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儿前抱我颈,问“母何所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蔡琰(蔡文姬)《悲愤诗》
描写战乱中母亲被迫抛弃孩子的情景。
第116章 挟殿下以令国公 春寒时候,连……
春寒时候, 连日细雨。
崔衍昭抱着全副武装的崔析在长廊内看雨。
说是长廊,其实设有坐席与桌案,十分宽敞, 除了没有门窗, 和大堂都没太大区别。
崔衍昭在思考这些天萦绕他心里的一个问题。
直到开始照顾崔析, 他才意识到王适安平时和他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以至于现在带娃基本都是他在负责。
简直像崔析是他生的一样。
虽然是不是的也没区别。
崔析望着雨幕,目不转睛。他对雨天很好奇,一大早磨着崔衍昭把他抱了出来。
出檐很大, 雨滴无法飘进来,只需当心寒气侵袭。
崔衍昭将崔析身上衣服紧了紧,琢磨起王适安的想法。
他这些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崔析是王适安的孩子,却和他更加亲密。
按照他看历史剧的经验, 等王适安上位后, 肯定会怀疑和他亲密的崔析要为他复仇,后续好一点是亲子关系疏远,差一点就是王适安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后续发展,崔衍昭实在不能平静。
这就是你死我活的宫廷斗争,太残酷了。
但其实没有必要,就算王适安不把孩子押在他这里, 他也不会阻止王适安进步的。
和王适安提一下养娃的问题吧。
崔衍昭低头看一眼专注望着雨幕, 对未来困境毫不知情的崔析,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才出生就成了质子, 好可怜。
*
崔析出生后一直在宫里住,崔衍昭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照顾崔析上,也就没去过王适安的国公府。
这次为了王适安和崔析的亲子关系, 他决定速去速回。
虽然王适安每天处理完事务都会回到建康宫,但做事都需要一鼓作气,等王适安回来,他恐怕很难找到现在的感觉,也更难说服王适安了。
崔衍昭行动得很快,就是他又一次发现他来的不是时候。
他刚抱着崔析从马车下来,王适安一派的官员就刚好三三两两从府门走出。
崔衍昭很想当没看见,但那群官员并不配合,见到他后虽然惊愕,还是纷纷上前行礼。
崔衍昭:“……”
崔衍昭淡淡地扫一眼大臣们,从他们下意识分开的道路中走过。
若是在其他时间,他会回应一下大臣们,但现在任何停顿都可能影响他和王适安讨论正事的状态。
他把这辈子所有不开心的事回忆了一遍才勉强蓄满怒气值,绝对不能浪费在其他人身上。
随着崔衍昭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官员们彼此对视,心情都有点说不出的沉重。
陛下走得是那么快,神态是那么冷。
今天之前,陛下从未有过这般兴师问罪的态度,看样子还是冲国公而来。
但仔细想想,这并不出乎意料,国公已极人臣之贵,仅差一步就是万人之上,势必为陛下所不容。
陛下与国公刀锋相见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今天之后,他们就要当反贼了。
众人心情沉重的时候也感到茫然,陛下撕破脸的时机也太突然了,他们一时都想不出要做什么。
这时,鲍检照忽然站出来,“我去调兵包围建康宫。”
他看着冷淡沉默,其实想得比所有人都多。
因为他是陛下推荐给国公的,出身和其他人不一样,别人都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在想选陛下还是选国公的严肃政治站位问题。
最后他决定选陛下。
因为是陛下先发现的他。
虽然陛下推荐了他后就不闻不问,但他觉得他应该是陛下塞到国公这里的卧底。
他要赶紧去宫里报信,发挥身为卧底的作用。
鲍检照一直很努力,属于少说话多干事的典型。众人从没怀疑鲍检照身在曹营心在汉,此刻也只觉得鲍检照很有行动力,纷纷点头。
“慢!”一直沉默不言的左寓忽然发话。
他跟随王适安最久,也最得王适安信任,一开口,众人都看过去。
左寓:“陛下来时怀抱大殿下,你们都没看到吗?”
刚才喧闹的人群忽然安静。
片刻后,有人轻“嘶”一声,震惊地询问:“怎么办?陛下在挟殿下以命国公!”
“是啊,怎么办啊?”被这一句点醒,其他人也互相询问起来。
竟然绑架和国公的孩子!陛下这招太狠了!
