日善跑进院子很快洗干净脸跑回来,凑到云善跟前说,“云善,你认出我了吗?”

青芽儿拨开乌日善,挤到云善身边。

乌日善把脸洗干净,云善还真认出来了,“乌日善,你去哪呐?”

乌日善高兴地说,“我和陈叔、张叔去药师谷了。”

“药师谷在哪?”云善问。

乌日善把这一路上的事说给云善听。青芽儿虽然对乌日善有所防备,但被乌日善说的故事吸引。三个孩子站在屋里,一个滔滔不绝地讲,另外两个人听得认真。

“云善,上街买驴了。”坨坨喊一声。

“买驴干什麽?”青芽儿发出疑问。

“吃呗。”兜明说。

兜明早就惦记吃驴。张槐他们这边正好有锅有竈,很方便他们自己做饭吃。

花旗带着兜明他们去买驴,西觉和闻青山、小柳、秋水去客栈收拾行李。张槐和陈川邀请他们过来一起住。

妖怪们要在白下城呆些日子,等闻老爷回信后去宋家要钱。陈川他们这边虽然房间少,但是方便,什麽都能自己来。打几天地铺也不要紧的嘛,主要是方便还省钱。

甘卓被西觉他们用马车运到陈川他们租住的小院里。知道了陈川他们的身份,又见陈川穿着裙子、化了妆,甘卓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花旗他们也回来了。除了驴,还买回了好些菜。云善、青芽儿和乌日善三人各挎了一个篮子,争先恐后地从院子门口挤进来。

跑到屋门口,乌日善拦着青芽儿,对云善说,“云善快进去。”

青芽儿抓着乌日善胳膊大声叫嚷,“赖皮!赖皮!你俩赖皮!”

等云善先挎进屋门,乌日善赶紧带着篮子跟进屋。

钢蛋也挎着个篮子,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它挪着肥大的屁股故意把青芽儿往旁边挤。青芽儿一个踉跄扶住门,气得跳起来一脚蹬在钢蛋屁股上。

这一下让云善看见了,云善放下篮子跑过来抱着钢蛋,“青丫不打钢蛋。”

“云善,它欺负我。”青芽儿气道,“它刚刚故意挤我。”

“钢蛋是个卑鄙小人。它在你面前装呢。”

钢蛋不声不响地站在那。

“你说,是不是你先挤我的?”青芽儿抓着钢蛋身上的肥肉大喊,“你说啊!”

“钢蛋不会说话。”坨坨经过时说了一句。

“你不会说话你怎麽会欺负人。”青芽儿愤怒地又在钢蛋身上拍了一巴掌。

云善拉着青芽儿的手不让他再打钢蛋。

铁蛋叼着菜篮子晃悠悠地进屋,放下菜篮子后他找了个凉快地方趴下来歇息。

兜明拿了把刀,牵着驴出院子。闻青山和小柳跟去看杀驴。

小黄鼠狼躲在车里没动静,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打量小院子。四下看过之后,它又缩回车里了。

这麽多人进了屋子,屋里顿时显出挤来。坨坨把云善他们带去巷子里玩,把钢蛋和铁蛋也带出去了,屋子里立马就空出了些地方。

小丛拿出皮尺给陈川量尺寸,量了几处后记了些数字在纸上。甘卓探头瞧了一眼,纸上写的东西他看不懂。

“要给乌日善也做条裙子吗?”小丛问。

“他不用。”陈川说,“他的裙子好买。”乌日善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体型没差别,随便去哪个成衣铺子都能买得到裙子。

“这是给陈川做裙子?”甘卓听懂了。

“嗯。”小丛点点头,跑去院子的车上拿来剪子,先拿尺子在布上量了几下,画出印子,然后就下剪子了。

小丛下剪子时毫不犹豫,甘卓一看就知道他是熟练工。小丛剪完几块布,穿了针线坐下来开始缝衣服。甘卓还在犹豫,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甘卓,你是不是有话说?”陈川先开口问。

“我……”甘卓说,“能不能也给我做条裙子。”从自己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怪异。

“你们是乔装打扮的吧?教教我。”

陈川听了哈哈笑起来,“好说,好说。”

“化妆的技术还是坨坨教我们的。没想到竟然这麽实用。”

“我和你说,这一路上我们基本就没被认出来过。”

甘卓欣喜地说,“这样好,这样好。”

既然甘卓也要衣服,小丛顺便给他量了尺寸。

陈川坐在旁边和甘卓说起各自逃亡经历。如今到处都是玄渊派的人,甘卓已经不知道谁能托付,起码陈川他们和玄渊派不是一夥的。于是就把玄渊派在苍梧派卧底长老的底给陈川抖了个干净。

院子门被推开,兜明扛着扒完皮的驴回来了。

厨房里空间不够,兜明把案板拿在院子里,“砰砰砰”地剁着肉。小院子里一时间热闹得很。

“干吗?”坨坨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

一个热情的老妇人说,“给你们送点菜。”

因为陈川、张槐还有甘卓的身份不方便,小院子门一直都是关着的。

小柳听着这声音熟悉,打开门看去。

老妇人看到小柳,立马把篮子递过去,“我摘了点菜,送给你们吃。”

“谢谢婶子。”小柳没客气,接过篮子,把菜倒回屋里,把篮子还给老妇人。

“不用客气。我回去做饭了。”老妇人挎上篮子沿着小巷子往前走,进了一处院子。

“她是谁啊?为什麽给我们菜吃?”坨坨问小柳。

“刚刚杀驴时在河边遇到的婶子。”小柳说,“兜明把驴皮给她了。”

坨坨哦了一声,趴下来挤开青芽儿,“挨到我了。”他们几个小的在门口弹石头玩。

小柳跟着看了几眼,石头都是一个个圆溜溜的珠子,有黄的、蓝的、粉的、紫的、绿的。听说都是西觉一个个磨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这麽多带颜色的石头。

坨坨把手里的紫色弹珠一弹,打到前面的蓝色弹珠,他高兴道,“我的了,我的了。”

蓝珠子是乌日善的。乌日善从怀里又摸出一个弹珠放在地上,“再来。”

小柳关上门回了院子。不一会儿,院子里就飘出一股肉香味。

钢蛋闻到食物的味道在外面呆不住,自己开了门跳进院子里,铁蛋也跟着一块进了院子。他俩堵在厨房门口碍事,被兜明一脚一个踢开了。

花旗从锅里舀了些肉汤倒在钢蛋和铁蛋的饭盆里。

钢蛋迫不及待吃了一口,被烫得在原地蹦了好几下。铁蛋把饭盆扒拉到墙根阴凉处,趴在旁边等着肉汤晾凉。

小黄鼠狼闻到味道从车里伸出小脑袋,看到铁蛋和钢蛋都有吃的。它拖着断了的那条腿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吱吱”叫了两声。

看到花旗看它,小黄鼠两只小爪子抬起来对着花旗拜了拜,黑豆小眼睛里满是期望。

花旗勾起笑,从锅里捞出了一小块肉丢在地上。小黄鼠狼立马蹿进来,叼着肉往外跑。

钢蛋的饭热暂时吃不了,它见小黄鼠狼进了厨房,于是跳到门口堵小黄鼠狼。

小黄鼠狼叼着肉顺着墙根拼命跑,钢蛋跳过去追。小黄鼠狼直奔小柳的板凳下,站在那转头戒备地看着钢蛋。

钢蛋跳过来,小柳轻轻推了它一下,“钢蛋,别抢黄大仙的肉 。一会儿我给你喂块大的。”

这话钢蛋一听就懂,它看看小柳,然后跳开了。

小黄鼠狼边吃肉还边不放心地盯着钢蛋看。不过钢蛋没再来这边,它推着饭盆也去墙根下了。

小柳等小黄鼠狼吃完肉,还给它倒了些水喝。小黄鼠狼精得很,知道谁好拿捏,一直跟在小柳身边。

云善在外面玩累了跑进来要水喝。花旗在厨房喊,“云善,来喝驴肉汤。”

云善听到声音转身要往厨房跑,西觉追了两步,把他拉到一旁给他拍衣服。云善胸前,膝盖上都是土,他刚刚打弹珠时趴在地上了。

“洗洗手。”西觉说。

云善听话地洗了手,这才跑进厨房。

喝了一口肉汤后,云善眯起眼睛,仰着头对花旗,“好喝。”

“好喝就再喝点。”花旗笑着摸摸他的圆脑袋,“还有一大锅。”

云善捧着不锈钢小碗在厨房里喝了几口,然后又捧着碗出去玩。他一直用的不锈钢小碗,也没人担心他会摔到碗。

手里有碗,云善就没趴在地上,只是蹲在那看坨坨他们打弹珠。

青芽儿说,“云善,让我喝一口。”

坨坨在后面等着,见青芽儿喝完,碗里只剩下碗底,他不满地说,“你怎麽喝那麽多?”

