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对此也表示很无奈,还隐隐有些自责:“本来以为代号I血液是万能的,原来它不是……不过有可能是我们注射的量太少,如果能再多找到一些,或许就不会出现放射病的症状了,还能把富余的量给大家都注射上防止在这里疾病缠身。”
他的这番话让一直视代号I血液为毒药的史同都有了一丝动摇,因为对于此刻正在用身体素质硬生生对抗电离辐射的史同而言,在场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感受了,那种眼睁睁看着身体每隔几个小时都在恶化,体内细胞不会再生的痛苦感,各项机能极速下滑直面死亡的恐惧感。
史同能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飞快流逝,而如果少量的注射代号I血液不会危及性命,还能强身健体不得病,用一点皮肤溃烂的代价就能获得比这多数十倍的好处,那这东西或许就再也不是病毒了,它完全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人都想得到的神仙药。
“我们本来还想再去其他地方转一转碰碰运气,但两天没有回来怕你们担心,所以今晚就先回来报个平安。”
小熊说完转头安抚起史同道:“叔,你不用怕,明天我们会出门再去找找代号I血液,找到后第一时间就带回来给你,哪怕注射一毫升应该都能缓解放射病的症状。”
史同闻言乏力的倒回折叠床上没有拒绝,毕竟烂几块肉和丢掉小命相比,孰轻孰重谁都能分辨。
几人分享完这两天的各项发现和事宜,晚上十点钟,准备睡觉休息。
关灯后,苗晨起身去卫生间,在路过小熊身边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眼神,小熊立马会意的跟了过去。
苗晨把门关上站在洗手池旁,低声询问道:“这两天有没有发生意外情况?”
这里的“意外”当然是意有所指,小熊靠在门口,马尾辫轻甩的摇摇头,她半是疑惑的阐述起来。
“他在我面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这两天我们单独相处他也没有其他举动,而且代号I血液还是他先发现的,然后没有吝啬的分给了我一半。晨哥,你说我们会不会猜错了,难道他当初没有骗人,骗人的其实是那个大妈?”
苗晨闻言眉头皱起,他不想用恶意去揣测别人,但对于男孩的了解实在是知之甚少,他不管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盒子里,还是在这里的行为做事,都让苗晨隐隐有种违和感。
“他没有其他动作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明天和他出去还是要多加注意。”
小熊点点头,随后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环顾一下四周后问道:“晨哥,司界哥怎么没在?”
提到李司界,苗晨心里一沉。
“他去找盒子了。”
小熊睁圆一双眼睛,眨巴了好几下,很是惊讶:“一个人能去哪里找,是不是太危险了?”
苗晨抬手揉了揉眉心,说实话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清楚那天晚上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在不了解李司界要用什么办法出去找盒子的情况下就同意他一个人去冒险,现在哪怕是后悔都已经晚了。
两人离开卫生间,回到办公大厅后苗晨靠坐在椅子上,他仰着头,夜深人静的时刻不由自主的焦虑起来。
还是睡不着,哪怕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苗晨看着手腕上冰蓝色的表盘马上指向午夜十二点的时间,已经做好了彻夜失眠的准备,然而刚放下手,他突然感觉到很热,一股燥热感从体内散发,这才意识到今晚的身体温度好像在一直攀升。
苗晨坐直身体用手背探了探额头,是烫的。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怔愣片刻,抬起手臂越过男孩的书包想要叫醒一旁的小熊,但鼻息间灼热的呼吸和逐渐心率过快的胸腔感受让他颓然的放下手。
真是糟糕。
他也出现放射病的症状了吗……
第56章 高烧
苗晨没有将自己发烧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他顶着高烧的身体熬过了这一晚。
早上七点钟阳光照射进窗,小熊和男孩两人早早的起床整装待发,着急出门并没有发现苗晨的异样, 打了个招呼后马不停蹄的就走了。
睡睡醒醒勉强休息了一晚,苗晨感觉身体的温度貌似降下了一些, 他起来后没有松懈, 先是给自己打了盆温水, 然后用湿热的毛毯擦了擦腋窝、腿窝和颈后, 用最传统的方式给身体散热。
这个方法也确实奏效, 擦拭完苗晨舒适了许多,体感已经没有昨晚那么难受了,妥善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后苗晨才转身回到办公大厅继续照料史同。
今天已经是史同出现放射症状的第三个白天,他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小小的折叠床上已经出现大量的掉发, 那具膨胀的身体不见一丝消肿反而愈演愈烈, 现在肿胀到脸上的五官都快挤到一起,身体堪堪的能躺在窄小单薄的床,这种难以言喻的身体变形同时还在挤压着他体内的各个器官,鼻息间急促的呼吸通过气管输送氧气维持着生命体征, 呼吸的困难连熟悉的呼噜声从昨晚起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身体的极度不适, 让史同醒来后也没有精力开口说话, 而是难受得一个上午就呕吐了五次, 胃里没有食物可以吐后就只剩下吐胆汁。
苗晨见状给他喂了一些水, 然后看着吐累的史同倒在折叠床上又睡了过去,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铁打的人不吃饭光喝水也会没有抵抗力。
中午的时候苗晨从公司茶水间翻出一些松软小面包,把面包撕碎泡进水里,顾不得味道如何强行给史同喂下去一些, 尽管这点食物和水在下午的时候就又吐个精光,但起码能让胃里还有东西可以吐。
苗晨也眼睁睁看着他身上红疮的颜色逐渐变成绛紫色,皮肤的裂纹不断扩散至全身,加上一整个白天,他都是在反复的呕吐和昏睡中度过,清醒的时间非常少,照这个趋势下去,最多还有两天时间。
以史同的身体素质,竟然也只能比老板娘多硬扛下一天而已,电离辐射的破坏力比想象中还要凶残。
“晨……小晨。”
史同嘶哑的声音唤醒发呆的苗晨,他立刻站起身询问:“史哥,哪里不舒服?想喝水吗?”
