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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客栈内无人走动, 敞开的窗散不尽夏夜酷暑的炎热,陆嫔只听见外面呼啸卷过的风声,一点蝉鸣都闻不到。

入夜后的襄阳城安静的不同寻常, 陆嫔心中疑惑不解,即便此地不比天子脚下的皇城,可也不应该是这副冷清清,处处透着萧条的模样。

她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鞭子,突然起身看向靠窗而坐的管事和护卫头领:“我出去一趟, 天亮之前一定回来。”

此时此刻,襄阳王府中却正笙歌一片,通亮跃动的灯火将府邸笼罩,如襄阳王赵爵蠢蠢欲动的野心。

灯火通明的王府之后,宏伟高大的冲霄楼矗立在沉沉夜色之中, 飞檐呈现六向,外悬铜铃, 像极了镇压着无数恶鬼的宝塔, 风过, 只有悬荡在楼宇间的红灯笼在沉甸甸的夜色里闪烁。

王府的聚贤厅中零星散布般闲坐了几人, 这是府邸的前院, 也是最初准备施展抱负的一众江湖人前来面见襄阳王的地方。

聚贤厅后, 绕过刻着龙腾虎跃, 气势磅礴的浮雕壁影便是开阔的王府中庭。

原本这里假山流水, 绿树成荫, 只是早在襄阳王着手修筑冲霄楼之时,便将这里的布局都改了,他将王府中庭推平,不惜砸重金建了个“金龙殿”, 提前先满足了他那阖府上下昭然若知的野心。

自从金龙殿建成,每每襄阳王要与众人议事,大伙都陪着他犹如天子上朝般,众人虽未高呼万岁,可殿中幕僚分立两旁,俨然已经是襄阳王觉得自己能唾手可及的那朝堂模样。

只是渐渐的时日一长,金龙殿不知何时成了赵爵纸醉金迷,饮酒逐乐的地方。

金龙殿中金碧辉煌,殿中央数名女子着薄裳青纱轻歌曼舞。

酒香四溢,琴声悠扬间,神情恍惚的襄阳王看着殿中憧憧灯影,又见左右随自己同乐的众贤士们,仿佛已经看见皇城的大门正冲自己缓缓迎开。

金龙殿外,月色下缓步行来一人。

“灵月公子。”四名守在金龙殿外的护卫见到走来的男子纷纷站直低头问礼。

来人负手进殿,他年纪轻轻,着一身雪色长裳,一张脸生的雌雄莫辨,极其貌美,唇边总勾着抹浅淡的弧度,炯炯有神的双眸浮着笑意,被灯影渲染显得十分温和。

靠近门边而坐的几人一见来人,不约而同起身相迎,拱手直呼:“灵月公子。”

杜庭月从殿中的酒桌前一路走过去,浅笑若微风,点头受礼。最靠近赵爵下方坐着饮酒的三人虽没起身,但在人走近时也是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杜庭月全程未与任何人寒暄,直径走上殿中金砖铺就的台阶来到上方赵爵的桌案旁。

赵爵还在镜花水月的美梦间没来得及回神,杜庭月微微附身,先伸手扶住了襄阳王飘飘欲仙的身子。

“王爷,夜深了,身体为重,今日歌舞酒宴到此,先安寝吧。”杜庭月嗓音轻和入耳,跟从他眼中流转出的眸光一样温和。

殿中琴师舞姬见灵月公子朝外挥手,立即俯身施礼聚合在殿旁两侧款款往外退去。

襄阳王侧过脸,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面前人的模样,感叹似的笑唤了句:“灵月啊。”

杜庭月笑而不语,只是点头,这张带上假面的脸美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

襄阳王便借着杜庭月手臂的力道勉强起身,缓缓移步走下金砖台阶,还在殿中的众人起身绕桌而出,弯腰拱手相送。

金辉灿烂的殿宇内,还没有醉倒下的众江湖人士浩浩荡荡的尾随至宽敞的殿门旁目送杜庭月扶着襄阳王离开。

最靠近襄阳王下方入座的那三人聚集一处,当中一人身着黑色道袍,发盘高髻,手中执灰白拂尘,望着殿外轻叹一句:“这灵月公子到底是何身份?生得如此,莫不是……”

后面的话另外二人心照不宣,面上难掩厌恶之色。

这三人师出同门,各自有擅长的领域,如开口说话的闻机真人就十分擅长机关一道,结合他两位师弟苦心钻研的五行八卦,襄阳王将冲霄楼内的机关布局全权交由了他们三人负责。

“三位真人误会,这灵月公子曾是王爷的救命恩人,所以被邀入府中奉为座上宾,而王爷膝下无子嗣,看王爷这意思,诸位还不明白吗?”一旁的青衣人走上前来,他五官刚毅,面容白净,显得斯文有礼,赫然是在汴京城与蒋平曾在醉日阁同桌饮过酒的柳青。

闻机真人闻声一甩拂尘,侧身看去,这出声说话走到面前的青年人已经恭敬地给他们仨先抱拳行了一礼。

“多谢小友解惑,差点犯了王爷忌讳。”闻机真人笑容自若,回了一礼。

前来襄阳王府的江湖人士众多,私下里相熟的几人抱团取暖,又自成一队,明面上大伙都是愿意为襄阳王肝脑涂地,图谋大业,暗地里又隐隐都较着劲努力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

至于一些小喽啰即便前来襄阳王府注定了也只有跑腿的命,还轮不到他们露面献计策。

柳青离开金龙殿,绕过浮雕墙往前面的聚贤厅而来,章逑带着王府的护卫巡逻正好与柳青擦肩而过。

章逑当初受自玉堂所托混进襄阳城中密切注意这边的动向,只是他来时并非孤身一人,反而挑了赤凤教中十几名高手大张旗鼓的前来投奔,要博一个大好前程。

襄阳王见他带了这么多人来投诚,十分有诚意,经过一个月的试探,又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武艺不凡之后,竟觉得是神兵天助,将王府外围至冲霄楼的巡防事宜都放心交给了章逑。