“云善的碗太小了。”青芽儿道。

坨坨把碗底喝完,对乌日善说,“没有了。”

“走,我们进院子里吃饭去。”

四个小孩进了院子,坨坨在最后栓上门。

青芽儿跑进厨房要肉汤喝,花旗把米饭盛在木盆里道,“自己舀,别掉锅里。”他可没工夫伺候别人喝肉汤。

一转头看到青芽儿身上全是灰,花旗抱着木盆嫌弃地把青芽儿往门外踢,“你在土里打滚了?”

青芽儿不敢反抗花旗,顺着花旗的力道往外走。乌日善和云善堵在门口,他又出不去,“你不要踢我了。我没在土里打滚。”

“我们在外面打弹珠。”

“云善,乌日善,你们俩快出去。”

坨坨先把自己掸干净,然后又拖了乌日善过来拍拍,最后又拍打青芽儿。

青芽儿气人,站在那大声和秋水告状,“伯伯,伯伯,坨坨打我。”

坨坨本来好好地给他拍衣服,听他这麽说,一巴掌扇在青芽儿脑袋上,“这叫打。”

青芽儿躲开一点怒视坨坨。秋水摇摇头,没说话。

坨坨不理会他,丢下一句,“你该的。”他跑进厨房给自己和乌日善、云善盛肉汤喝,没给青芽儿盛。

乌日善、云善和坨坨三人各端了半碗肉汤,蹲在墙边小口小口地喝。青芽儿自己进厨房给自己盛了一大碗肉汤,端着碗“斯哈斯哈”地喊烫。

到了墙根边,青芽儿赶紧放下碗,两只烫红的手在一起搓了搓。钢蛋早吃完了自己盆里的肉,看到地上有吃的它跳了过来。

青芽儿知道钢蛋要干什麽,站在碗前推钢蛋。“你不许过来。”

钢蛋根本不听他的话,青芽儿推不动钢蛋,急得喊,“云善,快来帮我。”

云善端着小碗站起来,跟着青芽儿一起把钢蛋往后推。钢蛋不惹云善,它心里清楚,云善是不能惹的。云善推它,它顺势就往后跳,又回到了墙根蹲着。

青芽儿蹲下来摸摸碗,碗还是烫的。他和云善说钢蛋坏话。云善喝着汤,难得没为自己的宠物反驳。因为青芽儿说钢蛋嘴馋。钢蛋嘴馋这是事实,云善不知道怎麽替钢蛋说好话。

闻青山坐在旁边一个劲地笑。青芽儿转过去两只还发青的眼睛瞧他,叫道,“闻青山,你怎麽又笑?”

“青芽儿好霸道,笑还不让笑了?”闻青山喝了口肉汤说,“你的汤肯定不热了,赶紧喝。”

青芽儿摸了摸碗边,“还烫。”

“里面肯定不烫了。”闻青山说,“你喝一口试试。”

青芽儿将信将疑地端起碗试探地喝了一口,真的不烫嘴了,就是有点热。

兜明把菜盛出来,喊了吃饭。小孩子们端着碗,乌拉拉地往屋里跑。

小黄鼠狼顺着小柳的裤腿往上爬,爬到小柳肩膀上坐着。

吃饭时,云善把小纸抓下来喂肉。小黄鼠狼瞧见了,在小柳身上吱吱叫了两声。

钢蛋跳过去拍拍小柳。

小柳赶紧夹了一大块肉给钢蛋。

“钢蛋记性不差呢。”小柳笑道。

坨坨吃了口菜说,“说吃的钢蛋都能记得。”

第82章 花灯会

天色刚冒亮,才将就看得清人。灵堂里已经传来哭声。

哭声呜呜咽咽,时不时地停一下,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说话声音小,不站跟前根本听不见。

宋家管家心里纳闷,这是谁,天刚亮就来哭夫人了。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人在哭。说来也悲凉,今年府里的下人换了不少,府里的老人不剩几个,真正和主子有感情的,掰着手指头数也数不出来几个。

宋家管家把府里的老人挨个在心里点了一遍,点来点去也没想到符合的人选。

他走进灵堂里,看见女人跪在那的背影还没认出来是谁。

只听她哭得伤心,管家劝了句,“莫要哭坏身子,一会儿还要送夫人一程。”

等那女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泪水连连的脸,管家心中惊讶,这女人不是李姨娘吗?她竟然还会来夫人棺椁前哭?

府里只有一位姨娘,叫李莺,是夫人带来的陪嫁丫头。去年大爷回来,不知道怎麽就和这位勾搭到了一起。听说大爷自打去年回来后一回也没歇在夫人房内,夫人和大爷闹了好一通,又和李莺放了狠话,十来年的主仆关系就算断了干净。

“管家。”李莺拿帕子擦掉眼泪,站起身,“夫人下葬的事都安排好了?”

“昨天晚上便说好了。”管家应付一声。他瞧不上李莺,也不把她当做正儿八经的主子。

“这几日少爷如何?”李莺又问。

不待管家回答,李莺道,“少爷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大爷事情多顾不上少爷,管家定要多加看护。”

管家心里很是诧异。李姨娘看起来对夫人还是有些情分的,不然也不会天不亮就来哭。现在天早,可没人能看见。又问起少爷的事,话里带着关心,似乎有几分真心。

因为这些,管家心里不像之前那般轻视李莺,“小少爷近两日思母心切,饭吃得少。夜里睡得也不如以前安稳。”

李莺说话间带着心疼,“小少爷如今才八岁,骤然失去母亲,心里定然栖惶。等送完夫人回来,我让厨下送些少爷喜欢吃的过去。”

管家四下瞧瞧,见只有李莺的丫鬟站在院子边打盹,四下里再没别人。他小声试探道,“昨天有人给我递消息,说有人要在夫人头七那天谋害少爷。”

李莺一听,神色凝重,紧盯着管家,片刻后问,“此话当真?”

管家见她只是脸上不好看,没有慌张也没有惊讶,心里一头雾水。若说家里谁最想害少爷,管家心里最先想的就是这李姨娘。若是少爷出事,李姨娘母子俩最得利。

可李姨娘现在这样,不像是要害少爷的样子。管家又加了把火,“李姨娘可知,夫人是如何死的?”

“夫人不是害了急病死的吗?”李莺看向管家,眼中带着怀疑。

“可我听说,夫人是被人害死的。”管家小声道。

李莺拧起眉头,“管家这话是听谁说的?”

院子里打盹的小丫头翠儿点着脑袋醒了过来,见管家也在灵堂中,她赶紧跑过来,“姨娘。”

李莺没再说话,带着翠儿离开灵堂。走到拐角处又忍不住回头看,瞧见管家还立在灵堂里,她想起管家刚刚说的话。夫人是被人害死的。谁会害了夫人?

回了房,隔着帐幔,宋传芳问,“莺儿,你起这麽早去哪了?”

“今天夫人下葬,我去前头看了看。”李莺打起帐幔道,“夫人年纪轻轻,身体未曾有恙,怎麽会突然害了急病来不及救治就走了?”

宋传芳坐在床上盯着李莺看,两只眼黑沉沉的。

李莺陡然察觉,捂着胸口问,“大爷怎麽这样看我?”

宋传芳下了床,站起床边等着李莺伺候他穿衣,“阎王爷要收人,难道还看有病没病吗?”