左寓:“……”
看着认真讨论起来的众人,左寓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以前是怎么跟这帮人亲密合作的。
左寓:“我等一同回去,先看陛下要做何事。”
“可是……”有人觉得应该先调兵,在这个眼看着就要发生皇位争夺战的时刻,没有兵力保护总觉得很不安全。
左寓抽刀出鞘,视线冷冷扫过众人。
他虽长期在王适安身边做谋士工作,但不代表没亲手杀人的能力。
这下没人有意见了。
众人于是又返回国公府。
*
进入大堂见王适安之前,崔衍昭考虑到如果吵起来可能给崔析带来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把崔析交给随同的宫人抱去偏房,自己进去跟王适安讨论养娃的问题。
崔衍昭带着蓄满的怒气值,手撑在桌案上,盯着王适安眼睛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几乎全都是我和孩子两个人?”
崔衍昭:“他还那么小,却只有我陪在身边,他的母亲对他的关心少得可怜!”
崔衍昭:“你应该负起对孩子的责任!”
三句话说完,怒气值差不多用完了。
崔衍昭对着王适安幽深的目光,忽然觉得刚才太大声太作死了。
他语气不由弱下去:“我的意思是说,你以后能不能稍微顾着点家里?”
王适安神色看不出有没有被冒犯到,只漫不经心“哦?”了一声。
崔衍昭弱弱地:“孩子总不能一直都是我在带吧?他很需要母亲。”
王适安:“你今天过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个?”
崔衍昭心里一沉。
王适安不会觉得他小题大做,所以生气了吧?
崔衍昭声音越来越小:“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王适安看着他,忽低笑了两声。
崔衍昭被这么看着,很想像以前一样滑跪。
他被看得很慌,都看不出王适安的想法。
越慌越看不出来,越看不出来越慌。
他甚至想直接问王适安了。
正僵持着,王适安手按在他肩上,一下拉近和他的距离,在他唇上狠咬起来。
崔衍昭猝不及防,思维不小心跟着偏了一刻:都还没出月子,这样不好吧?
许久,王适安把崔衍昭放开。
崔衍昭被啃得晕晕的,有种终于结束了的感觉。
王适安以手蹭去崔衍昭唇上沁出的血珠,心中怜惜,又觉得崔衍昭此刻呆呆的模样格外可爱。
碍于身体原因,加上平时总有崔析在旁,他许久未和崔衍昭亲近,今天得到机会,险些失去了控制。
王适安暂时按下燎起的火苗,放柔声音安抚:“阿昭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冷落了你和孩子。”
想到崔衍昭为了和他的相处时间不够而跑来撒娇,他心里软成一片,简直想现在就去把北方打下来捧给崔衍昭。
崔衍昭觉得王适安这句话有点奇怪的既视感,但内容没问题就行。
崔衍昭缓了一会,想起重要的事,道:“我把孩子也带来了,就在偏房里。”
先一起去看看孩子。
拉着王适安出门,崔衍昭又一次看到了刚才见过面的那些大臣。
崔衍昭:“?”
王适安拧眉:“都等在这里做什么?回去。”
众人:“……”
众人看看不耐烦的王适安,再看看殊美面容遍布红晕,全没了之前兴师问罪气势的陛下,都不禁怀疑起人生。
他们想象中的干戈这就没了?
陛下这么好哄???
第117章 长城何连连 谢珉出发这天,崔……
谢珉出发这天, 崔衍昭亲自送行。
“此去邺城路远,爱卿珍重。”他真诚看着谢珉,按传统折下道边柳枝递去。
“谢陛下。”
谢珉伸手到一半, 又中途迟疑, 手定在原地。
虽经过陛下几番保证, 但事关重大,他总忍不住去设想最坏的可能——陛下是真要把他送走。
如果陛下不管他,他到时要怎么回来?
谢珉迟迟不配合送别,崔衍昭疑惑:“爱卿可还有他事?”
谢珉:“臣……”
他很想打退堂鼓, 可他要去夏国的消息早就传遍朝野,此刻临场放弃,自己风度尽失不说,整个谢氏的名誉都要因他受损。
而且他不能真任由谢云织陷在夏国而不管不顾。
谢珉咬牙接过柳枝,满怀生离死别的悲痛之情, 低首道:“臣拜别陛下。”
说完, 他转身向车队方向走去。
崔衍昭目送谢珉走远,那萧瑟的背影在寒风中更是无比凄凉,令他心生感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崔衍昭没有再想下去。
这句话不是很吉利。
“陛下!”
谢珉忽然转身,双眼紧盯崔衍昭,眼里有希望, 有决绝, 还有疑问,情绪很是复杂。
崔衍昭:“?”
谢珉:“陛下之前种种承诺, 并非是在骗臣吧?”
崔衍昭闻言,心里有些无奈。
他都向谢珉保证了不知道多少次,谢珉到现在还要求证。
多信任他一点又怎么了?
