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发条鸟与星期二的女郎们(2 / 2)

再袭面包店 村上春树 10004 字 2024-02-19

“什么样的?”

“大公猫。褐色花纹,尾巴尖有点儿弯曲,还秃了。”

“名字?”

“名字?”

“猫的名字呀!有名字的吧?”女孩从太阳镜里面定定地注视我的眼睛——我想是注视。

“阿升,”我回答,“渡边升。”

“就猫来说,名字倒满气派。”

“老婆哥哥的名字。感觉上类似,就开玩笑叫开了。”

“怎么个类似法?”

“反正有点类似。走路姿势啦,惺忪的眼神啦……”

女孩这才好看地一笑。一笑,远比一开始的印象有孩子气,也就十五六岁吧。略微发肿的上唇以莫可名状的角度朝上翘起。

于是我好像听到了那声“摸一下”。那是电话女郎的话音。我用指甲刮去额头的汗。

“褐色花纹,尾巴尖儿有点弯曲,是吧?”女孩确认似的重复道,“可有项圈什么的?”

“有个防虱用的,黑色。”

女孩一只手仍扶着对开门,沉思了十至十五秒,随后将吸短的香烟一闪扔在地上。

“能给踩死?我,打赤脚呢。”

我用网球鞋底小心地踩死了烟头。

“那样的猫嘛,我想我有可能见过。”女孩一字一板地说,“尾巴怎么个弯法倒没看清,总之是虎皮色,大大的,项圈大概也戴着。”

“什么时候见的?”

“呃——什么时候来着?反正见过几次。我一直在这里晒日光浴来着,具体什么时候分不大清,也就是近三四天吧。我家院子成了附近猫们的通道,很多猫时常走来走去。全都从铃木家的墙根出来,穿过我家院子,进到那边宫胁家院子去了。”

女孩说着,指了指对面的空屋。石雕鸟仍在那里展翅欲飞,一枝黄花仍在那里受用初夏的阳光,鸽子仍在电视天线上单调地鸣叫不已。

“谢谢你的指点。”我对女孩说。

“嗳,怎么样,不来我家院里等等?反正猫要穿过我家院子往那边去的。再说总在这里东张西望的,会被人看成小偷报告警察的哟!这以前都有过好几次了呢。”

“可总不好进生人院子里等猫。”

“不怕,家里就我一个,正发愁没人说话呢。两人在院子里一边晒日光浴一边等猫不就行了!我嘛,眼睛好使,正派上用场。”

我看了看表。二时三十六分。今天未完成的工作,只剩天黑前将洗涤物收回和准备晚饭了。

“也好,那就让我等到三点。”我没摸清情况便说道。

我打开对开门进去,随女孩走上草坪。这时才发觉她右腿有点儿跛,弱小的肩头如机器的摇柄一般朝右侧有规则地摇晃。每走几步,女孩就停下回头看我,叫我挨她旁边走。

“上月出的事故,”女孩无所谓似的说,“坐在摩托车后头甩出去摔的,没坐稳。”

草坪上并放着两把帆布折叠椅,一把靠背上搭一条蓝色的大毛巾,另一把上面杂乱地放着一盒红壳子的“万宝路”、烟灰缸、打火机、大型收录两用机和杂志。收录两用机开着,扩音器正低声传出我听不懂的硬摇滚。

女孩把帆布椅上散放的东西移到草坪上,叫我落座,关上收录两用机。坐在椅子上,可以从树木空隙看到一胡同之隔的空房。石雕鸟、一枝黄花、铁丝墙也全部跃入眼帘。我猜想,女孩大概坐在这里监视我来着。

院子挺大,草坪呈徐缓的坡面舒展开去,到处点缀着树木。帆布椅左边有个相当大的混凝土水池,大约水已放空很久了,变成浅绿色的池底,兀自对着太阳。身后树木的后边可以看到一座优雅地遮去棱角的旧洋房式正房,房子本身并不很大,结构也不显豪华,唯独庭院宽阔,修整得无微不至。

“过去给草坪修剪公司打过零工。”我说。

“咦?”女孩似乎并无兴趣。

“这么大的庭院,修剪起来怕够辛苦的吧?”我环顾着四周问道。

“你家没院子?”

“有个小小的,只能栽两三丛绣球花。”我说,“总是你一个人?”

“嗯,是啊。白天总我一个人在这儿。早晨和傍晚有个帮忙搞家务的老婆婆来,剩下时间就我一个。你,不喝点什么冷饮?啤酒也有的。”

“不,不必了。”

“真的,用不着客气。”

“嗓子不渴。”我说,“你不去上学?”

“你不去工作?”

“去也没工作。”

“失业了?”

