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衣忽而道:“你的狴犴法相,能看穿一切虚妄?”
那秀美而锋寒的双目,忽而轻轻睐起,将一段寒光掠向他面上。
燕烬亭喉头再度滚动了一下。
狴犴法相中,向来只有他居高审别人,还是第一次,有人反客为主。
谢泓衣眼中泛起冷冷的侮弄之意,道:“你也配审我?去找面镜子,照照你如今的嘴脸!”
燕烬亭道:“我在照。”
谢泓衣眉头微皱,见他竟把自己双目当镜子照,当即侧过头去,却听到了一阵……风声?
簌簌,簌簌。
火狱紫薇堪称坚不可摧的牢笼,竟然被风吹动了。
不对,那风是滚烫的,透过紫薇枝,扑在了他颊上。
那明明是呼吸声。
有人隔着紫薇枝,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直到压制不住,才泄出了气息!
来不及了。
有声音落在耳畔,隔着虬枝,一寸一寸笼罩住他全身,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笑意:“有什么悄悄话,要在他怀里说?”
谢泓衣顿觉头痛,燕烬亭也木立在火狱紫薇中,二人同时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燕烬亭道:“你先走,我拦着他。”
谢泓衣怒道:“不会说话就割了舌头!”
“走?去哪儿!”
霎时间,虬枝便被一股巨力掰断了,整树火狱紫薇都被提在一只手里,向庙门边砸去!
燕烬亭身形一晃,刚单手撑地而起,又被一整座白骨莲台劈头盖脸砸了个正着。
燕烬亭抬头道:“小师叔,这件事和他无关,是我非要弄清楚不可。”
“你还敢护我的人?”
单烽眼睑一压,眼中的凶光暴跳而出。
偏偏燕烬亭一身玄□□袍,沾满了乳汁和紫薇花汁,不知在哪丛牡丹花下滚过,脸上亦是少见的狼狈之态。
这小子做了亏心事,在心虚!
单烽指骨都咯咯作响,一把将谢泓衣扯进了怀里,凶兽衔尾一般团团转。
“我真是瞎了眼,让这小子挨着你。”单烽冷冷道,眉骨上一道新伤迸出血来,却被冰凉指腹抹去了。
单烽眉峰抽动,很想在谢泓衣手上咬一口。
谢泓衣单手抵着他脸孔,指尖没进他粗硬鬈发里,那上头还残存着冰霜,显然在祭坛中经历了一番恶战。
单烽还要扭头,被他抓着耳廓,轻轻摩挲了几下,那颊侧的肌肉就松了一下。
“你少来哄我。谢霓,解释!”
谢泓衣道:“祭坛破了?”
单烽短促地嗯了一声。
“是我大意,”谢泓衣道,“险些中了雨雪菩萨的埋伏。”
单烽松开他,退后两步,打量道:“你受伤了?”
下一瞬间,他的目光就凝定在了谢泓衣胸前,齿间传来雪凝珠迸碎的一声巨响。
谢泓衣早已撤去了红绡皮影,锁骨修长,胸骨轮廓微微起伏,处处给人以冰水潺潺的素洁感——却被一道鞭痕抽红了!
单烽的手指都抖了一下,沿着鞭痕虚按上去。
倒是没破皮,只是红胀了些,像细枝扫出来的,淡淡地没入衣襟里。
单烽的拇指刚碰到,谢泓衣就侧了一下脖颈,胸口起伏。
“不让我看,”单烽逼到他耳边,“我怎么知道他把你抽破了没有。”
“我会杀了他。”谢泓衣轻声细语道,“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单烽却没像先前那样,斥责他的残忍,反而缓缓道:“他还真看了?”
那双眼睛浊气翻涌,血丝弥漫,谢泓衣皱了一下眉,一手按着他后颈,微微用力。
单烽肩颈肌肉绞紧了,脉搏一阵阵擂在他指腹上,都是没说出口的质问,却停滞了两拍。
“别躲我,”单烽道,“我心里难受,有火发不出。操,我怎么会让他来守着你。”
说话间,单烽脑中一阵晕眩,整个人都像踏在一团火云上,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隔着扭曲的滚烫气流。
他知道这状态很不正常,脑中却是杂念丛生,转得比往常都快。
谢霓无心……可燕烬亭有意。
情急……不得已……火狱紫薇的准头怎么可能烂成这样?
“燕紫薇,你诚心的。”
燕烬亭刚挥开白骨莲座,就被他师叔吃人似的眼光罩在面上,同门情谊荡然无存了,只有最原始的、咬退一切雄性窥伺的兽性。
燕烬亭心里还攒着一团阴云,毫不迟疑地直视过去。
这简直是火灵根之间斗殴的信号了。
燕烬亭单手拄着火狱紫薇起身,诚心诚意道:“师叔,你做过亏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