李莺拿过衣服伺候宋传芳一件件穿好,“是这个理。阎王爷要收人,谁也留不住。”

等宋传芳穿好衣服离开,李莺揪着帕子在原地站了许久,心凉到谷底。夫人离世,大爷从未表现过伤心。提起夫人仿佛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她从夫人还未嫁入宋府便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知道大爷与夫人情深义重。成亲后两人更是恩爱。

夫人从未做错什麽,为什麽大爷出门一趟之后便对夫人如此冷淡?就连夫人去世,大爷也没掉一滴眼泪。

李莺的思绪飘忽,回到去年秋天,宋传芳刚从外地游学回来。一回来还未见人,大爷便害病在床上躺了月余,谁都不见。大夫说大爷这是心病。

回来的途中他们遇到山匪,从小跟着大爷的小厮被山匪一刀砍了脑袋。还有个小厮受了重伤,回来没多久便病死了。大爷向来重感情,吃不下饭,瘦得有些脱相了。

再然后,夫人差她给大爷送药。大爷突然对她毛手毛脚,说要收她做小妾。她一时鬼迷心窍,跟了大爷。后面大爷便再没去过夫人房里,连面也少见。甚至这一年里连少爷都没见过几回。

这事蹊跷,大爷像是陡然之间变了一个人。老夫人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大爷受了刺激。老夫人不信,又请了道士、和尚来做法,什麽用也没有。

李莺又想到夫人死的那天。夫人身体一直无恙,早饭之后在园中散步,突发恶疾,没等到大夫进府,人便走了。听府里的下人说,夫人突然捂着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

等她听到消息赶到时,夫人已经盖了白布停在堂中。大爷站在堂里,神色没有一点哀伤。

若说府里谁能害夫人,李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大爷。府里只剩下这一位站得住的主子。

可大爷为什麽要害夫人呢?要害少爷的人是大爷吗?

云善骑在铁蛋身上,从铁蛋脖子那扯长毛。铁蛋如今正在慢慢长鬃毛。

许是被云善扯得疼了,铁蛋呲了呲牙。云善又拽了一下,铁蛋这次忍不住了,缓缓地站起身,云善从它身上滑了下来。

青芽儿凑过来,手欠地从铁蛋身上扯下一根棕色长毛。铁蛋的大脑袋往前一顶,把青芽儿顶了个屁股蹲。

铁蛋从不主动招惹人,也不主动亲近人。除了云善和云灵山里的妖怪们,它根本不忍其他人。

青芽儿从地上爬起来,自己拍了拍屁股,看了看长毛,然后不感兴趣地丢掉了。

“笃——笃——笃——有人在吗?”

昨天送菜的婶子又来了。

青芽儿跑去开了门。婶子挎了一篮菜站在门口冲着院子里探头,“来给你们送菜。”

看到院子的马车后面挂了几个花灯,送菜婶子笑着问,“今晚就是花灯节,街上热闹的很,你们也去瞧热闹吗?”

“要去的。”坨坨接过菜倒在自家的篮子里,和送菜婶子打听,“哪里最热闹?”

“来鹊桥那边最热闹。”婶子说,“每年都有人在那边河里放河灯,还有放孔明灯的。”

除了乌日善,大家都有花灯,就等着晚上天黑去街上热闹。

乌日善问陈川要了些钱,说也要去买花灯,晚上跟出去玩。

陈川和张槐信任妖怪们,把乌日善交给花旗他们,陈川和张槐都很放心。花旗中午出去买菜,乌日善又跟着一起去了。

“乌日善,这儿的花灯好看。”青芽儿在街上喊。

坨坨立马说,“在外面不能喊乌日善的名字。要是被别人听到,会有人来杀乌日善。”

青芽儿瞪大眼睛,“那我叫他什麽?”

想到陈川喊乌日善“善善”,和云善的名字很像,人家两个名字里都带“善”,这让青芽儿有些危机感。他立马道,“我才不叫他善善。”

“那你叫他小乌。”坨坨说。之前陆虞为了区分云善和乌日善,就叫他们小云和小乌。

乌日善看上了一个牡丹花灯。陈川给了他不少钱,买完花灯后,还剩下一把铜板。乌日善把剩下的钱揣进怀里。

他们逛完街,正准备去另一条街买菜,远远瞧见走来一队披麻戴孝的人。

兜明踮脚看了一眼后说,“是宋致远。”

云善个小看不见,抱着花旗的腿扯花旗衣服,“花花,抱着。”

花旗把他拎起来,让云善坐在他脖子上看。

宋致远走在最前面,队伍里有人抬着口棺材。管家走在宋致远后面,看到花旗他们站在路边,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坏蛋。”坨坨小声对小丛说。

光看送葬队伍什麽也看不出来。

下半午时,小院的主人家过来了,给灯笼里换了蜡烛。叮嘱他们,等天黑就把灯笼点上。

盼了一下午,太阳终于落山了。妖怪们早早地吃了晚饭。天还没黑,青芽儿拿着火折子催秋水去外面点灯笼。

“急什麽,天还没黑,现在点了看不出来。”秋水说。

“早点点了,我们好出去玩。”青芽儿说,“我们要去来鹊桥。”

秋水这一天听几个孩子念叨了好几回来鹊桥,知道是晚上热闹的地方。他搬了梯子出来,点了院门口的两个灯笼。

青芽儿和云善两人拎着点好的花灯站在屋檐下瞧着上方的两个灯笼。天还没黑,灯笼点上根本看不出亮,就像他俩的花灯,点上了什麽也看不出来。

下午,青芽儿就迫不及待地把大家的花灯都点上了。亮处看不清,青芽儿、云善和乌日善三人专门关在屋子里玩了好一会儿。

西觉出去买了几根蜡烛回来。不然凭他们花灯里的蜡烛,根本撑不到晚上。

点了门口的灯笼,花旗他们便出门去了。走到来鹊桥时,天色已经发暗。远远望去,街上全是一个个亮起的花灯。

这儿人是真多,满大街都是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每人手里都提着花灯。

坨坨提着花灯跑上来鹊桥,看到河里有挂了花灯的游船。游船上站着不少提着花灯的人。一眼看过去,这一船人都是男子。

游船驶入桥洞,坨坨提着花灯跑到桥另一边。云善不明所以,提着他的荷花花灯跟着跑。

桥墩不高,云善不用踮脚也能看见下面。小丛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拽着云善的衣服,防止他掉下去。

“出来了,出来了。”青芽儿高兴地喊。

游船出了桥洞。

桥上有姑娘往下面扔帕子,兜明顺手一捞,捞到了一条带着香味的粉色帕子。

闻青山在旁边怪笑,“兜明,你捞什麽帕子?”

“这是人家姑娘丢给看中的男子的。莫非,你想成亲了?”

兜明一听,把手里的帕子团吧团吧胡乱地往下面船上丢。

后面有姑娘羞恼道,“怎麽又丢出去了?”

闻青山和小柳都哈哈笑起来。兜明不自在地把手往桥墩上蹭。

下了桥是一条长长的街。街两边的铺子门口都挂了花灯。有的铺子一左一右各挂一个花灯,还有的左右各挂两个花灯。街上小摊贩的摊位上也都挂了花灯。整条街上都是亮的。

“来碗糖水吗?”小贩大声吆喝。

青芽儿想去坐游船。兜明想尝尝糖水。

“看。”小丛突然瞧见天上飞了好些孔明灯,一个个载着烛火飘上天空。

“那是什麽?”青芽儿仰着头问。

“真好看。”坨坨说,“一会儿我们也去放孔明灯。”

有一个孔明灯突然自己烧了起来,在空中燃烧片刻后,坠向地面。

兜明一边仰头看孔明灯,一边舀了糖水送进嘴里。甜丝丝的糖水喝上几碗舒坦地很,就是吃多了会觉得腻歪。

他们沿着一边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再从另一边逛回来。坨坨如愿地买到了孔明灯,抓着灯领在最前面往河边跑。

青芽儿和云善的花灯果然没坚持多久,还没到桥边,两人的花灯都熄了。

西觉给他们换上蜡烛,重新点了花灯。云善高高兴兴地提着花灯和青芽儿一起往河边跑。

边上没栏杆,云善和青芽儿又贴着河边走。西觉不放心,提着云善的衣领扯着他。

岸边又有一群人放飞孔明灯。

“咱们也放。”坨坨提议。

孔明灯上可以写心愿。闻青山问人借了笔来,自己先写了一些祝愿家人身体健康的话。妖怪们没什麽心愿,几只妖怪什麽也没写。

青芽儿不会写字,让秋水帮他写。写的是“青芽儿和云善是最好的朋友。”

坨坨本来什麽也没写,见青芽儿写了这个,他要来笔写了,“云善和坨坨天下第一好。”

