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对上池雪尽深不见底的眸，林星鹤忍不住眨了眨眼。

活的池崽。

眼下的她没想到原书中的林星鹤知道池雪尽乳名这层。

池崽不过是她在看原书时给池雪尽起的爱称。方才她也是下意识地开口，看清面前的男人容貌的那刻，她便知道此人正是长大后的池雪尽。

小说中身形颀长，貌若冰霜的男人，一袭黑衣直锻长袍，腰间系着犀角带，杂乱的梵文仿佛咒一般绣在其上。他眉峰冷峻，薄唇微抿，额上有一处深红印记，原是被人用碎玻璃划出的伤口。幽暗的眸底漆黑无光，墨发被束成高马尾的模样。样貌如其名，生的桃花面。气质却冰冷阴沉，笑意不达眼底，冷漠无波的眼神永远俯视旁人，负有‘玉面修罗’之名。

难闻的气味再次袭来，林星鹤低头咳嗽两声。

池雪尽指尖轻点撤去法术，林一水逐渐停止挣扎，额上豆大的汗珠洇湿地面，他翻过身死鱼般地躺在地上喘气。

与此同时，林星鹤也总算想到了林一水在小说中扮演角色。

南肆，魔族第一刺客，魔尊池雪尽的左膀右臂，最得力的下属之一。

等等，魔尊？

林星鹤猛地怔住，她记得池雪尽回魔界是黑化三年后。

思绪停滞一刻。

所以，故事没有按她所想进行，她并没有穿到小说的开头，而是穿到了男主池雪尽黑化三年后。

沼泽泛着铁锈的气味，林星鹤憋口气，在偷偷瞄一眼池雪尽后缓缓吐了出来。

怪不得，她会觉得池雪尽的模样有些奇怪。合着，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她的小可怜池崽，而是已经成了大魔王的玉面修罗魔界尊主。

池雪尽目光微凉，瞥向地上的林一水，不耐地启唇：“不疼了就快起来，回魔界再与你算账。”

林一水躺在地上挣扎两下，最后还是林星鹤将他扶了起来。林星鹤低头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轻柔细语消散在雾中，林一水顿时石化在地。他有些惊惧地望向池雪尽，看到对方眼中墨色翻起，嘴比脑子快地开口：“那个，属下能带林星鹤一起走吗？”

林星鹤：？

池雪尽没回答也不再分给二人视线，转过身径直朝前走去。林一水和林星鹤彼此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跟了上去。

在这个随时要死人的瘴林，跟着池雪尽可能要更安全一些。

难闻的雾气越来越浓，眼前像是被蒙上一层纱，周围被腐蚀成黑色的树破败不堪，像是干枯的墨迹沾在眼前遮挡视线。‘嗖’地一声，银色的箭划过层层浓雾，直直向池雪尽射去。池雪尽身形未动，只偏了偏头，箭矢擦着他耳边射到旁边一棵黑树上。

池雪尽几乎是立刻抬手，灰色光芒的结界横亘在三人头上将绿色的霾隔绝在外，林星鹤瞬间摘下脸上的白绸，大口呼了几口气。

池雪尽回头看向身后，突然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废物。”

魔尊大人剑眉轻挑，语气异常狂妄。

时间仿佛停顿几刻，林星鹤偷看池雪尽一眼，随后也转过身。

黑化后的男主还真是...狂狷。

成百上千的短箭如雨点飞速朝他们袭来，只听见一阵‘砰砰’声，箭矢射到结界后断成零落的碎片四处飘散。

“原来仙门正派也会使如此卑鄙的手段。”池雪尽语气漫不经心，充满嘲弄。

看完全幕，心底还对池雪尽刚刚施法惩戒心有余悸的林一水挪动几步到林星鹤身边，再次小声道：“阿姐，我们趁机跑吧。”

林星鹤睨了林一水一眼，看到她弟天真单纯的模样，轻飘飘的眼神中充满对傻子的怜悯：“跑出去等死吗？”

看了一遍小说后，林星鹤虽然只能记住故事的主线剧情，对于具体情节模模糊糊。但仔细想来，作为一名仙门弟子出现在这毫无活路的瘴林里，怕是被仙门当做炮灰献祭了。

林一水顿时提起一口气，正想开口反驳，只听到池雪尽冷冷一句：“南肆。”

“嗯？”林一水疑惑转头，顺势回道：“怎么了？”

池雪尽缓慢转头，眼底杀意又起，看到林一水一脸疑惑像是傻子的模样，肃清门户的想法涌上心头。

若不是用了那么多年用趁手了，池雪尽此刻就会抬头清理门户。

林星鹤不动声色地与林一水拉开距离，下一刻她突然看到无数团绿色的雾状线团径直朝他们袭来，速度之快让她还未来得及提醒池雪尽，绿色线团便透过结界在他们三人身边爆炸四散开。

林星鹤顿时大喊：“池雪尽，二水，捂住口鼻。”

二人纷纷转过视线，池雪尽突感身上灵气不稳，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袭入他的身体里，勾起他体内封印的魔气。他面色一沉，立刻打坐在地调整气息，额上的红色印记忽隐忽现，黑色的魔气像是烟一点一点从那里渗出。

“噗---”

