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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轻描淡写 幸好只是贯穿伤

“嗷呜、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嗷呜!”

谁也没料到, 在响彻山谷的高声鸣吼后,气场强悍的狼王再次开口,竟只是快速地吠了几声。

狼吠的节奏很快, 像是在急于争辩些什么。可在场的除了梁姰之外, 没人听得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觉得,这几声都尖细得很, 似乎还有些恼羞成怒。

被这反差搞得有些措手不及,淇知夏干咳两声, 回头看向梁姰。

“姰姐,你能听得懂他们说话,对吗?”

梁姰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点点头。

“那他刚才说的是什么?”

尽管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憋屈,可毕竟是头野兽,再加之上一秒刚刚显露出凶相, 淇知夏眼底的警惕仍未退去。

梁姰叹了口气。

浅蓝色的狼瞳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闪烁着, 她右手平放在腰侧, 对着白狼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不要冲动行事。

“他说,他是狼, 不是狗。”

梁姰停顿几秒,又想起还紧挨在身边的祝生清, 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这两只都是狼。”

在副本关卡中, 遇到什么都很正常。

他们已经对各路鬼魂都见怪不怪了,更何况, 这只不过是巨型动物而已。

顾可可视线平移过去, 这才注意到,他们从未高高抬起的硬毛尾巴。

她在内心吐舌道:“原来真的是狼……”

若想要从头到尾解释清楚这件事情,未免有些太过于复杂了。倘若再加上大家的刨根问底, 恐怕就算是一天一夜,梁姰也讲不完他们之间的渊源。

她刚好瞄到顾可可打探的小眼神,一些回忆就在脑海中被串联了起来。

梁姰一拍脑袋,“对了可可,你见过他们!”

“我?”

被选中的顾可可陷入短暂的疑惑中。

她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回想着,这两只狼与自己记忆所重叠的元素。

药店。

守护灵。

她想起来了!

顾可可的眼里也瞬间盛满希望。

“守护灵!姰姐这是你的守护灵是吗?!”

眼见对方想起了这件事,梁姰嘴角这才有了些释然的笑意,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松了下来。

而其余玩家见到她们对上了所谓“暗号”,便更是着急。尤其是老仁,他的视线在梁姰和黑白双狼之间来回游移,眼中的羡慕更是要溢出来了。

他抓住顾可可胳膊,猛地摇晃,“你快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守护灵?”

借由顾可可简练的介绍,各位便都大致吸收了这个概念。还有极个别比较困惑的问题,便由梁姰再依次给大家解答。

例如,老仁提问道:“那这个守护灵是不是也能保护我们啊?”

梁姰遗憾摇头,如实告知。

“如果副本中存在危及生命的隐藏风险,守护灵或许是可以及时告知的;但他们无法实质保护其他人,所以并不能过于依赖。”

老仁有些吃惊,“都不能吗?可是你有两个啊,分给我们一个不可以吗?”

梁姰没有直接作答,而是稍稍向后侧转头,望向依旧陪在自己身旁的祝生清。

语言无法直接交流,但肢体动作可以。

黑狼闭起了金黄色的双眸,左右摆了摆头。

眼见守护灵自身给出了回答,老仁哀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就退回到了队伍中。

汤才磊似乎恢复得还算不错。此时的他,正坐在亭台长椅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总而言之,就是独属于你个人的保命机制呗?”他冷哼一声,“我们大家都只有一条命,都珍惜得不行;不像你,哪怕是命悬一线、生命垂危了,也能够再平白无故地多一条命。”

先前汤才磊所说的话,都是有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感觉。可这次,他虽然用词还是不加掩饰的刻薄,但也确实是直言不讳——

对于其他玩家而言,这着实不公。

梁姰自然也清楚问题所在。她坦然接受了对方所有的批评,可声音却极有底气。

“我承认,是这样的。所以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挺身而出,去保护大家的。”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被别人保护。

也总该轮到她有能力、去保护别人的这天了吧……

“说什么挺身而出?”

始终未曾发言表态过的蒋芷灵兀地开口,“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有能保护好自己的实力了。”

她明亮的眸子透过黑夜,望向梁姰。

“姰姐,你没必要给自己这么大的担子。”

邵锋紧紧跟在女孩儿的身后。听到蒋芷灵这么说后,他也极为大力地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顾可可一双明眸弯笑,骆川戈眼中也满是坚定力量。两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比任何千言万语都更有意义。

淇知夏探过手来,温暖的手心覆上梁姰有些冰寒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

祝生清依旧稳稳当当站在自己身旁。祝别明则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凑了过来,柔顺的眉心毛正轻轻蹭在她的头发上。

被四面八方的善意所包裹,梁姰有种别样的情感,开始从心底里最隐秘的深处翻涌。

感动满溢,她微微仰起头来,对上了模糊的星河。

嗓子有些干紧,她咳了两下,生硬地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那我们,今晚怎么过夜?”

他们一觉昏迷到现在,当前又并不是游乐园的开放时间——想要在无人时候挑战项目,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野外过夜,又是极具挑战性的。他们刚刚结束有关性命的议题,没想到,这就让他们碰到真题演练了。

“你们就在这亭子里过夜就好。”

祝生清的嗓音从梁姰头顶上方传来,“我们查过这附近了,还算是比较安全的。我和别明用不着休息,正好可以帮你们看守情况。”

祝别明连连点头,“对对对,而且我们现在是狼形,夜视能力很强的。”

梁姰回头,正巧对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绿光。

被屏蔽在交流之外的玩家们面面相觑,刚想准备派出个代表来问问,梁姰就先一步开口传译了。

“他们说,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他们会帮我们注意情况的。”

梁姰简言概括,“大家觉得呢?”

空间足够,还不需要在黑夜中摸索跋涉——这的确是最佳的选择了。

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可没想到,接龙却在蒋春华那里停了下来。

她刚清醒过来没多久,脑袋还发着晕,对于梁姰和这两只狼的关系,也是云里雾里。

可在这么糊涂的状态下,她还是提出了一个关键性建议——

“只有他们两个看着,我不放心。”

蒋春华右手虚空攥拳,轻拍了拍后脑勺,“咱们十个人也得轮班换岗,两两一组,防止发生什么意外。”

这比原先的计划甚至更加完善。

梁姰自然是同意,祝生清和祝别明也没有任何意见。

作为双生守护灵的宿主,梁姰主动提出率先看守,再加上蒋芷灵的自告奋勇,二者顺理成章地组成了临时看守小队。

夜已入深,虫鸣寥寥。

祝生清和祝别明像两尊石狮子似的,稳如泰山般地蹲坐在亭子门前。

梁姰和蒋芷灵则并排坐在亭前的石头台阶上,你一言我一语,以无趣的闲聊打发这冷清的时间。

“你的手……”

梁姰轻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手?”