这一下误打误撞,他在襄阳王面前露了脸,活动出乎意料的自由。

后来章逑还将此事传书告知了远在汴京的白玉堂。

白五爷看完消息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到底是襄阳王太过于胸有成竹,还是觉得汴京对他的所作所为至今都毫无动作,故而降低了警惕性。白玉堂也没想通,否则怎么会如此戏剧化让自己派去的卧底来负责王府的巡防安全。

夜色苍茫,金龙殿周围仍旧灯火缭绕,襄阳王一走,殿中众人也都各自散去。

章逑看了眼朝同一方向回院休息的闻机真人师兄弟三人,挥手遣退了身后随同的护卫,自己转身走向了别处。

灯火将树影投在高墙之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划破空气的凌厉声响,章逑骤然转身,扬手挡住飞射而来的纸团。

他微微皱眉将东西顺势藏进袖口时,敏锐的察觉到金龙殿后有一道人影缩身,一闪而过。

敌友不明,章逑没当即追上去,掩身展开纸团借着月色一看,只见上面竖着写了四个字:全福客栈。

不足半年之久,白玉堂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段玉瑕,并且还是在汴京,在这皇宫之中。

果然,他和猫儿双双重生,确实让许多事情发展的轨迹都与前世偏离了。

庞统带着段玉瑕进了崇德殿面圣,不消一会就独自一人退了出了。

白玉堂立在崇德殿主宫门外神色疑惑地盯着庞统看了一阵。

庞统抬腿走来,不等他迈出宫门,璀璨金碎遍布的青石砖铺就的宫廷宽道上,颜查散左手提着官袍,右手压着因为疾行显得摇摇欲坠的官帽冲冲而来。

天气炎热不说,身上官袍还繁琐,他奔走的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颜查散来到宫门近前,差点与一旁的白玉堂撞上,好不容易拐身站稳也只是匆忙看了白玉堂一眼。

他顾不得开口多说一句话,脚下已经着急的迈进了宫门高高的门槛,却被迎面而来的庞统挡了个正着,肩膀一个不防撞上了庞统结实有劲的胳膊。

白玉堂才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自家义兄今日不知怎么行为竟如此冒失,已经和庞统撞上了。

庞统稳稳地立在原地,这一撞不痛不痒,颜查散顶多也就是比他家阿策看上去结实了那么一点。

颜查散汗流浃背,见庞统独自一人时顿觉天昏地暗,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处杂乱无章的心跳。

庞统微微眯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抹微光,淡淡道:“皇上正在接见大理长公主。”

“她进去了。”颜查散终于在慌张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视线穿过空中热烈的日光盯着禁闭的崇德殿大门。

他抿了抿忍不住颤抖着的嘴唇,突然尝到了那属于汗水咸涩的味道。

白玉堂见颜查散摇摇欲坠似地倒退了一步,赶紧走近伸手扶住了人。

白玉堂目光微移,瞥见颜查散鬓边淌着汗,袖子下的手臂在隐隐发抖。

“兄长怎么了?何事这么慌张?”白玉堂问完,忍不住瞧了庞统一眼。

颜查散心无所依,抬手下意识抓紧了白玉堂衣袖,偏头去看白玉堂时,脸上是一副备受打击的神情,开口语无伦次道:“五弟啊……我…我……”

白玉堂难得这么茫然一回,眼神宽慰地看着颜查散:“别急,慢慢说。”

颜查散摇头,红丝不知何时渐渐蔓延上双眸,心口一片钝痛。

他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有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立场说这些呢?

庞统忍不住在心里想,不知道这些文人长着嘴干嘛的,朝堂上据理力争的时候一个个都厉害得不行,一碰到感情方面的事还比不上一个会打手势的哑巴!

庞将军近来也过的春风得意,就在他心里疯狂吐槽时,身后传来王公公讶异中带笑的声音。

“状元郎也来了?这可巧了,皇上正吩咐奴才去请您呢。”——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62章

白玉堂眼见颜查散六神无主地跟着王公公进了崇德殿大门。

此时崇德殿内已不见段玉瑕身影, 颜查散眉心紧拧,跨进殿门立在门边强迫自己松缓了眉头,但内心忐忑亦不敢冒然抬头四处张望。

王公公朝前走了两步, 眼尖的发现不远处群书琳琅的书架旁,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清凉的黑玉石砖地板上映出了半个人影,只是眨眼的瞬间,那身影便立即缩回到书架之后了。

殿内静静焚着提神香, 赵祯稳坐于明黄书案后的宝座上,似是在思索什么,脸上还透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伸手端过杯盏,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香茶润了润唇。

王公公收敛心神一甩拂尘上前,恭敬道:“皇上, 状元郎来了。”

“喔?”赵祯眉目舒展,看上去心情不错, “这么快?”

王公公笑着, 凑近到皇上身边, 俯身轻声低语了几句。

赵祯听着听着不由轻挑了下剑眉, 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他点了点头, 随即示意王公公退下, 宣了颜查散上前问话。

白玉堂现在还是巡逻时间, 和庞统没聊几句就先告辞了, 今日这事他虽然还未完全理清楚, 可想着出宫后有的是时间便不在这里耽误正事了。

庞统今日是受段玉瑕所托,而且她在大宋的安危皇上本就交由了他负责,所以这才亲自领着人进宫面圣。

眼下庞统一个人也不方便四处走动,便被从崇德殿走出来的王公公请去偏殿之中喝茶, 稍作歇息。

只是未料他这一坐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空中日光也逐渐偏斜,天边宛若鱼鳞般层层叠叠铺开的云霞绚烂似火。

庞统眼见着白玉堂领队巡逻从崇德殿宫门外经过了两趟,崇德殿内依旧都无人出来。

但是庞统没想到,他却等到了不请自来的庞贵妃。

王公公小步跑下台阶迎上去,甩着拂尘先给庞贵妃请安,起身后向贵妃明说了崇德殿中的情况,又转头看向偏殿说庞大将军这会也在,贵妃娘若不急,不如先请移步,与家里人见一面。

庞贵妃自是不敢这会叫王公公通禀,何况她本就是因为听见了些不寻常的风声,那些不得宠爱的妃嫔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远远观望,恨不得她早点也变成笑话。