他小浮动的摆摆手,喉咙间发出的声音越发的艰涩。
“晚上拿刀、趁着……我睡着,你、你懂了不……”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眼神里是一成不变的坚决:“老、老子tmd……完了,别浪费时间……今晚、赶紧的……”
苗晨僵在原地,低垂着头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史同见状更是心急,猛的咳嗽起来,随后又是哇的一声吐出一滩带着血水的胃液。
“别、别折磨……老子了,真tm、累了……”
力竭的史同倒在折叠床上,想要再劝说苗晨的力气都耗尽了,闭上眼又昏睡了过去。
苗晨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史同的呼吸逐渐平稳。
随后颓然的靠在桌旁,大脑一片空白的呆站到晚上七点钟,连自己是什么时候退烧的都不知道,直到七点半,已经出门十二个小时的小熊两人按时回来。
苗晨抬眼看着二人颓丧的眼神就清楚,今天的出行是空手而归。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两人回来后没多久,开始连续的上吐下泻,身体症状明显比昨天要严重了一些。
苗晨连忙给他们倒了热水,小熊苍白着脸色,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水说道:“晨哥我没事,还能挺得住,虽然今天一无所获,但我还是决定明天再去试一试,我不信这里只有六毫升的代号I血液,一定是还有哪些地方我们没有找到。”
看着她虚弱得马尾辫都耷拉下来的样子,苗晨摇摇头:“明天再看情况吧,如果你们的身体也出现问题,就不能再去冒险了,尤其是不能去C座写字楼附近。”
“可我们不去,史叔该怎么办?你要是也出现症状该怎么办?”
小熊语气焦急:“晨哥,司界哥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盒子的,你也说过我们没有医疗设备和抗放射的药,所以现在注射代号I血液是唯一能拖延时间的办法,我必须要去找。”
她语气中的坚持,除了想让大家能够安全的离开这里,还肩负着对病重母亲的责任,她需要血,需要很多的代号I血液。
苗晨深吸口气,目光复杂的看向折叠床上昏睡的史同,和面前小熊心急如焚的脸色。
“我去,明天我一个人出去,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好自己和史哥。”
小熊一愣,立刻阻拦:“晨哥你不能去,你没有注射过代号I血液完全没有对辐射的抵抗力,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万一在外面扛不住的话要怎么办?”
苗晨自然想过这个问题,可寻找盒子要依靠李司界,搜索代号I血液要让小熊冲锋陷阵,自己尽力照顾着史同却只能看着他日复一日的病重,直到看着他说出想要轻易结束生命……苗晨只是觉得他太没有用了,一直龟缩在后面毫无作为和担当,所以说出这句话来苗晨早已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至少我现在身体,看起来比你们注射过代号I血液的人还要健康。”苗晨笑了笑,安抚道:“你说的情况不用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一旦有不适的感受会立即折返回来,况且我一个成年人,身体素质和抵抗力肯定是比你们要强一些的。”
他这幅亚健康身板敢于说出自身抵抗力强大这种话,险些连自己都信了,但为了让小熊放心,苗晨唯有面不改色的。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当天晚上,苗晨的身体温度就再次高攀不下,高烧的症状让他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浑身乏力,大脑变成一团浆糊,幸好已经关了灯,苗晨把滚烫的额头贴在玻璃窗上,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临睡前,他唯有寄希望于明天早上体温会自行下降,就和今天一样。
可惜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早晨小熊醒来后,率先发现了苗晨的不对劲,见他面色浮现不正常的红晕,躺在椅子上呼吸十分灼热。
“晨哥,你发烧了。”
小熊拍了拍苗晨的肩膀,见他勉力的睁开眼,着急不已:“你烧的好像很严重,我去给你倒杯水。”
苗晨摇头道:“没事,我睡一会就好。”
现在让他难受的不是这幅高烧不退的身体,而是昨晚信誓旦旦的答应下负责出门寻找代号I血液的计划就这么凉了。
小熊却没说什么,她站起身迅速扎好高马尾,转头看向蓝衣短袖的男孩,当机立断。
“毛毛,你留在这里照顾晨哥和史叔,今天我一个人出去。”
毛毛清秀的脸色微愕,他面上疑惑,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熊就套上校服外衣小跑着离开了A座办公厅。
她的安排或许只有苗晨明白是什么意思,小熊不信任这个叫毛毛的男孩。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留下来的话,他留下还能有苗晨监视其动向,而若是放他一个人出去,谁也不知道他回去干嘛。
小熊离开后,苗晨拖着高烧的身体昏沉入睡保存体力,他没有睡死,耳边一直聆听着周遭的声音,不论是脚步声还是喝水的轻微举动,都始终在苗晨的监控范围内,一个上午过去相安无事。
不仅如此,苗晨还惊讶的发现,毛毛将病情恶化的史同照顾得非常好,他是个很有耐心的孩子,喂水喂饭还帮忙擦拭着史同的身体,连发烧的史同手边都一直能有温水喝。
看着对方悉心照料的一举一动,苗晨也不禁疑惑起来,难道真的是他防备错人了吗?
就今天的表现而言,毛毛的确不是像是奸恶偷盗的小人。
高烧的身体容不得苗晨再细想,下午烈日炎炎,也将他本就高热的体温又拔高了一个度,苦于手边连个体温计都没有,苗晨只能从体感上推测自己大概是在四十度左右,他也做好了下午睡醒后要面对身体肿胀变形的病态体征。
临近傍晚前,窗外的黄昏染红了云彩。
苗晨醒来后抬起手,看着不断从指缝中流淌的暖阳,手掌甚至盖不住那轮小小的落日,而因为抬手的动作,机械手表的表带因重力下滑至手腕上。
他不仅身体没有膨胀,好像还瘦了一些。
苗晨怔愣的坐起,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由于发热头晕踉跄了一下,毛毛想要上前搀扶,苗晨却挥挥手。
“没事,我去趟卫生间。”
他沿着墙边慢慢走到洗手间,站在水池的镜子前脱掉上衣,然后仔细打量着自己赤-裸的上半身。
没有躯干膨胀、没有斑点红疮、没有皮肤裂纹、也没有恶心呕吐的感觉。
看着镜中面色潮红的自己,苗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现在的身体症状根本不像是放射病所致,反而像是一场普通的高烧。
这就很奇怪了,毕竟以他的身体素质而言,不该在史同之后出现症状,也不该在注射过代号I血液的小熊和毛毛之后出现症状。
按逻辑来说最先倒下的人肯定是自己,但事实却完全不同,他竟然是几个人里撑到现在都毫无放射病体征的人,只是发生了一场不明原因的高烧。
而高烧如果和放射病无关,又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苗晨眉头紧锁,十分迷茫。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一天的额头,突然想起上次高烧,还是在第一个盒子里的宠物店地下室中,那时和现在的感觉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是当初苗晨完全没有怀疑过,一心以为自己是狂犬病导致的高烧不退。
这种似曾相识的体验,让苗晨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这种事情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比得了放射病危在旦夕更令人心慌。
在苗晨大脑宕机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苗晨转过身,一件黑色的风衣倏然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遮盖主裸-露的身体。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耳边却是抹熟悉的低喘。
“盒子,找到了。”
第57章 纯金
李司界回来了, 带着这几天来最令人振奋的消息。
连原本出门一天又无功而返的小熊都兴奋起来,她看着坐在苗晨身边的李司界,一只手里端着热水, 另一只手试探着苗晨额头的温度。
“司界哥,你好厉害!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盒子的?”