蒋芷灵下意识就将胳膊伸了出来,但在顺势留意到手上被铁丝划开的伤口后,她便了然地笑出声。

“你说这个啊。”她半举着受伤的手掌,在月光下来回翻动着,“好多了,从秋千上下来后就不出血了,只是这个疤还留在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愈合就是了。”

她无奈地摇头,“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我胳膊上的伤呢。”

那道惨烈的疤痕实在是太扎眼了,梁姰都无法想象,它背后隐藏的经历。

她原本想着这是别人的苦难事,自己也不能因为好奇,就去开这个口。可现如今,蒋芷灵却自己提起,这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望着梁姰小心翼翼的眼神,蒋芷灵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怎么?姰姐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就是了!”她大大方方,皮开肉绽的手抚上瘢痕凸起的伤疤,“你是想问,我是怎么受伤的,是吗?”

梁姰沉默良久,还是点了头。

“其实也没什么——对了,你玩过大茶杯吗?”

梁姰似乎拿不定主意。

“好像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玩过一次。但那有些劣质,是纯手动的,估计和游乐园的这个也不太一样。”

蒋芷灵没有细问原因。

基于此,她给对方大致介绍了下。

“我们体验的大茶杯,是自转与公转同时运行的。乘坐要求相对比较简单:两人面对面共用一个大茶杯,双脚互相抵着,在没有任何安全保护的前提下,坚持到大茶杯停止转动,就算成功通关了。”

“邵锋想跟我一起坐,所以我姐就去和汤哥一起坐了。”

蒋芷灵微仰着脑袋,默数着夜幕中一闪而过的星体,“我们起初都以为这很简单,可随着它的转速越来越快,我们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它像个在场内四处乱冲的滚筒洗衣机。除了要应对方向不定的随时冲刺之外,还要努力克服自转带来的无限眩晕感。”

蒋芷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叹息声中有着万千遗憾。

“就在我们咬牙坚持、马上结束的时候,大茶杯的自转却突然失控。原本顺时针的高速旋转,却瞬间生硬转为了逆时针方向。我和邵锋之间的唯一支撑也在这时候打了滑,再加上杯体很矮,所以我飞了出去。”

梁姰听得很认真,“你们双脚打滑,不应该两人同时失去接触点吗?为什么只有你受伤了?”

“你别看邵锋表面文文弱弱的,实际上,他抓力和握力都很强的。”

蒋芷灵不经意摸了把身旁黑狼的绒毛,“他紧抓杯体的力量要比我大得多,所以才勉勉强强挂在了茶杯里面。”

“那你……”梁姰有些犹豫。

“我刚好被甩到了场地边缘的铁护栏上。”

蒋芷灵洒脱地挥挥手,“正巧,一截断开的铁架就在那个位置上。我的胳膊不偏不倚,正好就插在了上面。”

山间晚风吹来的是极低的温度。

蒋芷灵突然被冻得哆嗦了下,只能将裸露的胳膊收了回去。

“幸好只是贯穿伤,皮肉之间还残留了一部分,没有完全断开。”

她轻描淡写着,仅用三言两语,就讲述出了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忙着处理家里的事情,缺掉的更新会一口气补上的!

第82章 毛绒娃娃 “我没有爸爸妈妈。”

第三日, 阴转多云。

没有暴晒所致的高温,就连太阳也被厚重的云层完全遮住。

微风习习,山内迎来大降温。

在这样的天气下活动, 会有不少好处。

例如, 他们不会因高强度活动,而导致中暑头晕;也不会因为过热出汗, 而产生浑身黏腻的感觉。

而他们休息落脚的小亭子,距离同一海拔的大摆锤与过山车, 也并不算太远。

几人趁着天刚蒙蒙亮,就伴着潮湿的晨露,赶往了下一个项目区域。

祝生清和祝别明依旧是狼身形态。

他们起初想跟在梁姰身边寸步不离, 可却被对方严令禁止了。

“不行,你们不能跟过来。”

梁姰拧着眉心,将祝别明小心翼翼探过来的狼爪一把拍开。

白狼缩了缩脑袋, 但前爪始终在规律性擦地, 似乎跃跃欲试。

黑狼则更显稳重, 试图以理说服,“可是, 我们要保护你。”

“那也不行。”

梁姰硬着心肠,再度回绝, “你们本身就不属于规则类世界, 更不属于这个副本。如果你们在这儿的存在感过强,影响到系统的某些机制怎么办?”

祝别明丝毫没放在心上, “我们也能同步听到你大脑里的系统通知欸!倘若真有什么异变, 我们再见机行事就好啦!”

可祝生清却沉默着,认真考虑了梁姰给出的理由。

“我觉得你说得对。”他四爪向后移动,稍微退了几步, “以我们特殊的身份,确实不该在这里涉足过多。我们的任务是给你解决麻烦,而并非为你增添麻烦。”

听到自己亲哥都这么说了,就算祝别明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暂时放下。

但很显然,他并不是那种会善罢甘休的性格。

祝别明只朝后挪了几步便不再动弹,与梁姰保持着动态的五米距离。

“不离你太远,这样可不可以?”

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梁姰也明白,保护自己是他们的使命,于是也就没再多为难打工人。

小小的一个应允,就让祝别明跟在她身后开心了好半天。

或许是队伍末尾的两匹巨狼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几人在高空体验大摆锤和过山车的途中,本应在地面上使些小绊子的工作人员,却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狼只身上。

他们真实得不像是系统捏造出来的数据NPC,反倒更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好奇地围观在一处,对着黑白双狼忍不住赞叹。

祝生清和祝别明则严格遵守了梁姰下达的指令。

面对五颜六色工作人员的视线狙击,兄弟两人如石像般一动不动。浅蓝色与金黄色的狼瞳,始终直勾勾盯着高空中的一点,严阵以待。

从某种方面来讲,也算是大大降低了高空项目的难度风险。

可尽管没有工作人员临时添加的小漏洞,项目本身的疯狂程度,也足以让他们晕头转向了。

过山车结束时,老仁摇摇晃晃地走下车厢,刚坚持到出口附近,就攀着身旁的破烂树枝,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清早吃下去的面包还没有完全消化掉,冷风一吹,伴着发酵的酸味就飘到了众人面前。

蒋春华原本也想吐。

她在过山车颠倒运行的时候就想吐。但她担心会吐到邻座蒋芷灵的身上,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在下过山车后,喉咙异物感就慢慢减弱了。可老仁呕吐物的味道就像是一记信号,又触发了这令她崩溃的环节。

蒋春华肠胃一缩,喉口一张,吃下去的所有食物也全都重见了天日。

老仁在出口左边趴着吐,蒋春华在出口右边蹲着吐。

蒋芷灵轻蹙着眉头,伸手拍打着她姐姐的后背。

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其余玩家全都不动声色地转移到了逆风的位置上,安静等待着他们归队。