泛着黑气的血猛地涌出，池雪尽抬头眼神阴冷，望向结界上方。魔气在体内横冲四撞，仿佛要破体而出。

林一水此刻跌倒在地，魔气从身体里抽出，五脏六腑像是被四处撕扯，他痛苦地□□出声。唯有林星鹤状况好些，她不是魔族，身上只有稀薄的灵气，受瘴气影响较小。但虽是如此，她也感到体内的灵气在四散。

池雪尽睁开猩红的眼睛，额上的红色印记仿佛染上了鲜红的血，妖艳诡异。

下一刻他大挥手，三人均消失在地。

-

林星鹤轻轻睁开眸，只见空中的绿色雾状线团尽数消失，难闻的气味再次席卷而来。她叹了口气摘下蒙在脸上的白绸，如今竟已经有些适应这种难闻的如同电路烧焦的气味。

“咳咳--”池雪尽闷哼一声，泛着黑气的血从嘴角流出。

‘咚’地一声，不过一刻他脱力倒在了地上。

“池雪尽。”林星鹤连忙上前将池雪尽扶起，秀气的眉拧成一团，她晃了晃池雪尽：“醒一醒。”

浓雾游荡整片瘴林遮掩住一切。晦暗的黄光像是将死之人浑浊的眼球，死寂沉沉，了无生机。

黑树的后面传来一阵声响。

林星鹤吓得一激灵，连呼吸都不敢放出，手里紧紧抓住池雪尽的衣角，呆滞地看着前方不敢转身。

半晌，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姐，是我--”林一水从树的后面缓缓爬出。

林星鹤顿时松了呼吸，她干脆地放下池雪尽，跑到林一水旁边将他拉起。

“吓死我了。”

林一水用指尖弹了一下林星鹤头上的发饰，安慰似地笑笑：“害怕的话，从瘴林出去我们就彻底离开，离那什么男主越原越好。”

林星鹤沉默不答，林一水倒也没在意，任林星鹤将他拉起来。

与此同时，池雪尽缓缓睁开眼睛，探究地瞥了林星鹤和林一水一眼。他撑着身后的树坐起调息，再次睁开眸恰好看到被林星鹤攥得快皱成一团的衣角，若无其是地将其抚平。

阿姐吗……

不知为何，池雪尽觉得那一句极其刺耳，他再次合上眼。

强迫自己不要想起那段回忆。

半晌，他压下心悸，睁开眼只听到一句话：

“还好吗？”

林星鹤的声音传来。

池雪尽狂妄开口：“如此伎俩还能...”

“比刚刚好一些。”林一水答。

池雪尽将剩下的话咽在嘴里。

林星鹤这才注意到一旁已经醒来的池雪尽，她关心一句：“还疼吗？”

池雪尽却只冷哼一声，转过头没理睬林星鹤。

林星鹤：？

她一瞬间想起家里娇气又让人难以捉摸的波斯猫。

瘴气的反噬是一阵一阵的，眼下他们状况都比方才好些。但三人都知道过不了多久，瘴气又会在体内横冲直撞，继续吞噬他们的灵力。若不将瘴气从身体彻底催出，他们迟早会因灵力溃散而亡。

都说仙门光明磊落，惩恶扬善，护卫天下正义；救死扶伤，乃三界至善。但谁能知道，他们为了除掉池雪尽，甚至不惜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无所不用其极，只为向天下人证明世间之恶终会伏诛于仙门正道之下。

仙门知晓他为压制身上的魔气定会入秘境寻四药，便献祭无数底层弟子打造瘴林，诱他入林让瘴气侵入他的体内，勾起他身上的魔气。

最终，他会因魔气和灵力相冲，瘴气爆体而亡。

池雪尽眸中冷意瘆人，他抬手在空中施咒，金色的梵文泛着黑色的光。洋洋洒洒的字迹狂野不羁，最后一笔勾得极远。

‘嗖’地一声，梵文飞到空中炸开。

狂妄的声音响彻天际，回荡在瘴林的每个角落。

长桓，你若只会养废物，本座不介意一统仙门。

长桓----如今仙门之首。

“好狂，不愧是男主。”林一水发自内心地感叹出声。

林星鹤无意识地点点头，看向前方孤寂的黑色背影，不知为何一种悲伤的情绪突然袭上心头。

她总觉得，池雪尽不该是这副模样。

他应是人如其名，一袭白衣，温润如玉，意气风发，眉目永远带着淡淡的笑意，而不是如今狂狷阴冷，浑身肃杀，叫人难以接近的模样。

脑中的人影若隐若现，林星鹤心中一惊将之甩出脑外。

那是她对小说中的池雪尽的臆想，不是池雪尽。

常华殿内，众人透过复刻镜看到这一幕，纷纷提起一口气。

其中一人指着画面上的池雪尽，鼻中吐出热气，胡吹目瞪，他大骂道：“狂妄小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着绿衣的人却眼尖注意到池雪尽身后站着的林星鹤，他皱眉望向方才大骂的人：“这莫不是你峰中的弟子？”

那人闻言停止怒骂，眯着眼睛注视镜中的少女，脸上的褶子由于动作拧在一起，看清林星鹤的脸，心头闪过一丝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