虽说不敢相信是自己家里人将人送进宫来的,可那大理国公主她见过多回,确实年轻貌美,保不准皇上年轻气盛,自己先动了心思。

所以说爱情这东西确实使人降智。

庞贵妃心中忧虑重重,但面上半点都未显露出来,只是淡淡扫了眼崇德殿大门,搂着小公主进偏殿先见了家里人。

庞贵妃也半句没提及庞统带段玉瑕进宫一事,只是问起了父亲庞吉和小弟庞煜近来的情况。

比武大赛正进行到最后关头,兵部已经为朝廷物色了不少人才,即使是中途比赛失利的参赛者,若确实基本功扎实,身强体壮,也都记录了名字在册。

庞吉自从官居太师之位,鲜少这么亲自上阵操心过一件事,近来虽然累了些,不过睡觉都踏实了不少,也早早将心中那点与襄阳王曾有过联络的担忧抛之脑后了。

至于庞煜,嗯,在开封府待了小半载,耳濡目染之下,已经从汴京城纨绔头头变成了打击作奸犯科的有志青年。

庞贵妃一边听庞统说起庞煜的事情,一边睁大了眼睛,虽然不知道庞统这话有多少水分,但是庞煜能变成现在这样,真是她庞家祖坟冒青烟了。

天知道她进宫后,就怕小弟在父亲的纵容下,不小心惹下掉脑袋的祸事,毕竟开封府的三把铡刀都不是摆设,要是真惹上命案,那谁都保不了他!

时间流逝,日落西山之前,崇德殿前终于有了动静。

王公公候在门边,听见里面逐渐传近的脚步声,立即示意左右太监将殿门缓缓推开。

赵祯双手负于背后,笑声爽朗,英姿勃发,率先迈步而出。

在他身后,颜查散缓步跟着,神情似乎还有些恍惚。

一旁的段玉瑕微微低垂着眉眼,面染绯红,瞧着说不出的温婉可人,一身的珍珠配饰仿佛都被夕阳染上了红晕。

庞贵妃闻声已经走出了偏殿,一侧负责照看小公主的宫娥立即抱着孩子跟上。

庞统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不疾不徐地起身跟出去。

王公公跟人精似的,一见庞贵妃从偏殿出来,立即侧过身来朝她俯身问了一礼。

果不其然,背着双手还想对颜查散说什么的赵祯即刻侧目望过去,注意到了还站在偏殿门口的庞贵妃。

庞贵妃见赵祯望来,眼中眸光微漾,含情脉脉间含笑垂下了眉眼,冲赵祯不疾不徐地行了个万福礼。

赵祯哪还顾得上其他,走过去双手握住庞贵妃的手将人带起身,扬声一笑:“爱妃,来得正好,朕正好有件大喜事告诉你。”

庞贵妃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响,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可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她还是极力忍住了,微微笑着抬头注视着天子龙颜,嗓音温和动人:“皇上,不知是什么大喜事?”

赵祯噙着满意的笑容看向不远处的颜查散和段玉瑕,示意二人走近。

颜查散过来给贵妃请安,段玉瑕作为大理国贵客,也朝庞贵妃行了一礼。

庞贵妃深知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段玉瑕已是大理国长公主,身份贵重,不比当日初到大宋时还受到继后掌控。

脑海中还在电闪雷鸣,庞贵妃已经面色温和的对段玉瑕颔首点头,接着才偏开目光打量了眼颜查散。

赵祯在一旁道:“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这是庞贵妃第一次见到颜查散,第一眼只觉得眼前之人眉眼俊秀,文质彬彬。

庞贵妃美眸微眯,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她瞧了眼皇上看着颜查散和段玉瑕二人站在一处时喜上眉梢的神色,顿时福至心灵,仿佛悟透了什么一般。

虽然庞贵妃不知前因后果,云里雾里的没弄明白大理国公主怎么和颜查散对上了眼,可于她自己而言,这样的发展确实是件大喜事!

眼见段玉瑕和颜查散都面染红霞,赵祯没再继续卖关子,说出的一番话也让今日匆忙而来的庞贵妃彻底安了心。

大宋与大理两国联姻,大理国长公主下嫁他们的新科状元郎。

如今段玉瑕的婚事能自己做主,赵祯也在殿中拟好了圣旨,未立即昭告天下,是因为他颜查散还有件差事没办完,届时事情终了,普天同庆,两人姻缘美满,可定两国安邦。

傍晚时分。

白玉堂才和迟迟出现的慕薛换了班,结束了一天宫中巡逻的事宜。

慕薛一头黑发都束成了高马尾,红色发带随着风在后脑勺飘荡,站在白玉堂面前,半点禁卫统领该具备的威严都没有,露出一口白牙冲白玉堂笑的欢快。

白玉堂淡淡看着他,不想说话,自认为两人私底下也没有很深的交情,绝对没有熟悉随和到这种程度。

白玉堂面容冷峻,慕薛瞧着他目光冷漠的样子,心里总忍不住想吐槽,怎么跟庞统一个鬼样子,多笑几下是会掉块肉不成?

立即打消脑海中的想法,慕薛背在身后的左手提溜着一坛子酒出来,在白玉堂面前晃了晃。

白玉堂眉头微挑,也就多看了一眼,仅仅如此。

“来,白五爷,拿回去和你家展大人一起喝,这可是我娘六十大寿,我特意给你俩单独留的。”慕薛说完后边又重点强调了一句:“庞统我都没给!”

白玉堂心想,筹办寿宴那天庞统早就在你家喝过了吧!

不过他没多说,一副模样勉强的样子接过了酒坛还多道了声谢,抬手扶着后颈在原地缓缓舒展了下脖子。

慕薛习惯他这样子了,耸肩转身离开,才走出两步突然回头道:“喔,对了,方才我进宫,看见展大人在宫门外,不知道等多久了。”

白玉堂一愣,狭长的凤眼都差点瞪圆溜了,觉得慕薛肯定是故意把这事拖到最后才跟他讲,这些个心怀不轨的人啊!