毛毛也激动的两眼放光, 附和道:“对啊对啊, 大哥哥好强, 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司界头都没抬, 简短的回了三个字。
“不睡觉。”
苗晨闻言把放置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挥开, 皱眉道:“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过?”
李司界嗯了一声,又把手掌放在他额头上。
“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苗晨再次挥开他的手,眉头紧锁:“别测了,带着这么厚的皮手套能测出什么温度。而且你还没说你是在哪找到的盒子?”
李司界抬起的手臂微顿, 随后只能放下。
“C座十五层, 明天早上六点过去。”
听到这个地点,苗晨震惊的从椅子上弹坐而起:“你这几天一直待在C座十五层?!”
疯了吧!
李司界却没有否认,得知这个消息的小熊和毛毛也对视一眼,眸中尽是崇拜之色, 在对李司界能力的认可上, 两人显然达成了高度一致。
“司界哥, 男人中的男人。”
小熊伸出大拇指一顿夸, 话音刚落就脸色一变, 捂着肚子匆忙的跑向厕所, 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腹泻不止的毛毛。
两人因为放射病上吐下泻的症状越发频繁,好在明天一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也不用再担心史同的身体继续恶化,让这几天压在苗晨心底的石头缓缓落地。
只是看向李司界的时候, 他十分复杂。
“你的身体没事吗?”
在十五层三万伦琴超高辐射的环境中持续待了几天时间,就算是体内有再多的代号I血液也太过冒险了,说到底他也是人啊,是人就会生病,会有身体扛不住的时候。
李司界微微摇头:“暂时没事。”
好,暂时。
苗晨高烧的头有些眩晕,事已至此他不想跟李司界争论什么,毕竟当初是他脑抽同意并放任李司界一个人出去的,不论出现什么后果他都该承担才对,而且不可否认的是,如今他们都是依靠李司界找到盒子才能脱离危险。
思及此,苗晨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炊烟看向盖在身上的黑色风衣,还带着一丝丝温热。
他把双手从风衣中伸出来,然后抬起手腕将机械表的表带卸下,默默地把那块冰蓝色的手表递到李司界面前。
“你把它丢在陈教授的家里,是不要了吗?”
苗晨的语气平静,隐隐带着一丝责怪的意味,将它物归原主。
李司界深褐色的眼眸微缩,眼神中的光微微暗下,他拿过那块机械表,微微启唇,在开口之前又被苗晨打断:“别说对不起,我已经听腻了,不想要的话你就把它扔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李司界闻言,沉默又熟练的将机械表戴在自己的左手上,原本在苗晨手腕上偏大的表带尺寸,在李司界的手腕上却严丝合缝,皮质的黑色手套和银色的金属表带相得益彰,中心那抹褐色的圆形齿轮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连冰蓝色的表盘都亮了几分。
“在去实验室的前一天,所有的贴身之物都要留在外面不能带进实验室。”
这个解释让苗晨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我知道。”
他早就猜到了,只是想听听李司界向他着急的解释而已。
“所以明天,你还是不打算跟我一起离开,对吗?”苗晨侧过头,说出了梗在心底的那根刺。
李司界抬眼看向他,正要开口说话之际,小熊两人捂着肚子从卫生间走了回来,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要是再不离开这里,我恐怕要死在马桶上。”小熊擦掉额头的虚汗,转头对苗晨说道:“晨哥你今晚好好休息,史叔放心的交给我们照顾,明天一早我们就是抬着也要把他抬去C座写字楼。”
苗晨微微点头,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他思索片刻,看向小熊。
“关于代号I血液,你还会再去找吗?”
还会再开盒子吗,哪怕明知前面危险重重。
小熊毫不犹豫的点头一笑:“要找,下次我一定要把代号I血液带回去。”
苗晨一愣,然后垂下眼沉默了。
几人在办公大厅说笑聊天到了晚上十点钟,是进入盒子以来最轻松的一个夜晚,连对毛毛的戒备之心都放下了许多。
十点半后,办公室熄了灯,窗外冷白的月色透射入窗,苗晨缩在椅子上没有入睡。
他回想着小熊说的那句话,和李司界的口吻莫名重合在了一起,他们好像心中都有一定要做的事情,哪怕这件事危及性命也在所不惜。
苗晨回想着自己,他是这样的人吗?曾经他以为自己是,是个拼尽全力奋不顾身,哪怕是死也要将李司界带回家的人。
可现在苗晨迷茫了,尤其是在这次的盒中世界的无助与无力达到了顶峰,让苗晨体会到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和连累他人的感受,甚至让他起了退缩之意。
如果他的存在给李司界的计划与目的带来了麻烦,苗晨可能不会再强求什么,他已经设想好如果李司界为了摧毁盒子不愿意跟自己离开,了解到对方的意图和BOX实验究竟为何物后,尽自己所能不要成为他的拖累,然后将所有事情转述给安姨,仅此而已。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
没有能力去帮助李司界做他想做的事情,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苗晨闭上眼,沉重的呼出一口气。
手上陡然传来一道温热,苗晨抬眼看去,黑暗中他看不清李司界面上的神情,只能听到耳边低沉的声音。
“睡吧,有我在。”
苗晨灼热的呼吸清浅了一些,感受着李司界手上炙热的温度,然后缓缓闭目,沉睡下来。
而这个晚上,他又做梦了。
梦中的场景十分熟悉,是那间名为童心的画室,他正坐在前台的椅子上静静发呆。
门口的风铃一阵轻响后,进来的是前台小姐姐和那个初中男孩。
“抱歉抱歉我来晚啦,刚好在路上碰到了你的学生,你们快去上课吧~”
“老师早上好。”
小姐姐跑进前台自己的工位上,初中男孩挥手和自己请你的打着招呼。
苗晨笑了一下,带着他正准备上二楼的教室,身后传来小姐姐的提醒:“苗老师,你的工作卡忘记拿了。”
看着递上前的小小卡片,苗晨瞬间怔愣。
那上面的证件照是自己的脸,名字也是楷体的苗晨二字……
来不及多加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的做出反应,他自然的收起工作卡然后抬腿上了二楼的教室。
打开门后,身旁的男孩拽着他的衣角。
“老师,你别动,我来收拾。”
说着他就走进教室,将昨晚最后一个上过课的学生画板收了起来,地面上的铅笔屑和颜料水渍也一并的拖扫干净。
苗晨则是把窗户打开通风,然后摆放好今天要画的静物,收拾妥当后,他回头问道:“你今年已经读初三了,还一直坚持来学习画画,不会耽误功课吗?”