云善在孔明灯上画了祈福符,由西觉带着他放灯。

青芽儿不认得字,高高兴兴地在坨坨旁边松开手,把孔明灯放上天。

坨坨也松开手,看着孔明灯晃晃悠悠地飞上天,撞到了一旁青芽儿的孔明灯。

两个灯也不知道是谁烧的谁,在空中就烧没了。

青芽儿眼睁睁看着刚上去的孔明灯就这麽没了,转头怪坨坨放灯位置不对。坨坨怪青芽儿和他离得太近。

其他人的孔明灯都飞得很高。

“你们不能和云善最好了。”乌日善突然说。

坨坨和青芽儿正吵着呢,听到这句话,两只小妖怪转头看向乌日善。

“你写的什麽?”青芽儿戒备地问。

乌日善说,“我写的平安。”

青芽儿松了口气。

乌日善这麽一打岔,坨坨和青芽儿没再吵起来。青芽儿拉着云善往前面跑,喊着要去坐船。

下了楼梯,船家见他们都是小孩,不让他们上船。等花旗他们过来付了钱之后,船家才让云善他们上船。

他们站在船上,和之前看到的那些坐船的人一样,也都提着花灯,经过桥洞。

过了桥洞之后,云善他们仰头看桥上的人。

桥上有人往下面丢帕子。

云善被帕子罩住了脸。他伸手拿掉帕子,听到小柳说,“花旗得的帕子最多。”

坨坨小声咕哝,“那些人眼神不好使。”

花旗在后面冷笑一声。坨坨立马绷紧身体,看到云善拿帕子擦脸,坨坨新奇地问,“云善,你也有帕子?”

闻青山一听,凑过来看。见云善手里真抓着一条帕子,他对着岸边大声笑问,“谁给我们家小孩子也丢了帕子?”

岸上的人哈哈笑起来。云善听见别人笑,也咧着小嘴跟着笑。

游船走得远了,花旗一松手,手里的几张帕子掉进了水里。

帕子从坨坨旁边飘过,坨坨这次什麽也不敢说了。

他们坐完了船,又去逛了两条街,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去。

今天有得玩,云善睡得稍微晚了些。不过也早早地睡了,趴在西觉肩膀上不知不觉跟着逛了两条街。

走回他们租住的那条巷子,妖怪们看到各家门口都点了灯笼。有三家门口还插着花灯。

主人家今天给换的蜡烛粗,到现在还在烧着。妖怪们学着别人家,把花灯也插在门口。他们家花灯多,照得门口亮堂堂。

“睡觉咯。”坨坨推开门往院子里跑。

第83章 吃炸鸡

天色已晚,宋府仆人点上了蜡烛。

宋致远仍旧跪在蒲团上,安静地给宋家夫人烧纸。

管家站在屋外盯着宋致远,愈发焦心。今天就是夫人头七。提心吊胆了一天,那些人还未出手。他知道晚上才是最重要的时候,既然那些人想装神弄鬼,势必会在夜里下手。

外面夜色越来越深,宋致远跪在那打起了盹。

“管家。”

突然的人声吓了管家一跳,他转头看到小曾站在旁边。

“什麽事?”管家不悦地问。

“张账房说有事情和您商量。”小曾指着小门那说,“他在那等着呢。”

小门那站了个人,半边身子藏在阴影中,管家看不真切,不知道那是不是张账房。

什麽事情非得大半夜商量?管家心里咯噔一下,这些人怕不是要寻机会害少爷?虎毒不食子,大爷因何要害少爷?

他看向屋内,宋致远脑袋快点到胸口了。阿水跪在旁边,转头往这边看。和管家对视之后,阿水赶紧转过头去。

“哪有人?”管家往那边看,装作一脸惊疑地说,“小曾你是不是花眼了,那边没有人。”

小曾往门边看去,分明看到自家大哥站在门口。

“管家您说笑了。怎麽会没有人,张账房不是好好地站在那吗?”

“可我怎麽看不见人?”管家说,“小曾,这大晚上的你可不要吓我。”

“你说你看见张账房了,你去把他领来。有什麽事便在这说。”管家道,“今天是夫人头七,我可不敢乱走。”

小曾面露难色,“管家你可就别为难我了。就这几步路,我陪你走过去。”

管家突然惊呼一声,指着东边墙说,“那儿是不是站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小曾身上冒出鸡皮疙瘩,顺着管家指的方向看去,没见着人,“管,管家,哪有人?”

“我瞧着像是夫人。许是夫人回来了。”管家说,“小曾你胆子大,你去那边瞧瞧。问问夫人是不是在下面缺什麽了?”

东边墙下有一大块阴影,乌漆嘛黑,瞧着怪渗人的。小曾躲在管家身后道,“管家叔叔,我胆子也不大。你差旁人去瞧吧。”

“阿水。”小曾冲着屋里小声喊,“你来。”

阿水站起身小跑过来。

小曾指着东边墙道,“你去那边瞧瞧。”

阿水慢腾腾地往东边挪,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啊——”

管家赶紧回头看,就见原本打瞌睡的宋致远突然之间站了起来。

阿水和小曾被这动静吓得直打哆嗦。

“少爷,您这是怎麽了?”管家赶紧跑进屋内。

宋致远阴沉沉地盯着小曾和阿水,嘴里快速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越说越快,最后更是尖声喊,“还我命来——”

“少爷。”管家噗通跪了下来,对着宋致远的方向问,“你是谁?为什麽上我家少爷的身?谁害了你的命?”

小曾和阿水见管家跪了下来,两人也赶紧跟着跪。

“我是宋府的夫人。”宋致远把桌子挠得嘎吱响,桌子每响一下,小曾和阿水就跟着抖一下。

“谁要害我儿,我便叫你们不得好死。”

桌子仍旧被挠得嘎吱响,小曾和阿水跪趴在地上,抖如筛糠,不敢抬头。他俩心里有鬼,听到这话抖得更厉害了。

声音突然就停了,管家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去,就见宋致远趴在桌子边没了动静。

“少爷?”管家试探地叫了一声。

宋致远仍旧没反应。

管家爬起来,跑到宋致远身边,“快,快去叫大夫。”他不经意地看向远处小门边,那边阴影处的人已经离开了。

小曾和阿水也爬了起来,谁也不敢现在跑出去。

管家恨恨道,“你俩一起去,快去!”

小曾和阿水互相扯着衣服,两人赶紧往外跑。

管家四下看了看,手轻轻在宋致远身上拍了一下,宋致远睫毛颤了颤。

等大夫来了,宋传芳也来了。

大夫给宋致远号了脉,只说少爷身体无恙。

宋传芳站在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宋致远。他听小曾和阿水说了事情经过。是有人装神弄鬼?还是那女人魂魄真的回来了?

宋致远眼珠子动了动,睁开眼,看到宋传芳后,他立马坐起身,“爹。”

“可有哪里不舒服?”宋传芳问。

“没有。”宋致远回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道,“我不是在给娘烧纸吗?怎麽回屋了?”

“你什麽都不记得了?”宋传芳盯着宋致远问。

宋致远垂下眼睛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有些困,再醒来就在屋里了。”

“爹,我是不是睡着了?”