算了, 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合作,谢珉有疑虑也很正常。
为了消除谢珉的疑虑,崔衍昭斩钉截铁道:“朕当然不负爱卿信任。”
崔衍昭神态温和如常,只多了坚定的气质,望之沉着如山崖难摧。
谢珉:“……”
谢珉忽然发觉,与崔衍昭对视只会让人愈发地无法思考。
对视越久,心便越乱。
他收回目光,所有的思绪乱成一团,怎么梳理都毫无头绪。
无论信与不信,他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陛下身上。
谢珉心里产生了种孤注一掷的悲凉,低沉道:“臣,就此别过陛下!”
他彻底转身了,每一步都透露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绝。
哪怕崔衍昭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也不由受到感染,心情沉重。
这就是老戏骨吧。
谢珉这么投入,他也要打好配合。
崔衍昭掩面沉痛道:“朕此番失谢卿,犹失长城也。”
随同送别的其余大臣看崔衍昭都这么失落,一个个也露出悲伤的神情,有的潸然泪下,有的仰天长啸。
少顷,辘辘车轮声作,车队在所有人视线中开始远离。
而在此时,大片的白色雾气平地而生,雾气里充盈飘渺又芬芳的香气,宛若突然置身仙境。
烟雾久久不散,本沉浸在失去谢珉的悲伤中的大臣们皆不由惊异。
“陛下,这……”有大臣看向崔衍昭。
好好的怎么就天降异象了呢?把谢珉送走还能惊动上天?
谢珉有这么厉害?
他们下意识就要看崔衍昭的反应。
依照前汉大儒董仲舒总结的“天人感应”原理,皇帝比其他人更懂天降异象。
崔衍昭确实懂。
不过不是因为“天人感应”,而是因为科学。
烟雾也是给谢珉加的特效的一部分,利用硝石制冷加低温冷凝的原理,很容易就能制造出烟雾特效。
在被冷却的热水中添加香料,散发出的烟雾就会拥有香气。
如果再加以光影,并雇几个群众演员,还可以人为制造仙境。
崔衍昭没有出神太久,延续刚才表演的状态,望着弥漫的雾气,幽幽念道:“谢卿……”
虽只有两个字,可是语气是那样惆怅,眼神是那样惘然。
大臣们:“!”
大臣们纷纷震惊。
陛下竟然如此在意谢珉,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很快回想起刚才陛下所说的失去谢珉就像失去长城。
其实听到陛下那样说时,他们心底里颇不屑一顾。
因为长城在北方,他们从来没有拥有过长城。
但如今深入一想,江南历代君王皆以北伐为目标,长城又何尝不是陛下美好愿望的寄托呢?
“陛下节哀!”
“虽然谢中书已去,但陛下还有臣等!”
“去者已矣,臣劝陛下珍重眼前人。”
……
大臣们接连安慰,但崔衍昭越听越不对。
传出去的消息也只是谢珉要出国而已,他们的反应简直像谢珉再也不会回来了。
真会自己吓自己。
崔衍昭有些微妙的无语。
*
送完了谢珉,崔衍昭去看崔析。
崔析从上次被带到国公府后,就再没回宫。崔衍昭觉得这很正常,因为国公府也是崔析的家。
而且把崔析放在国公府,崔析和王适安见面的机会也会更多,更有利于培养亲子关系。
想到拯救了一个家庭,崔衍昭心里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他步履轻快地进入国公府,看到王适安提着崔析向他走来。
崔析被裹在襁褓里,王适安手指勾住襁褓最上,像提购物袋似的。
……
小孩还能这样带?
崔衍昭震惊得大脑空白。
王适安提着崔析,襁褓悠悠荡在空中,崔析似乎随时都可能被从里面甩出来。
王适安就这么提着崔析来到崔衍昭身旁。
崔衍昭终于回过神,赶紧把崔析抱到怀里。
崔析看到他很开心:“耶耶!”
这么热情的小孩居然被提着走。
“怎么能提着孩子呢?”崔衍昭忍不住埋怨了一声。
但说完就后悔了。
他怎么敢对王适安的带娃方式指手画脚的?
王适安:“哦?”
崔衍昭心里一跳,感觉怀里的崔析此刻变得有些烫手。
崔衍昭赶紧弥补,“我的意思是,提着多累呀,还是抱在怀里受力面积更大,各部分承担的压力小。”
他硬着头皮继续,“就算你力匹项羽,江南无人能及,也不能不爱惜身体。”
崔衍昭挣扎完,默默等待接下来的暴风雨。
然而王适安嘴角轻翘,“我在阿昭心中有那般厉害?”
