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独吊形影望帝归(1 / 2)

风雪赊春 funny2333 2271 字 1天前

单烽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在此刻逆行。

噩梦成真了。因为忘情,所以再无挂念,所以灯如满月。

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那些被遗忘的细节,突然血淋淋地浮现。

十日月食,他曾残忍地对待谢霓,谢霓一次又一次从屏风后看他,眼神困惑而又柔和,让他从心底战栗,仿佛错过了什么。

他不知道,那是最后的垂照。

这些日子,二人形影不离。谢霓又是什么时候吃下了赊春?

他想起谢霓卧在他胸前,疲极而睡,湿透的黑发披散着,一手搭在他的丹田上。

情到浓时,极度的怜爱,和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的欲望,让单烽凶性大发,丹田几近爆裂,却被谢霓颤抖的手掌轻轻抵住了。

也是在那时候,单烽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仿佛在溺水时,狂饮了一口清甜的空气,再次醒来时,丹田里的浊气彻底排空了,舒爽无比。帐中浓烈的硝石气,却吞没了谢霓。

他自然知道,谢霓做了什么——利用双修,取走了他的一丝太阳真火。出于私心,他默许了。

如果他没能回来,这一丝真火,会替他守护谢霓。而留在白云河谷的封印,也会在谢霓掌控之中。

但他没有想到,谢霓还拿走了另一样东西。

被封存在日母泪中的——赊春!

到了这时候,他怎么可能想不明白,日母和谢霓之间存在着某种交易?恐怕在把自己推进浴日池的一瞬间,谢霓就已下定了决心!

他对谢霓,又爱又恨又怕,最怕的就是这一点。便如此时此刻,他明知道谢霓还会再利用他,却无法反抗。

历经了三百世,受过最残酷的报应,他怎么敢再拂乱谢霓的棋局?这也在谋算之中吗?

要想瞒过薄秋雨,光一滴日母泪怎么够?谢霓要的是万无一失,将赊春的药性同时耗尽,瞒天过海!

单烽忽而凄惨地大笑起来,那声音让谢鸾都为之悚然:“单烽,你再相信兄长一回!”

“原来,我耗尽的,是他最后的情!”单烽哑声道,“来不及了,好算计啊,我有情,才会忍心那么对他,他无情,才会舍得这么对我。”

此时,漫天的生魂,便如暴雪一般,纷纷归往白云河谷,冰尸们仰头而望,等待着这场迟来二十年的交汇。

三春已去,更怨春凋。

冰尸凝固的瞳孔里,映照出自己的魂魄,仿佛形影相逢。

楚鸾回化身长风,在风灵脉中流转,在这一刻,他如谢霓所说的一般,突然明白了谢霓全部的心血倾注在何处,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一曲怨春凋,因风而起,变得浩荡缠绵,引得所有魂魄同时向西望去,昔年长留已不在,徒留哀思无穷。

没有人比谢霓更清楚,故国已不会再回来。

“跟我来吧,”楚鸾回柔和道,“他想让你们,重得自由。”

他双手引诀,七彩琉璃鱼缸凭空而现,笼罩整片白云河谷,仿佛往生极乐时的接引。在怨春凋哀婉的曲调中,万千生魂,都生生扭转了方向,与冰尸擦肩而过,向琉璃鱼缸飞去!

这些生魂从悲泉里逃了出来,本该回归肉身,却被楚鸾回横插一手,强行劫走,一尾又一尾的透明小鱼,化入水中。

“哥哥,我会养好他们的魂魄,直到——”

突然,楚鸾回咦了一声,魂魄的阵列突然停滞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撕扯着这些生魂,让他神念一颤,如遭重击。

楚鸾回沿着吸力的源头望去,瞳孔更是一缩。

冰尸群中的谢霓,不知何时悬浮到了半空中,背倚悲泉,面容越发悲悯。

他双手持印,身后一轮水月背光,归帝所的银蓝色光芒轰然爆发!就是这股力量,和楚鸾回争夺着生魂,驱使它们向冰尸折返。

一时间,七彩琉璃鱼缸都震荡起来,水波翻腾,裂纹丛生。

怎么可能?

除非……

楚鸾回头刚一动,单烽已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谢缑衣!”

半空中的人影,垂目望向他们,目中似有怅然,却让人心中寒彻。

这不是谢霓的眼神。

只一眼,就让单烽中大恨,恨不得撕开它,把这世人口中的菩萨驱逐出去,不许停留在神龛中!不管谢缑衣有何等的苦衷,享有多少美名,他怎么能夺走谢霓的肉身?

“我不知道,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单烽缓缓道,喉咙中血气翻涌,“你要占着他的身体,来违背他的意愿吗?”

谢缑衣半晌才开口,不知多少年没说过话了,口齿不清,脸上却带着微笑:“它们……应天道,只能……回归肉身。我……不愿回来。”

“那就别回来!”单烽道。

谢缑衣叹息道:“当年……我以白虹射日,和他……同担恶果,我却……早走了一步。白虹……很好,许我……许众生自在。”

他似有释然之色:“我也允诺他,如愿以偿!”

一簇太阳真火,从他指尖燃烧起来。

轰!

如单烽扫荡九天一般,这一团恐怖的红云,让整片白云河谷化为乌有。

单烽终于明白,谢霓和谢缑衣之间,最后的交易是什么了。赊春燃尽之后,谢霓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

他被谢霓割舍了。

他留给谢霓的太阳真火,终于成为了对方自戕的利器。

谢霓以粉身碎骨为代价,让谢缑衣得到解脱。可他呢?!

太阳真火在冰原上轰然怒放,以谢霓为中心,千万具冰尸同时化为飞灰,没了这最后的阻碍,那些半透明的生魂,在死去的一瞬间,终于走完了返乡的最后一程,没入鱼缸中。

单烽知道,鱼缸里一定有一座长留王城,静静地迎接着它的故人。

千里万里,迢迢遥遥,二十年后,终回故乡,将这充满遗憾与残缺的一世走完。

天地之间,只剩下扭曲的青烟,谢霓的身影模糊了。

单烽木然道:“你走啊!我敢拦你吗?谢霓,事到如今,你在看谁?”

他的识海中一片血红,三百世的痛不欲生,却没能让如今的痛苦减少分毫。

那道银蓝色的身影近在眼前,衣袂飞舞,一阵冰凉的玉簪香,轻轻触在他面上,单烽莫名有一种直觉,这是谢霓。

他如今只有神识,无法触碰眼前人,只是道:“你让我等你,我能相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