宋传芳说,“天快亮了,继续睡吧。”

这麽一折腾,外面天已经蒙蒙亮。管家一脸疲惫,心总算是放下了。夫人的头七过了,少爷平安无事。一想到昨晚的事,管家心里乱七八糟。他现在已经确定大爷要害少爷。小曾和阿水都是大爷的人。

宋府里各人各怀心思,张槐租的小院里,乌日善跟着云善、青芽儿正一块学习。一张桌子四个边,再加上秋水,正好一人一边。

三个小孩背着小手,摇头晃脑地跟着秋水念文章。

青芽儿闭着眼,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晃得晕晕乎乎地犯困。

秋水拿着小竹竿,不客气地在青芽儿脑袋上敲了一下。青芽儿立马坐直身子,左右看看,委委屈屈地继续跟着念书。

云善和乌日善背挺得更直了,连声音都大了几分。

兜明和坨坨坐在门外托着下巴,被屋里的读书声念得昏昏欲睡。小丛在旁边快速地缝着裙子。

小纸懒洋洋地摊在墙根,铁蛋趴在他旁边,钢蛋和铁蛋对着屁股趴在另一边。小黄鼠狼远远地趴在马车轱辘阴影下。

甘卓头猛地点了一下惊醒过来,听着屋里还有读书声,他伸了个懒腰,小声嘀咕,“还没结束。”

云善他们每天上午读书的时间就是大家睡觉的时候。听着读书声,人特别容易犯困。

花旗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到西觉聚精会神地拿着小刀刻木头。他又打了个哈欠,背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下课之后,三个小孩闹哄哄地跑出屋子,吵醒了院子里打盹的众人。

兜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出去转转。”

青芽儿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先跑了出去。他都快跑到巷子口了,发现后面根本没人跟出来。

“云善,云善。”青芽儿一路叫着跑回院子。

坨坨正把老虎造型的小包挎在云善身上,云善手里抓着块点心正在吃。

乌日善也拿了点心在旁边吃。

“有吃的怎麽不叫我?”青芽儿不满地拿了块点心,大大地咬了一口。

“你跑得太快了。”坨坨说,“喊你你也不听。”

青芽儿切了一声,从嘴里喷出些点心碎渣。

“走,出去玩。”坨坨带头往外面走。

青芽儿凑到云善旁边,看他小包里装了什麽。里面满满当当地装了许多零嘴,绿豆糕、花生、蜜饯,还有几块糖。青芽儿吃完点心,从云善的小包里掏了块糖扒开糖纸丢进嘴里。云善拿了两个花生给他。

他们几个小的出门没有目的地,都是在街上瞎跑。遇到好玩的地方就停下来玩一会儿。听到别的人家喊小孩吃饭,坨坨他们就往回跑。跑到家,花旗差不多也做好了饭。

今天他们远远地跟在一队和尚后面看热闹,一直跟着走到宋府门口。宋府门口已经不挂白布了,在门口接人的也不是上回看到的那个管家,而是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人。

听说宋府要做法事,给刚死去的宋夫人超度。

坨坨问别人打听宋致远的事。听说昨天是宋夫人的头七,宋少爷夜里撞了邪,所以宋家今天请人来做法。

青芽儿从云善的小包里拿了块蜜饯刚塞进嘴里,就见之前进宋府的那队和尚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青芽儿含着蜜饯,含糊地问坨坨,“超度这麽快?”

“怎麽可能这麽快。”坨坨看着尖嘴猴腮的人追在大和尚旁边焦急地说话。他往那跑了几步,凑近了听。

“大师,大师,您帮帮忙。”张账房恳求道。

“施主,这种事我们不能做。”大和尚念了声佛号,“宋夫人身前是个和善人,常来寺里捐香火。夫人死后也并未害人,我们如何能将她镇压,不让其转世?”

“大师。”张账房说,“此事了结,大爷说要给寺里捐赠五百两香火钱。还望大师三思。”

大和尚只念了声佛号,头也不回地走了。

坨坨奇怪地看向张账房,不是说超度宋夫人吗?现在怎麽变成要镇压宋夫人了?

张账房眼神阴鸷地看着和尚们走远,啐了一口,骂道,“傻不傻?五百两银子都不要。”

他转头看到坨坨站在那,不高兴地骂了道,“哪里来的死孩子。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你神经病啊。”坨坨大声骂回去。

张账房被坨坨骂了一句,追了过来。坨坨一看情况不对,掉头就跑,“兜明,兜明,有人要打我。”

兜明几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张账房。

张账房冷不丁地被推了一把,顿时火冒三丈,举起拳头就要打兜明。

兜明一脚把张账房踹得趴倒在地。

张账房捂着肚子站起身,指着兜明道,“你们等着。”他转身往巷子里快步走去。

“傻子才等。”坨坨说,“我们走。”带着云善他们几个就跑走了。

等张账房带人回来,巷子口哪还有人。他捂着肚子憋了一肚子气,愤怒地骂道,“几个小瘪三。”

坨坨他们也没立刻回去,现在时间还早。他们绕了两个巷子跑去来鹊桥那边玩。

白天坐船的人少,船家大都三三两两地坐在船头闲聊。

坨坨他们几个把这几天的零花钱凑在一块,拿着钱找船夫,想坐船逛一圈。白天坐船比花灯节晚上坐船要便宜一半,钱大头是乌日善出的,前几天他买完花灯还剩下些钱。

船夫见他们都是小孩,给钱也不带他们。

“为什麽?”青芽儿站在船边问。

船夫带着斗笠,卷着裤腿坐在船头道,“你们这麽多小孩,谁看得住。要是都掉水里了,救也来不及救。”

“不用你们看。”坨坨说,“我们自己看。”

“保证不会掉水里。”

船夫笑了一下没接话。小孩的话谁信?

青芽儿问了几条船,没有一个船家愿意载他们。

兜明看着岸边说,“还是去买烧鸡吃吧。”

实在是没得玩,坨坨他们去了卖烧鸡的店里问,他们的钱连半只烧鸡也买不了。兜明又提议去吃馄饨。一共买了两碗馄饨,还都是素馅的。五个小的轮流拿着小勺吃馄饨,一人肚里混了四个馄饨。

吃完馄饨,兜明砸砸嘴,说想吃炸鸡。现在他们分文没有,只得回家去找花旗。

花旗正在厨房做饭,兜明牵着云善进来了。

“云善想吃炸鸡。”兜明说。

花旗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兜明。

兜明戳戳云善,云善跑过去抱着花旗的腿,仰着脸笑着说,“花花,吃炸鸡。”

“竈台边热,云善去旁边玩。”花旗一肚子数,这肯定是兜明撺掇云善来说的。云善自己肯定想不到要吃炸鸡。

“下午给你做炸鸡吃。”花旗说,“现在去买鸡耽误吃饭。”

云善点点头,和花旗说他们去吃了馄饨。

花旗问,“哪来的钱?”

“乌日善的。”云善说,“没吃饱。”

花旗弯下腰,笑着拍拍云善的肚子,“云善中午多吃点。”就他们几个那点钱,肯定不够在外面吃饱饭的。

云善高高兴兴地应下来。

坨坨在院子里正和大家说今天在宋府门口听到的事。

陈川皱着眉头问,“既然宋夫人是好人,为什麽她丈夫要请人来镇压她?”

闻青山打开折扇扇了两下,“谁知道呢。我看这宋家越来奇怪了。”

云善站在旁边伸着小手抓闻青山的扇子,闻青山顺手给了他,叮嘱道,“玩归玩,别撕。”

“嗯。”云善答应着,拿着扇子给自己扇扇风,又蹲在铁蛋身边给铁蛋扇了几下。

小柳说,“最奇怪的就是宋家大爷。”

“宋夫人的丧事已经办完,小柳,下午咱们再去宋家拜会。”闻青山说。

坨坨立马道,“我不去。今天宋家有个人要打我们。”

“打你们干什麽?”秋水问。

坨坨把张账房骂他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张槐摇着头道,“这人气量是真的小。”

中午睡完觉,花旗他们去买鸡。闻青山带着小柳去宋府。

花旗买了十三只鸡,坨坨磨着嘴皮子和人讲了好一会儿价,最后一共给便宜了十文钱。坨坨很高兴,和云善说十文钱能买好些青菜。

他们拎着鸡回去时,瞧见城里又来了一波道士。花旗带着小妖怪们远远地站着,不往前去。

等道士们离开后,花旗他们才继续往回走。

听到鸡叫声,小黄鼠狼从车里钻出来。看到院子里多了十多只鸡,小黄鼠狼跑到鸡笼边嗅了嗅,兴奋地吱吱叫。

花旗拿脚拨开它,“敢偷吃鸡,今天就把你皮扒了。”

小黄鼠狼缩缩脑袋,跑到云善身边扒着云善的脚。云善蹲下来看了看它的腿,小黄鼠狼腿上还绑着棍子。

“腿好没好啊?”云善问。

小纸现在不在,小黄鼠狼大着胆子蹭蹭云善的手。云善笑着顺着小黄鼠狼脑袋摸到尾巴。

杀鸡拔毛的时候,小黄狼也帮忙了。那麽小的个头咬着鸡毛狠狠地拽一口,也能拽下来不少毛。

张槐和陈川坐在旁边拔毛,看着小黄鼠狼干活,两人颇为惊奇。花旗他们养的宠物个个都通人性似的,都能帮人干活。

薅完鸡毛,小黄鼠狼跑到花旗面前邀功,看看花旗再转头看看鸡。示意给花旗看。

“一会儿给你两块肉。”花旗说。

钢蛋一听这话,三步跳过来盯着花旗。

“看什麽?”花旗看向钢蛋冷淡地问,“你干活了?”