项羽之勇武,自古武人无不向往。
王适安本就没生气,只是不解崔衍昭刚才的反应,此刻被崔衍昭用来和力能扛鼎的楚霸王比较,心情很好。
阿昭果然是早就倾慕他的勇武,才在他自李楚回国后百般筹谋。
王适安搂住崔衍昭腰身,“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1听闻阿昭对长城念念不忘,燕夏破后,我带阿昭亲登长城。”
崔衍昭:“……”
倒也没有念念不忘,他买票去过,心愿早就实现了。
但他不是那种扫兴的人,而且扫王适安的兴致应该很危险。
崔衍昭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王适安冷笑着说“安敢败我之兴?”并一刀刺下的场景。
他心里一抖,乖巧地递了递怀中的崔析,“别忘了孩子。”
王适安瞥见一脸懵懂的崔析。
想到崔衍昭现在说话三句不离崔析,王适安对崔析恨铁不成钢,“怎么还不长大?”
*
谢珉要来的消息这段时间传遍了邺城。
邺城的世家早就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谢珉的光辉事迹,如今俱是高度紧张。
“清风至,尘飞扬。他如今来了,我等又要后退让位了。”——
作者有话说:1.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陈琳《饮马长城窟行》
第118章 改革 谢云织这段时间无时不在……
谢云织这段时间无时不在思考怎样早日从夏国脱身, 也在催促此番作为使主的王清想办法。
可王清总是不配合,哪怕她提出了方案。
这天,谢云织再度劝说:“王令君与太原王氏同出一脉, 若请求他们向夏帝美言, 必有回响。”
虽然大家普遍觉得卫衍有病, 难以捉摸,但在夏国这段时间,她还是总结出了卫衍的行事规律——
相对鲜卑勋贵,北方汉人士族能得到卫衍更多的耐心。
比如卫衍对于犯错的士族很少杀之而后快, 常见的只是把人叫到面前揍一顿。换成勋贵就很容易被当众打杀。
这大约和勋贵出身,代表勋贵利益的陆太后不支持卫衍登基有关。
而且让太原王氏帮助他们,看在同是士族的份上,太原王氏肯定也是愿意的。
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同源,当年衣冠南渡, 太原王氏同样随晋廷南下。不发生意外的话, 太原王氏此后会在江南发展。
只不过他们得罪了刘裕。
士族看不起布衣,这是很普遍的事,但布衣并非永远都是布衣。
刘裕做到东晋太尉后,就将太原王氏灭门。只是没灭干净,漏了十四岁的王慧龙。
背负家恨的王慧龙自南北逃,太原王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从这方面来讲, 太原王氏和江南朝廷是存在仇恨的。
但二百年过去, 江南已经换了五个朝代,北方也经历了从分裂到统一再到分裂的过程, 再计较恩怨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夏国没什么不好。”王清表现得风轻云淡。
士族讲究的“雅量”便要求喜怒不形于色,譬如谢安对谢玄大败前秦百万军队的反应只是淡淡道一句“小儿辈大破贼”。
谢云织蹙眉。
道理她都明白,但眼下身陷异国他乡, 充出这般姿态又有什么作用?
不让外国人看笑话吗?
而且近日她得到消息,她的父亲也要来夏国。
父亲为了她深入虎穴,她很感动。
正是因为感动,她更加不愿意父亲深入漩涡。
谢云织烦闷地走来走去,因为计划今天一定要说服王清,她并没有离开。
她在室内踱步,一刻不停,王清终于受不了了。
王清以扇指向室内坐席,无奈道:“你急什么?快坐下!”
谢云织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王清看着谢云织走来走去的身影,十分头疼,终于说出了顾虑:“太原王氏祖上叛逃,我若与他们联系,日后江南诸公会如何看我?陛下又会如何看我?”
王慧龙叛逃后,还助北方攻打过江南,背叛得十分彻底。和这种人的后代接触,容易影响他的清白。
谢云织听到解释,才终于按照王清要求坐下。
她道:“王慧龙叛逃,是因朝廷杀了他的父亲,错在朝廷。而且陛下登基之初,连日于太庙祭奠,陛下如此仁孝,定然理解他所为,也决不会认为王令君求助太原王氏于礼不合。至于江南诸公……以琅琊王氏的名望,他们决不会认为此举不妥。”
谢云织认为“孝”比“忠”重要得多。
正因着如此想法,她才觉得替谢珉出使并啊不会有多大后果。
见王清陷入沉思,她趁热打铁道:“一生耽误在异国他乡,活着不能为国效力,死了无法葬入祖坟,才是不忠不孝啊。”
其实对于王谢这样的侨姓士族来说,他们真正的祖坟是在北方,埋在南方只是权宜之计。但二百年过去,他们已忘了北上之志,把权宜之计当成了永久规划。
王清被谢云织说动了,但他心里还是很郁闷。
王清:“陛下遣我等出使,如今又对我等不闻不问。”
谢云织:“……”
她此刻应该附和王清,但想到陛下无人能敌的美丽,就什么否定陛下的话都说不出来,哪怕只是简单附和一句。
而且,而且是她自己坚持要出使的,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谢云织于是道:“陛下怎会不在乎呢?如今已连我的父亲都遣来了。”
王清听到谢珉的名字,想到比谢珉多在夏国受了一个月的罪,十分不高兴地道:“哼,他来有什么用,我等还不是需要自救?”