梁姰也有些恶心,但想要呕吐的感觉并没有他们那么严重。

她往祝生清和祝别明的方向瞥了眼,却发现,先前围观的工作人员正在有序散开。

负责这些项目的工作人员虽闷闷不乐,可却还是只能按照规定,十分不情愿地将通关纪念品转交到了众人的手上。

大摆锤结束后,他们拿到的是一把手掌大小的塑料榔头。

过山车结束后,工作人员给他们的,是一只似乎从玩具车上卸下来的橡胶轮胎。

按照先前规定,大摆锤后获得的塑料榔头,转由邵锋代为保管。

而等到蒋春华和老仁的不适感减轻、彻底归队后,梁姰这才捏起掌心那枚小小的橡胶轮胎,开始在众人手中传递。

【目前进度:完整体验游乐设施(最后项必为摩天轮)4/7……】

【遵守规则成功存活即可顺利通关,请玩家继续努力吧!】

紧赶慢赶,也算是接连完成了两个项目。

眼见系统弹出进度过半的对话框,众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阴云自始至终都没能完全散开。

这就导致,虽然现在还不是太阳下山的时间,但天黑下来的速度特别快。

梁姰眸光沉了沉。

他们要赶在夜晚完全降临之前,找到下一个能够留宿过夜的场所。

最好还能离下个项目近些,省去明早不必要的赶路时间。

“大家如果调整好了,我们就继续往山上走吧。”

望着淇知夏将道具轮胎收进密封口袋里,梁姰抖了抖从怀中抽出来的地图,“下一个海拔的游玩项目是……”

她心脏莫名颤了下。

“是跳楼机……”

早该料到的,游乐园万变不离其宗的,总归都是些高空挑战。

蒋芷灵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她刚照顾完虚脱的蒋春华,精神力还没来得及完全恢复,就被告知,下个项目很可能是比前几个还要更加刺激的跳楼机——

蒋芷灵绝望地沉下肩膀。

“要不……我们先往山上走走看看吧……”

她苦涩地咂咂嘴巴,试图给自己洗脑,“万一这地图画得不够全面,说不定,我们还能途径其他更安全的项目呢……”

风带走了死一般的沉默。

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谁也没有捅破这层名叫“自我欺骗”的窗户纸。

梁姰轻叹了口气,将地图收回怀中。

“祝生清,祝别明,我们准备赶路了。”她朝身后提醒了下。

巨狼沉重的脚步声迟迟没能传来。

走在最末的梁姰觉得有些奇怪,便驻足停下,疑惑转身。

黑白双狼都如同石化般定在原地。

那双浅蓝色狼瞳盛着困惑与惊恐,交织复杂的眼神落在黑狼的腹下。

祝生清则早早注意到了自己腿间的异样,不敢擅自挪动,生怕误伤到对方。

黑狼身下,一个目测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缓缓走出。

她并未身穿工作人员的专属服装,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有关红、黄、绿三种纯粹色彩的元素。

小女孩扎着两根短翘的双马尾。劣质的彩色皮筋,在她头发上缠过一圈又一圈。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连衣裙,粉色打底的小碎花铺满全身。尽管视野受限,但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袖口以及裙摆处所残留的白色线头,正在一阵阵随风飘扬。

可爱的小萝卜短腿上,套着一副早已沾染黄土的蕾丝边白袜。那双精致小巧的黑色皮鞋也满是石头划痕,像刚从什么地方爬出来似的那般狼狈。

看到眼前这一幕,就连王建平都有些吃惊。

“这孩子是从哪里出来的?”他没松开轮椅,环顾四周,“她看上去,不像是副本里的人物。”

梁姰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松警惕。

她恨不得将小女孩彻底看个透彻。直到确认对方没有金属工牌,且没有任何与游乐园工作人员相关的物件后,梁姰这才开始构想其他可能性。

骆川戈也小声分析道:“难不成是哪个玩家的孩子,在这里走丢了?”

“不太像。”

梁姰直言否决,“目前来看,在规则类世界中,每个人都逃不过刷副本的命运。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她的家长要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前提下,护得小女孩周全,并坚持存活到了现在——”

她眼中狐疑更甚。

“不是没有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在几人拿不定主意时,小女孩又挪动着步子,走到了祝生清的面前。

在她这个年纪下,还并不清楚狼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生物。

如今,祝生清和祝别明落在她的眼里,也不过就是两只特别特别巨大的毛绒玩具而已——

还会动。

小女孩手心软软的,她毫不畏怯地揉了把黑狼前爪的毛发,又像不满意似的,嘟着嘴巴,转而来到白狼跟前,重复了遍刚才的动作。

尽管如此,小女孩的兴致还是明显不高。

她双手垂在身前,手指来回缠绕着,“怎么都不是……”

“是什么?”

梁姰敏锐捕捉到声音,下意识发问道:“小朋友,你说的是什么?”

似是过于沉迷其中,以至于她都没有留意到面前围着一堆大人。

小女孩被吓到匆忙后退,不跟脚的黑色皮鞋卡在一颗突起的石块上,她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顾可可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想去伸手搀扶。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一般会在磕磕碰碰后哭得很惨。顾可可甚至都已经酝酿好了安抚话术,就准备临场发挥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小女孩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嚎啕大哭,反而一声不吭,揪住有些张开的小裙摆,十分坚强地爬了起来。

她沾满碎土的手掌像奶猫开花的爪子,三两下轻拍过后,又往那身碎花小裙子上蹭了蹭。

“你们是谁呀?”

她睁着圆润的眼睛,孩子特有的纯真目光望向众人,“我不能和坏人说话的。”

孩子刚开口,顾可可心里就软成了一团浆糊。

她不忍告诉孩子真相,便相对委婉地回答道:“我们是来游乐园玩的游客。姐姐不是坏人,你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和爸爸妈妈走丢了呀?”

或许是文字量太大,小女孩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无辜的眼睛眨啊眨。

她没有回答顾可可,反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问道:“你们不是坏人,那你们会帮我吗?”

顾可可也没强求,她对小孩子一向都很有耐心。

“会呀。”她半蹲下身来,与小女孩保持着同一水平,“如果你是找不到爸爸妈妈了,那姐姐或许知道他们在哪里,可以带着你一起去找……”

“我没有爸爸妈妈。”

这次,小女孩果断回复道:“我没有爸爸妈妈,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我没有爸爸妈妈。”

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这里,是指无邪游乐园吗?

本以为只是普通玩家走丢的孩子而已,却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孩,竟也是组成副本关卡的一部分——

顾可可霎时就宕了机。

倘若她就是个普通小孩,那顾可可还能帮着她找找家长。毕竟,所有玩家最终都是殊途同归,只要能把她安全带到山顶的摩天轮,就不愁找不到爹妈了。

可现在竟告诉自己,这是个小NPC——顾可可瞬间撤回一条帮助申请。

而此刻的梁姰,似乎又陷入了内心的挣扎。

一些相似度过高的片段,在自己眼前来回闪现。

梁姰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调整好状态后,她拍了拍束手无措的顾可可,示意让自己来。

“你没有爸爸妈妈,姐姐也没有爸爸妈妈。”

梁姰眼底冷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姐姐和你很像,所以现在可以告诉姐姐,你想让我们帮你什么呢?”