男孩摇头:“不会,那些课业很简单。”
苗晨听了微微笑道:“也对,忘记你是个小学霸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开始画画上课,窗外清晨的徐徐微风荡起白色窗纱,轻拂过画板与纸张,留下一片柔软。
两个多小时的课程结束,男孩还有些依依不舍,临走前他开口央求道。
“老师,今天我让妈妈做了很丰盛的晚饭,等你下班想邀请你来家里一起吃,可以吗?”
苗晨有些为难,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学生的邀请,颇有些不知所措:“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会给你家里人添麻烦的。”
“不麻烦的,我很喜欢老师,如果能天天见到老师就好了。”
热情的邀约最终推脱不下,苗晨点头后,他能感觉得出男孩的语气更加高兴了。
“老师,在外面可以喊你哥哥吗?我更喜欢这样叫你。”
苗晨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这些对话他好像似曾相识,眼前的一切也像是自己全部经历过一般,真实得可怕。
唯独面前男孩的面容,是一片模糊。
“——晨哥,晨哥快醒醒,我们该走了。”
小熊的声音让苗晨顿时惊醒,他猛地坐起身,随后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鼻息间炙热的呼吸让苗晨顿感不妙。
身体的热度好像又升高了。
“给我两分钟,换一下。”
他话音刚落,随即整个人天旋地转起来,身体腾空的那一刻,苗晨惊讶的睁圆双眼。
他看着李司界近在咫尺的下颌,无奈道:“快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一个小小的发烧而已,哪里至于让人这么羞耻的抱着。
李司界却道:“别动,扶稳我。”
说着他就迈步超电梯间走去,身后的小熊见状笑而不语。
连醒来的史同拖着臃肿的身体都忍不住用破锣嗓嘲笑两声,还倔了起来。
“老子不用、用人抱……老子……厉害得、得……不行!”
费劲巴拉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然后在小熊和毛毛震惊的眼神当中,他居然杵着一根电棍,憋红一张老脸,颤颤巍巍真的站了起来!
可惜这份屹立不到一分钟,史同两条肿胀的香肠腿就不听使唤了,小熊和毛毛两人立即一左一右的搀扶他,给他当拐杖使。
就这样一行五人也算是成功走出了A座写字楼,然而艰难的路还在后面,因为C座写字楼的电梯只到九层,他们还要徒步爬上六层楼才能抵达十五层。
放在以前六层楼当然不费事,但就以史同这回光返照的倔强劲儿,非要靠着自己爬上去,把给他当拐杖的小熊两人累得气喘吁吁,简直比抬着他走还要累。
好不容易到十四层了,小熊手上已经没有了力气,一百六七十斤的人压在两个学生身上,简直全凭毅力在撑。
“叔,你真的比死牛还倔。”
她一边吐槽一边迈腿,旁边的史同哪有还有力气斗嘴说话,导气都要导不过来了,每喘口气都是呼啦呼啦的风扇响。
上到十五层的最后几个台阶,眼见胜利的曙光在即,小熊一鼓作气接连踩了上去。
而没有提前知悉她这番操作的毛毛,由于两人的速度和受力不均,顿时身体失去平衡。
他脚下一个踩空,砰的一声响险些脸朝地,还好用胳膊肘撑住了地面,算是摔上了十五层。
而身体的大幅度动作让身后书包的拉链也直接甩开了,里面的物品“哗啦”一声响尽数散落在地面上,其中一个略显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一枚金灿灿黄澄澄的圆环戒指骨碌到墙根下停住,震颤缓冲着平倒在地上,顿时与灰色的水泥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纯金的质地,也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58章 血浆
戒指掉出来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愣住了。
而地面上散落的物品,除了那枚熟悉的金戒指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值钱用品, 小到万宝龙的钢笔,大到办公桌的翡翠摆件, 一眼望去只要是名牌商品或金银饰品都囊括其中。
一个普通的书包内, 装得东西实在是不普通。
趴在地上的毛毛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 他迅速匍匐上前, 手忙脚乱的把地上的东西塞回书包内, 然后磕磕绊绊的替自己辩解。
“这、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没有人用,看起来很浪费所以我就把它们都搜集起来了,也不算、不算是偷盗,只是对没人要的东西废物利用而已。”
他边说边装, 直到看见墙角的那枚金戒指, 才忽然顿住。
苗晨轻拍了下李司界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然后身体虚浮的靠在楼道内的白墙上,静静看着男孩要如何解释。
另一边搀扶着史同的小熊已经气笑了, 喘着粗气的史同要不是身体不允许, 恐怕早已唾骂出声。
毛毛捡起那枚戒指, 擦了擦上面的灰, 眼含歉意的递到苗晨面前。
“对不起, 这件事我骗了你们, 我是偷偷拿了那个大妈的金首饰,但我也是看她已经病得快死了才拿的,并不是故意的偷窃……这个戒指给你们,哥哥们能原谅我一次吗?”
发着高烧的苗晨还未说话, 小熊已经讥笑出声。
“不算故意偷窃算什么,算你不小心装自己口袋里的是吗,亏我跟你一起那么多天,都不知道你每天在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晨哥你别信他,这个人就是满嘴谎话。”
苗晨自然不会信,也不会拿那枚戒指,只是平常心的与他说道:“现在我相信你是第一次进入盒子,因为这里的寻常物品是带不走的。”
看着眼前的人面色一僵,恐怕想不到搜集这么久,却搜罗的都是一些泡影。
“但这枚戒指不同,你书包里的所有物品,只有这个能带回去,因为它不属于盒子。”
苗晨说完,就见毛毛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书包,并没有全然相信苗晨的话而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反而是握紧那枚戒指,回眸向门内看去。
“谢谢哥哥的提醒,我们还是不要耽误时间,赶快离开这里吧。”
他捡起地上的书包,拍拍灰准备拉上拉链——
“等一下。”
小熊将史同放置在门框的墙边靠坐下,回过头皱眉出声。
随后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在毛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开他的书包夹层,瞬间抽出一个透明密封袋。
是血。
满满一袋的血。
扫眼看去足足有六十毫升的血浆,明晃晃的红色液体将密封袋染成淡粉色,血腥的味道也随即在楼道内散播开。
“这是什么?”