谢云织觉得王清高兴就好。
*
濡须口连通长江淮河,地势险要,当年魏王为报赤壁之仇进攻东吴,在此发生过四场战斗,但都未取得成果。
时至今日,濡须口仍然是江南的战略要地。
崔衍昭望着岸边整整齐齐的船舰器仗,觉得十分宏伟。
最吸引注意力的还是楼船,并不是没有见过,但之前形势危急,顾不得欣赏。
崔衍昭仰望楼船,目测它们有五十米高,就像建在水上的楼阁。
王适安对他讲述道:“楼船高二十余丈,可载人六七百,载重两万斛。”
两万斛换算成现代单位也就是两千吨,这个时代的造船业还是相当发达。
崔衍昭很震撼,抱紧怀里的崔析。
作为负责任的阿耶,他把崔析也带来长见识了。
本来他应该在建康划水的,自从失去几名大臣,他的生活就平静安逸了很多,他想好好享受这段安逸的时光。
但来濡须口检视水军是王适安提的,而且崔衍昭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好奇驻守的水军实况。
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道“舳舻千里,旌旗蔽空”的景象是何等壮阔。
王适安看见崔衍昭看得入迷,眼睛都睁大了,颇觉好笑地问:“阿昭在想什么?”
崔衍昭又震撼又敬佩:“皇后好厉害,不仅陆战神勇,也能指挥如此庞大的水师。”
王适安嘴角微翘。
固然知道自己在崔衍昭心里就是无比神勇,但亲耳听到崔衍昭称赞,还是难遏欣喜之情。
崔衍昭敬佩完后反应过来,王适安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带他来看水军的。
崔衍昭:“你有事和我商量啊?”
提起正事,王适安抛却杂念,严肃道:“开春后气候适宜,索虏可能趁此南下,需早做准备。”
崔衍昭:啊,又要打仗……
想到打仗,他眼前就是一黑。才当皇帝一年,他亲自参与的就有两场,频率有点太高了。
虽然心挂正事,看到崔衍昭低落,王适安还是放柔声音:“有我在,阿昭必定无虞。”
因为意识到眼前的军队是备战状态,崔衍昭心情也严肃起来,仔细观察起他们,并和自己印象里的各地城防图比对。
看了一会,崔衍昭道:“依皇后看来,此地守军人数是否足够?”
北方每次攻打的军队人数都是以万起步,而江南除去各地州牧、太守豢养的私兵,每处要塞守军普遍八百一千,多的勉强能达到三千,想当年元嘉北伐尚能组织起数十万大军,对此如今,反差之大让人想要落泪。
目前濡须口记录在册的水军人数一共一千五,而停泊的战舰都有千艘,在崔衍昭看来人数严重不足,但崔衍昭觉得自己毕竟不懂军事,不能武断下结论。
王适安:“需陛下下旨征兵。”
“……”崔衍昭听出了王适安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
江南承袭魏时的兵户制度,所谓兵户就是世代服兵役的人家,他们既要服兵役,又要负责耕种政府的土地,还要缴纳赋税。
兵户虽然承担巨大的压力,但地位依然是社会底层,常常生活难以维持。
发展到现在,兵户数量不断减少,已经难以维持一个国家的用兵需求,以至于需要从其他类型户籍的人中征兵。
这并不是先例,但崔衍昭继位以来,因为朝政勉强可以维持,还没有下过征兵的命令。
他得过且过,而且一应事务都会有王适安接盘,他也没深入思考有哪些旧例已经运行不下去,需要改变。
他好像是太摆烂了。
崔衍昭沉默得有点久,王适安心生疑惑。
正要关心时,崔衍昭道:“这样如何?在各地招募乡勇,从中各择统领,令其率部从军。”
这是府兵制的前身,而府兵制直到唐朝还在使用,可见这一制度至少是优于当前版本的制度的。
没直接提府兵制,是因为目前各项基础设施都不完备,提出来也没有发挥空间。
有了新制度替代,原来的兵户制度就可以渐渐取消了。
王适安没想过会从崔衍昭这里得到除了“是”或“否”以外的答案,而且崔衍昭提得似乎很有道理,不禁低头沉思。
*
远在长安的未央宫,时任大行台、度支尚书兼司农卿荀聪找到了坐在偏僻宫殿中发呆的贺兰宝。
这是贺兰绪与步六孤茹离世的地方。
贺兰宝继位后终日消沉,满朝文武想尽办法,也没能让贺兰宝走出失去父母的悲痛。
不过荀聪是来谈正事的,他未提其他,直入主题道:“昔日先帝以土地换陛下归国,如今正值春暖,且江南安逸已久,必然守备松弛,正是直取建康,以雪前耻之机。”
贺兰宝:“呜……”
想到关心疼爱自己,愿以土地换自己平安归国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贺兰宝无暇再听荀聪后面的语句,捂脸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刘裕:管你这那的,敢得罪我就去死。()
对不起咕了太久,一摆烂就想一直摆,我明天努力再更一章。
本章掉落小红包,么么
第119章 善 在江边站了一会,王适安又……
在江边站了一会, 王适安又要去开会了。
王适安转身离开,而崔衍昭依然停在原地。
王适安向前走了几步,发觉崔衍昭没和他一起走的意思, 疑惑地转身询问:“阿昭怎不一起?”
