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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盛少爷大义

盛世迅速道:“痘疮不会复发, 只要感染一次,痊愈后一生都不会再得痘疮,这是因为他身体里有了抗体。”

林大人看向医师。

医师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没料到这人还真的不是只懂皮毛。

“书中确有记载,让得过痘疮者去照顾染病的人, 并不会二次染上。”

所以此次派去照顾村里人的,有一部分便是曾经染过痘疮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到目前为止,这些人并没有染病的症状。

林大人得到医师的肯定答复, 表情也更加认真起来,很明显这人确实知晓的东西不少。

“所以呢, 你说的这个抗体如何弄?难道让所有人都先染一次病, 那还有得活吗?”

盛世:“是也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好在大家这次学会了耐心,等着盛世继续解释。

“痘疮说到底还是痘, 人会得人痘,牛也会得牛痘,并且牛痘的症状很轻,几乎不会被人发觉,因此很多人并不知道牛痘这回事。

我们只要将牛痘接种到人身上,让人体产生抗体,这样一来,便不会再染上人痘了。”

今日林大人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目瞪口呆了,他好半天才合上嘴,最后斥责道:

“牛痘接种到人身上,你在开什么玩笑?”

盛世拱手行礼,“此事兹事体大, 下官如何敢玩笑。下官会第一个接种牛痘,以示此事可行,除下官外,下官的家人以及随从都会在第一批接种。”

盛世声音徐徐不紧不慢,也使得林大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要不要推广至所有百姓,林大人可以在下官等人接种后再做定夺。”

这下林大人连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禁疑惑道:“你要亲身试验,难道就不怕死吗?”

盛世抬头,眼神坚毅而果敢,“下官自然怕死,但人活一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私以为这事不可不为。”

林大人叹息一声,突然就软和了态度,温声道:“此次是为你父亲而来的吧。”

他转头看向医师,医师立即会意。

“盛昌则染病后已经近二十日,现在情况稳定,烧也退了,脸上的脓包已经结痂,应当是挺过去了。”

痘疮的致死率高达三成,能熬过去实属幸运。

盛世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如今说到盛昌则,林大人突然有些好奇道:“你之前提议焚尸,若你父亲这次没挺过来,难道你也要烧他?”

盛世不是古人,他才没有必须土葬,火葬就是不孝的想法。再说到了后世,谁不是火一烧用罐子装着,于是正色道:

“自然。”

林大人闻言,再次对他刮目相看。

对自己狠,对家人也狠,是个狠人。

盛世倒是不知道林大人脑补了什么东西。

他愿意第一批接种痘疮,也是为了小命着想。百分之三十的致死率,要是不早点接种,万一不小心感染了,岂不是听天由命,不死也要脱层皮?

林大人同意了他们接种牛痘的方案,并且表示若盛世及家人随从都接种了,后面也确实没有再感染,便可上书朝廷禀报此事。

盛世看了一眼林大人。

这人还真是谨慎过了头。

此前怕招安的难民们闹事连累他,给了自己一个里正的身份。如今既想要预防天花的天大功劳,又怕这功劳万一搞砸了一不小心连累到他,于是还是将自己推到了第一位。

对此,盛世也无所谓。

盛昌则没事,他也算安了心,而且在帮自己预防天花的时候,顺便帮帮天下百姓,也没什么不好-

盛世出城之前,便已经令盛家仆从,以及跟随他而来的常北等人散出去,寻找生病的牛,同时再三叮嘱他们要佩戴好口罩,切不可随意摘下。

第二日,戚氏那边也做好了大批量的口罩,在林大人倡导大家出门须得带上口罩,各类用品须得煮沸消毒后,晋阳城所有口罩售卖一空。

后面百姓们再次出门时,皆都戴上了口罩,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只是寻找牛痘的事并不顺利,接连两天,虽找到一些生病的牛,却并不是盛世要的得了牛痘的病牛。

盛世再次从一户农户家无功而返,准备返回城内。在排队入城时,却听到城门处发生了争执。

看守城门的两位官兵,正戴着口罩从一名老者怀里抢夺孩子。

老人死死地护住孩子,坚决不肯放手,一时间俱是老少的哭喊声。“官爷,我家孙子真的不是得了痘疮啊!”

一听“痘疮”二字,周围的人齐齐后退了十余步,拉开与那对祖孙的距离,生怕被其传上。

如今人人谈痘疮色变,如何能允许这样的人在路上溜达,顿时有人道:

“林大人可是严禁得痘疮者出行的,所有病患全部集中到了刘家村,你这样不遵林大人的令,简直就是在害人呐!”

老人一听要将他的孙子拉去刘家村,脸色更是大变,那里可是死人窝啊,小孙子去了那里,哪还有命在,顿时着急道:

“我们不去城里了!不去了!回家,我们这就回家,再也不出来了!”

官兵如何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那不行,林大人的令,所有染上痘疮者,必须得到刘家村隔离!”

周边的人纷纷附和,并且严厉谴责起老者。

“你不将孩子送去,可就是要将我们所有人都给害死!”

老人痛哭流涕,极力争辩。

“我孙子真的不是得了痘疮,他都没见过那些难民,如何会得痘疮。这就是牛痘,老汉我小时候也得过,不会死人的!”

其他人一听他也得过,顿时离得更远了。

更有人直言,如今晋阳城的痘疮,是不是就是从这对祖孙身上传出来的。

吓得老人面如土色。

这罪责他如何担得起?

盛世刚掀开车帘便听到牛痘两字,当即从车上跳了下来。

城门口的百姓没有多少,迟迟不入城不过是因为那对祖孙两堵在门口,其他人害怕被传上纷纷避让开不敢靠近。

盛世拨开围观的众人,挤到官兵和祖孙两身上。

“不知可否让我看看?”

这两名官兵正是前几日盛世入城时塞过银子的那两位。对方见是他,且又得了林大人的令不得阻止对方出入城,于是这会儿便也松开了老人怀中的男孩。

男孩一得了自由,立即缩回他祖父的怀里,怯生生地看着面前的盛世。

盛世戴着口罩,隔着一步远,弯腰观察了一下男孩的面部。男孩的脸上有一些结痂的疤,之前应当是长了一些脓包。

官兵在一旁补充道:

“他的胳膊上还有一些脓包没有结痂,定是得了痘疮。林大人交代过,只要还有脓包,那就还是会传人,必须得隔离。

我们也是听从林大人的命令行事。”

站在官兵的角度,他们并没有做错。

盛世点了点头,随后起身问老汉,“你刚说是牛痘?”