小女孩眼睛扑闪着,伸手指向身后的狼王。

“姐姐,我的毛绒娃娃不见了,你能帮我找到吗?”——

作者有话说:七月,我要拿下全勤——

第83章 幸福家园 哎呦我的宝宝

山间又起风了。

呼啸而过的气流卷杂着地上的残枝落叶, 沙沙而过的响声遮盖住了她大部分的话语。

似乎是觉得对方没有听清,小女孩又十分好心地强调一遍。

“姐姐,我的毛绒娃娃不见了, 你能帮我找到吗?”

小女孩始终倔强地指着身后的两匹狼。梁姰没有直接答应她的请求, 而是缓缓抬眸,略过矮矮的小姑娘, 直直看向守护灵。

白狼着急到嚎叫出声——

“梁姰,你是知道我们身份的, 我们怎么可能是她的毛绒玩具啊!”

祝别明身处狼身形态,无法控制气流来宣泄情绪,前爪只能不停地在地上刨土, “我们不认识这个小女孩,真的一点儿也不认识!”

相比之下,祝生清永远都是最冷静、最沉着的那个。

他不像白狼那般急着划清界限, 而是一边留意自己脚下的情况, 一边尝试给她提供另一种思路。

“你先处理紧要的事情, 可以暂时将我们排除在外,当我们不存在。”

当然, 这些也只有梁姰能听得见。

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只不过就是这两只庞然大物朝着梁姰一阵嚎叫。至于说的是什么, 归根结底, 大家也搞不清楚。

“姐姐,我的……”

眼见小女孩就要第三次开口, 似乎还是要重复同样的问题, 蒋芷灵拍了拍身后邵锋的肩膀,在安抚好对方后,独自走上前。

她打断了对方的讲话, 又重新换了个问题,“小朋友,你可以告诉我们有关娃娃的更多细节吗?因为只有这样的话,我们才有可能帮你找到毛绒娃娃。”

小女孩紧抿住嘴巴,似乎是在回味蒋芷灵话中的含义。

她极简的语言功能致使她无法做出很全面的概括,小姑娘肉嘟嘟的手仍然戳在狼毛上,“我的娃娃有很多长长的、软软的毛,每天晚上我都要抱着它睡觉的。可现在我找不到它了,我忘记是在哪里弄丢的了……”

“找不回来了……”

“怎么都不是……”

小女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隐匿在了随着夜晚降临而刮起的风中。

淇知夏朝身后的王建平递了个眼神,对方立马心领神会,推着她从人群后走上前来。

“你们系统应该也都没有提醒吧?”淇知夏压低嗓音,沉声告知众人,“起初我以为,这会是游戏里额外触发的支线任务;可我们都已经和对方接触这么久了,系统也没有给出任何提醒。”

淇知夏眼皮轻抬,仔细盯着小女孩原地转圈的动作。

“按照现在的情况推断,这很有可能就是副本中的一段无关剧情而已。”

“就像游戏里面的过场动画?”始终缩在蒋芷灵身后的邵锋也突然起了兴趣,临时插了一嘴。

但他却没想到,大家的眼神都齐刷刷朝自己投来,邵锋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就是平常比较喜欢打游戏……”

可就算是游戏里的无关剧情,也不能这么突然就触发啊……

骆川戈眉心紧蹙。他心中还存着些许疑惑,都还没能一一解开,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该这么简单的。

可当他稍微远离人群、准备靠近小女孩再度观察时,对方却突然止住了转圈的行为。

小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她那条粉色碎花裙子后,像是有把看不见的发条,在等待发条旋紧的几秒后,她机械般地挪回到了最原先的位置上。

而祝生清早已离开那里。

此时的小姑娘,正空落落地立在栅栏旁,手指卷动着自己的碎花裙边,低垂着扎满彩色皮筋的脑袋。

她看上去不是兴致很高的样子,似乎因为丢了自己最珍爱的毛绒娃娃,而闷闷不乐。

在几个简单动作重复多遍后,小女孩徐徐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的虚无。

“姐姐,我的毛绒娃娃不见了,你能帮我找到吗?”

骆川戈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小女孩的面前没有任何实物,现场也没有其他人与她主动搭话,可她仍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话语后的沉默停顿,似是在给对方留足发问的时间。

骆川戈默数着计时。整整十秒后,稚嫩童声再次不偏不倚地响起。

“我的娃娃有很多长长的、软软的毛,每天晚上我都要抱着它睡觉的。可现在我找不到它了,我忘记是在哪里弄丢的了……”

“找不回来了……”

“怎么都不是……”

他先前心底的疑虑,已然彻底放下。

骆川戈卸下一口气,又退回到大家身边,“咱们估计是真的多虑了,这好像就只是个路人NPC而已。”

他本职工作就是一名游戏程序员,对于这种模板化的游戏设定,那简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骆川戈仅用三言两语,就把他认为的路人NPC的特征点全都概括了出来——

和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所以,已知这对我们的实际通关没有任何正向作用,那我们几个还在这里浪费时间是做什么?”

汤才磊拍打了下身上的尘土,转身就向上山路走去,“再不抓紧,就要彻底黑天了。”

梁姰跟在队伍最末尾,睐过不知重复了几遍对话的小女孩,将视线转移停留在黑白双狼的身上。

“我们走吧。”

这段山路尤为陡峭,海拔高度正在直线上升。

海拔每升高100米,气温平均下降约0.6摄氏度——

在温度骤降的寒风簇拥下,梁姰这才算是深刻领悟到了地理课本中这句话的含义。

“好冷啊……”

仅穿着一身单衣、甚至还断了半截袖子的蒋芷灵瑟瑟发抖,“温度怎么降得这么快……”

邵锋什么也没多说,利索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潇洒披在了蒋芷灵的背后。

本以为他终于硬气了一回,可没想到,外套离身后的下一秒,邵锋牙齿就开始不听话地打起颤来。

蒋芷灵怕邵锋比她先被冻死,只能一脸平静地将外套退回到对方手中。

尽管他们在爬山过程中产生了不少的热量,但在近乎极端天气下,这点不值一提的热量也完全不够自身御寒而用。

梁姰也冷。

但她很能忍。

她双手紧紧环交在胸前,尽可能地让肢体接触面积拉到最大,运用摩擦生热的原理,梁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自己的身体。

多次重复化的动作,让梁姰隐隐感到肌肉酸痛。

她刚想甩甩自己有些麻木的双肢,一股鼻息便倏地喷吐在她的脖颈处。

紧随温热气息而到的,是毛发软绵绵的触感。

“冷吗?”白狼眉心的那一点黑毛,就在自己肩颈处来回摩擦,有丝痒痒的感觉,“现在好些了吗?”