崔衍昭也很疑惑:“我也要去?”
王适安:“?”
崔衍昭发觉他对王适安好像有一点误会, 但要是不谨慎, 又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崔析抓着崔衍昭发冠垂下的丝带玩得开心,根本不知道崔衍昭心里的纠结。
崔衍昭低头看向崔析,忧愁地叹了口气。
别人都是伴君如伴虎,他是伴王适安如伴虎。
好难啊。
王适安以为崔衍昭是舍不得崔析, 体贴道:“阿昭要是舍不得,把他带上也无妨。”
崔衍昭:“好。”
一路上,崔衍昭认真思考着以后该以什么态度和王适安相处的问题。
开会的时候,崔衍昭依然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眼下看来,不主动的态度已经不适合当前关系, 但是太主动了也容易让王适安觉得他没有分寸。
崔衍昭思考许久没有思考出结果, 觉得这种涉及到婚姻关系的问题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不如顺其自然。
还是听王适安的部属们吵架吧。
回过神后的崔衍昭先低头看了下怀里的崔析,发现崔析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个年纪正是想睡就睡的年纪。
崔衍昭感慨了一下,开始偷听其他人吵架。
王适安的下属之间很爱吵架,吵起来剑拔弩张不逊于朝堂上的大臣们。
除了跟王适安最久,资历很深的左寓, 其他人彼此都特别不服气。
崔衍昭总觉得一旦王适安看不住, 这些人很可能刀刃向内。
其实也正常,纵然因为共同的利益凝聚在一起, 但不代表彼此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时,场中气氛忽然变得不太对劲。
王适安身周出现无形的压迫感,开始向四周弥漫。
崔衍昭:“?”
“放肆!”王适安一拍桌案, 桌上书简尽数遭到震动。
被突然的动静一惊,本睡得香甜的崔析睁开眼睛,“哇”地哭起来。
场中哭声萦绕不绝。
崔衍昭:“……”
崔衍昭默默低头哄娃。
王适安往崔衍昭怀里望了一眼,微微皱眉,最后还是转回头,对着噤若寒蝉的部属们,冷声道:“到延,你方才在交头接耳些什么!”
随王适安一句话出口,除了忙着哄娃的崔衍昭,满座视线都集中在席间一青年身上。
被王适安点名,到延缓缓站了起来。
到延神色冷静地开口:“属下……”
他刚开口就又闭上了。
因为他的声音颤抖得很明显。
直面王适安发怒,他不可能不害怕。
其实在同僚和国公面前露怯他无所谓,但是他不想在所谓的皇帝面前失了面子。
在商议家国大事的场合,居然还只顾着看孩子,毫无人君之相!
他觉得国公才该是皇帝。
到延酝酿一番情绪,终于不至于声音颤抖,才平静地回答道:“属下只是疑惑,到底是该效忠国公,还是该效忠陛下?”
虽然语气平静,但蕴含的意义却很尖锐。
崔衍昭刚哄好被吓到的崔析,就听见到延犀利的问题。
这不是催着王适安在他和权力之间二选一吗?
谁要陷害他?
崔衍昭大为震惊地看向到延。
到延之前忙着和脑子里虚构的皇帝形象斗智斗勇,没关注过崔衍昭的容貌,也就是崔衍昭低头哄娃的时候扫了一眼。
当时他虽然觉得陛下姿容优美非凡,但也没认为以国公的神武会为之折腰,更倾向于是陛下使了阴谋诡计。
现在他终于看清陛下长什么样了。
好看。
到延受到震撼,下意识收回视线。
收回视线后又没忍住再看了一眼。
还是好看。
到延开始反思自己咄咄逼人的行为,同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崔衍昭。
将到延反应收入眼底,王适安神情越来越危险。
“哈哈。”
崔衍昭此刻轻松地笑了一声。
吸引到全场视线,他不紧不慢道:“朕与皇后一体同心,效忠皇后就是效忠于朕,卿等怎会在此问题上疑惑?”