钢蛋转头看向别处,花旗踢它一脚,“上一边去,别在这碍事。”

云善蹲在地上挑鸡毛,捡公鸡尾巴后面最长的毛。坨坨把他捡来的鸡毛洗干净,晾在簸箕里。

兜明给鸡胸肉剃掉油和筋膜,切成小手指宽的长条。十三只鸡切出整整一盆鸡胸肉。鸡腿、鸡翅各分一盆腌制。其余鸡肉也切成块倒上调料腌上。

除了这些,花旗还切了些薯条,等一会儿一块炸了。

鸡肉还得腌制一会儿,坨坨他们几个小的跑出去打弹珠。云善这次抓了两把红色弹珠,没一会儿就被青芽儿和坨坨赢光了。他人小,不太会玩,打不过坨坨和青芽儿。

弹珠打完,云善灰扑扑地跑进院子里问西觉要弹珠。

“要红的。”云善跟在西觉后面。

西觉从车上拿出个袋子,挑了些红色弹珠放在云善手里。云善两只小手抓得满满的,高高兴兴地往外跑。

跑到门槛那两条腿并起来一跳,没跳过去,人被门槛绊倒摔趴在地上,两只手里抓着的弹珠全摔出去了。

这一下摔得疼了,云善坐起来捂着下巴哭嚎。

这边西觉刚拉上袋子,准备放回车里,听到云善哭,赶紧往门口跑,把他抱起来。

云善搂着西觉脖子哭喊,“疼,疼。”

青芽儿和乌日善蹲在地上,把云善摔掉的弹珠捡回来。坨坨踮脚看云善下巴。云善下巴摔红了。

等云善哭够了安静下来后,西觉说,“下回从门槛上岔过去。等云善大一点再跳。”

“嗯。”云善自己摸着下巴,答应得向来快。

坨坨捏捏他的小耳朵,“云善,你总不带耳朵。”

云善摸摸自己的耳朵,认真地说,“带了。”

“那就是里面塞驴毛了。”坨坨拽着云善的耳朵说,“我看看有没有驴毛。”

云善歪着脑袋,“没摸驴。”

坨坨趴在他耳朵边看,“没有驴毛,有耳屎。我再给你掏掏。”

坨坨去车上拿掏耳勺,云善坐在西觉怀里擦掉眼泪。

坨坨给云善掏完耳朵,叮嘱他,“云善自己不能掏。什麽都不能放到耳朵里,不然成小聋子就听不见我们说话了。”

“嗯。”云善答应。坨坨揪揪他的耳朵,“一定要记得。你答应的。”

云善点点头,“不掏耳朵。”

西觉给云善拿了块蜜饯,云善吃着蜜饯想起自己上午背着的小包。他跑回屋里把小包拿来给西觉看,“都没了。”

“吃光了。”

包里只剩下些点心渣子。西觉把云善的小包翻过来,倒干净点心渣,拿手拍了拍。他拿过车边的袋子,挑了些红色弹珠放在小包里。

青芽儿和乌日善把他俩捡来的红弹珠也放进小包里。云善吃完蜜饯,背着一包弹珠又跟着坨坨他们出去玩了。

花旗叮嘱他,“云善不要再跳门槛,慢慢走出去。”

云善回头笑一下,走到院门口时停下来,迈着步子小心地跨过门槛。吃过一次亏,他是真记得了。

巷子里有三个小男孩站在那正在说话,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颗红色弹珠。

“这是我们的。”青芽儿说。这些小孩他都见过,是住在巷子里的小孩,也经常在巷子里玩。

“你们玩得什麽?我们能一起玩吗?”拿弹珠的小男孩问。

“可以。”坨坨说,“我教你们打弹珠。”

巷子里趴在地上的小孩又多了三个。坨坨他们的弹珠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颜色的弹珠。

云善最小,也不太会玩,没一会儿,背着的一小包弹珠又被人赢光了。坨坨因为赢得太多,兜里放不下,让云善先给他装着。

云善这次没再回去找西觉要弹珠,他从坨坨的弹珠里挑出红的继续和人家打。可惜他技术实在是不行,总是输。

坨坨在前面赢弹珠,云善跟在后面输弹珠。没一会儿,小包里又是一个红的弹珠也没了。

云善拉拉坨坨衣服,把小包给坨坨看,“红的没了。”

坨坨翻了翻小包,里面真的一个红的弹珠也没有了。“你打黄的。我黄的最多。”

云善换了一个颜色,打了坨坨用的黄色弹珠。

“吃炸鸡了。”兜明拿个鸡腿站在门口喊人。

几个小孩从地上爬起来。乌日善把巷子里小孩手中的弹珠要走,几人满身灰地往院子里跑。

云善磕过一回很长记性,别人往院子里挤,他背着小包等在后面。等人都进了院子,他迈出小短腿,小心地迈过门槛,然后才往里跑。

花旗嫌弃他们几个脏,把人撵到院子门口,叫他们拍干净灰再进来。

云善站在那由着花旗给他拍灰,和花旗说刚刚玩弹珠的事。“红的都没了。”

“红的去哪了?”花旗知道红弹珠是云善玩的。

“输了。”云善说,“坨坨赢的多。”

“又输了。”

“是你帮我输的。”坨坨在旁边说,“我赢回来的红弹珠都让云善输光了。”

“最后谁赢得多?”花旗问。

“我。”青芽儿很是得意道,“我赢得最多。”

拍完衣服再洗手,弄干净了花旗才让他们吃东西。

花旗用油纸包了个鸡腿给云善。云善抓着大鸡腿,咬了一大口。钢蛋就在旁边看着,等云善吃了两口后,它赶紧拍拍云善。

云善进屋抓了两块肉出来,一块给铁蛋,一块给钢蛋。小黄鼠狼跑到云善脚边吱吱叫,两只小爪子对着云善拜一拜。云善进屋又抓了块肉给小黄鼠狼。

“好吃。”青芽儿也啃的鸡腿。

“香。”云善笑眯眯地说。

不说青芽儿,就是秋水他们吃了都觉得好吃。尤其是撒了辣椒粉的,吃着又香又辣。

坨坨啃完四个鸡翅膀,又吃了些薯条后才想起来有两个人还没回来。“闻青山和小柳去了这麽长时间怎麽还不回来?”

“炸鸡冷了没有热的好吃。”

第84章 真假宋传芳

炸鸡冷透,天色已晚,闻青山和小柳还没回来。

下午大家都吃了不少炸鸡,花旗晚上只简单煮了些米汤。

坨坨、云善和青芽儿坐在门口台阶上等闻青山和小柳。

“小孩,这是闻少爷暂住的地方吗?”天黑之后,巷子口走来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蓝衣服。

“是啊。”坨坨说,“闻青山还没回来。”

年轻男人道,“闻少爷今晚在我们宋府吃酒,特意差我来说一声。”

坨坨哦了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推开门冲着里面喊,“花旗,闻青山在宋家吃晚饭了。”

听到院子里有大人应声,来传话的宋家仆人便离开了。

直到睡觉前,闻青山和小柳也没回来。甘卓说闻青山说不定喝醉了,今晚不一定回来。兜明栓上院门就去睡觉了。

闻青山和小柳果然一夜未归。第二天清早,昨晚来传话的宋府仆人又来了。

西觉开了门,宋府仆人问,“我家大爷让我来看看闻少爷。”

“昨晚吃酒到夜里,闻少爷说什麽都要回来睡觉。他的仆人便带他回来了。”

“我家大爷今早特意差我来问问闻少爷昨晚是否平安到家?”

西觉皱起眉头,“他们还没回来。”

“没回来?”宋府仆人惊讶地问,“怎麽没回来?”

“那位仆人可没喝醉。我这一路过来,没瞧见闻少爷。”

到现在大家才知道闻青山和小柳不见了。

坨坨奇怪道,“不是说小柳没喝酒吗?”