小熊拎着那袋血,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质问出声。
毛毛此刻的脸色已经十分僵硬苍白,他绞尽脑汁的想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恰当的理由,可还没开口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李司界不愉的声音。
“代号I血液。”
他一眼认出,看向毛毛的眼神也顷刻暗沉。
毛毛闻言神情骤变,原本委屈的小脸上倏然狰狞,他一把从小熊手里夺过那袋血,然后背起书包头也不回的冲进门内!
小熊见状抄起史同的电棍,抬腿就追了上去。
可惜为时已晚,冲进办公厅内的毛毛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藤蔓方形盒,在小熊手中的电棍挥到眼前时,他已经先一步的打开了盒子。
精光大作之际,两人纷纷消失在十五层的室内,连同靠坐在门口的史同都被卷入其中。
三人的消失与离开仅发生在瞬间,整座十五层又恢复了一片昏暗,沉寂下来,只余楼道内的一束晨光。
苗晨抬眼看向站在他身边一动未动的李司界。
“刚刚为什么没追上去。”
如果你想追,他跑不掉。
“我不需要那袋血。”
李司界深褐色的眼眸认真的看向他:“它也没有你重要。”
苗晨靠墙轻笑一声:“油嘴滑舌。”
也对,你体内五百多毫升代号I血液,那一小袋又算得了什么。
苗晨呼出一口气,本想再调侃一句,忽然感觉到呼吸似乎没有那么炙热难受了,身体的灼烧感也减轻了许多,体表的温度在明显下降,身体状况突然间好转起来。
苗晨微愣,怎么回事?
他迅速抓过李司界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是不是降温了?”
不对,戴着手套测不出。
苗晨又把他的手松开,转头准备找个参照物,眼前却陡然贴上一张脸。
李司界抬手将他额间的碎发撩起,微微低头,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相蹭,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嗯,降了。”
看着李司界好像并不惊讶的神情,苗晨也垂下眼,嗯了一声。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这么多天我都没有放射病的症状。”
“没有,不好吗?”
李司界深褐色如漩涡般的眼眸微亮,与他手腕上的表盘齿轮相互映衬。
额头的触感消失,李司界与他拉开距离:“我希望你连发烧的症状都没有,身体一直健康。”
苗晨回过神来,闻言失笑。
情绪微微放松下来,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猜测自己的身体状况了,眼角余光瞥到门内不远处窗台上的盒子。
“要走吗?”
苗晨简短的问,因为上次的那个问题,李司界还没有回答。
可当看到他薄唇轻启,苗晨又逃避得不想听了,转身抢话道:“我知道你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会和我走,那就送送我吧。”
下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进入盒子,再去做李司界的累赘……
苗晨率先迈步走进办公厅,站定在窗边,抬手准备放在盒子上时,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哥,我很矛盾,想让你离开安全的待在盒子外面,又不想让你远离我的视线。”
李司界声音低沉,皮质手套微微摩擦着,低垂着头碎发遮挡住神情,苗晨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这样纠结的时刻。
忍不住笑了一声,苗晨抬手轻揉了一下李司界的发顶,还挺扎手。
“傻小子,我是一个成年人,不用你担心。”
李司界却没有说话,眉头微皱思索了许久后,他才抬起左手,冰蓝色的表盘横在两人面前。
“下一个盒子开启后,指针指向十二点时,我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苗晨愣住,他刚想拒绝,李司界继续沉声道:“你想调查的关于BOX实验,我也会逐一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
……
盒子开启的那一刻,苗晨的意识被拉扯进一片虚无当中。
他想思考李司界话中的意思,可磁场的拉扯感让他无法持续思索,只能任凭身体在此沉浮,体会着从四周而来逐渐增强的水压,一个个气泡漂浮在眼前。
而这时,苗晨又看到了那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上面印着卡通狗的图案,男孩站在自己面前说着什么,苗晨依旧听不清也看不到他的面容。
只见他背过身的手拿出来时,小小的掌心里握着一束白色的雏菊花,然后递到自己面前。
苗晨瞬间愣住,这一幕……好熟悉。
他抬手想去接那束花,可随即眼前的一切又都化为泡影,场景转瞬变成了一间画室,是童心画室。
小男孩的身体拔高,年长了几岁,变成了个那个熟悉的初中男孩。
而时间还在流逝,场景也还在不断变换。
苗晨不知为何站在一家奶茶店的吧台内,他擦拭着水箱机,抬起眼时看到初中男孩的身高已经超越了自己,他穿着一身实验高中的校服,向自己一步步的走来。
“老板,要一杯红豆奶茶。”
苗晨点头应下,着手准备配料。
男孩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两手撑在吧台前,声音放低:“店里只有我们两个,现在可以……喊你哥吗?”
第59章 秘密
“小晨, 小晨!”
史同的粗嗓门震动着耳膜,让本就头痛欲裂的苗晨脑中嗡鸣,他勉强的睁开双眼, 看到头顶短胡茬叼烟头的史同的一张大脸。
“赶紧起床,再不走咱今天又走不成了!”
听着史同的催促声, 苗晨坐起身半靠在货架上缓神, 看着眼前小超市内熟悉的拥挤窄道, 还有正在收拾东西的史同正常的体态和肤色, 显然两人已经回到现实, 他也没有了盒子中放射病的症状。
身体完全康复的史同从没感觉自己这么活力四□□力无穷,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趟对他而言的确有种死而复生的既视感,那种躺在床上无法自理的濒死感他是再也不想体会了。
转身拎起自己的背包, 戴上帽子和口罩, 麻利的抄起铁棍,史同已经整装待发的站在门口。
另一边苗晨扶着墙站了好一会,才觉得头疼感有了些许减轻,他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眶一边套上防风衣。
“老子醒来后已经先去楼上看过了, 那堆盒子早就没了影, 咱们赶紧离开这个晦气地儿, 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睡个觉差点把自己睡死。”
听着史同的抱怨, 苗晨没有意外, 他已经不记得老板娘的事。
史同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捻灭,然后一拍腰间,顿时一声国粹:“卧槽!老子电棍哪去了?!”