老汉见这年轻人一句话,官兵便松开了他们祖孙两,顿时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急忙点头道:

“是的,就是牛身上的痘,传给了小孙儿,不过真的不要紧的。老汉打小就替主家放牛,日日与牛在一起,那些牛得了这种痘后,也会传给人,老汉小时也曾得过,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周边人纷纷表示不信。

常北问道:“你是给谁家放牛的?”

老汉瑟缩了一下,但怕官兵将他的孙子再次拿走,只能照实答道:“是易家。”

常北皱眉,“易家的人说他家的牛,并未生病。”

老汉再次瑟缩了一下,“老汉怕主家怪罪,便没有将牛生病的事报上去。左右过些日子就好了,也不耽误耕种。”

盛世颇为无语,这就是他们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得牛痘的病牛的原因?

他转身对那两位守城兵道:“这名孩童我先带走,有任何事我自会向林大人汇报,不会让两位大哥为难。”

知道盛世这些天都在为林大人办事,好似就是与痘疮有关,这两人对视一眼后,也便同意了下来。

老汉见孙子不用送去刘家村隔离,顿时就要对着盛世磕头感谢。盛世将其拦下后,让他带路去看看那些生病的牛。

老汉养牛的庄子离得并不算太远,乘车半个时辰便到了。

张老汉一边下车一边介绍,说是主家的庄子田地不少,只是耕牛并不养在各个庄子上,而是在不需要耕种的季节,统一牵到一起,由专门的人负责养,因此张老汉等人养了近百头的牛。

而这般多的牛挤在一处,一个得了牛痘后,很快便扩散开来,尤其是不少刚生完牛犊的母牛。

到了牛棚,不需要多复杂的检查,就连常北也能看出来不少牛得了痘。

虽然找到了牛痘,但盛世也不可能就这么草率地在这边直接接种,而是需要回城做些准备,至少不能感染上其他的什么病菌。

“不知这些病牛,可不可以卖几头予我?”

盛世帮了他们祖孙,张老汉个人自然是愿意的。

“盛少爷,不是老汉不愿意,但这牛是主家的,老汉哪敢随意买卖啊,那是要见官的。”

张老汉只是易家的家仆,家仆哪里有私下处置主人财产的资格。

盛世皱眉,易家的人都住在城里,这一来一回怕是天都要黑了。

张老汉见他着急,赶紧道:

“不过五少爷最近正住在庄子上,老汉去问上一问,若是五少爷同意就没有问题了。”

说着,他就小跑着去找他口中的五少爷。

不需要盛世等多久,那位五少爷便出来见了盛世。对方听盛世说明来意,顿时对牛痘接种来了兴趣。

“你是说只要将牛痘接种到人身上,人就不会再感染人痘?这是何缘故?”

盛世看了一眼对方脑袋边的简介。

[易思衡,易家嫡孙,大儒易慎之孙。]

这个易家,居然就是易慎所在的易家。

易思衡二十三四的年纪,比盛世年长些许,清俊儒雅,很有读书人的气质。

盛世:“深究起来就复杂了,简单来说便是免疫。”

易思衡越听越觉得稀奇,免疫一词简直闻所未闻,他又请教了几个问题,盛世自是知无不言,最后道:

“两日后,我与家人会公开接种牛痘,届时林大人也会到场,若易公子感兴趣,可前来观摩。”

易思衡只说会考虑,并未立即答应,但同意将病牛卖予盛世。

付了银子后,盛世便带着人将挑出来的几头牛一起领回了城。

即便盛世那天已经与林大人说过牛痘接种的事,但参与此次疫情救治的大夫们却不以为意,觉得盛世所谓的用牛痘产生抗体简直胡说八道。

于是两日后,种痘之事,只能由盛世自己进行。

戚氏原是不打算参与的,但是想到盛世自己都要接种,若是盛世死了,盛昌则也出了意外,那她以后的日子,种不种牛痘都会很惨,还不如放手一搏。

至少在她看来,盛世这个便宜儿子,看着不像是脑子有病想要寻死的样子。

于是,两日后,不仅林大人带着众多医者到了,城中不少有头有脸的乡绅也来了,其中便有盛世两日前见到的易思衡。

而易思衡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扶着一名老者,虽然盛世认不得脸,但却认的他脑袋旁的字。

——易慎。

据说连拒了两任帝王六次,坚决不肯入京为官的当代大儒。

易慎很是低调地隐在众人身后,而在他身前的不少医者,已经开始发难。

他们前些日子都在忙,并不知道有人提出种牛痘的方法来,等到林大人让他们今日一起来观摩才知晓此事,顿时觉得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懂医理吗?就敢将牛身上的东西,弄到人身上?”

“得了牛痘,就不会再得人痘,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两者之间有必然关系?”

“简直太过儿戏了!”

不止医者们不同意,那些乡绅们听说日后还要将这东西种到他们身上,顿时也叫嚷开来。

“人跟牛这样的畜生,怎么能一样?”

“我死也不要染上牛身上的东西。”

盛世抬手制止众人喧哗,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今日种痘一事,我与家人仆从共计五十二人,自愿参与,生死有命,与在座所有人无关。”

台下所有人顿时哑了声。

“至于我如何证明种牛痘有用?”

盛世扫视一圈道:“种痘之后,我等会前去照料刘家村的病患。诸位可以依据我们是否染上人痘,来印证牛痘种到人身上后,是否会形成免疫系统。”

盛世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林大人见还有人要质疑,立即道:

“此次盛家少爷用自己及家人仆从的性命,来验证牛痘是否有用,诸位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是说你们想要自己亲身试验?”

林大人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不吭声了。

这姓盛的不要命,他们可不敢。

易慎一直站在人后,在林大人说完后,也开了口。

“古有神农尝百草泽被苍生,方有如今治病良药。今盛公子以身种牛痘,不论是否成功,都是圣人之举,理应受人敬重,而不是被人百般诘问。”

说着,易慎便拱手弯腰,对着盛世郑重行礼。

这是文人间的最高礼仪,而跟在他身后的众多易家人,也全都对着盛世躬身行礼。

随着易家众人行礼,所有认识易慎或是知晓易家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场面一时间异常尴尬。

林大人没料到连易慎都来了,他停顿片刻,脑中闪过诸多考量,最后也冲着盛世行了礼。

“盛少爷义薄云天,当受本官这一礼。”

有了易慎和林大人领头,其他人再也不敢多嘴,只能齐齐行礼,道一声“盛少爷大义”。

第22章 第 22 章 回家

等到盛世等人接种牛痘之后, 易慎当着众人面,问道:

“不知盛少爷下次为大家种痘时,可否让老夫当第一人?”