慕薛抿唇,一脸无辜。

下一刻,慕薛只觉得眼前一花,白玉堂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从他身边飞蹿过去,等他转过身跟着去看,长长的宫道上早就没对方人影了。

慕薛咋舌,抬手摸了摸但凡冒出一丁点胡茬都会被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忍不住嘀咕了句:“还说自己轻功不如展大人,该不会是为了讨心上人欢心故意放水的吧……”

慕薛完全肯定了自己的这个说法,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白玉堂要是下次再这样冷眼对他,他就要把这件事的真相捅到展大人面前去!

丝毫不知有人要算计自己的白玉堂在冲出宫门看见展昭的那一刹,心里高兴的感觉自己能原地飞起来。

就好像奔波忙碌了一天结束,饥肠辘辘的回到家中,结果发现媳妇守着热饭热菜等自己回家一样。

何况,今天是猫儿亲自来接他回家!

宫门旁的两个守卫偷偷瞥了白玉堂一眼,觉得突然冒出来的白副都指挥使有点奇怪。

白玉堂胸腔热热的,面颊也有点烫,极力压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刻意调整回步伐,提着手中的酒坛若无其事的朝展昭走过去。

第263章

“猫儿。”白玉堂一边走近一边将展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视线最终落在展昭神态轻松的脸庞上,才含笑道:“慕薛说你在这森*晚*整*理里,爷还以为是他寻我开心, 故意唬我呢。”

薄暮冥冥,宫门前亮起来的灯火明亮璀璨。

展昭乌黑的眼瞳被眼前光亮包围的人全部占据,他抬手轻轻拂去白玉堂鬓边的一点薄汗,失笑道:“谁敢寻你开心,不过……你倒也不用跑得这么急吧。”

白玉堂知道他家猫儿素来是温柔的, 可今晚眼前人给他的感觉,温柔之中仿佛还混着淡淡的旖旎。

白玉堂一点点错开视线,将目光从展昭脸上移开,就见对方如墨泼的发被晚风轻悠悠吹着,似水中细丝水草般在肩旁游动。

这随风飘动不知收敛的发梢像是突然落在了白玉堂心尖上。

他眼神微闪, 抬手抹过被展昭手指拂过的鬓边,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没, 爷心急什么, 不过是一天没见你了而已。”

展昭听到后面这句, 愣了一瞬, 本就神色温和的脸上逐渐流露出软软的笑容。

展大人看破不说破, 他知道他家白五爷最好面子了。

树影深深, 月色溶溶。离庄严肃穆的皇宫城门越远, 靠近市井的烟火气便愈甚。

两人耳朵灵敏, 隐约能听见长街小巷口,小贩夜间出摊的吆喝声,迎着晚风漫步,如今的生活是如此安稳。

白玉堂的心情此刻能用超级好三个字来形容, 被他提溜在玉指尖的酒坛在身边晃来晃去,整个人完全都失去了往日的冷峻和稳重。

实在是这小酒坛子晃得太扎眼,展昭终于忍不住偏了偏头,说:“慕统领送的?”

哪有这么多人爱送酒给他喝?萧蹊南和庞统就算了,现在又来个慕薛!

白玉堂先是嗯的疑问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展昭具体说的是什么,马上开口道:“送给我俩的,你也有份。”

白玉堂说完了还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急着多解释这一句。

展昭眼睛向白玉堂那边微微垂了下,瞥了一眼酒坛,又淡淡收回目光。

他可是在宫门外就和慕薛擦肩而过的。

白玉堂何等敏锐,捕捉到展昭这一瞥后立即反省。

要不以后还是不收别人送的东西了,毕竟他现在也是有家室之人,无论别人好意相赠物件是何用意,总之严于律己绝对不会出错。

白玉堂暗暗决定了,侧过脸扬起了笑容问展昭:“猫儿,你还没用晚饭吧?”

“……用了点。”展昭迟疑了那么一瞬,随即睁着一双明亮的瑞凤眼转过头来认真看着白玉堂。

这双眼眸的主人看上去毫无城府,更流露出几分无辜的神色,“等你之前刚好陪着二师姐见了个朋友,一起用的餐。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菜色差不多,但总觉得不是和你在一起时尝的那个味道,所以没吃多少。”

那猫儿今晚来接他,到底是不是因为刚好在附近陪二师姐,所以顺道的事?

这个想法在白玉堂脑海中如闪电般飞逝而过,他压根来不及细想,很快被展昭后面说的一番话给迷晕乎了。

差不多的菜色,但不是和自己一起吃时的那个味道?那肯定了!

白玉堂一想到这就不由昂首挺胸,眉飞色舞,看着展昭的眼神柔软的都能滴出水来。他伸手揽住展昭肩膀,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就朝着附近最近的徐记酒楼而去。

猫儿今晚还没吃多少呢,先把人喂饱了再说!

展大人抿了抿嘴,想笑又不敢笑,不然按照这耗子的脾性,今晚定然饶不了自己。

被白玉堂握住手臂拉进徐记酒楼,大堂中晃眼的橘色灯影渲染着展昭盛满了笑意的眼眸。

他微微偏头看了眼对掌柜报菜名的男人,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不过……玉堂真的是越来越好哄了呢。

时间飞逝,晃眼已入秋,只是白日依旧烈日悬空,一入夜便渐觉晚风凉爽。

由庞太师负责替朝廷主办的比武大会也已经接近尾声,皇上打算给庞统和杨宗保添新战马的饷银已经凑足了一半。

赵祯是不亲自过问不知道,原来白玉堂当初为了这五千匹骏马花了这么多银两!

白玉堂和展昭偶尔白天和晚上要错开时间进宫当值,只是这日两人一起在皇宫时,突然发现杨疏颂不知何时回来了,还被皇上召进崇德殿密谈了小半个时辰。

翌日包拯下朝回府,带着同行而来的杨疏颂和颜查散,又请来公孙策和同休沐一日的白玉堂跟展昭齐齐进了书房。

包拯稳坐于书案前,向几人转达皇上旨意,五日后将由颜查散为钦差大臣代天巡狩荆襄五郡,并命开封府智囊公孙先生随行,展昭率领侍卫队一路保护众人安全。

心里知道缘由的都清楚,皇上这是要对襄阳王出手了。

白玉堂默默听包拯吩咐完若干事宜,强忍着心中的冲动和诧异,这样的变数又来了!