“在小熊那。”
已经穿戴好外衣的苗晨提醒他。
史同一拍脑门, 这才想起开盒前的那一幕:“得,好歹没落外人手里,而且你说说咱俩这办得什么事,想着好心帮忙送人回家,结果送出个贼来,那小孩看着白白净净说话挺有礼貌的,竟然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偷摸的窝藏了那么多东西,真行啊他。”
不仅手脚不干净,还撒谎成性。
苗晨拿起自己的铁棍走到门口,习惯性的抬起手,然后看到空荡荡的手腕处,无奈放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该走了,史哥。”
早上六点钟,两人踏入风沙之中,离开了小超市开启返程。
踩在熟悉又绵软的沙地上,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艰苦险恶的环境下,苗晨依旧觉得沙尘暴都带着一丝亲切感,因为这里不论怎么样都是他曾生活过多年的地方,是不同于盒中世界的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迈着稳定的步伐,盯着脚下的细沙,苗晨曾一度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被拉扯进盒子后,在虚无空间中看到的那些模糊的画面一点点的开始变得清晰,不再是最初的云雾迷蒙,碎片式的画面仿佛慢慢串联在了一起,甚至连自身的感受都越发的真实起来。
苗晨也终于能够确定,他没有误入任何人的梦境,而画面中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感受好似还历历在目……阳光照射在皮肤上的灼热,空气中小雏菊的清香,说话时的用词与尾音,举手抬足间的习惯,这些通通是苗晨最为真实的体验。
难道这些都是他所经历过的事情吗,是被他遗忘掉的记忆?
不对,苗晨很快否定掉,因为他的记忆从始至终都是连贯性的,从没有过缺失。
细细想来,仿佛他的存在伴随了那个男孩成长的许多年,那个至今苗晨也没能看清面容的男孩。
咔嚓一声开门的轻响,苗晨回过神来,发现两人已经到达港茶餐厅了。
进门后,放下背包和铁棍,喝水休息了一会,史同在旁边啃了块面包充饥,苗晨拿着水瓶,进来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好像没有人。”
看着门口摆放的垃圾桶,里面是两盒吃过的泡面还有几个空面包袋,抬眼望进餐厅内,也是一丁点响动都没有。
史同直接走去餐厅后厨,把整个大厅转了一圈,然后扔掉手里的面包袋放声道:“嘿,还真是奇了怪了,那小服务员自己走了?”
苗晨也找了一圈,发现餐厅内的确空无一人后,摇了摇头。
“自己走了好,咱还省事了。”史同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说道:“以后这烂好人的活儿可不能干了,忒吃力不讨好!”
苗晨也拉开椅子坐下,赞同了史同的说法。
“是,以后不管在盒子里还是盒子外,都要对人有所防范了。”
“啥??你还进盒子里干嘛?不是找到你弟了吗??”史同瞪着一双牛眼,随后震惊道:“他不会是没跟你一块回来吧?”
苗晨犹豫了一会,点头道:“他之前说有其他事情要做,让我在这里等他。”
但这次他却说会在盒子里等自己,苗晨望着窗外澎湃肆起的风沙,一时间心情复杂。
“艹,能有啥事啊,看着小兄弟挺理智一人,这是干嘛想不开,里边那么危险随时要人命啊!小晨你也是,他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居然能同意让他留在里边?md就是绑也得绑回来,你说说现在多让人担心!”
史同抓耳挠腮义愤填膺,苗晨却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半边面颊被暗沉的天色映衬的昏黄。
“他体内有511CC的代号I血液,不用我担心。”
该担心的反而是自己。
“等会……多少?你刚才说夺少??”
史同吓得都站了起来,磕巴道:“老子没、没听错吧,五百多?真的假的,那玩意儿不是十毫升都能要人命吗,他怎么溶得下五百多?卧槽怪不得他在盒子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滴个乖乖,这小兄弟都快赶上宠物店地下室里那个怪物血人了!”
“嗯,他就是。”
史同:????
史同砰的一下坐回椅子上,这回是彻底的无话可说。
“嗐……你别说,经过这次的事,老子都对那个血有点眼馋了。”
听着史同的话,苗晨没有言声,因为代号I血液小剂量的注射几乎已经证实是功效大于副作用了,这种东西能令人心动非常正常,不然毛毛也不会偷偷私藏掉六十毫升的血液,在最后时刻为了这袋血甚至不装了,直接与几人翻脸开盒子跑路。
“史哥,你在进入盒子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一些奇怪又零散的画面?”
苗晨平静的问。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史同一脸懵逼:“没有啊,什么画面?”
苗晨眉头微皱,换了种问道:“你在每次盒子开启后,有什么特殊的身体反应吗?”
史同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直言道:“就跟被人闷了一棍差不多,不疼但是会直接晕过去,再醒来就换了个地儿。”
“中间是一点意识都没有吗?”
“能有啥啊,但凡能给点提示老子也不至于每次醒来都得反应好一会,这次还踏马闹出一个大乌龙,回回都跟做梦一样,简直太难分辨了!”
史同吐槽完,回过头道:“问这个干嘛,你看见啥了?”
苗晨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说不清自己所看到的事物关联,最后扯开话题道:“我们在这休息一天,明早就回家。”
听到回家俩字史同眼睛都亮了起来,但又狐疑不已。
“没带回你弟甘心就这么回家吗?要不老子在跟你开一回盒子,把小兄弟带回来咱就金盆洗手,不对咱就回头是岸,往后彻底不碰那玩意儿了,咋样?”