这下连盛世都惊讶了。

他可不会认为, 易慎此举是为了搞特权插队排第一,这分明是为了给他撑腰, 连易慎这样的大儒都愿意接种,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犹豫的。

只是易慎这话刚问出口,他身边的易家人顿时就炸开了,尤其是将此事告诉易慎的易思衡, 更是急得额头出了汗。

若是祖父因此出了事,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祖父, 不可!”

盛世也有些迟疑。

在他看来若是想要全民接种, 领头的第一人最好是身为升州州牧的林大人。

他看了一眼林大人。

算了,这人怕是绝不可能当这个第一人的。

易慎对着易家众人摆了摆手,道:

“盛少爷年纪轻轻便可不惧危险, 为众生试毒,老夫一把年纪早就活够了年头,哪会舍不得这一身老骨头。”

“老夫心意已决,你们莫要再劝。”

他说完,对着盛世又是一礼,“麻烦盛少爷了。”

盛世躬身回礼。

有易慎这样的大儒作为表率,想来日后的接种会更加顺利。

林大人虽然不打算自己先上,但对于易慎的带头还是乐见其成的,他派了两名医者去盛府,观察盛家众人接种后的反应,看看是不是果真没有问题-

接种后,率先有反应的是盛婉儿。

不到两日, 盛婉儿的接种处便出现了红色丘疹,并伴随轻度低烧,这可吓坏了戚氏,还没等她担惊受怕完,其他人也陆续出现了反应。

低烧不到两日便退了,之后红色丘疹变成了疱疹,再过几日又转变为了脓疱。

种种反应与医师们这两月诊治的痘疮患者并无不同,但却比痘疮患者的症状轻多了。

盛世看了眼婉儿胳膊上的棕色痂盖,随后将她的衣袖放下,“等到痂盖脱落就算彻底好了。”

盛婉儿乖乖巧巧,“哥哥,所以婉儿是种痘成了吗?”

盛世摸了摸她的脑袋点头,“日后婉儿就不用再怕痘疮了。”

直到此刻,戚氏才终于放了心。

等到盛家众人在痘疮患者里呆了半月却无一人感染痘疮后,林大人及城中豪贵终于接受了种了牛痘就不会再得人痘这件事。

半月一期一过,林大人立即通告全城,可以接种牛痘以预防人痘。

百姓们直到此时才知晓,盛家少爷不仅想出了种牛痘预防痘疮的法子,甚至以身犯险拿自己与亲人一同试验,就是为了让百姓们相信此法有效。

百姓们顿时痛哭流涕伏倒在地。

“苍天有眼呐,派了盛少爷来救我们。”

而易慎也果然信守承诺,在全城百姓接种第一日,第一个完成了接种。

在大家都忙着接种的时候,林大人的一道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都,递到了建元帝的案头。

建元帝最近正被难民中爆发痘疮一事搞得焦头烂额,尤其是这些还不止发生在京都的难民里,其他各地也陆续递来了折子。

建元帝头疼欲裂,根本不想睁眼看折子,于是让一旁的內监将折子的内容读出来。

內监刚读完第一句,建元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当即有人道:

“林明辅好大的胆子,晋阳城痘疮爆发近两月,他居然一直瞒着不上报!”

“痘疮极易蔓延,林明辅如此胆大妄为,也不知是仗的谁的势?”

林明辅是二皇子党,说话的是太子党的官员。

他刚说完,二皇子那边的人立即就反驳开来,眼见着又要吵起来,三皇子傅临淮好脾气地劝架,俨然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不少城池都在闹疫情,说不定是林大人那边事情繁杂,这才上奏晚了。”

这话听在建元帝耳里,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林明辅那里事情繁杂,其他人就不繁杂了?

建元帝气得一拍桌子,厉声道:“念!朕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借口!”

內监吓得咽了咽口水,抖着声音继续往下念。

“晋阳城病死者无数,臣心甚忧,食难下咽。幸得盛家子想出种痘之法,且其亲身试之,果真见效。臣已令全城种痘……”

当即有人反驳,“种痘?林明辅是疯了吗?”

內监抬眸看了眼说话的官员,颤着声道:“易慎易老先生带头接种,至上折之日,全城接种人数已过半数。”

听到大儒易慎都接种了,刚刚还吵着不可能的官员顿时哑了声。

建元帝眉头紧拧,“易老先生都接种了,莫非真的可行?”

他转头问內监,“林明辅折子中可写了这个盛家子是何许人?”

能让易慎都愿意带头接种的,莫非是什么隐世大能出来救世了?若真是如此,定要好好拉拢才是。

內监扫了一眼长长的折子,最后道:“说是晋阳城商贾盛昌则之子盛世。”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安静站立的傅临淮。

晋阳城商贾,还叫盛世,不就是那个追着三皇子跑了两年的京都笑话?

虽然盛世数月没有出现在京都,但是京都关于他的传闻却一点没有减少,大家茶余饭后还是会将他的事拿出来说道说道。

傅临淮此刻也有些懵。

这个商户之子,怎么就能去解决痘疮一事了?

建元帝并不知晓下面官员的眼神官司,他沉默片刻道:

“临舟,你速去晋阳,看看这接种牛痘之法到底是否可行。若当真有效……”

建元帝顿了一下,目露坚毅,“务必让大凉百姓全都种上牛痘。”

二皇子傅临舟立即领命-

晋阳城的百姓接种牛痘人数已达七成,剩余那些还在观望的,在见到首批接种的人果真没有染上痘疮后,也开始动摇起来。

在这期间,盛昌则终于病好,被放回了盛府。

时隔数月,盛世再次见到盛昌则,发觉当初见到的便宜爹,瘦了许多,看样子隔离的这段时间着实吃了不少苦。

盛婉儿和戚氏一见到盛昌则就扑过去哭成了泪人,盛昌则左哄一个右哄一个,直到安抚住两人,才注意到几步外的盛世正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茶。

盛昌则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立即起身,张开双臂走到盛世身前。

盛世抬眸,睨了他一眼,“干什么?”

但他这话听在盛昌则的耳朵里,就是儿子受到了冷落,在阴阳怪气他,于是立即道:

“世儿啊,爹也抱抱你,爹可想你了。”

盛世嫌弃地扫了他一眼。

“你都多久没洗澡了,也就她们不嫌弃你。”

盛昌则顿觉受伤,“不是,你爹死里逃生,你不该关怀一下吗?”