“算是吧,最近辞了。”

“辞之前做什么来着?”

“给律师跑腿学舌。”说着,我做了个深呼吸,以使过快的语流放慢下来,“或去市里和中央部门收集各类文件,或整理资料,或核对案例,或办理法院的事务性手续,尽是一些杂事。”

“可还是不做了?”

“是啊……”

“太太工作?”

“工作。”我说。

我掏出烟衔在嘴上,擦火柴点燃。附近树上有拧发条鸟叫,拧了十二三遍发条之后,移到别处的树上去了。

“猫常从那里经过。”女孩手指草坪的那一端,“看得见铃木家院墙后面的焚烧炉吧?就从那旁边冒头,一直顺着这草坪走来,再钻过对开门,朝那边院子走去,路线就这一条。对了,那位铃木太太的丈夫,是位大学老师,还上过电视呢,认识?”

“铃木?”

女孩向我介绍了铃木,但我不晓得这个人。

“电视几乎不看的。”我说。

“讨厌的一家!”女孩说,“摆一副名人架势,上电视的全都是骗子。”

“是吗?”

她拿起那盒万宝路,抽出一支,并未点火,在手中转动了半天。

“啊,里边好人也许能有几个,可我不喜欢。宫胁先生倒是个好人来着,太太人也好。丈夫经营两三家适合全家人聚餐的饭馆。”

“怎么人没了?”

“不晓得,”女孩用指甲弹着烟头说,“怕是负债什么的吧,慌里慌张地跑掉不见了,不见都差不多两年了。房子扔在那里不管,猫又多,怪怕人的,妈常发牢骚。”

“有那么多猫?”

女孩把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点点头。

“好多种咧,秃毛的,单眼的……眼珠掉了,那儿成了个肉块。不得了吧?”

“不得了。”我说。

“我的亲戚里还有六根指头的呢。是个比我年龄大点儿的女孩,小指旁又生出一根来,活像婴儿指头。不过平时总是灵巧地蜷起,不细心发现不了。好漂亮的女孩呢!”

“唔。”

“那东西你说可是遗传?怎么说呢……血统上。”

“不明白。”我说。

随后她默然良久。我一边吸烟,一边定定地注视着猫的通道。猫一只也没露面。

“嗳,你真的不喝点什么?我可要喝可乐喽。”女孩说。

我说不要。

女孩从帆布椅上起身,轻轻拖着腿消失在树荫里。我拿起脚下一本杂志啪啦啪啦翻了翻。出乎意料,居然是以男人为对象的月刊。中间一幅摄影图片上,一个只穿三角裤、隐约可见隐秘处的形状和毛丛的女子坐在凳子上,以造作的姿势大大张开两腿。罢了罢了!我把杂志放回原处,双臂抱在胸前,目光重新对准猫的通道。

过了好些时间,女孩才手拿可乐杯返回。她已脱去阿迪达斯牌T恤,只一条短裤、一副比基尼泳装式胸罩。胸罩是小号的,可以清楚地看出乳房的形状,背部系条细绳固定着。

这确是个炎热的午后,如此在帆布椅上一动不动地晒太阳,只见灰T恤到处给汗水渗得一块块发黑。

“嗳,要是你晓得自己喜欢的女孩有六只手指,你怎么办?”女孩继续刚才的话题。

“卖给马戏团!”我说。

“当真?”

“说着玩嘛,”我笑道,“我想大概不会介意。”

“即使有遗传给后代的可能?”

我略一沉吟,“我想不至于介意。手指多一根也碍不了什么。”

“乳房要是有四个呢?”

我就此也沉吟了一番。“不知道。”我说。乳房有四个?看样子她还要絮絮不止,于是我转变话题:“你十几?”

“十六。”女孩道,“刚刚十六。高一。”

“一直没去上学?”

“走远了腿疼,况且眼旁又弄出块伤疤。学校可烦人着呢,要是知道是从摩托车上掉下摔的,又要给人编排个没完……所以嘛,就请了病假。休学一年无所谓,又不是急着上高二。”

我“唔”了一声。

“话又说回来,你是说同六指女孩结婚没什么要紧,但讨厌有四个乳房的,对吧?”

“我没说讨厌,是说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呢?”

“想象不好嘛。”

“六只手指就能想象得好?”

“总可以的。”

“能有什么差别?六只手指和四个乳房?”

我想了想,但想不出合适的说法。

“哦,我是不是问多了?”她从镜片后面盯视我的眼睛。

“给人这么说过?”