“不怎么样。”苗晨一口回绝:“明天早上直接回家。”
见他态度坚决,史同挠挠头也没法再说,毕竟他和李司界不熟,想着进盒子捞人也不过是为了还这次的人情,要不是李司界一个人在那么大的产业园区里及时找到盒子救了几人一命,史同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但既然苗晨坚持回去,史同也没辙,左右他还是回家的心思更迫切一些。
两人留在港茶餐厅休整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东西六点钟准时出发。
如今回家的路已经走得越来越娴熟,路途中没有碰到任何人,也没有再出现盒子拦路的情况。
短短二十五分钟就走回了小区,掏出要是打开房门,看到熟悉的家具陈列后,苗晨的心情也松弛下一些。
史同更是二话不说的就奔进厨房,嘴里一边叼着膨化小零食一边给自己煮了一锅热汤面,端上桌后吃得是津津有味。
“要吃自己盛,煮了你的份啊。”史同一边嗦着面一边说道:“爽啊,老子终于是吃上口热乎的了!你可不知道,老子那几天躺在那张小折叠床上,吃啥吐啥,喝水都能吐出来的滋味是有多难受,可算是熬过来了,还是回来好啊!”
苗晨拿着碗筷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然后坐在餐桌上说道:“史哥,剩下的那些面你都拿走,晚上饿了煮着吃。”
史同一愣:“干嘛,轰你史哥走啊?”
苗晨看了眼客厅的沙发,无语道:“你恐怕是不知道自己半夜打呼噜的声音有多大,能穿墙。”
得到实名控诉的史同顿时嘿嘿一乐:“你早说啊,得得得,老子晚上回去睡还不行,我那屋一米八的大床,这沙发太小老子还嫌挤得慌呢!”
看着史同囫囵吞枣的吃着面答应下来,苗晨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饭后史同收拾好东西就回了六楼他自己的老窝补觉去了。
苗晨则是独自瘫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望着外面的风沙一整天,晚上回到房间勉强睡了几个小时,早晨五点半就自己醒来了。
他爬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把晾干的防风衣从阳台摘下,拿出五天的食物和水塞进背包,备好十几个口罩,帽子和手套也放在玄关处,连那根探路用的铁棍都擦拭了一遍。
一切准备就绪,苗晨打开房门,从口袋里掏出家门钥匙,卸下后握在手里,踮起脚将小小的钥匙放在了门框上。
这一回,他骗了史同。
说不进盒子是假的,但苗晨不想再牵连到其他人了。
他现在不仅是找李司界,还想弄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事情,不论是出现在脑海里那些碎片式的画面,还是无意中发高烧的身体状况,都让苗晨认清一个不能忽视的事实——
自己的身上,恐怕藏着一些秘密。
第60章 对掌
独自一人踏入风沙的那一刻, 眼前的沙雾迷蒙依旧令人心中一紧。
苗晨抓稳手中的铁棍,全神贯注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在路上,如今没有同伴, 即便是熟悉的路线也不能放松,半个小时的路程, 此时一步都不能踏错。
而出发之前, 苗晨也早已为自己规划好目标, 他的第一目的地是位于连锁商超附近的一家快递揽收站, 既然是寻找盒子, 在需要碰运气的情况下苗晨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快递站,至少那里箱盒遍地,如果有藤蔓盒子混入其中也令人难以察觉,或许是能找到盒子的首选之地。
要是运气不好, 苗晨还准备了第二目的地, 是位于公司后街的生产车间,那里是一家纺织业工厂,十几个大型车间并列占地面积足有七千多平,也刚好在沙尘暴来临之前工厂停工休整, 能够确保里面是安全无人的, 如果盒子的刷新是按照区域随机出现, 那么这里很有可能散落着不为人知的藤蔓盒。
至于再多的地方苗晨如今无力探索, 因为背包里的水和食物即便省着吃也只够六天时间, 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是, 他在这几天都没有找到盒子的情况下,第六天就必须要原路返回。
但从以往和史同出门寻找盒子的经验来看,应该不会运气太差。
然而打脸永远是光速且响亮的……
苗晨在六点三十五分顺利抵达快递站后,没有耽搁时间迅速的在货架和仓库成山的打包盒中翻找起来。
谁能想到这一找就找了整整一天, 工作量大到除了喝水吃饭解决基本生理需求的时间外,他一直忙碌到后半夜,直到凌晨三点钟才翻完最后一个打包盒。
回头看着那座盒山,却根本没有发现一丝藤蔓盒子的身影。
挥汗如雨的苗晨直接席地而躺,深呼吸三口气调整好心绪后,拿起手机定下闹钟,迅速闭上双眼睡觉,抓紧仅剩的三个小时养精蓄锐。
第二天一早,六点钟闹钟响起后,苗晨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打起精神来,穿戴好自己的装备没有犹豫的向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然而这次的行走路段大部分是生疏的街道,是他不曾走过的新路线,甚至在风沙之前都是苗晨鲜少会走的一条路,面对不熟悉的街道他的行进速度顿时缓慢下来,每一步都是用铁棍踏实地面才敢迈出去。
这样的行走不仅耗费体力和精力,更是耗费时间,眼看着四十分钟过去,居然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眼前的风沙逐渐肆虐而起,苗晨立即躲进道边的一家童装店内。
门铺没有上锁,苗晨猜测着或许会在这里碰到其他人,他握紧手里的棍子站在门口没有轻举妄动,仔细打量着这家只有一百平的小店,聆听着店内的声音。
半天没有动静后,他才敢拿着棍子检查起童装店内的情况,先是翻查了一遍这里的货品,又检查了各个货柜,没有发现可疑物品也没有人在的情况下,苗晨终于能彻底安心的在这里歇脚。
一夜安稳,可惜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样被迫歇息的情况竟然连续重复了三天。
这段前往工厂车间的路也足足走了三个早上,直到第四天,苗晨终于在迷眼的沙尘中看到一幢钢铁大门。
门旁的黑砖金字被风沙遮掩了大半,但依稀能分辨出纺织二字,让他顿时高兴得脚步都加快起来。
随后成功被门口的石墩绊了一个跟头,脸着地的苗晨用手撑住身体,糊了一嘴沙子后谨慎的重新爬起身,他简直庆幸踩到的不是无盖井,不然今天小命都要随着流沙一块去了。
无暇顾及身上的尘土,苗晨步入工厂大门。
这一路尽管没那么顺利,但好在在规定的时间内,成功抵达了自己计划中的目的地。
踏入车间苗晨放下背包,观察了一番环境,这里除了庞大的流水线生产机器,扫眼望去仿佛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但苗晨并未放弃的开始每个车间逐一搜寻。
只是一天一夜,毫无进展,连盒状物都不曾见到过。
苗晨安慰着自己工厂面积颇大,至少还有一天时间可以继续查找。
苗晨在只睡了两小时的情况下,没日没夜的在工厂的十几个车间中徘徊,各个角落都没有放过,这是他出行的第五天,依旧以一无所获的悲惨结局收尾。
苗晨的眼底已经泛着一片青黑,看着手机上显示着早晨五点五十分的时间,他知道这次不得不放弃了。
疲累不堪的苗晨干脆躺平在车间内十米宽的传送带上,用仅剩的十分钟来怀疑人生。
可能有的时候,不信点玄学真的不行。
史同的狗屎运出门就踩盒子一定是有其道理的,自己的霉运连着六天两手空空也一定是有所根据的……难道这就是命吗。
他可能真的需要向史同借点运势,或者让他开过光的嘴祝福一下自己,兴许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六点整,思考完人生的苗晨筋疲力尽的站起身,手里重新抓紧铁棍,准备从纺织工厂离开直接返程回家。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但他也想开了,大不了回去再重新计划,无非是多花点时间而已。
走出那扇工厂铁门,苗晨站在风沙中辨别着方向。
铁棍刚探出第一步,眼角余光顺着身边模糊的玻璃窗瞥到一抹熟悉的花纹。
苗晨顿时双眸睁大,上前抬手挥掉玻璃上的浮沙颗粒,然后在纺织工厂的门卫室桌子上,看到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四个角分别印着藤蔓花纹!