盛世这下连头都不抬了,继续喝着茶。

戚氏见状赶紧走过来道:

“老爷,世儿一听说你病了,就连夜从广武县赶了回来。他怕我们娘两也染上痘疮,还想出了种牛痘的法子。”

盛昌则见盛世与戚氏没有如往常般剑拔弩张,顿时就安了心,再听到戚氏提起种痘,顿时挺起了胸口。

“还是我家世儿能干,居然能想出如此的法子,当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盛世没让他继续夸下去,而是问道:“你去京都收拢资产,如何就能染上痘疮,还差点没了命的?”

一说到这个,盛昌则就来气。

“你之前不是说有人故意引你去山匪所在的地方嘛,我去了京都,还没派人去查,就发现你落入匪窝的事,已经传遍了京都。”

盛世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

能让这事传遍京都的,幕后之人定是那个害他之人,毕竟别人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盛昌则坐下喝了口茶,沉声道:“我派人查了许久,也因此在京都耽搁了不少时间,最后顺藤摸瓜查到了三皇子府。”

盛世皱眉,“傅临淮?”

“这事确实是从三皇子府传出来的,但事情刚传出来的时候,三皇子并不在京都,所以查到这里,算是断了线索。”

盛昌则虽怕他一听到傅临淮就昏了头,但也实事求是道:“三皇子完全没有必要害你被山匪所抓。”

盛世低头喝茶。

傅临淮确实没有动机,或者说他领差事出城的时候,并不会算计自己,即便是算计也是办差回来后发现缺钱的时候。

能从三皇子府传出消息,那这人必定跟傅临淮关系紧密,且行事滴水不漏。

线索断在了三皇子府让盛昌则很是郁闷,这会儿更是气得将茶盏狠狠拍在桌上。

“那散布谣言的人着实可恨,如今全京都的人都在传你被山匪糟蹋了。傅临淮回京后,还放话说……”

说到这,盛昌则突然看了盛世一眼,及时住了嘴。

盛世将茶盏放下,挑了下眉,“说什么?说我是因他之故落在匪窝里,所以他要负责,纳我入府?”

“你怎么知道?”盛昌则顿时惊道。

他缓了一下,又问:“是周管家传信给你说的?”

盛世后来派周管家去京都做生意的事,盛昌则还是知晓的。

盛世并没有说周管家完全没提这事。他知晓不过是因为按照原书剧情,“他”确实是因山匪一事进了三皇子府。

这么看来,原文中他在匪窝受辱一事,并不是确有其事,而是京都的传言。只是书中并没有将这事细说,也没提及幕后之人。

此事暂且不议,两人又说起主家那边想要抢昌隆号的事。

盛昌则脸色沉得滴墨,他没料到主家那边居然会趁着他病得生死不知,而盛世又不在的时候,想要强夺昌隆号。

“这事,我自会处理。”

盛家的事,盛世并不想掺和,如今盛昌则平安回来了,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晋阳城的事已了,我打算明日便回广武。”

戚氏一惊,以为盛昌则一没事,盛世又嫌弃起她这个继母来,这才不愿意在家留,于是立即出声挽留。

“年节的时候,你爹还没回来,咱们一家没能好好聚上一聚,如今你爹刚回来,怎么说也等到元宵节过后再走吧?”

盛昌则也没料到他刚回来,盛世就要走。

“你兰姨说得没错,你再多留几日,咱们父子也好好聊聊。”

“我答应祖安百姓,要在年前回去,如今已经迟了,不好再耽搁。况且,”盛世放下茶盏,“明不论是家里那些仆从,还是主家那边的烂摊子,你不要收拾?”

盛昌则的心口被狠狠扎了一刀。

“不过我会将常北等人留下,镖局的事,你先帮着建。”

京都的肥皂生意已经走上正轨,周管家也带了徒弟,很快便能接手,还有侯夫人帮着巩固市场。盛世打算再过一月,便将周管家调回来,到晋阳拓展市场,到时候石莽也能回来接手镖局的事了。

盛昌则见盛世口中不是百姓,就是生意,突然有些受伤。他的儿子长大了,感觉已经不怎么需要他了。

他沉默片刻,点了下头,“行,镖局的事我帮你办,另外,难得回来一趟,让你兰姨准备些东西,你路上带着。”

见盛世又要拒绝,他立即道:“你那穷乡僻壤的,哪有家这边的东西好。”

盛世见他执意塞东西,便也应了下来,只是临走时,将之前借盛昌则的银子连本带利全还了。

直到盛世离开,盛昌则看着一堆银子,对着戚氏唉声叹气。

“从前怕他败光家产,便想着多挣点银子。现如今他一点不要,还靠着自己挣了钱,突然让我觉得我这个爹一点用处都没了。”

若是往日,戚氏定要酸几句,但这次盛世赶回来救了她们娘两,让她分外感激,而且盛世也不像往日那般与她针锋相对了。

所以戚氏一边给盛昌则捏着肩,一边和声和气道:“那老爷就想想还能怎样帮到世儿吧。”

盛昌则听她这般一说,突然茅塞顿开,“你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

戚氏:“……”

这么办,是怎么办?她什么也没说啊-

盛世刚入广武县就被城门口的守城官兵给拦下了,对方一脸喜色,道:“盛里正,您先别回祖安,陈大人让我等日日守着,就等您回来呢。”

晋阳城种痘一事,陈县令也听说了,他此番就是等着盛世回来,让其给广武县的百姓们也种上痘。

这次倒不是直接传唤盛世去府衙了,而是陈县令听闻盛世回来,自行迎了出去。

一见盛世,陈县令便满脸堆笑。

“盛里正,本官日日盼着,终于将你给盼回来了。”

如今的盛里正,可不是一个多月前的盛里正了。

人家在林大人和易大儒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人,他自然得换个态度对待了。

不论陈县令的态度如何改变,盛世依旧如从前那般,对着陈县令行了一礼,这让陈县令心中很是熨帖,脸上的笑意更甚。

盛世听说对方要给全县百姓种痘,自然应允。

广武县虽然这次没有人得痘疮,但是大家还是听痘疮色变,古往今来这病一旦传开来,必然死伤惨重。

因此百姓们听说盛世赶回来给大家种痘后,自然感恩。在陈县令的主持下,各镇分批开始种痘。

祖安镇自然被排在了第一个。

刚回祖安,盛世便对众人抱歉道:“此前答应大家年前必回,却是失约了。”

石村长赶紧道:“大人是干要事大事去的,救了数十万百姓呢,咱们怎能不知好歹怪罪大人呢,是吧大家?”