“有时候。”

“问不是坏事。一问,对方也要考虑什么的。”

“但大部分人什么也不考虑。”她看着脚尖说,“不过适当应付罢了。”

我暧昧地摇了下头,把视线收回到猫的通道。我在这里到底算干什么呢?我想。猫岂非一只也未出现!

我双手叉在胸前,闭目二十至三十秒。紧紧合起眼睛,觉得身体没一个部分不在冒汗。额头、鼻下和脖颈有一种相斥感,就好像贴有湿淋淋的羽毛。T恤如无风之日的旗帜一般有气无力地偎在我胸口。太阳光带着奇异的重量倾泻在我的身上。女孩晃了下玻璃杯,冰块发出牧铃般的响声。

“困了你就睡,猫亮相了我叫醒你。”女孩小声道。

一时间,四下万籁俱寂。鸽子也罢拧发条鸟也罢都已远走高飞。没有风,甚至汽车排气声也听不到。这时间我一直在考虑那个电话女郎。莫非我真的认识她?

但我没办法想起她来。简直如同基里柯画中的情景,唯独女子的身影穿过马路,长长地朝我伸来,而实体却在我意识之外。电话铃声在我耳畔响个不停。

“喂,睡过去了?”女孩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

“再靠近点可以么?还是小声说话觉得轻松。”

“没关系的。”我一直闭着眼睛。

女孩把自己的帆布椅横向移过,像是紧贴在我的椅上,“咣”一声发出木框相碰的干响。

奇怪!睁眼听得的女孩声调同闭眼听得的竟全然不同。我到底怎么了?这情形还是头一遭。

“稍微说点什么好么?”女孩道,“用极小的声音说。你不应声也可以,听着听着睡过去也不怪你。”

“好的。”

“人死是很妙的吧?”

女孩贴在我耳旁说,话语连同温暖湿润的气息一起静静地沁入我的肌体。

“什么意思?”我问。

女孩一根手指放在我唇上,像要封住我的嘴。

“别问,”她说,“现在不想给你问,也别睁眼睛,明白?”

我用和她同样小的声音点头答应。

女孩的手指从我嘴唇上移开,这回放在我腕上。

“我很想用手术刀切开看看。不是死尸,是死那样的块体。那东西应该在什么地方,我觉得。像软式棒球一样钝钝的,软软的,神经是麻痹的。我很想把它从死去的人身上取出切开看个究竟。里边什么样子呢,我常这样想。就像牙膏在软管里变硬,那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变得硬邦邦的?你不这样认为?不用回答,不用。外围软乎乎的,只有那东西越往里越硬。所以,我想先将表皮切开,取出里面软乎乎的东西,再用手术刀和刮刀样的刀片把软乎乎的东西剥开。这么着,那软乎乎的东西越往里去越硬,最后变成一个小硬核,像轴承的滚珠一样小,可硬着呢!你不这样觉得?”

女孩小声咳了两三下。

“最近我时常这么想,肯定是每天闲着没事的关系。什么事都没得做,思想就一下子跑得很远很远。远得不着边际,从后面追都追不上。”

女孩把放在我腕上的手移开,拿杯子喝剩下的可乐。从冰块的声响可以知道杯子已经空了。

“不要紧,猫给你好好看着呢,放心。渡边升一亮相就马上报告,只管照样闭眼就是。这工夫,渡边升肯定在这附近散步呢——猫总在同一地方散步——一会儿保准出现。一边想象一边等待。渡边升正在靠近这儿。穿过草地,钻过篱笆,时不时停下来嗅嗅花香,正步步朝这边走来——就这样想象一下。”

我按着她说的,试图在脑海中推出猫的形象来。可我想象出来的猫,终不过是逆光照片般极为模糊的图像。一来太阳光透过眼睑将眼前的黑暗弄得摇摇颤颤,二来任凭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准确地想出猫的形象。想出来的渡边升活像一幅画得一塌糊涂的肖像画,不伦不类,面目全非。特征虽不离谱,关键部位却相去甚远,甚至走路姿态也无从记起。

女孩将手指再次放回我手腕,在上面画着变换不定的图形。而这样一来,一种和刚才种类不同的黑暗和图形与之呼应似的潜入我的意识。大概是自己昏昏欲睡的缘故,我思忖。我不想睡,却又好像不能克制,无论我用怎样的办法。在这勾勒着舒缓曲线的帆布椅上,我觉得身体重得不成样子。

如此黑暗中,唯见渡边升的四条腿浮现出来。那是四条安静的褐毛腿,脚底板软绵绵厚墩墩的。便是这样的脚无声无息地踩着某处的地面。

<b>

何处的地面?

