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意识到,他是在说话。
“灯……灯!”
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字。
单烽的脸色冷了一下,戏谑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把灯给我!”谢霓哑声道,声音却说不出的凄厉,仿佛溺死鬼挣出水面一般。
单烽松开他,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熟悉的体温一旦抽离,雪夜的寒气,就千百倍地反扑上来。
谢霓用手臂挡在眼前,干呕不止。
窒息感又来了。五感朦胧、错乱,他不想发抖,不想暴露出任何一丝软弱,哪怕是在梦里。
可他喘不过气。
脚步声停在他身边。
“没有灯,”单烽去而复返,抄起他的膝弯,把他丢到了榻上,“只有蜡烛。”
谢霓被抓着手,摸到了一支手腕粗细的蜡烛,龙凤盘旋,极富精工。
没等他抓住,单烽一把抽走了那支蜡烛,俯在榻边:“今夜,这会是你唯一反抗我的力量。别失败了。”
单烽同样没给自己迟疑的时间。
一个响指过后,龙凤红烛,以惊人的速度燃烧起来,光晕昏罗帐,同时,也将二人的身影拓在一片摇荡的深红中。
黑发散乱,满捧乌丝缎一般,映得床榻也冰雪清凉起来。
谢霓的脸色更苍白了,几乎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
眉目那过盛的秀丽散去了,只剩下从骨头缝里浸出来的寒气,空荡荡的剔透,任谁看,都是死了半截的雪里灯,殉了葬的美人俑。
人不拜他,怕他会随着香火青烟散了。人一合掌,他就又碎了。
光看这张脸,谁能想到底下有一颗多么强悍、毒辣的心?
单烽看他,他却直直盯着蜡烛。
过分明显的下颌线条,和颈侧连成一线,更是毫无生气,偏偏颈上青红了一大片,牙印都环到肩上去了。
单烽没有挪动目光,任由蜡油淌了满手。
“为谁穿的白衣?”他道,“数得过来吗?”
一串烛泪沿着他的手臂滑落,啪嗒一声,溅在谢霓胸骨上。
谢霓远比常人更怕烫,原本昏沉侧卧着,这一下,竟生生从榻上坐了起来,竟然劈手把红烛抓在了手里!
抓的还不是单烽握住的那一截,而是燃烧着的灯芯。
逆风执炬,他想干什么?
单烽脑中空白了一瞬,夺过蜡烛,去看他的手。
好在烛火也受单烽掌控,早已往外避开了,谢霓掌心却沾满了红蜡,凄厉地淌到了手腕上。
“为了血肉泡影,”单烽毫不意外,“连烫也不怕了。”
谢霓湿滑的手掌,却抓着他的手,慢慢往上举起,衬在他脸庞边。
灯火刺目,映着单烽的脸。
单烽眉头紧皱,伸手,把谢霓一缕勾住衣裳的黑发摘开了。
谢霓看了片刻,如被抽去最后一根骨头般,重重倒回了榻上。
单烽的手已抄在他脑后,慢慢道:“看我的脸?”
谢霓了却了心事,就不再看他。
“说话。”单烽扼住他的脸,“想看我死透了没有?鬼有没有影子?”
“你还活着。”谢霓道。
“你很失望?”
说话间,半凉的蜡油,顺着单烽手臂滑落。
灼烫逼近的瞬间,谢霓一把抽开了单烽的手。
可一连串蜡油,却如抖散的长鞭一般,直直抽在了身上。
头发、脸颊、嘴唇、手腕、指尖……
……
单烽已把蜡烛抛在他怀里,用神念拘束着火苗,两指上沾满了火烫的蜡油。
“鬼会有这么烫吗?”
……
谢霓的眼睛都湿了,只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松开那支红烛,只是把烛身握得变了形。
两弯银臂钏,急促跳动着,也被红烛照化了。
单烽咬住他侧颊,果然冰冷一片:“美人蛇,冻僵了?”
……
“我烫到你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