众人齐齐赞同。

如今石村长对盛世是一百个信服,听说种牛痘可以一辈子不得痘疮后,便动员两个村的人一个不差地前来种痘。

而祖安镇也是广武县所有镇里唯一一个首次接种便全员接种的。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县城及各村镇的大夫也按照盛世的要求全天待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虽然白日里种痘工作很忙,处处都要盛世看着,但晚上还是能回到自己的新宅子里。

宽敞的砖瓦房里烧着火炕,暖和得像是入了春。

种完痘的大家也都窝在了家里,感叹今年的冬日比往年好过太多。没见家家户户的大母鸡都爱往屋里钻,虽然外面天冷,但蛋却没少生一个。

不仅鸡爱挤进屋里,大家甚至突发奇想用各种宽口陶盆在屋里种了菜,也算是在冬日吃到了为数不多的新鲜蔬菜。

据传第一个这么干的,是长安。

很快到了一月下旬。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道圣旨从京都传到了祖安。

第23章 第 23 章 万万没想到

广武县衙里, 陈县令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猛灌了一口茶后,长叹一声。

“真是累惨本官了。”

主簿在一旁躬身称赞道:“大人勤政爱民, 是我等表率。”

县丞也不甘示弱,“也就咱们大人为了百姓种痘一事忙碌至今不曾歇息。州牧大人若是知晓, 定也会称赞有加的。”

陈县令深以为然。

他如此着急在盛世回乡第一时间,便让其为大家种痘,就是为了积极响应林州牧。只要步步紧跟林大人,还愁不能升迁?

见他心情舒畅, 主簿和县丞少不得又恭维了几句,就在大家都很欢乐的时候, 突然听到京都圣使到了的消息, 吓得陈县令一个激灵,从座椅上蹦了起来。

匆忙间,茶盏滚落, 打湿了地毯。

“圣使?来咱们广武?”

“随行的还有州牧大人身边的周大人。”

短短几息间,陈县令已经将自己从小到大犯的所有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会是前些日子他拿了折扣的事,被上面知晓了吧?

主簿见他如此慌张,小声安抚道:“大人不必如此惊慌,圣使那可是陛下跟前的人,想必定不是冲着大人来的。”

言下之意,陈县令还不够格。

陈县令被噎得瞪直了眼,但转念一想,发现主簿这话也没毛病。于是稍加整理,便出门迎接。

来的圣使是建元帝身边的大太监福全,他的身边跟着林明辅的属官周谦, 以及广武县所属的原平郡郡守同时也是陈县令的顶头上司刘仁。

这些人有些陈县令认识,有些不认识,但是不管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因此他的腰弯得更低了。

这个场合他没有说话的权利,他上司刘仁也没有。

见过陈县令后,周谦恭敬地跟福全说了几句,随后问陈县令:“盛世在何处?”

陈县令心里一惊,这些人是冲着盛世来的,莫非是种痘一事出了岔子?若真是如此,他如此积极地让全县半数以上的百姓种了痘,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陈县令吓得数九寒天冒出一身冷汗,咽了下口水,润了润干痒的嗓子,结结巴巴道:“在,在新建的祖安镇,下官这,这就让人将其押来。”

周谦刚要说话,就听一道奸细阴柔的嗓音道:

“咱家此次是来给盛公子宣旨的,你们在前面带路即可。”

周谦恭敬道:“听凭圣使大人做主。”

陈县令的冷汗又给吓了回去,眼睛有些发直。

给盛世宣旨的?

刘郡守给陈县令使了个眼色,陈县令赶紧令人去备马车,准备出发去祖安镇。

福全自然是不会与他多说话的,身边一直是周谦在跟前跟后。

陈县令好不容易得了空,凑近他的上司刘郡守,小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郡守此次只是作陪,毕竟陛下派了人下来,他这个地方官还是得出面的。闻言,他斜眼看了一下陈县令,酸溜溜道:“你的运气还真是好。”

陈县令小心翼翼陪笑,刘郡守这才道:

“你们县那个叫盛世的,不仅在林大人面前得了脸,他献的那个种痘之法,还被林大人呈到了陛下跟前。前些日子二皇子被派去晋阳视察,回去后陛下便下了诏,各州县强制种牛痘预防痘疮。”

“如此利国利民的大事,陛下自然要嘉奖。”语气中泛着酸气。

陈县令恍然大悟,居然是大好事。

他就说嘛,跟着盛世绝对有好处!

刘郡守见他一脸喜色,有些皮笑肉不笑,“不然你以为是要办你们的?”

陈县令立即有些尴尬,刘郡守见他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怪不得你十多年来屁股都挪不了一点,多动动脑子,若真是来办你们的,本官会来吗,周大人会来吗?”

陈县令憋着火点头。

还说我挪不了一点,你要是挪了,我不就有希望往上挪了?

毕竟祖安镇是新建的,陈县令对那块也不熟悉,于是找了个常去那边的人领路。

这人选自然就落到了经常往返祖安的原刀具铺,现祖安第一大农具铺的老板身上。

马老板听到陈县令召唤,立即赶去县衙,等见到各位大人,顿时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那,那可是陛下跟前的圣使大人,州牧大人身边的周大人、原平郡的刘郡守,还有……,哦,在诸位大人面前,自家的县令大人可以忽略不计了。

陈县令见马老板吓得脑袋都快跟腰齐平了,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

还有人比他更没见过世面呢。

“行了,快些带路吧。”

马老板听说这些大人们要去祖安找盛世,一边胆战心惊领路,一边惊叹盛里正厉害。

瞧瞧,连陛下都派人来了。

路不算好走,大家又顾着圣使大人,生怕把人给颠到,于是行得更慢了,直到黄昏时分才赶到祖安镇。

彼时盛世正在屋里研究长安昨日给他的东西,一抬头就见石村长气喘吁吁跑进来,身后还跟着治安大队的队长林原。

“里正大人,快,快些。”

“石村长,什么事这般急?”

石村长狠狠咽了口唾沫,“宫里来人了!”