怎么会让杨疏颂暂替展昭的职位负责开封府衙的安危,由猫儿保护义兄和公孙先生去襄阳呢?那自己呢!

白玉堂有话想问,才微动薄唇,立即便被身边的展昭一把抓住了手臂。

展昭手上用了些劲,白玉堂岔开了思绪猛然偏头看向展昭,身边这人却仿佛跟没事人一样,目不转睛的听着包大人对众人的叮嘱。

白玉堂眉头微蹙,陷入了沉默。

颜查散朝白展二人走来,他心中知道此次代天巡狩归来,便能迎娶心中的那位佳人,面上不由意气风发,拱手冲展昭拘了一礼:“此行就拜托展贤弟了。”

展昭没能及时躲开颜查散拜下的这一礼,又听对方这样唤自己,难免觉得脸热,不知不觉松开了白玉堂的手臂,神色认真道:“展某定不负圣上和包大人所托重任,义兄此行尽管放心。”

公孙策面容含笑,目光忽然落在白玉堂愈来愈显得凝重的一张脸上,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只能转头看向包拯。

“大人,言探花是否真与我们同行?”

包拯淡淡点头:“这是皇上的安排,探花郎对你们沿路所经之地熟悉,本府也希望他此次平安归来能重新振作起来。”

几人未再有疑虑,公孙策还要回房准备些药材路上以防万一,拱手先行告退了。

白玉堂浑身发凉,突然有种莫名想冷笑的冲动,他没料到前世在冲霄楼差点丧命的自己,这一世在这件事情上竟然成了局外人!

展昭也与杨疏颂从包拯书房离开,府衙里虽没有什么工作要交接,可听包大人的意思是想让王朝和马汉从衙门里再挑两队人马随行。

钦差御史代天巡狩,所经之处反正藏不住风声,此时也不怕襄阳王知晓了。

白玉堂转身看展昭和杨疏颂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立在门旁,书房中只有包拯和颜查散。

白玉堂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他迟迟未走,也克制着没冲进书房问包大人圣上如此安排的缘由。

颜查散瞧着门边站立不动的白色背影,抬眸看了眼身旁的恩师,往门口微微示意了一眼。

包拯一脸严肃,开口时所讲的话却很宽慰人心。

“白玉堂,展护卫武艺高强,加之又有公孙先生随行,你不必太过忧心。”

白玉堂脑海中正乱成一团,包大人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让他不由一愣,也当即反应过来。

白玉堂转身看着书房里的两人,勉强点了点头,拱手告退了。

一路的树影落在他雪色的衣裳上,白玉堂的心沉甸甸的,他好气又好笑,这样的安排,一定是合猫儿心意的,因为之前他心里也常念着,若是之后皇上要派人保护钦差去襄阳,自己一人也行,万不能让猫儿涉险。

白玉堂和展昭都将对方揣在心尖尖上,不想人陷入任何危险的境地,然而彼此都忘记了,他们都手握刀剑,即便入了朝堂,依旧是那威风凛凛的江湖豪杰。

皇命才刚下达,白玉堂无缘无故地也不能贸然闯进宫求皇上改变主意,为了展昭和一路同行之人的安危,白玉堂只能厚着脸皮敲响了公孙怀佩的房门。

老先生这会正在吃白顺送来不久的枣泥糕和糖蒸酥酪,人一上了年纪总想着吃口甜食,而甜蜜蜜的滋味确实容易使人心情愉悦。

他心情好,每日的零嘴点心又都是白玉堂差贴身小厮送来的,故而看见突然出现的白玉堂目光慈爱的笑了笑。

窗边清风徐来,公孙怀佩正感叹着眼下这日子舒坦,然后就被白玉堂开口惊到了。

公孙怀佩睁大了眼睛,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他双眼瞅着白玉堂,“他们朝廷的事,老夫掺和做什么?”

白玉堂眉峰微蹙,欲言又止。

公孙怀佩尝着碗里的糖蒸酥酪,努力收敛着脸上的神色,然后缓缓转变为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可说出的话不太贴心,“皇上只让小展去,把你一个人给撇下了?”

白玉堂突然就拧紧了眉头,感觉脑袋被人狠狠砸了一下,毕竟他一个人被撇下这样的话,就这么当面挑明了说出来,也太直白太戳人心窝子了!

公孙怀佩瞧着白玉堂的脸色,默默挑了挑眉,收回视线继续事不关己的品尝起糖蒸酥酪。

有公孙先生在,白玉堂确实没有让公孙怀佩也同行的理由,何况老先生又不是官府中人。

“是晚辈打扰。”白玉堂想着有之前让老神医准备的两种以备不时之需的药丸,不好再多言,拱手离开了。

公孙怀佩等白玉堂走远了,才端着小碗溜达到门边,望着人从月亮门离开院子的背影暗暗乐了一句。

真是关心则乱,平日里挺伶牙俐齿又机智的一个人,今天没说两句竟然就打退堂鼓了!