“小柳办事稳重,不会带着闻青山一夜不归。”秋水说,“许是闻青山醉得厉害,沿街找了店住下。”

大家并不着急,闻青山和小柳都是大人,不是小孩。一夜未归许是真有其他事情。

坨坨、兜明带着三个小的出去玩,顺带着去找闻青山。他们从宋府门口开始找,兜明一路闻着味,带着坨坨他们找到了城内一处小院子。

“在小院子里吗?”坨坨问兜明。

兜明点头,“他俩就在这里。”

“他们是不是背着我们又租了个院子。”青芽儿看着这院子比他们住的那个要大不少呢。

“不会吧。”坨坨说,“我没听闻青山和小柳说过。”

坨坨上前拍门。开门的是个老头,看到门外是一群小孩,他没好气道,“什麽事?”

“昨晚有没有两个男的住在你家?”坨坨问。

老头面露惊讶很快镇定下来,“没有。”

“没有?”青芽儿怀疑地看向兜明。

兜明给了他一下。青芽儿瞪着眼睛转过头,嘴里小声咕哝说兜明不靠谱。

坨坨奇怪地看向老头,“真没看见?”

“真没看见。”老头肯定道。

青芽儿问,“这是闻青山租的院子吗?”

“不是。”老头说,“这是我自家的院子。没租给别人。”

老头关上门,青芽儿立马道,“兜明你靠不靠谱?闻青山和小柳根本不在这。”

“我说在这肯定就在这。”兜明说。

“老头说闻青山和小柳不在这。”青芽儿抬头看兜明,“他骗咱们干吗。”

兜明切了一声,“为什麽不能骗我们?你上次不就是被卖伞的人骗了?”

青芽儿被兜明这麽一说,不确定地看向紧闭的大门。对比人类,青芽儿还是更相信兜明,“现在怎麽办?”

坨坨正在想兜明和青芽儿的话。他很相信兜明,兜明说在这就是在这。肯定是老头骗他们了。这老头为什麽要骗他们。

坨坨正想着呢,冷不丁地听到兜明在旁边喊,“闻青山,小柳。”

坨坨捂住耳朵跳开,“你要把我耳朵震聋?”

云善也捂着耳朵跟着坨坨跑。他们跑出巷子,捂着耳朵在墙角探头看兜明喊人。

黑漆漆的地下室内,响起两个“呜呜呜”的声音,显然是嘴里被塞了东西后发出的声音。

房间里,刚刚给坨坨开门的老头惊慌地问旁边站着的男人,“他们怎麽知道人在这的?”

“我怎麽知道?”大曾面色凝重地看向院子,“不是说只有几个小孩吗?”

“你快去将那几个小孩打发了。”

老头打开院门,冲着兜明凶道,“喊什麽喊?”

“都说了这儿没你们要找的人。”

“你们要闹去别处闹,我听不了这吵。你这小孩嗓门要赶得上敲锣打鼓了。”

兜明透过打开的门看向院子里,只看到有个壮实男人站在屋门口,不见闻青山和小柳。

“兜明叫这麽大声,闻青山和小柳怎麽还不出来?”坨坨纳闷地自言自语。

兜明也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便不想了,走过来问坨坨,“他们不出来怎麽办?”

乌日善说,“他俩会不会被人捉了?”

“被人捉了?”青芽儿问,“捉他俩干什麽?”

“可能有仇家。”乌日善说。

坨坨,“我没听闻青山和小柳说过有仇家。”

坨坨把小纸从肩膀上拿下来,把小纸放到那家墙边。“我们先回去,一会儿再回来。”

回去后,坨坨把这边的事说给花旗他们听。说是钢蛋闻到闻青山他们就在小院中。

甘卓一听,立马道,“怎麽没仇家?”

“玄渊派之前不是还要杀你们吗?”

“我看这事八九不离十是玄渊派的人干的。青山和小柳怕是凶多吉少。”

“啊?”坨坨傻眼了。他把玄渊派给忘掉了。

“不会吧?”坨坨小声喃喃,“他们会死?”这也太突然了。昨天下午闻青山和小柳离开的时候还说要回来一起吃炸鸡。

“人在江湖飘,生死无常。”陈川说,“无论如何,先去救人。兴许他们没事。”

妖怪们赶紧往小院赶去。陈川和张槐、甘卓三人立马收拾行李赶着马车出门。他们和妖怪们约定好,在城外往东二十里的小村子里汇合。

到了门口,不再敲门,花旗一脚把门板踹飞,往屋里闯。

老头听到动静,急匆匆地跑出屋子。见家里大门坏了,他惊慌地问,“你们是什麽人?大白天的闯我家里做什麽?”

“快把闻青山和小柳交出来。”青芽儿拿着小竹竿站在最前面。这根竹竿是秋水上课时当戒尺的竹竿,青芽儿几乎每天都要被竹竿敲。现在这根主根被青芽儿拿来当了武器。

“什麽闻青山,什麽小柳?”老头佯装不知,“我都说了他们没在我家。”

“大曾你快来,有人欺负上门了。”

屋里一下子站出来六个大汉,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坨坨一看这样,心里更凉了。这些人看着就不是好人。希望闻青山和小柳不要出事。

花旗一句话不说,只往屋里闯。六个大汉拦过来。不用别人出手,花旗抬起一脚踹飞一个,又一拳头打飞了别人两颗牙。

坨坨钻着空隙往屋里跑,“闻青山,小柳。”

不到片刻功夫,六个大汉躺了一地。老头满脸惊慌,噗通跪下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二人真不在我家。”

花旗奇怪地想,这些人和之前遇到的那些玄渊派的打法完全不一样。应该不会武功。他们不是玄渊派的人?

坨坨在屋里跑了一遍,没找到人。问小纸,小纸也说没找到人。

坨坨跟过来,小心地问兜明,“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兜明动了动鼻子,“有一点。”

坨坨心里哇哇凉,丧着脸说,“快找人,兴许还有救呢。”

兜明带着铁蛋直奔后院枯井。“就在下面。”

“下面?”坨坨踩着井边探头往下看,“井里没有水。”

老头没想到他们一上来就能找到地方,转身就往院外跑。同时,前院有绿色信号弹飞向空中。

“他们发信号弹通知同夥了。”秋水看向空中。

“绿色的东西哎。”青芽儿很惊奇,和云善一起盯着天空的绿色烟雾弹看,直到那绿烟消散不见。

妖怪们现在无暇顾及其他人,他们只想找到闻青山和小柳。

西觉顺着井绳滑下去。到了下面见到有个黑漆漆的信道。西觉放缓步子,悄无声息地顺着信道往前走了约莫两丈远,瞧见有一处石室。

坨坨趴在井边焦急地喊,“西觉,找到人了吗?”

“是死的还是活的?”

石市里响起“呜呜呜”的叫声。西觉打开石室,看到里面有三人被绑在木桩上。闻青山和小柳就是其中两人。

“活的。”西觉冲着外面喊一句。

闻青山和小柳很激动,“呜呜呜”地叫着。木桩上的另一个人只抬了抬头。

西觉给闻青山和小柳松绑,闻青山拉下眼罩,发现眼前一片黑,“这儿怎麽这麽黑?”

小柳也拉了下眼罩,“西觉,你在哪,我怎麽看不见你。”

“在你后面。”西觉说。

小柳吓了一跳,“这儿黑灯瞎火的,什麽也看不见。西觉你怎麽看得到我们?”

“我眼神好。”西觉不多说。走去一旁给另一个人松绑。

那人起初没什麽动静,等绳子解开后,他疯了一般地叫喊,“我得救了。我得救了。我得救了。”

闻青山劫后余生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们。”

小柳说,“还好有你们,不然我都不知道我怎麽死的。”

“昨天我和少爷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敲了闷棍,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小柳和闻青山看不见,两人拉着西觉的衣服,跟着西觉往外走。

另一个人那边动静大得很,总传来他撞到东西的声音。

“走这边。”小柳好心出声提醒。

看到闻青山和小柳好好地走出来,其他妖怪们松了口气。

坨坨高兴地在上面喊,“太好了,你们俩没死。”

先让闻青山和小柳上去,西觉返回去,从里面拖出来一个人。

听到坨坨喊闻青山,那人睁着眼往坨坨的方向看,“闻青山?东陵县的闻青山?”

“是我。”闻青山惊讶地问,“你认识我?”

那人拨开脸前长发,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大声喊,“我是宋传芳。我是宋传芳啊。”

闻青山当场愣住。

兜明,“你们一块被绑了啊。”

“看他的衣服和身上的灰,应该不是昨天才被绑的。”小丛说。

反应过来后,闻青山将人上下打量两遍,“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宋传芳?”