众人:“……”
居然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崔衍昭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机智,把王适安绑在了一起。要不然还真不好揭过去。
想着想着,崔衍昭忽然有点担心崔析长大后的日子。
不会也要动不动被各种试探,问各种死亡问题吧?
好可怜的孩子。
问题在崔衍昭这里结束了,但在王适安和到延之间没结束。
王适安冷冷道:“到延,你身为濡须守将,竟扰乱军心,今褫夺你将领一职,另自己下去领五十军棍。”
他又看向另外一人:“今日起,你接替到延的职务。”
到延和另外一人纷纷领命。
完全不敢辩解,老老实实出去领军棍的到延被江风一吹,回过味来:
他被陛下陷害了。
殷玄没说错,陛下果真阴险心黑,在陛下面前稍不小心就会遭到陷害。
虽然想不明白大庭广众下他是怎么被陛下陷害的,但有殷玄的前车之鉴,他相信自己的遭遇一定在陛下计划中。
到延觉得自己好命苦,挨打不说,还又要从小兵做起。
*
等到一场会议结束,崔析已忘掉刚才的惊吓,重新睡着了。
王适安倾身靠近崔衍昭,看向睡得正熟的崔析。
崔衍昭知道王适安是记着刚才崔析被吓得大哭的事,安慰道:“我们孩子心态很好,已经重新睡着啦。”
王适安从崔衍昭怀里把崔析抱过来,捏了捏崔析的小脸,解释道:“适才并非不愿关心,只是众人皆在,不容露出弱点。”
崔衍昭知道王适安一直都是强势的形象,毕竟是要做皇帝的人,他完全能理解。
崔衍昭点头。
但是王适安要说的话并不止这一句。
王适安:“析儿总会继承大统,那之前需你我做好表率。”
崔衍昭再点头。
虽然他心里觉得做表率有王适安就够了。
王适安继续:“我的人便是阿昭的人,若他们冒犯阿昭,阿昭放手处置,无需留情。”
崔衍昭点头到一半,发现王适安在说一件了不得的事:“啊?”
什么意思,是在鼓励他动手吗?
那可是王适安自己带出来的部下,真能接受别人处置?
事出反常,崔衍昭心里敲起警钟,拒绝道:“还是算了吧。”
王适安不解:“为何?”
崔衍昭:“因为我善!”——
作者有话说:陛下:说清楚谁陷害你了(怒)
第120章 深情 在濡须口的第三天,崔衍……
在濡须口的第三天, 崔衍昭心累了。
检阅水师要他出场,讲武校猎也要他出场。为了应付这些场面,王适安天天晚上抓着他补课。
这让他压力很大。
他想王适安应该是不满意他这个对手目前的水平, 所以抓着他努力。
与其等待势均力敌的对手, 不如自己创造一个。他理解。
但是理解归理解, 他还是更想在短暂的光阴里活得轻松一点。
崔衍昭决心拒绝王适安。
下定决心的途中,他把王适安要求看的兵书翻了几页又狠狠合上,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四五圈,又把崔析从摇篮里抱起来了三次。
还好崔析正是贪睡的年纪, 每次被抱起来只是睁开眼盯他片刻,很快又重新睡着了。
王适安此刻还在外面,崔衍昭决定等王适安回来就坚定表示拒绝。
偏偏王适安久久不回来。
今日演练结束,王适安对他说有事务处理,他便一个人回住处陪伴崔析。
想不到这一等就要等好久。
崔衍昭心里很急, 隔一会就出来看一下王适安有没有回来, 频率很高,守卫的士兵们看到都很感动。
不惜天子之尊数度张望,只为候得皇后踪迹。
陛下好深情。
那些帝后不和的传言真是太假了。
直到月上中天,王适安的身影才出现在住处。
他询问守卫的士兵:“陛下怎样了?”
王适安想,他有段时间未离开阿昭这样久了,阿昭应当十分挂念。
一名士兵答道:“陛下十分挂念皇后, 已于庭下徘徊数次。”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王适安还是听得心情愉悦。他唇角勾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王适安离开后, 士兵们心里一松,才留意到王适安手里竟还提着食盒。
皇后事务繁忙还不忘为陛下带晚膳,皇后也好深情。
有如此和睦的帝后, 何愁江南不能崛起?