热源仅仅维持在肩头一角,虽然不能够遍及全身,但总归也算是聊胜于无。

梁姰稳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气息,“好多了……”

话音刚落,她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祝别明似乎是在她身后“切”了一声。

梁姰听得不真切,只知道在下一秒,那颗偌大的脑袋就紧紧拱在自己后背上。她整个上身近乎有一多半,都是被那雪白的细长毛发所裹挟着的。

“冷就直说,别给自己冻出毛病来了。”

这与亲密接触无异的负距离,致使祝别明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那般勾人神思,“要是你的身体出现问题了,那我们也会跟着难受的……”

好像突然有点儿太热了。

不知是不是突如其来的温暖作祟,梁姰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黑暗完美藏匿住了她涨红的半只耳朵。梁姰稍稍错开脑袋,反手推走白狼还想靠近的头颅。

“这不太好。”

热源散退,那通红的半只耳朵又逐渐回归正常,“大家都冷,不能就我一个人搞特殊。”

她多少还有些运动产热,像是淇知夏那种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才是真的要快冻成冰雕了。

淇知夏一张脸已经被冻到煞白。尽管她为了减少打颤,而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但那依旧是毫无血色。

梁姰张了张嘴,寒风倒灌进喉咙,呛得她生疼。

“祝别明,过来。”她忍着喉头的不适感,轻咳两声,“你不冷吗?”

“我为什么会冷?”

乖乖蹭过来的狼头垂在梁姰视野上方,一双浅蓝色瞳孔透着苍野的绿。

“我们本体是雾气状态,原本对温度就没有任何感知。正好这两天又赶上狼身形态,这套皮毛还能顺带起到保温的作用……”

祝别明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他垂眸看向梁姰,“你……想让大家进来避风?”

梁姰知道他能听到自己心中所想,便索性不再兜圈子了。

“可以吗?”

她目光停留在那四条如钢筋混凝土柱子般的狼腿上。若是在狼腿围成的空间中行走,不仅能够防住绝大部分的深夜寒风,还能够起到绝佳的保暖效果。

有这么优质的现成资源,再不利用可就浪费了。

祝别明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没问题,就看我哥了——”

他刚想转身去征求祝生清的意见,却发现,原本守在最末尾的他正走上前来。

“我没有意见。”

祝别明目视着他一步步走近,疑惑的眼睛眨了几下。

“哥,你离这么远是怎么听到的……”

祝生清没有搭理自己弟弟,而是径直走到梁姰身边,与白狼一起,将她围在了中间。

黑狼稍稍侧身,“一切都听你安排。”

经短暂调整过后,梁姰按照五人一组的方式,将玩家们平均分为了两支小队。

蒋春华他们原本四个人,再加上骆川戈,是由祝生清来护送;而以梁姰为首的剩下五人,则是跟在祝别明这边。

三面狼毛将刺骨夜风严丝合缝地挡在了外面,一进入狼腹下空间,那种久违的温暖便再次扑面而来。

同时容纳五人,会稍微有些拥挤。众人想,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恐怕这才是最适合过夜的地方。

黑狼在最前方打着头阵,白狼紧随其后。

后面的山路更加陡峭,某些地方甚至要手脚并用才得以爬上去。

梁姰在数次气喘吁吁时无限感慨,庆幸自己在新手关后就有了健身的意识。不然,就凭借着原先那副脆弱小身板,恐怕就是连第一个山头都翻不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头顶上的白狼突然驻足不动了。

“怎么了?”

梁姰打了个十足的哈欠,随意抬手摸了把白狼腹下的绒毛,“发生什么事了吗?”

祝别明没有直接回答,倒是沉默片刻后,扭捏着开口。

“你别摸我肚子……”

“前面有一大片空地。”

祝生清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梁姰听得不算太清楚,便也没有来得及在意祝别明嘟囔了些什么,拨开他腿间的白色狼毛,探身走了出去。

习惯了温暖后,外界的寒意让梁姰瞬间感到不适。

她刚一出来,就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只得又缩起身子,“什么?”

“这片空地,或许很适合你们过夜来用。”

祝生清倒并没有离得太远,只是狼毛隔音效果有些太好了,现如今梁姰走出来了,便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顺着祝生清的视线瞟了过去,望到一片极为空阔的平坦场地。

地面上没有难以搬动的巨型石块,就连周边也没有高耸连天的遮光大树。月光就这样慢悠悠地倾洒下来,竟照得眼前有一片祥和之感。

只是让梁姰稍感突兀的是,有几顶荧光帐篷就正巧在这片空地上。虽然数量不多,可随机分布的位置,却刚好将能利用的空间都占了个遍。

这些帐篷如孤峰突起,梁姰心中多疑,便不敢靠前。

“怎么了?”

被狼毛隔绝的声音显得细若游丝,骆川戈在黑狼身下大声问道:“队长,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们听不懂梁姰与守护灵之间的交谈,而在梁姰没有嘱咐过的前提下,他们也不敢随意触碰这两只巨型猛兽。

当梁姰想到这些后,也觉得是该让大家一同商量对策。

“在这边找到了一面空地,但上面有几顶不知道所属于谁的帐篷——你们可以出来,一起看看。”

听见黑狼白狼身下都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梁姰又好心提醒道:“外面温度比较低,你们出来的时候记得保暖。”

回应自己的,是骆川戈和邵锋接二连三的喷嚏声。

梁姰有些尴尬地干咳几下。

眼见玩家们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祝生清和祝别明便很知趣地退到了大家的身后。

他们一语不发,只是蹲坐在原地就有了足够强烈的压迫感,倒真有了些守护灵的模样。

汤才磊从人群中挤至最前来,什么也没多说,便自顾自朝着最近的一顶帐篷走去。

待到他伸手探向帐篷门帘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要干什么。

“汤哥!别——”

蒋芷灵试图出声阻止,但为时已晚。

汤才磊已经拈起帐篷的一侧门帘,但就在他正准备掀开的时候,像是有道紧密的电流顺着手指贯穿全身,他猛地丢开门帘。

转身过后,汤才磊的面色不是很好看,“我打不开,系统说我没有使用权限。”

使用权限?

若要是副本中本身存在的物品,又怎么会来“使用权限”一说?

梁姰心里有了些模棱两可的答案。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决定亲自上手试一试。

帐篷的门帘边缘仍然泛着一圈荧光。为了安全起见,梁姰只揪住它一小块布料。

预料之中的电流麻麻地传到指尖,像是某种防范机制。梁姰除了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与电流一瞬而过的,还有系统在大脑深处响起的提示。

【当前检测到玩家并无“无限展帐篷”使用权限……】

【请玩家申请开放使用权限后使用!】

她的猜想没有错。

“这不是副本中可供玩家任意通行的建筑,”梁姰将她所感知到的一切告予众人,“这是个叫‘无限展帐篷’的道具,不知道是哪里的玩家把它们放在这儿的……”

话音还未落下,距离他们最远处的帐篷便传来了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众人警惕性瞬间拉满,倒极为默契地紧凑成一团,仔细留意着对面的动作。

率先侵入大家视野的,是一头富有冲击感的浓艳蓝毛。

饱和度直接拉满的头发下,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哼着小曲,手中扇弄着一张好似账本的木板子,正优哉游哉地朝众人走来。

他这状态放在副本里,属实是过于悠闲了。

对面十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迈着跳跃式的步伐,一点点朝他们靠近。

男生似乎心情不错,他始终踢着脚下细小的石子,直至快走到大家跟前,这才终于抬起头来——

只是他借着月光、看清眼前形势的一瞬间,脸上那幸福的笑容便再也挂不住了。

对面十个人乌泱泱地聚在一起,刨除掉镜片,一共有二十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可他却是形单影只!