第264章

杨疏颂被皇上派去协助杨宗保秘密训练骑兵, 风吹日晒了半年回来,整个肤色都比以前深了不少,依旧挺直的背脊, 可看上去整个人更显沉稳了。

展昭带着他巡视了府衙内各处,将后面会留守府衙的赵虎与张龙叫来让杨疏颂认了个脸。

展昭也并无庶务要与他交接,一般府衙里没有案子的时候,展昭偶尔只要外出巡街或者进宫当值,毕竟顾好包大人日常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皇上将展昭派出去后, 让杨疏颂这段期间任职开封府的主要原因。

至于白玉堂,展昭不由多看了杨疏颂一眼,对方似乎对玉堂领了他原本的职位一事并无想法。

钦差一行人要五日后才启程,期间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杨疏颂接到召令风尘仆仆赶回来才休息了一晚, 又想着向皇上请安后离宫时,被慕薛拦住狠狠盯着问了遍去哪鬼混的模样, 就想着马上先回去养精蓄锐。

白玉堂心情沉重地来到前院, 展昭刚送走杨疏颂离开, 正从大门处返回来。

轻掠过发丝的风拂过眼睛, 隔着庭中初秋时节依旧墨绿的枝叶, 展昭注意到白玉堂的那双眼眸。

锐利且明亮的凤眸, 此刻却如同这双眼睛的主人一样, 藏着欲言又止的心事。

他们两世加起来一起生活了数载, 展昭此刻怎能不知白玉堂心中所想。

如白玉堂自己猜测的那般, 皇上此次的安排恰好能让展昭心安。

展昭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抬步走下面前的台阶,他缓缓从古朴的苍天大树下经过,靛蓝色的衣摆随风轻扬。

展昭真希望这个时候的白玉堂看不见自己, 可就这几步路白玉堂没出声,便让展昭感受到了无止境的沉默,一点点不安也开始在心里悄悄蔓延。

展昭在白玉堂的手上已经吃过不少暗亏了,他暗暗想,这一次玉堂不会又想法子把自己先弄晕,然后顶替自己护送钦差去襄阳吧?

白玉堂可不知道展昭这会在想什么,就是见展昭故意离他的位置越走越偏,忍不住开口冷声唤人:“猫儿,你去哪?”

展昭立即打起来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停步警惕的抬眼望着他。

白玉堂凤眸微眯,一道暗芒从眼眸深处疾速掠过。

展昭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初,仿佛没察觉到白玉堂此刻的情绪一样,他若无其事的淡淡笑了笑:“我回房收拾下东西。”

白玉堂抬步走来,每一步仿佛都踩在展大人的心尖上,尤其是他眸中流露出的目光,让展昭隐隐觉得深沉又危险。

“圣上没让我与你们同行,猫儿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呢?”

白玉堂唇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醇厚的嗓音随风入耳。

展昭发誓他绝对一丁半点都没敢将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这一刻也完全没有料到白玉堂会如此挑明的说。

展昭垂在腰侧的手指微微缩紧,半晌不知该不该开口,只是清楚明白了一点,玉堂为这事生气了。

两人谁都没再吭声,展昭被白玉堂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看了半晌,抬手有些苦恼的搔了搔落在脸颊旁的碎发,终于认输般叹了口气,挪步靠近放轻语调唤道:“玉堂……”

“嗯?”白玉堂剑眉微挑,轻微的嗓音从喉间淡淡溢出,俊美的脸上如染薄霜,之前的那点笑意已经敛去。

四下无人,风将两人的衣裳吹起了波澜。

展昭悄悄伸手过去,勾住了白玉堂垂在腰侧的手指,然后一点点拉住抓在掌心握紧,“玉堂,回房帮我清点用得着的东西吧。”

白玉堂缩了缩手指尖,展昭握的很紧不肯松开,白玉堂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舍不得甩开猫儿主动牵过来的手,只能无奈的瞧着眼前人。

展昭鼻尖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在白玉堂的目光审度之下十分镇定,脸上缓缓跃出了一抹笑容。

白玉堂还想说什么,只是动了动薄唇却哑口无声,算了,猫儿都冲自己笑了呢。

一路无话,待回到房间展昭将随身衣物收拾好,白玉堂闷不做声递来两个装有药丸的小瓷瓶,正是展昭之前见过,公孙老前辈给白玉堂炼制的药丸。

展昭没立马伸手接,他视线微微上移,不知不觉停落在白玉堂的手腕处,对方流畅的肌理,白皙的皮肤都被雪色宽袖遮掩其间。

因为不能去襄阳的事,白玉堂心里确实窝着气,到现在为止一直是百般隐忍着,见展昭这会还能走神的样子,他心里头更气了,“傻愣着想什么?快收好,你最好不要用上!”

展昭瞬间回神,暗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微微侧脸有些心虚的不敢抬眸,他瞥了眼白玉堂还伸着的手,立马将两个小药瓶一把收了弯腰塞进包袱里,轻声道:“玉堂费心了。”

白玉堂沉默半晌,驻足不动,瞧着展昭窄腰弯曲的弧度,他又想欺负人了!

白五爷确实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何况今日本就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一个二人一起休沐的日子,虽说这会天没黑,可谁叫自己委屈难过,怒气难消……

他都不能和猫儿一起去襄阳呢!想想数日分别,自己要独守空床,多可怜!

展昭重新绑紧包袱抬腰转身,不经意对上白玉堂直勾勾盯着自己,那愈发热烈的眼神,他下意识扫了眼紧闭的门窗,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很强烈且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床上那满满一包袱的东西被白玉堂伸手丢进了床里,展昭还没来得及往旁边撒腿遛,就被人拦腰抱起一把抗在了肩膀上。

展昭双腿腿弯被白玉堂结实有劲的臂膀箍紧在怀里,紧接着臀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展昭被冲上天灵盖的热气熏了满脸,一阵天旋地转就被白玉堂压在了软枕上。

雪白的衣裳与靛蓝的衣袍紧贴在一起,展昭顾不得那挨的冤枉的一巴掌,强压着扑腾的心跳,抵住白玉堂肩膀让对方先冷静,道:“玉堂……有话好好说。”

白玉堂美眸潋滟着笑意,仿佛压根就不在乎自己也不能去襄阳这件事一样,他

暧昧还透着坏的眼神让展昭无处遁形。

他抬手轻拂过展昭的脸颊,指腹顺着落在展昭耳畔的一缕长发滑下来,透着微微凉意的细长指尖突然伸进了展昭的脖颈后。

展昭浑身一个激灵,耳后根和脖颈处本就是他最为致命的地方,差点没当着白玉堂的面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可他双腿被白玉堂紧紧压着,压根没能动弹半分。

白玉堂停了手,可怜兮兮看着他:“猫儿,让我跟着你去好不好?偷偷的,谁也发现不了。”

展昭满脸通红,气息有些不稳,如电流般的酥麻感从后颈顺着背脊蹿到了尾椎,身子在白玉堂的爱抚下软了一半。

他就知道白玉堂是为着这件事要寻自己撒火呢,可是就算自己同意他偷偷跟着去了,皇宫里边怎么办?你这要负责皇城巡防的副都指挥使敢莫名其妙玩失踪!