“说是要给您宣旨。”林原虽然也紧张,但好歹将话说清楚了。石村长闻言使劲点头。

盛世虽有些奇怪宫里来人干什么,但还是换了身衣裳前去接旨。

福全看着面前一身青衣不卑不亢等着接旨的盛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人看着倒是与京中那些不堪的传言不一样。

目光收回,他打开藏于怀中的圣旨。

“朕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然疫病肆虐,城池破碎,百姓深受其害,幸得卿以牛痘之法救世,还山河无恙。古有医圣,今特封卿为斗圣……”

盛世听到“斗圣”两字的时候,表情就裂开了,后面的内容根本一点都没听进去。

建元帝是来搞笑的吧?

要不要这么离谱?

这是正常人类能想出来的名吗?

福全已经宣读完毕,见他不动,小声提醒道:“斗圣大人,接旨吧。”

盛世龟裂的表情好不容易恢复,他低头接过这道让人尴尬得面红耳赤的圣旨。

他有想过朝廷会有赏赐,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赏。

福全还很贴心地解释道:“原先大人们想取圣痘之名,有胜痘之意,后来大家觉得既然胜了痘再取‘痘’字就不好了,遂改为斗,与天斗而胜,是为斗圣。”

在古人看来,痘疮便是天灾,种痘也确实战胜了天灾。

但不论是圣痘,圣斗,还是斗圣,盛世都不满意。这名字听着中二得要死。

盛世敛眸,看似恭敬,实则咬牙切齿道:“敢问圣使大人,这斗圣之名是那位大人取的?”

福全想到京中传闻,笑得一脸暧昧,“原先其他大人想了不少名,最后这名是三皇子殿下定下的。”

盛世差点就将这圣旨给捏碎了。

这天家父子还真是一毛不拔,实质性的奖励没有就算了,送个荣誉称号还送得如此让人添堵。

但其实只有他觉得“斗圣”这名不好,像是石村长之流,乃至是陈县令、刘郡守和周大人,都觉得这名字并无不妥之处,甚至好得不得了。

能被特封为圣,盛世算是在整个大凉扬名了,且今后将被所有百姓铭记。甚至在史书上还能留有一笔。

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盛世很想问,斗圣是与天斗而胜的意思,建元帝作为天子,难道没觉得这名字有那么一点点不妥吗?

盛世虽然不想要这个名字,但人家毕竟千里迢迢从京都跑到祖安给他颁旨,怎么也得让人家喝口水吃口饭。

且如今天已黑透,若是让人家饿着肚子摸黑跑个半夜回县衙,怕是前脚这么干,后脚就要被人穿小鞋。

周谦等人早就又累又饿又乏了,这会儿听到盛世邀他们吃饭暂住,自然不会拒绝。

如今来了这么多人,原先准备给盛世和长安两个人的饭菜自然不够,于是让人带几人先去休息后,管家又去重新安排菜。

虽然福全、周谦、刘仁他们看过也住过砖瓦房,但是如盛世这般漂亮且暖和的还是第一次见,暖气熏了一会儿,福全就昏昏欲睡起来。

而下人们准备饭菜的时候,盛世则拿着圣旨把玩,这幅场景要是被盛昌则看见,肯定吓得心脏出毛病。

谁家领了圣旨不是好生供着日日焚香的,只有盛世将这个当做一个玩意在手里转来转去。

盛世半撑着下巴思索。

按理来说他只是个里正,若不是当初吏部给下了个任命书,他都算不得是个官。

而如今光靠一道轻飘飘的圣旨,就能让周大人等人对他另眼相看。

说明什么?

说明在古代皇权大过天吗?皇帝的一张纸,便可让百官顺从?

“是因为名声吗?”盛世喃喃。

易慎也没有官职,但因为他名满天下,不仅州牧林大人对他礼遇,就连皇帝的面子也能驳回。除了学识过人之外,怕是还因为名满天下几个字吧。

就算皇帝被下了面子想要惩治易慎,也得想想会不会被口诛笔伐被天下人喷死。

如今他虽然没有到易大儒的高度,但也算在皇帝面前挂了号,在天下人面前露了脸。

按照盛昌则所说,林大人是二皇子党,而他此番应当也会被归为二皇子一脉。

日后朝堂纷争京都博弈,他这小小的祖安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牵连,能不能一直太平?

不过这般焦虑也有些为时过早,相较于朝廷纷争,他更应该担心其他的。

门外突然想起石村长喜滋滋的声音。

“斗圣里正大人,老头子给您送了几尾鲜鱼来,都是刚抓上来的,还活蹦乱跳呢。”

鱼蹦不蹦盛世不知道,他只知道再这么下去,他额头的青筋要蹦断了。

在盛世的再三要求下,石村长终于换了称呼。

“大人您姓盛又封了圣,不如以后就管您叫圣里正?”

这名乍听之下居然很合理。

第24章 第 24 章 十一皇子?

石村长送了鱼后, 因为太过高兴就开始唠叨开来,不一会儿就说起一月前的年节,虽然里正大人不在, 但大家都过得很高兴很满足。

盛世走之前,是令人给大家结算工钱的, 即便他没有及时赶回来,大家也有余钱准备年货。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了积蓄,夜里灯也舍得点了。

这不天都黑了,各家还都亮着灯。

石村长知道盛世家中还有贵客, 虽然唠叨了一点,但还是很快便退了出去。

很快石村长送的几条鱼便下了锅。

饭菜快好的时候, 长安过来提醒盛世可以开饭了。

盛世看着个子又往上窜了不少的长安, 沉默片刻问道:“如果换一种生活,日子就可以变得更好,你愿意吗?”

长安看了盛世一眼, 随后垂下头乖巧道:“只要跟义父在一起,不论在哪里过什么样的日子,长安都愿意。”

盛世在心内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义父知道了。”

见饭菜已经摆好,盛世便去请福全等人出来用餐。

福全看了一眼餐桌,没有太大反应,倒是刘郡守率先开了口,“盛里正家中待客便是这样的?”