“你的眼睛怎麽了?”

“看不见了。”那人平静地说,“在黑乎乎的地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我眼睛看不见了。瞎了。”

“你有一侄儿名唤铭朗。我与你相识时,他方四岁,整日赖着你,来寻你玩。”

“他小腿上有一块胎记,形似一棵树。是他当时尿湿了裤子,换裤子时我瞧见的。我当时还问过你。”

闻青山点头道,“确有此事。”铭朗身上胎记的事,除了家里人,外人一般不知晓。去年宋传芳确实看到过铭朗身上的胎记。

小柳从屋里找来帕子和水,把宋传芳脸上擦洗干净。这人瘦得脱相,和闻青山、小柳记忆里的宋传芳判若两人,倒是昨天见到的宋传芳和去年见到的更像。细细观看眉眼,这人和宋传芳当真有些相像。

“我昨日才在宋府中见过宋兄。”闻青山说,“我们以前的事,他都能说得上来。”

“相貌也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第85章 宋府结局

“以前的事他都是听我说的。”宋传芳站在那,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先是重重叹了口气,才说,“我游学归来,途经天宁城外,被一夥山匪挟持。”

“其中有个叫赖三的竟和我长得有八分相像。他们总打听我家里的事。再后来便经常问。我心下纳闷,不愿意说,被好一顿打,又不让我吃饭。”

“有一回我故意说错,后来差点被他们打死。”

“青山,我家里现在怎麽样了?”宋传芳四下看了看。他不知道闻青山在什麽方向。

闻青山犹豫片刻后说,“致远侄儿在家。”

“你嫂子呢?”宋传芳抖着嘴唇问。赖三顶了他的身份,他的妻子……

“嫂子……”闻青山叹口气,“嫂子头七刚过。”

宋传芳半晌没说话。片刻后眨了眨眼,干涩地说,“是我害了你嫂子。”

“我要是什麽都不说,没人会被赖三骗到。怪我,怪我……”宋传芳念叨了好长时间,“怪我……怪我……”他要是不怕死,早早死了,也省得家里人被贼人祸害。宋传芳心里十分自责。

“这些人实在可恶。”闻青山愤然道,“那些贼子应该接到信了。我们现在速速去捉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秋水和小柳带着宋传芳去报官,闻青山带着妖怪们直接去了宋府。

“闻少爷。”管家见到他,笑脸相迎,“听府里的下人说您丢了,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管家,你家大爷呢?”闻青山问。

“我现在就去告诉大爷您来了。”管家刚转身,闻青山说,“不用了,你直接带我们去。那大爷是假的,我们已经找到了真的宋传芳。”

“假的?”管家瞪大眼睛转过头,“大爷是假的?闻少爷,您莫要开玩笑了。”

管家心里十分震惊,却是有几分信的。不然大爷怎麽性情完全变了?害死夫人之后还要害死少爷。如果那是假的大爷,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我家大爷在哪?”管家急切地问。

“他已去报官。”闻青山说,“和假宋传芳亲近的仆人都要看住了,别让他们跑了。”

管家应下,带着他们直奔李姨娘的院子。李莺儿正心神不宁地坐在窗边绣花。

“李姨娘。”管家没瞧见宋传芳和张账房,急切地问,“大爷呢?”

“大爷方才抱着风儿急匆匆地走了。”李莺看向闻青山他们,“这些人是……?”

闻青山问,“你可知他去哪了。”

“我不知。”李莺摇摇头,问管家,“这是怎麽了?”

李姨娘原本想跟着大爷寻富贵,没想到竟然配了山匪。管家瞧她可怜,语气缓了几分,“家里这位大爷是个假的。”

“假的?”李莺蹙起眉毛,“大爷怎麽会是假的?”可一想大爷这一年做的事。李莺心里已然相信。难怪一直和夫人恩爱的大爷突然不见夫人。难道夫人死了不见大爷伤心,反而大爷是高兴的。

难怪大爷一直不喜欢少爷,十分喜爱风儿。那是因为少爷不是他的孩子,而风儿才是。

李莺“呜呜”地哭起来,“这叫什麽事?这叫什麽事?”此刻她心里十分后悔。当初大爷勾搭她,她就不该搭理。

云善被兜明抱着,瞧不懂李莺为什麽哭。他小声问兜明,“哭什麽呐?”

兜明小声回他,“她嫁了假的宋传芳。”

云善不懂真假的事,他还是没听懂,转脸看着兜明。“假的不好啊?”

“不好。”兜明说,“真的好。”

云善点点头,这次听懂了。假的不好,这人才哭呢。

不知道赖三他们跑哪去了,闻青山他们又和管家去捉和赖三走得近的仆人。家里的仆人只捉到了阿水,小曾早他们跟着赖三一起跑了。

阿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被管家抬脚踹在地上。

“管家。”宋致远被管家的动作吓了一跳。阿水是他爹派来的人,管家怎麽敢现在动阿水?

“少爷。”管家看到宋致远便红了眼,“府里的大爷是假的呀。咱们都被骗了。”

“那些是歹人。”

“大爷很快就回来了。”

宋致远一把抓住管家袖子,“你说那不是我爹。”

“那是歹人呀,少爷。”管家带着哭腔道,“夫人一定是被他们害了。”

“老爷,老夫人……说不定也是遭了这些人的毒手。”

宋致远哭起来,“我爹在哪?怎麽这麽多年不回来?”

管家抱着宋致远痛哭,“听说我们大爷被这些歹人关了起来,就关在城里的一处小院子里。”

阿水见事情败露,爬起来往门边冲。

“他要跑。”青芽儿举着小竹竿追在阿水身后。

西觉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冲着阿水腿弯砸去,阿水吃痛,一个踉跄摔趴在地。“我什麽都不知道,放了我,放了我。”

青芽儿拿着小竹竿劈头盖脸地抽打阿水。

管家早就看他不瞬间,走过来对着阿水踢了好几脚,“你不知道?帮着他们谋害少爷难道没有你的份?”

阿水一听,面如死灰。原来管家知道他们要害少爷。

等真见到宋传芳,管家瞧见瘦得腮帮子往下凹的人,心疼得跪在宋传芳脚边大哭,“大爷,您受苦了。家里老爷,老夫人,夫人都不在了。”

“少爷差点也被贼人所害。”

“大爷,您总算回来了。”

宋传芳愣在原地,“我爹娘都不在了?”去年他离开的时候爹娘身体明明很好。怎麽会都离世?

“恐是被贼人害了。”管家哭得痛心,“那贼人这一年干了许多坏事。”

宋传芳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眼里突然就滴下了颗眼泪。他若是打死不说,是不是爹娘和夫人都不会被贼人害了?

宋致远站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宋传芳。宋传芳实在太瘦,又一身破衣烂衫,宋致远认不出来。见他两只眼睛不看人,心里更是觉得奇怪。

“致远。”宋传芳回过神后伸出手,“致远过来。”

宋致远走过去,宋传芳颤抖着手摸了摸宋致远的脸,哽咽道,“我儿受苦了。”

“爹回来了。”

“爹。”宋致远问,“你的眼睛怎麽了?”

管家哭够了,也注意到宋致远眼睛不对劲。

宋致远摸摸他的脑袋说,“爹瞧不见了。”

管家痛心疾首,“少爷。”

“那些歹人该下地狱,受十八层地狱之苦。”

担心宋致远看不见,被人欺瞒,闻青山一直留在宋府帮着处理宋家的事。西觉留下来保护闻青山,其他妖怪出去找张槐他们。

既然他们没被玄渊派发现,小院子还能继续住。

将家中恶仆送去县衙,宋府里只剩下几个仆人。这些仆人都与赖三他们没关系。

宋传芳换了身衣服,洗漱之后,让管家带他去严府。严家是宋夫人的娘家。

接下来是宋家和严家的事,闻青山主动告辞。宋传芳偏头看向他的方向,“无妨,青山帮我做个见证。”

闻青山在严家一直呆到天黑。严家人和宋传芳都留他吃晚饭,闻青山摆手道,“今天着实是累了。改日再来叨扰。”

出了严府,就见兜明他们几个小的在门口玩,手里挑着之前买的花灯。

“你们吃过饭了没?”坨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