何况展昭根本就不想白玉堂涉足襄阳的事!

有了上辈子那一遭,两人都恨不得把对方看得严严实实,哪里放心对方踏足险境。

“玉堂……”展昭硬着头皮扯开唇角微微露出了笑容,“你就留在开封府……有时间替杨疏颂多照看下府衙的事。”

这句话才说出口,展昭明显感觉得到身上的外袍已经松了。

白玉堂扯开展昭的腰带,慢条斯理的提在指尖把玩。

他垂眸若无其事道:“喔,那好吧,那你这几日先好好补偿爷,五爷身心舒坦了,才能听话,自觉留下。”

“……”展昭面无表情,脑子里只回荡着这几日三个字。他就觉得白玉堂如果不手下留情,自己又得卧病在床,关门谢客一回了!

白玉堂!你这一点自觉,我得花多大的代价!

这还是白日,白玉堂确实没敢将人弄得太狠,否则晚点有人找,猫儿没法出门。

只是白五爷稍稍玩了点许久没用的花样,趁着展大人被他吻的晕头转向之时,用展昭自己的腰带将人的手腕捆住绑在了床头。

万顺布庄挑的腰带果然质地极好,韧性十足,绞边柔软也不会伤害到展昭手腕处的肌肤,顶多留抹绯色红印。

区区一条腰带自然束缚不了堂堂展大人,只是他有心想顺顺这白耗子的毛,热汗淋漓之际还得克制着手劲别将腰带轻易弄断了,否则玉堂不尽兴,指不定还要玩别的花样呢!

展大人心里苦,又有点甘之如饴的在五爷怀中沉沦。

昏昏沉沉间,展昭只想着一件事,都依着他吧,真能如愿将人留在汴京就是好的……

展昭沉睡过去,一觉醒来发觉已是后半夜。

窗外月华似水,薄纱窗帘卷起来勾在了两侧,夜风徐徐吹进屋,他一身湿汗已经被人擦拭过,衣裳也换了,浑身并无明显难忍的异样,就是感觉一双大腿和双手手腕隐隐泛着阵阵酸疼。

屋内没点灯,月色照进来隐约透着朦胧的光亮,白玉堂身着一身细腻的白色绸缎里裳,正坐在窗边的小桌旁独自饮酒。

他含着口酒入喉,眉眼微凉,凝着的眼眸似远方沉淀的夜色。

展昭静静卧在床上盯着他侧颜看了一会,才柔声开口冲窗边唤了句:“玉堂……”

白玉堂倏地回神,隔着朦胧的月光眨眼看过来,“怎么醒了?是不是不舒服?”

“你不睡?”展昭勉强侧了侧身子,又很想被他揽在怀里的那种安心感。

白玉堂顺手从桌旁端了杯茶水走过来,他在床旁坐下,伸手立起了软枕,扶起展昭靠在床头,看着爱人捧着茶杯垂眸乖顺喝水的模样,原本还沉重的心突然就恢复了平静。

他应该要相信猫儿的,自己也应该让猫儿放心,待在汴京才能让对方无后顾之忧,何况襄阳那边都已经布局了,只希望章逑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作者有话说:亲们端午安康~

第265章

钦差一行人出发去襄阳前这几日, 白玉堂的确没再和公孙怀佩提及请他同去一事。

白顺早出晚归去万顺布庄跟着蒋平学习如何管理铺子,回来后也没忘给公孙老前辈带点零嘴。

白玉堂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不知怎么把蒋平和徐庆给说动了, 可他二人身无官职,随同钦差出巡终究不妥,白玉堂只能硬着头皮求到包拯这里。

包大人听完,一脸含笑,瞧着白玉堂脸皮都有些发热了, 但没得到包大人首肯还是没挪脚步走人。

包拯哪还能不明白白玉堂心思,遂点头做主了,毕竟此行钦差大人和公孙先生以及言探花都是不会武功之人,展护卫身边多几个可靠之人也好。

庞统那边也将冷柒柒又从段玉瑕身边调过来随行保护公孙策,至于背地里他有没有再多安排人手就未可知了。

转眼就到了钦差大臣代天巡狩出发这一日。

赵祯坐在崇德殿内抱着万宁小公主, 铺着明黄色绸缎的书案上还有一摞奏折没来得及批阅。

微风轻拂,赵祯静静坐着侧首望着窗外, 听千城在外面禀报道:“皇上, 钦差一行人已经准备出发了, 送行的除了包大人、八贤王, 还有庞太师父子三人。”

赵祯眸光微动, 温柔的抚着小公主的发心叹道:“近来太师一家人和开封府倒是相处和睦。”

千城心想可不是, 庞将军又将那个干架跟疯子一样的女人安排过去了。

包拯和八贤王以及庞太师父子三人在城门口送颜查散一行人启程。

公孙策看了庞统一眼, 见女扮男装着一身黑衣的冷柒柒背着黑沉沉的古剑, 潇洒上马护在他乘坐的软轿旁,

他动了动唇,一言不发转身坐进了轿子里。轿帘垂下,落入公孙策眼中最后一幕是庞统微微松缓开来的唇角,和面容轻松含笑的一张脸。

展昭着一身绯色官袍, 黑色宽边腰带裹着劲瘦腰身,他手持巨阙身姿笔挺地站在包拯面前,身后不远处是飞扬招展的锦旗,身旁的骏马早已按耐不住甩着尾巴想往城外肆意奔跑。

庞煜回望了望城内,心里正纳闷,怎么不见白五爷?他竟然舍得不来送展大人?