第一时间想要冲进屋内,可门卫室的门却上了锁苗晨根本打不开。
看着近在咫尺的盒子心急不已,这个时候他已经没空去找钥匙在什么地方,犹豫片刻后苗晨还是举起手中的铁棍,用尽全力的砸向眼前的窗户。
刹那间沙尘飞扬,玻璃碎片混合着细沙无声的散落至地面,又迅速的被脚下的风沙掩埋。
看着眼前只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苗晨直接撸起厚实的风衣袖子,徒手伸进去,没有在意被尖锐的玻璃碴划破的小臂,抓住盒子的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的掀开盒盖——
意识冲出体内,无声的潮水席卷而来,裹挟着身体沉浮在一片虚无中。
而这次不同的是,苗晨不再是置身于空白之地,身体的五感也能体会到了三分,他可以睁开眼,可以听声音,可以微微的弯曲手指。
然后苗晨看到了无数碎裂的镜片出现在周围,每一片镜面都演绎映射着一段画面,一段关于他的画面,又在来不及看清的情况下从身边飞逝而过,像是一段段无法抓住的记忆从身体中抽离。
苗晨的身体逐渐下沉,他感觉自己似乎沉入了水底,眼前掠过的是一串串透明的气泡,让人想要伸手去触碰,可抬手的一瞬间,碰到的竟是一面透明的玻璃。
触感极其的真实,掌心处传来的冰凉,让苗晨不禁上前一步。
他试图看清玻璃外面的景象,但眼前总是模糊一片,视线仿佛难以聚焦。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苗晨手臂感到微微的酸涩,他闭上眼,强行将自己的意识灌注在瞳孔上,然后猛地睁开。
那一刻,他终于看清了。
看到外面有一只小小的手,同样贴在玻璃上,与自己对掌。
……
苗晨醒来时,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
他揉了揉紧绷的额角,用胳膊肘撑起身,然后靠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房间。
是的,自己的房间。
这次醒来,他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手边是蓝色格子的床单被罩,桌子上放着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书架上满满的都是工作文件,窗外传来闷闷的雨声,雨水拍打着窗户叮咚作响,潮湿静谧的氛围让人昏昏欲睡。
或许是因为环境太过熟悉,苗晨并没有和之前从盒子中醒来时那样的警惕。
他摸出兜里的手机,上午十点钟。
呈大字型又躺回床上,苗晨盯着天花板中央椭圆形的吸顶灯,脑海中闪过的是那副对掌的画面。
手的大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又是他……
他是谁?
苗晨眉头微皱,抬手搓揉一下脸,强迫自己先着眼于当下,不要再去想其他的。
由于进入盒子之前几乎没怎么休息,现在的苗晨躺在舒适的床上几乎分分钟可以睡着,他不知道用了多少毅力才能从被窝中第二次抽身,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
双脚落地的那一瞬,只听到“啪嗒”一声。
然后一股透心凉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苗晨彻底醒神打了个激灵。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是水,冰凉彻骨的积水已经把房间内的木地板全部浸泡浮起。
苗晨只能蹚着水打开房门,看到客厅也是如此,水位到脚踝处,每走一步都能溅出一步水花。
逐渐意识到情况不太对,他连忙打开家门,果不其然,一楼的楼道里已经被水淹没了,单元门门口的水位目测可达胸部。
苗晨赶忙回家穿好衣服收拾东西,他侧头看着窗外不曾停歇的雨水,还有阴云遍布像是黑云压城一般的暗沉天色,看来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渗水问题。
这恐怕是要降洪。
苗晨背上包,果断弃家离开,一层肯定是不能住了。
他出门后直接爬上楼梯,从一楼一路上到六楼,然后站在史同家门口,伸手踮脚开始在门框上摸索。
顺利摸到一把黄色的铜钥匙,苗晨打开史同的家门,看着黑漆漆的单人开间内空无一人,他抬手打开顶灯,白炽灯的光线微微晃眼。
看着面前脏乱差的环境,苗晨放下背包摇头一笑,唯有感慨:
史同虽然人不在,到头来还是沾了他的光。
至少现在能有个安全可住的地方。
刚准备把屋子收拾一下,兜里“叮”的一声响,苗晨迅速掏出手机打开短信,不出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发件人。
【请在中午十一点到一号楼顶层天台拿取潜水气瓶。——Loes】
一号楼,正是自己所在的这栋,时间也刚好是十一点零一分。
终于体会到了一把天降鸿运,苗晨顺手从史同家里拿了一根晾衣杆当防身护具,然后出门走到六层楼道尽头的小铁门旁,打开门爬了几阶铁梯。
站在楼顶上酌着雨,苗晨成为了第一个抵达天台的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明晃晃摆在地上的潜水装备,还有两个12升的压缩气瓶。
虽然苗晨根本不会游泳,更不会潜水,但在盒子里该拿的东西还是要拿,他快步走上前,拾起地上的压缩气瓶和黑色潜水服,身子还未直起,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苗晨立即转过头,雨幕中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对方透明的镜片反着冷光,令人看不清面容。
待那人走近,苗晨的脸色瞬间沉下。
他握紧手里的晾衣杆,后撤两步——
“廖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