</b>

你不认为你脑袋里什么地方有个致命的死角?女郎静静地说。

睁眼醒来,只剩我一人。旁边紧靠的帆布椅上已不见了女孩。毛巾、香烟和杂志倒是原样,可乐杯和收录两用机则消失了。

太阳略微西斜,松树枝影探到了我的膝部。手表上是三时四十分。我像摇晃空易拉罐似的晃了几下头,从椅上欠身打量四周:景致同最初见到时一模一样,舒展的草坪、无水的水池、院墙、石雕鸟、一枝黄花、电视天线。无猫,亦无女孩。

我坐在草坪有阴影的地方,一边用手心抚摸青草坪一边眼盯猫的通道,等女孩回来。十分钟过去了,猫和女孩均无动静。周围一切都静止了。到底怎么办好呢?我拿不定主意。睡过去的时间里,我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

我站起身,朝正房那边望去。同样一片沉寂,唯独凸窗玻璃在西斜阳光下闪闪耀眼。无奈,我穿过草坪,走进胡同,返回家来。猫没觅得,但觅的努力我已尽了。

回到家,马上把晾的衣物收回,为晚饭做了下准备,然后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靠着墙看晚报。五时半,电话铃响了十二次,我没拿听筒。铃声止息后,余韵仍如尘埃在房间淡淡的黄昏中游移。座钟则以其坚硬的指甲尖击打着浮于空间的透明板。简直是机器驱动的世界,我想。拧发条鸟一天赶来一次,拧动世界的发条。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中变老,让犹如白色软式垒球般的死越胀越大。即使在我于土星和天王星之间酣然大睡的时间里,拧发条鸟们也仍然在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

蓦地,我想不妨写一首关于拧发条鸟的诗。然而最后一节怎么也抓挠不出。何况女高中生们不至于欢喜什么拧发条鸟诗,她们还不知道拧发条鸟本身的存在。

妻回来是七时半。

“对不起,加班来着。”妻说,“单人学费缴纳账怎么也找不到了,来帮工的女孩固然马虎,但毕竟算是我份内的事。”

“没什么。”我说。我进厨房做黄油烤鱼、色拉和酱汤。这时间里,妻坐在厨房桌前看晚报。

“噢,五点半时你可出去了?”妻问。“打电话来着,想告诉你晚点回家。”

“黄油没了买去了。”我说谎道。

“顺便到银行了?”

“当然。”我回答。

“猫呢?”

“没找到。”

妻道了声:“是吗?”

饭后我洗完澡出来,见妻在熄了灯的客厅的黑暗中孤单单地坐着。穿灰色衬衫的她如此在黑暗中静静地缩起身子,简直就像一件被扔错地方的行李。我觉得妻甚是可怜,她被扔在了阴差阳错的地方,若在别的地方,或许能幸福些。

我拿浴巾擦头发,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我问。

“猫肯定没命了。”妻说。

“不至于吧,”我说,“在哪里游逛呢!肚子饿了就会回来的。以前不也同样有过一次吗?住在高圆寺时就……”

“这次不同,我知道的。猫已经死了,正在哪片草丛里腐烂。空屋院里的草丛可找过了?”

“喂喂,屋子再空也是人家的,怎么好随便进去呢!”

“是你弄死的。”妻说。

我叹口气,又一次用浴巾擦头发。

“猫是你见死不救才死的。”她在黑暗中重复道。

“我不明白,”我说,“猫是自己不见的,不是我造成的。这个你也知道的嘛。”

“你,是不怎么喜欢猫对吧?”

“那或许是的。”我承认,“至少没有喜欢到你那个程度。不过,我没有欺负过那只猫,每天还好好喂它。是我喂它的。虽说不特别喜欢,可也不至于弄死它。那么说起来,岂不成了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我弄死的!”

“你就是那样的人,”妻说,“经常经常那样,自己不动手地弄死很多东西。”

我想说点什么,但知道她哭了,只好作罢。我把浴巾扔进浴室的衣篓,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啤酒喝着。一塌糊涂的一天,一塌糊涂的年度的一塌糊涂的月份的一塌糊涂的一天。

渡边升啊,你这家伙在哪呢?拧发条鸟已不再拧你的发条了不成?

简直是一首诗:

<blockquote>

渡边升啊,

你这家伙在哪呢?

拧发条鸟已不再拧

你的发条了不成?

</blockquote>

啤酒喝到一半,电话铃响了。

“接呀!”我对着客厅的黑暗吼道。

“不嘛,你接嘛!”妻说。

“懒得动。”我说。

没人接,电话铃响个不停。铃声迟滞地搅拌着黑暗中飘浮的尘埃。此间我和妻都一言未发。我喝啤酒,妻无声地啜泣。我数至二十遍,便不再数了,任铃声响去。总不能永远数这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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