展昭知道到该出发的时间了,只是没见着白玉堂着实意外。

可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去问包大人这白耗子今日哪去了,明明慕薛都给他行了一日方便替他负责皇城内的巡防安全,这人竟然还敢闹失踪,搅和得他出发前还心神不宁。

王朝和马汉各率领一队护卫开道,“钦差出巡”四字在随风翻腾的旗帜上金辉夺目。

展昭冲包大人一拱手,黑色长靴踩上马镫,绯色衣袍翻飞间,他利索上马拉紧缰绳调转马头行到了最前方。

颜查散和公孙策的软轿也被众人齐齐保护在最中间,开始启程。

目送浩浩荡荡的钦差队伍越行越远,直到队伍里飞扬的旌旗融入城郊绿影之中,庞太师和八贤王进了轿子被侍卫簇拥着相继离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被徐庆牵着慢悠悠地朝城门口行驶而来。

包拯和庞统以及庞煜侧身看去。

等到马车行至三人面前,蒋平撩开马车门帘跳下来,和徐庆并肩拱手朝包拯行礼:“包大人。”

初秋依旧烈日高悬,日光璀璨夺目。

包拯眯着眼睛含笑注视着眼前二人,微微点头,“有劳二位义士相助。”

言律钦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他面色透着疲倦,想必知道今日启程去襄阳,后面会途径家乡,念及那一场惨绝人寰的祸事一夜难眠,心中更是急切的盼望钦差大人能早日拿到襄阳王谋反的证据,让这等祸国殃民之人早日伏法。

蒋平看了眼马车,道:“神医前辈也与我兄弟二人同去,公孙先生怕路上不安全,将言大人托付给我们随行照顾。”

车窗帘幕微动,包拯看见了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的老先生,捋须淡笑:“如此也好。”

……

天朗气清,展昭一行人沿着官道快行至木犀山山脚下。

葱郁的山林旁,一道恣意潇洒的白色身影正骑在骏马之上。

王朝看见出现在前面的白玉堂,催马上前来到展昭身边,轻声问:“展大哥,要停下吗?”

展昭抿了抿看见前方那抹身影时情不自禁扬起的唇角,扫了王朝一眼:“才刚出城,你们继续前行,我与他说几句就来。”

展昭能感觉到出城时藏匿在四周跟随的暗卫,这时也不担心让他们先行。

他只怕白玉堂临时反悔,这时候出现在这,是要跟着他一道去襄阳。

公孙策察觉到队伍放缓了前行的速度,掀开帘子侧首往外看了眼,只见展昭双腿夹紧马腹往前朝白玉堂策马而去。

远处青山依旧,天际云层绵绵似雪。展昭墨发随风起,红袍张扬,却仿佛是这天地间留在白玉堂眸中唯一的亮色。

公孙策眼底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他缓缓放下帘子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

前行的钦差队伍逐渐从白展二人身边经过,展昭无奈地瞅了白玉堂一眼,心中却比离开城门时轻松了不少,他正色道:“有话就说,但是你想跟着去,没门。”

“爷就看你这会嘴硬,到时候可不要睹物思人才好。”白玉堂唇角噙着笑,目光悠悠地落在展昭佩戴在腰间的玉佩之上。

“……”展昭拉紧缰绳,不想看对方得意的模样,摆出一副就要策马离开的架势,果不其然就被白玉堂伸手过来迅速抓住了胳膊。

展昭眉头微挑,心里哼哼一笑,握紧缰绳的手劲顺势便松了。

白玉堂骑着马又凑近几分,薄唇微动,小声道:“除去萧家明里暗里的商队,我在襄阳还安排了不少人,届时若是有事,赤凤教教主章逑必定能帮上一些忙。”

展昭看着他,听到这个名字时若有所思,觉得倒还有些印象。

“你不让五爷去,爷就多啰嗦几句,护好钦差金印,也护好你自己,冲霄楼……你一定不能自己闯!”白玉堂目光如炬,恨不得自己说的这番话牢牢钉在展昭脑海里,“襄阳王谋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皇上要给亲叔叔定罪得堵住天下幽幽之口,但也不一定非要那劳什子盟单兰谱才能作为谋反证据!”

“知道了。”展昭轻声应下,他心中熨帖,唇角一点点松懈开来露出了笑意,抬手轻轻搭上白玉堂还抓住他胳膊的手背之上。

这番话,若是今日换成是玉堂保护钦差大人一行人去襄阳,他定然也会这般苦口婆心的叮嘱玉堂的,所以展昭此刻能感同身受。

骏马之上,两人在初秋还裹着热意的风里,衣袂随风翩翩摆动。

白玉堂突然反手攥住展昭的指尖,滚烫的掌心紧贴在一起,他骑在马背上倾身靠近了些,手指用力将展昭带过来,在他面颊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一瞬即逝的吻,比微风还淡,却烫着彼此的心。

展昭眨了眨眼,才听见耳畔响起白玉堂温柔之中带着亲昵的嗓音:“猫儿,一路平安。”

展昭闷声不语,竟有种很没出息的想法,皇上手下能人这么多,这一趟也不是非得逮着他开封府这几个人点兵点将吧。

山风清爽,滚滚而来的车轱辘声在两人沉默间突然显得尤为清晰。

徐庆扬起马鞭赶车而来,身边的蒋平换了个姿势半蹲着,盯着路边骑在马上的两人,一双眼睛渐渐露出了促狭的笑意。

“哟,我说怎么不见老五,原来在这里等着昭弟呢。”蒋平冲两人招呼了声,随即义正言辞指责白玉堂道:“你依依惜别完了没,别耽误昭弟的正事。”

白玉堂:“……”他现在就恨不得将四哥的这张嘴缝起来!

展昭一听霎时脸红耳赤,视线都不知该落在何处,宛若干坏事被人当场抓了个现行,还半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言律钦不嫌事大的掀开帘子探头出来,靠着马车打盹的公孙怀佩也偷偷睁开一只眼眯成了缝。

“玉堂,我先走了,你回吧。”展昭落荒而逃似的,顾不得马车里还有没有旁人,直接丢下这句话,骑着马电闪疾驰般奔腾而去。

“猫……”白玉堂刚开口便自己噤了声,他知道这会九头牛都拉不回薄脸皮的展昭,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背影在官道上渐渐远去,直到再看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