时人请客,尤其是遇到尊贵的客人,多是分餐制,也就是一人一桌席地而坐, 也就寻常百姓家会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坐在一起吃。

刘郡守这话分明就是借机指责盛世不将福全放在眼里。

刘郡守这般说,吓了陈县令一跳,眼睛忍不住看向没有说话的福全和周谦。

盛世却毫不慌张,不紧不慢行了一礼,道:“郡守大人教训得是,是下官待客不周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只是下官身份低微,家中从未来过贵客,餐桌也只有家人平素吃饭所用的四方桌。各位大人若是不急,下官这就派人去县城购置餐桌。”

这话说得刘郡守顿时哑巴了。

外面黑灯瞎火,若是等他一来一回从县城买了餐桌回来,怕是天都要亮了。

那还吃什么饭,饿都要饿死了。有这个工夫,他们早就可以自己回县衙了。

周谦见状,打断道:“我等匆匆前来宣召,圣大人没有准备也是可以理解的,理当入乡随俗。”

说着便请福全入座。

福全坐下后,便是周谦,就在刘郡守也打算坐下时,就听福全眼也没抬,声音尖细阴冷:“倒也不必勉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说的谁,又是何意。

只见福全抬头淡淡地看了刘郡守一眼,就这一眼,直接将刘郡守定在了原地,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福全根本没管他,而是转向盛世道:“圣大人你也坐下一起吧。”说着便将刘郡守打算坐的位置指给了盛世。

刘郡守尴尬了,陈县令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本他是打算坐在刘郡守下首的,如今那个位置换了盛世,那他现在到底该不该坐,或者是将他的位置让给刘郡守?

见他迟疑,福全只淡淡看了眼没管他,只跟一旁的盛世攀谈起来。

陈县令这下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下了。

周谦揣摩了一下福全的意思,并没有替陈县令解围,而是对着一旁的长安道:

“这位便是盛里正的义子吧,我等不请自来,哪有不让主人家上桌的道理,盛小少爷也坐下一起吃吧。”

陈县令哪里还敢坐下去,即便长安谦让,他也不敢啊。

盛世不动声色地看了来的这四人一眼,心中嗤笑一声。

京都的斗争都波及到了他这里。

周谦是林明辅属官,且被林明辅派来帮助福全,很明显就是林明辅的心腹,自然也就是二皇子一党。

二皇子党讨好福全,且福全替建元帝颁旨,很明显福全是皇帝的人。

刘郡守虽然在林明辅手下,却算不得是林明辅的人。据盛世所知,在建元帝下种痘旨意之前,并州不少郡县都响应了林明辅的政令在推广种痘,但刘仁所在的郡却毫无动静,广武县隶属原平郡,自然也是如此。

这也是陈县令等到他回来,才开始推广种痘的原因。因为刘仁根本就没推广,甚至晋阳城派去的医者都被他留在了那里好吃好喝供着,别的一样不提。

而刘仁一开始开口指责他怠慢了福全,是因为他以为餐食简陋福全会生气,趁机讨好福全。那在刘仁看来,要么他与福全是一派,要么他跟周谦一样也想试着卖好。

但福全却直接打了刘仁的脸,到底是因为刘仁不懂脸色让他不满,还是说其实他们不是一派?

根据此前福全说“斗圣”这名是三皇子起的,且现在将刘仁的位置抢了给他,明显是想拉他入阵营。

莫非这人明面上是皇帝的人,实际上却是三皇子的人?

小小一个并州也被朝局影响,果然到了哪里都不能安生。

盛世面上不显,顺着福全的话说了几句。

长安虽然人小,但是眼力见不错,乖巧地给在座各人倒上酒。桌上四人顿时和乐融融,只留下尴尬的刘郡守和陈县令。

陈县令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受了无妄之灾,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都没做。

刘郡守和陈县令也不能就这么尴尬地杵着,很快管家过来,将人引去另外一间安排。

有心交好下,桌上气氛不错,盛世举杯敬酒,“乡野之地饭食粗鄙,不过这酒却是一等一的,绝不输京都名酒。”

一开始福全和周谦都可以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尝了一口后才发觉,他们以为的不能入口的粗酒居然很是醇厚绵柔,与他们往日喝的一点都不一样。

周谦:“果然是好酒,不知这酒叫什么?”

“百姓们自家酿的,倒还没有取名字,姑且可以称它祖安酒。”

既是百姓家里酿的,周谦便也没追问如何酿出来的,只又喝了一口。

一杯饮罢,长安很快去将两人的杯子再次满上。

直到此刻,福全才正眼瞧了一下低头给他倒酒的长安。但就这么一眼,立即让他蹙起了眉头,忍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

这孩子的侧脸,怎会如此像陛下?

想到此前忠平侯府曾上禀,却被太子截胡的消息,福全不动声色道:“不知圣大人这位义子原是哪里人?”

盛世一开始是打算将长安送回宫里的,但是刚刚长安的回答又让他迟疑起来。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福全仅看了长安一眼,便问起了长安的来历。

盛世并没有见过建安帝,也没见过先皇后,并不知道长安与他们到底有几分相似。

他之前说长安肖似三皇子,其实是乱说的。只是觉得既是兄弟两,肯定会有相像的地方。

严格说起来,长安的样貌其实更似先皇后,只是脸部轮廓更像建元帝一点,但他半年来身量长了不少,眉眼长开后在特定角度,便会更像建元帝。

尤其是福全伺候建元帝多年,长安烛光下的侧脸,简直与建元帝一模一样。

不论如何,长安的来历在祖安镇并不算秘密,盛世略一思量,道:

“当初招山匪下山时,这孩子便在山寨当中,据说是寨民逃难时捡到的孤儿,我见他可怜,便收在身边当义子。”

祖安镇的百姓哪里来的,在封盛世为斗圣之前,就有人再次彻查了一遍。这些人来自哪里,当流民的时候辗转过哪些地方,甚至最后在哪里落草为寇,福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一动。

当初国丈夫妇双双离世,先皇后求了陛下数日,才被允出宫回武定母家,当时身边还带了尚不足两岁的十一皇子。只是后来发生武定之乱,先皇后遇刺身亡,十一皇子也下落不明。

陛下大怒,派人严查,最终只查到十一皇子被皇后少时的家仆护送出了武定,但遭遇追兵,家仆身亡,至此就彻底失了十一皇子的消息。

国舅爷听到父母亡故的消息自边关赶回,刚入城便听说皇后也已经身亡,他一面收拢家仆,一面继续找寻十一皇子。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几年之后,查到十一皇子被拐去了蓟城。但当时各地爆发旱情,大股难民涌向蓟城,等到国舅赶去的时候,流民们已经离去,同时十一皇子也再次断了消息。

按照当初的说法,十一皇子很可能混入了难民之中。当然大家普遍认为,十一皇子怕是已经被被饥不择食的难民们分食了。至此国舅爷也一蹶不振,终日酗酒。

如今的山匪便是当初流民中的一支。

福全暗忖:那些被招安的山匪当初入过蓟城,在此过程中遇到沦为乞儿的十一皇子,看其可怜将之带走,后来上山为匪不再露面,国舅爷因此再也探查不到十一皇子的踪迹,也是有极大可能的。