他们再次感动了。
*
崔衍昭感觉等了一个世纪才等到王适安。
看到王适安,他立刻站起来,但正准备表达酝酿好的拒绝的时候,他看到了王适安手里的食盒。!!!
崔衍昭瞬间想到了很多电视剧里的下线场面。
被喂毒酒,喂毒奶酪,喂毒糕点……
他学习不够积极,王适安不满意,所以要毒死他?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崔衍昭看着王适安从食盒里小心端出一碗莼菜羹,心情很悲伤。
他是王适安的挡路石,他也早知道有这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王适安舀起一勺,递在崔衍昭眼前,“尝尝?”
崔衍昭突然道:“等等!”
王适安目露疑惑。
崔衍昭努力平静道:“先把析儿抱去别处吧。”
虽然崔析还小,可能什么都不懂,但亲自经历一场毒杀难免会留下心理阴影。
那也太惨了。
很快有人过来把崔析抱走。
这下再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了。
崔衍昭视线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而后鼓足勇气,端起莼菜羹一勺一勺送进嘴里。
全程他都感觉到王适安目光专注地监视着他,让他更觉得命苦了。
都相处这么久了还不信他。
他哪里会逃啊,他只会老老实实自杀。
莼菜羹见底,崔衍昭已经要忍不住落泪了。他低着头,根本不想被王适安看出破防。
王适安:“阿昭认为可有改进之处?”
崔衍昭一时百感交集。
毒他也就算了,毒完了还问他要建议,有必要这么诛心吗?
崔衍昭不想再忍了。
反正他都要死了,也没什么需要顾虑的以后了。
崔衍昭抬眼,隔着眼前朦胧的水雾怒视王适安,非常强硬地道:“我死之后,你不许再找任何人!要不然我会一直诅咒你,一直!”
虽然王适安不信鬼神,但史书里将死之人诅咒应验的例子不少,王适安看的书多,肯定知道这些,他一定能给王适安留下心理阴影!
以后王适安再婚一次心里就会“咯噔”一次!
很久没这么硬气过了,崔衍昭心情都恢复了很多。
说完,他根本不管王适安反应,举袖擦拭情绪失控时落下的眼泪。
无所顾忌的感觉就是好。
正暗爽的时候,王适安把他袖子拉开,取出手巾给他擦眼。
王适安动作轻柔,和他想象里送走对手后的得意完全不同。
崔衍昭忽然感觉情况不太对劲。
王适安轻笑:“一碗莼菜羹而已,阿昭反应怎这么大?”
没想到第一次下厨就能让崔衍昭感动至此,连百年后都想好了。
固然有他天赋异禀的原因,但他更觉得是崔衍昭太在乎他了。
他道:“我此生只与阿昭白头,倒是阿昭该改一改四处留情的习性。”
看着崔衍昭眼眶通红,浓密睫间还布着擦不去的水汽,可怜之外又格外美丽。王适安心生怜爱,按着崔衍昭亲了下去。
崔衍昭:???
王适安居然敢亲他!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刚才的莼菜羹里没有添加毒药!
而他以为他已经要死了,所以大胆到当面诅咒王适安。
这下真想死了。
因为一碗莼菜羹,崔衍昭心情经历了悲伤到震惊到心如死灰。
等被王适安放开,崔衍昭弱弱地确认:“羹里没放毒吗?”
王适安:“?”
崔衍昭不敢看王适安的表情,问完就悄悄往远离王适安的方向挪步子。
然后被王适安抓住金钩腰带捞到怀里。
崔衍昭完全不敢说话。
王适安将怀里的崔衍昭抱得极紧,更感觉到那消瘦的身形。
他此刻又心疼又愧疚,他执意将崔衍昭带来,却未顾及崔衍昭的感受。
而他的臣下多张狂之辈,平日里个性惯了,缺乏对天子的敬重。
定是他们让阿昭惧怕,短短几天就连他也不敢相信了。
王适安柔声安慰:“阿昭是天子,不需畏惧任何人。”
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让那些桀骜的臣属明白,什么是天威不可冒犯。
崔衍昭弱弱点头,他想赶紧应付完王适安找个地方自闭一会。
他竟然敢误会王适安,他好勇。
王适安静静抱了崔衍昭一会。他本是没别的心思的,毕竟已淡了数月,淡着淡着也快习惯了。但此刻美人在怀,而且崔衍昭才刚展露过脆弱的一面,让他觉得总该做些什么。
他摘下崔衍昭发冠,手轻抚那柔顺的长发,靠在崔衍昭肩上,明示道:“阿昭,我们已有几月没亲近了。”——
作者有话说:大将军的属下:不好,我们都被陛下陷害了(不敢置信)
明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