本以为这就已经足够悬殊了,葛霖惶恐的视线又眺向更后方——

怎么还有两双泛着胆寒绿光的眼睛在盯着他?!

葛霖面部皮肉不停抽搐着。

梁姰不知他的内心波动,还以为对方是没做好一口气见这么多人的准备,有些社恐畏惧了。

出于礼貌,她清了清嗓子,准备问好。

“你……”

“好”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眼前蓝毛却像是见了鬼一般嚎叫出声,随后原地起跳,屁滚尿流般地跑向了最远处的那顶帐篷。

他的惊慌嚎叫划破天际——

“辛姐!他们好多人啊——还有两只大怪物啊啊啊!”

除了梁姰,其余九人全都一股脑地回头,看向那两尊巨物。

被称之为“怪物”的兄弟二人,正安稳地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没过多久,远处帐篷的门帘便再次被人掀开。

大概有五六个人从帐篷中走出,如果梁姰没猜错的话,这或许都是蓝毛摇来的人。

人群为首的,则是个烫着张扬大波浪的红发女人。葛霖就站在她的身后,理直气也壮地指证道:“辛姐,就是他们!”

梁姰右眼皮猝不及防地跳了跳。

这是干嘛?

要打架?

眼见形势不对,汤才磊、骆川戈和老仁便挺身而出,将其余人挡在自己身后。

梁姰、蒋芷灵和顾可可也从他们搭建的防线中挤了出来,如离弦前蓄足一切力量的弓箭似的,死死盯着逐渐接近的人群。

见到眼前这般情况,那名被唤作“辛姐”的女人反倒是一阵轻笑。

“这是干什么呀?咱们这才第一次见面,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吧?”

她款款走至众人面前,妖艳如火焰般的红色长发,带来阵阵椰子清香。

她鼻尖有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让她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丝俏皮。

“你们好,我叫辛桑。”

她自我介绍着,与众人一一握手,“你们这么晚才来到这边,是想准备过夜的吧?”

辛桑很客气,也极为友善。

“不瞒大家,我正是这片帐篷园区的负责人。”她眉眼弯弯,说这话的时候,恰巧握过梁姰的手,“你们如果有留宿的想法,可以考虑一下我这里,价格很优惠的哦~”

“你是工作人员?”

梁姰犀利的眼神快速扫过她的胸口,回握的力气也在不经意间加重,“还是玩家?”

“这位宝宝,我当然是玩家呀~”

辛桑甜甜地叫着梁姰,倒让她有了些许不适应。

“你们刚刚已经触发过我的帐篷了吧?”

一阵风吹过辛桑的发间,那股椰子香甜径自钻入了梁姰鼻腔中,“那可是我的私人道具,如果我是工作人员的话,怎么能买到系统商城里面的道具呢——宝宝你说对不对?”

或许是一口一个宝宝的含糖量颇高,梁姰语气也不自觉地跟着放软。

“那你这是在……”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啦!”

辛桑颇有种成熟大姐姐的感觉,她抽出手来,摸了摸梁姰的发顶,“我负责在这里接待想要驻足过夜的玩家,这也算是我的工作啦!”

不明白。

淇知夏心里有一百万个不明白。

她没等到身旁梁姰开口,先自行向辛桑反问道:“你既然是个玩家,那为什么不抓紧一切机会赶紧离开副本,反倒是主动留在这里做起生意来了?”

闻声,辛桑将视线平移过去,却对上的是有些秃顶的王建平。

她视线稍稍下移,这才留意到坐在轮椅上的淇知夏。

“哎呦我的宝宝,你这是怎么了?”

辛桑满脸堆着心疼。她直接半蹲下身,双手轻搭在淇知夏的双膝上。

“我留在这里,当然是为了赚取更多的积分啊。”

“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只要求了游玩项目,而并非存活天数。如果我像你们一样,只是匆忙结束掉这个副本的话,那我就只能拿到系统计算的最基础积分值。”

“而如今,我在只有最后一个摩天轮还没有体验的前提下,留在这里做出租帐篷的生意,不仅租金能够让我赚得盆满钵满,甚至等到我成功离开副本后,还能依靠我的超长生存时间,换取到另一笔价值不菲的积分值。”

辛桑原地起身,将随风飘到身前来的红色卷发捋到脑后。

“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呀,作为生意人,哪还有不做的道理?”

众人被惊到好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

虽然有点儿另辟蹊径了些……

但……

也确实是一种思路……

辛桑水亮的眼珠子精明地转着,她始终观察着大家的面部表情。

直到发现众人像是有所接受似的,辛桑便开始趁热打铁。

“现在已经很晚了,也不适合上山了,不如你们就在我这边住下来吧?”

辛桑扒住蒋芷灵的肩头,半推着她,领着众人走到最近的一顶帐篷前。

“我们现在搞大促销,每人只需要交纳二十五万积分值的租金,就可以入住我们的无限展帐篷。”

她顺势拉开帐篷门帘,暖色调的灯光倾泻而出。

梁姰有些震惊,没想到外表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一顶帐篷,里面的空间竟然大到让她无法想象。

基础设施应有尽有,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干湿分离的淋浴间。

整幢帐篷像是热热闹闹的集体大宿舍,所有人的眼睛都瞬间亮了光彩。

“怎么样?不错吧?”

辛桑有些小小得意,她将门帘放下,暂时隔绝了众人进一步窥探的视线,“男女生分开入住,门口有金锁守护,保障绝对的安全性——”

“心动不如行动!现在交纳,即刻入住!”

众人一片哗然——

只需要二十五万欸!这也太划算了吧!

在这种恶劣的副本环境下,大家还是向这片洋溢着幸福的小区域低下了头。

瞅见大家都排着队、交上了等价值的塑形橡皮泥,梁姰也有些心痒痒,便将手探进了自己的系统商城——

【您当前积分为163662。】

【积分不足,无法购买此道具。】

梁姰挣扎了片刻,才发觉自己是无力挣扎。

注意到不对劲的蒋芷灵悄悄探过头来,“姰姐,你怎么了?”