他再次看向长安,除了侧脸像极建元帝外,正面更与国舅爷有几分相似。

此事若是为真,十一皇子作为皇后唯一的亲子,国舅那边必然要感恩他们帮忙寻回。

而且十一皇子流落民间十多年,还一直在难民里野生野长,学识方面自然一塌糊涂,怕是连字都不识几个,自然对皇子们造不成威胁。

估计也就太子会生出芥蒂,毕竟他为长,却不占嫡。

福全心中盘算一番,便有了主意。对待盛世和长安的态度更加和蔼起来。

盛世没放过福全脸上的表情变化,见他如此,知道长安回京这事怕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看京中之人的反应,即便这事他不推动,长安一旦下了山,其样貌终有一天会被人关注到,那身世被人发现也就是早晚的事。

第25章 第 25 章 当我的CEO

盛世倒也没想错, 这么多年过去,景清辞并不相信姐姐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即便什么线索都没有,他也依旧没有放弃。

正是知道这点, 福全对盛世父子的态度更加热络起来。

周谦见他这般,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面上恭敬的盛世, 若有所思起来。

福全的态度,便是陛下的态度。

莫非陛下对这人很是重视?

若真是如此,回去后可得提醒自家大人才是。

大家各怀鬼胎,一顿饭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直到散席后,福全要休息, 周谦才起身去自己的卧房。

本来盛世以为今晚就这么过去了, 却没想到福全以喝茶的名字,又请他过去。在拐弯抹角夸了屋内暖和酒美人和后,终于说到了目的。

“圣大人不畏危险亲身试痘, 不仅满朝上下敬佩,三殿下听说后,更是直言先生仁义,不当屈局小小里正一职。”

说着,他喝了口茶,暗中观察着盛世。

盛世才不觉得傅临淮会这么好心,他不当里正那当什么?

“殿下谬赞了,下官四书五经皆未读过,实在粗鄙不堪,只求不辜负两村百姓信任便知足了,万不敢肖想其他,耽误百姓们。”

福全特意支开周谦, 才与他说起此事,很明显就是傅临淮的人了。但傅临淮这艘船,他是万万不会上的。

福全听他这么说,沉默片刻后才道:“圣大人误会了,你曾在京中放有豪言,如今因种痘一事让三皇子对你另眼相看,想来好事将近可以心想事成了。”

盛世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放过什么豪言,还能心想事成?

福全以为他是惊喜得愣在了原地,压低声音提醒,“咱家出宫前曾偶遇三殿下,殿下请咱家给圣大人带句话。”

福全看了一眼盛世,笑得一脸暧昧,“殿下说‘若卿心不改,愿以良娣之位许之。’”

盛世此刻的震惊绝不是假的。

只是在福全的眼里,他是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实际上盛世已经在心里将傅临淮骂了三个来回不止。

原来“不当屈居里正一职”,指的是入他府内为妾?

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当初盛世只有钱且名声受损还是商籍,所以傅临淮许的是三皇子贱妾的位置。如今他有钱还有好名声也算是摆脱了商籍,所以傅临淮便许了良娣之位。

良娣虽也是妾,但位次较高,类似于侧妃,但要知道良娣可不是皇子或是王爷的妾,那是太子妾室的称谓。

太子有正妃一人,良娣两人,所以傅临淮如今便是画大饼。只要他当上太子,便以良娣之位许之。换言之,你若倾力助我,那我便以良娣之位许之。

盛世很想一口吐沫“呸”他脸上,但如今在他跟前的不是傅临淮,而是福全。“这,下官如何当的。”

福全很是满意他的表现,“以圣大人如今的名望,怎会当不得。”

盛世呵呵,你们心里倒是门清啊。

他前脚刚被建元帝封了圣,后脚傅临淮就打算摘果子,成全自己的名声,真是算盘珠子都要崩到他脸上了。

况且如今只有他与福全两人,这话中到底能信几分?到时候傅临淮认不认还不一定,就算认了,以傅临淮上位后,将盛家杀得一个不剩的举动看。

这贼船,谁上谁死。

福全见话已带到,自觉已经完成任务,笑着道:“此事咱家也只是代为传话牵个线,圣大人与三皇子的好事,还需得你们自己商议。”

若盛世还是京中时的模样,自然相信他只是单纯带话,不是偏向于谁站了谁的队,但现在……

盛世俯首,挡住脸上的神情,“此番多谢公公。”

福全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见话已带到,便将盛世给打发了,甚至怕他走漏风声,还提点他出去后不要乱说话。

盛世出去后,暗自翻了个白眼。

他都躲这么远了,傅临淮还不打算放过他,真当他是为爱扬灰的炮灰啊。

如今只要傅临淮当不上太子,登不上皇位,应当就作不了妖了-

按理来说,京中来人颁旨,就算再穷也得给些赏银,本来盛世是打算给的,但想到福全是傅临淮那个晦气玩意的人,便歇了给赏的心思,转而送了两壶酒。

只要京中来的人,他都送了酒,就当是产品试用装,为日后京中酒楼开业打基础了。

福全虽不满,但想到三皇子的交代,以及三皇子单独给他的银子,又忍了回去。只要盛世入了三皇子府,到时定少不了他的好处。

福全他们离开不久,另一支车队也朝着祖安镇缓缓而来,正是从晋阳过来的盛昌则等人。

盛昌则一到便听到京中来给盛世颁旨的事,自是惊喜连连,直言当初的路没选错。

盛世看了眼跟在盛昌则身后,还有些拘谨的戚氏和盛婉儿,问:“你怎么来了?”

盛昌则挥手让戚氏去收拾行李,随后同盛世一同坐下,高兴道:“我跟你兰姨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就在祖安落脚了。”

盛世拧眉,不明白盛昌则在晋阳城呆得好好的,来他口中的“穷乡僻壤”干什么。

盛昌则叹了口气,说明了缘由。

原来自盛世离开后,他便一边忙着建镖局,一边去盛家本家那边讨公道。可想而知,最后谈得很不愉快。

由于盛昌则的父亲并未要求分家,到了盛昌则这里也一直没人提分家的事,于是盛家所有人都觉得昌隆号是属于盛家的东西,盛昌则以及他的父亲只是代为管理。

最后双方直接闹崩了,盛昌则要求彻底分家。

但大部分盛家人都是利益相关,站在本家那边,期望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来。即便有乡绅士族来公证,对方为了自身利益着想,也多半站在本家那里,觉得本家应当分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