“我积分不够了。”

梁姰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你们先去帐篷里住着吧,我跟他们俩人凑合过一晚。”

她抬手,随意指了下没于黑暗中的祝生清和祝别明。

眼尖的辛桑注意到这一切,便极为亲密地贴了过来。

“宝宝积分不够也没关系呀,我可以让你免租金入住~”

她茂密的红发将梁姰裹在其中,那清淡的椰子香反倒让梁姰有些喘不过气。

辛桑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轻语道:“只要你跟我仔细说说,那两只野狼是从哪儿搞来的就行。”——

作者有话说:补更完成!接下来正常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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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深夜茶话 这都已经算是天降大餐了……

松针堆叠而成的微型篝火, 正在帐篷中燃烧。

松脂特有的醇香味道,迎着高温飘满全屋,如同冬日盛宴般惬意。

梁姰坐在石头简易打磨而成的小板凳上, 目光跟随辛桑手中的竹筒碗——直至那碗散发着浓郁味道的液体, 被端到了自己眼前。

“是用野山姜熬制而成的姜汤,里面还加了几束花椒。”

眼见梁姰伸手接过, 辛桑转过身去,又给其他人盛着姜汤。

“最近这几天的气温忽高忽低, 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尤其今晚大降温,你们估计都冻得不行,喝点儿姜汤暖暖身子吧。”

竹筒碗外绿内黄, 厚实的竹芯握在手里极有分量。

热意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梁姰将竹筒碗放置自己鼻前,那猛烈的辛辣气味便扑面而来。

“咳咳——”

她原本以为就是普通姜汤, 可没想到味道竟这么刺激, 梁姰毫无防备地被呛出了眼泪。

“哎呦宝宝, 你慢点儿呀……”

辛桑将最后一杯姜汤递到蒋春华手中后,便急忙抽出一张纸巾, 顺手帮着梁姰擦了擦她的嘴角。

“你们第一次喝野山姜的姜汤,可能喝不惯——我最开始也受不了这个味道。”

辛桑揽过一张石凳子, 三两下便将红色长发利索地盘在了脑后, “咱们这条件就这样。毕竟是荒山,能翻出来几棵野山姜和几丛花椒, 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她微微侧过身去, 众人这才留意到,她身后咕噜冒泡的石头锅。

薄薄的两三层姜片飘在汤面最上方,被熬到暗红的花椒随着汤水来回飘荡。

辛桑没有起身, 只是伸着胳膊,就从旁边的柜子上又取了一只空的竹筒碗。

两大勺温热姜汤盛入后,辛桑便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

见此情景,其余五人都沉默着对了眼色,随后,便缓缓抱起手中的竹筒碗,也跟着抿了两口。

灼热的液体滚入喉腔,野山姜特有的辛辣味道,在温度的加持下发挥到最大。

像是生咽辣椒水那般刺激,隐隐的花椒味道让梁姰总有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她像是喝中药似的,皱着眉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她能感知到姜汤在体内流动的路径。

那种暖暖的、热热的感觉,从自己的胃底开始渐渐翻腾。

暖流刺激着每一根细小的血管,不仅带来了回味后的甘甜与清爽,还让梁姰出了不少热汗。

“暖和了些吧?”

辛桑注意到她们额头上渗出的层层汗珠,笑着又递过几张纸。

不多不少,一人一张。

“擦擦汗吧,虽然咱们帐篷还算暖和,但也别着凉了。”

辛桑又再度起身,给大家端来了一盆清洗干净的红色野果,“在游戏副本里面生病,是最可怕的事情。”

梁姰默不作声,她将两张纸巾折叠起来,收入口袋中。

“你从哪里搞来的纸?”

野山姜和花椒可以是采摘得来的,竹筒碗可以是削竹子得来的,石板凳可以是打磨石头得来的——

但这种一看就是工业化产物的纸巾,总不能是她在副本中自行生产的吧……

“啊,你说这个呀……”

辛桑了然起身,从床头柜中取出一包抽纸,“这是我在自动售货机里兑换的,当时就只剩下这一包了,所以一直挺珍惜地用到现在。”

淇知夏将喝干的竹筒碗捧在手里,“方便问一下,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自动售货机吗?”

“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紧急救助站’?”辛桑很有眼力见儿地接过淇知夏的空杯,“当时我们队友受了很严重的伤,我们剩下几个人在等待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台机器。里面总共没剩下几样东西了,轮到我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一包抽纸了。”

辛桑说着,便将还剩下一大半的抽纸,重新塞回床头柜中。

“听你们话里的感觉,是不是也在自动售货机里换过东西啊?”

辛桑有着异乎常人的机敏,梁姰只得放出一点点信息。

“对,但我们当时换取到的资源,和你们当初的不一样。”

辛桑仔细回味了这番话,而后了然于心地点点头。

“先不说这么多了,吃水果吧——”-

篝火已经被人踩灭掉大半,只剩下中心最微弱的小火苗还在奋力燃烧,给整张帐篷提供着荧微的光源,和恰好的温度。

六张单人木床被整齐码放在帐篷最内端。她们早已结束了深夜茶话会,准备熄灯入睡了。

在微弱但规律的呼吸声中,辛桑捕捉到了隔壁床位辗转反侧的声音。

“梁姰?”

她试探性地小声问道:“怎么还没睡?是不适应吗?”

来回翻身的声音戛然而止。

梁姰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直勾勾盯着透明篷顶外的璀璨星空。

“没有,辛姐招待得很好,”梁姰悄悄叹了口气,“只是我还不太困而已。”

辛桑侧过身来,面朝着梁姰床位的方向。

“要是心里有什么事情,或许可以试着跟我说说看。”

似乎是要解开梁姰的心结,辛桑又继续轻声说道:“在你们没来之前,这顶帐篷一直都是只有我一个人住。他们男生扎堆住在一起,每天晚上热闹得很,一点儿都没有在副本里求生的样子;而我就只能躺在床上,就像你现在一样,一遍遍数篷顶上能看到的星星有多少颗。”

没想到在黑暗中,辛桑还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小动作。

梁姰默默收回视线,“辛姐,你留在这里有多久了?”

“多久?”

辛桑仿佛也陷入了绵长的回忆中,“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又或者是一个月?说实话,我自己也记不太清了。”

“你有去山顶看到过摩天轮吗?”

“当然。”

辛桑拢了拢被子,“我那些队友排队走上摩天轮的时候,我就站在下面看着他们。本以为等到摩天轮转过一圈后,他们会拿着纪念品再走下来,直到下一个凌晨四点再离开副本的。可我在下面等了好久,也没有再见到他们。”

“我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做最后告别。”辛桑遗憾着苦笑出声。

梁姰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她只得又换个问题。

“辛姐,那个……”一时半会,她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代词,“那个蓝毛……”

“你是说葛霖吧?”

辛桑的语气又变得轻松了些,“他是我招待过的第一批留宿客人。他原本是准备住一晚,第二天就跟着队友继续闯关的,但当时我们聊了一个通宵——就像现在和你这样——后来他就改变主意了。”

辛桑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说他也想留在这里,等赚足了积分再出去。我一想,能留下个干活还算利索的小伙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就也答应下来了。他现在帮我简单收收房租,我也按照客单,给他结算相应的工钱。”

夜已入深,大家聊天的思绪总是会一下子飞出好远。

辛桑不知道又联想到了什么,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梁姰的方向,“我说实话,梁姰,我也挺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住在这里。”

“你有你的守护灵,性命也不会受到威胁,这在副本可是得天独厚的条件;再说如果你来的话,我也就有舍友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挖挖野菜砍砍树,晚上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聊着天……”

辛桑后面又说了什么,梁姰已然听不清了。

等到她再度从温暖被窝里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大清早了。

这是他们进入无邪游乐园的第四天。

梁姰刚整理好自己的被褥,帐篷门帘就被人一把掀开。

顾可可在门口高声招呼道:“姰姐,快出来一起吃早饭啦!”

早饭?

梁姰本以为,是大家把买来的面包做了共享。

可等她从帐篷里懵懂走出来后,却发现,面前竟是琳琅满目的新鲜菜肴。

种类倒也算不上有多丰盛——

煮的不知道是什么鸟类的蛋,蛋黄泛着澄澈的金黄色,还往外淌着流心。

刚刚洗干净的生菜叶就铺在桌面上,每当有人拿起来的时候,冰凉的水珠就到处四溅。

全场香味最浓郁的菜品,是那锅正在熬煮的蘑菇杂烩汤,隔着老远就能嗅到菌类清香味。

尽管只有四天,但每一日极度的劳累,让梁姰觉得,她吃到这种热热乎乎的菜品,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肚子不留情面地叫出了声,刚紧挨在蒋芷灵和淇知夏身旁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塞了一口生菜卷。

生菜的水分远远不足以冲开蛋黄的干噎感。梁姰又喝了好几口暖热的蘑菇汤,这才送下去了满口食物。

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可可,已经咽下去两个生菜卷了。

她满足地擦擦嘴巴,准备给自己制作第三个,“没想到这也挺好吃的,但我还是更喜欢生菜包烤肉……”

梁姰肚子再次“咕噜”叫出了声。

她轻笑着,在桌子底下碰了碰顾可可的小腿。

“这都已经算是天降大餐了,还想烤肉呢……”

她看向还在忙着生火的辛桑,“辛姐,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吃上一顿好饭——你也赶紧坐下来吧。”

辛桑倒也没耽误着进食,手里的生菜卷已经被她啃下去了大半。

她侧过身,朝梁姰神秘笑了笑,“是我们多亏了你们!”

梁姰还没来得及思考她话中的深意,两道迅猛的身影便从一旁的灌木丛中闪了出来。

黑狼白狼裹着满身草叶重回空地上,嘴里叼着满满的新鲜野鸡。

松枝在火中燃烧的声音更甚。

辛桑用一根竹棍,将红发随意地盘在脑后。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吃烤肉喽——”——

作者有话说:最近迷上了星露谷,两眼一睁就是种地——

第85章 黄衣老太 倒更像是一截被烈火所焚烧过……

“姰姐, 我撑得胃有点儿难受……”

顾可可站在梁姰身边,与众人一同堵在跳楼机围栏前。

“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烤肉了……”她小声嘟囔着,却打了个贼响的饱嗝, “可谁让这山里的野鸡这么好吃, 我一不小心就……”

“是野鸡的错,不是你的错。”梁姰随口安慰着。

他们从帐篷营地暂时离开的时候, 顺带在辛桑那里得知到了跳楼机的具体位置,这才没有多走弯路, 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找到了这儿。

乍一眼看上去,跳楼机的设备也是崭新如初。

三原色经典款搭配的油漆粉刷在设备上。跳楼机主体支架上,印满了各种动画片的人物角色, 年代久远的有葫芦娃、九色鹿,梁姰稍有印象的,或许是喜羊羊和虹猫蓝兔, 甚至还有那只最爱在泥潭里打滚的粉色小猪。

看上去, 这一切似乎与现实不远不近。

跳楼机区域大致呈现为圆形, 他们一行人围着护栏走了整整两圈,也没见到一个能走出来说话的工作人员。

暂停营运了?

梁姰正这么想着, 走过一个视角盲区后,转眼就碰上了一名黄衣工作人员。

这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奶奶。

她两鬓斑白, 深褐色的老年斑点缀在鬓角末端附近, 黑压压地围成一团。她的腰身也早已直不起来,在感知到有玩家来到后, 便佝偻着腰, 一步一蹒跚地挪了过来。

梁姰下意识去伸手搀扶。

系统怎么想的?

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竟然也要进来打工?

老太太只穿了一件黄色半袖,整只手臂都是裸露在外的。梁姰将手搭上去的时候, 第一反应竟是觉得自己搭上了一根木柴。

或许用木柴来形容并不算太准确,倒更像是一截被烈火所焚烧过的朽木,似乎带着一碰就碎的脆弱,干瘪又粗糙。

也许是年纪大了,老人家的感知能力也明显下降不少。

她似乎终于察觉到身旁有个人,便艰难地稍稍侧头,声音如同被大浪淘下的沙,富有颗粒感。

“谢谢你,小姑娘……”

她又以极慢的速度将头转回,布满灰翳的浑浊眼球迟缓地动着,“你们……是想要玩跳楼机吗?”

老奶奶始终佝偻着身子,视线也迫不得已地只能维持在下方。淇知夏坐在轮椅上,倒有了能与她对话沟通的优势。

她担心对方会有老年人的通病,也就是耳聋,于是讲话的声音特意放大了不少。

“奶奶,您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老太太整张皮肤都透露着一股烧焦感,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就让淇知夏觉得,她的脸似乎要挤裂开了。

“孩子,我听得见。”老奶奶故作嫌弃地向后撤了两步,“你们想玩这个项目的话,可是要买票的……”

她正说着,便要准备从裤兜里开始掏东西。

梁姰连忙将搀扶她的手松开。只见老人形容枯槁的胳膊,如触手般探进左边口袋,掏出个已看不出外形轮廓的印章。

之所以知道这是个印章,是因为它的蓝绿色印泥墨渍,已经顺着棕黑色的指间淌了下来。

这像是生掏出了一颗流淌着蓝绿色血液的心脏似的,众人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但老奶奶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也不顾自己手中黏腻的墨渍,任凭蓝绿色的痕迹滴落到脚下土地,本该迟钝的手指却开始灵活地抓起印章把柄来。

“孩子们,你们谁先来啊?”

老人家这时候的眼神又变好了不少。瞅见面前没有一个是愿意主动站出来的,她大手一抓,像捉小鸡仔似的,直接把围在前排的邵锋薅了过来。

尽管肉眼看上去,老人家的手臂不过就是皮包骨头,可真当邵锋挣扎的时候,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他就这么被抓到了老人家的面前,对方二话不说,习惯性地朝印章底部吐了口唾沫,随即利落盖在了邵锋的小臂内侧上。

“啊!痛痛痛痛痛——”

老奶奶似乎觉得这印章盖不上颜色,拼了命地使劲按压着邵锋的胳膊,让他痛到有种胳膊要断掉的错觉。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会疼呀……”

老奶奶自言自语着取下了那枚印章。

不知是丰足的印泥,还是老人家补充的口水,印章抬起的一瞬间,邵锋胳膊上浓稠的蓝绿色液体,便开始向着四面八方流淌。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擦,但这像是一种着色很强的染料,邵锋不仅没有擦掉自己小臂上的残留,甚至还把手指搞得蓝蓝绿绿的。

“下一个谁来啊……”老奶奶卡痰般的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