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就此停息, 但其实哪方都不太满意。
平西郡王府觉得自家孩子没错。
但毕竟赵澹把赵朗的手咬出血了,而且惠妃的意思也是不要闹大,于是让人帮孩子抄书的同时, 夫妻两个关起门来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太孙之位要紧, 便命人给惠妃、赵朗、赵昶、赵烨以及当时在场的朝臣子弟们都送了礼。
接下来的两日也没让儿子出门,做足了表面功夫。
而平宁郡王则觉得自家很冤。
明明是赵澹挑衅在先, 而且还把赵朗的手咬出了血, 但因为赵朗言语不当, 结果就是他受了重罚,也不知道此事会不会影响孩子在天佑帝心中的印象。
他思来想去, 觉得都是王妃的错。
若不是她放纵孩子在前,不教他尊卑礼节,然后在御前又不言不语像个木头人一般, 自己岂能被平西郡王夫妻俩奚落?
于是两人大吵了一架。
一个说“都是你没教好孩子, 不然他今天怎么会这样”。一个则讽刺“我以前是想过教他,毕竟是王府长子,可他那个亲娘上蹿下跳一天哭个七八回说我是生不出来的老母鸡,想要抢她儿子, 然后你还站在他们母子那边。”
“呵, 现在知道孩子交给那个贱人教养的下场了?迟了!”
平宁郡王妃还让平宁郡王将私底下收的礼退回去, 不然将来没有什么好下场。但平宁郡王目光躲闪, 扔下一句“你知道什么,莫要坏我好事”, 然后甩袖走了。
剩下的赵昶及赵烨家里也并不平静。
安南郡王遗憾赵昶表现不佳, 明明是在场年纪最大的,却没有第一时间解决两个堂弟的争端, 以至于站在他们这边的朝臣颇有微词。而晋王则指着赵烨父子俩骂他们没出息,没在回话里添油加醋,结果错失了让赵朗和赵澹出局的大好机会。
至于一直关注此事的朝臣们,背地里也暗暗叹息。
四位王孙,好像都不怎么样啊。
……
闻人二也属于叹息中的一员。
他回到屋后便闷闷不乐,然后喝起了酒,等周遇之从御前回来的时候,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里倒,喝得眼睛都有些迷茫了。
“……你知道吗?”
“其实我爹临死前给陛下上过一道折子。”
周遇之示意仆从关上门窗并退下,然后才好整以暇地回道:“哦,闻人太傅还给陛下上过折子?”这事发生在他掌管东厂之前,还真不知道。
闻人二苦笑,“我爹在折子里说,赵熙不堪为储。”
周遇之颇感意外。
他于心中默数了一下,孝敦太子是天佑二十六年去世的,两年后赵熙被立为太子。而那个时候闻人太傅已离开了朝堂,并于天佑二十九年逝世。所以折子应该是赵熙被立为太子之后,也就是天佑二十八年至二十九年间写的。
闻人太傅是帝师,亦是太子师。
当年宗室子入宫的时候,教导他们的大儒里便以闻人太傅为首,往后多年亦是如此,所以闻人太傅对诸位宗室子可谓是知之甚深。甚至最后陛下择定成王长子赵平安为储君,据说就有闻人太傅的谏言在里面。
所以闻人太傅不赞成赵熙成为储君?
那他的眼光还真不错,事实证明赵熙就是个被宠坏了的,无君无父、无情无义的东西,眼下正在皇陵那边受苦呢。
周遇之点头,“太傅真知灼见。”
“嘿嘿……”
闻人二醉眼朦胧,半边身子歪在了桌子上,醉醺醺地问道:“你知道当初,陛下为什么会从十几个宗室子里选赵熙做太子吗?”
这个周遇之还真不知道,他道:“愿闻其详。”
“呵……”
“呃嗯……”
闻人二打了个酒嗝,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件事朝中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很少很少,”他开始翻箱倒柜,还喃喃自语,“……放哪儿去了呢,啊,找到了,就是这个!”
一卷颇为陈旧,一看就超过了二十年的画轴被找了出来,然后被闻人二随手一抖,展现在了周遇之的面前。
“你看看他是谁?”
画上的是一名稚童,身着绣有金龙的锦袍,头上还扎着总角双髻,正冲着画外好奇张望。整幅画笔触老练,孩子好奇、高兴的表情跃然纸上。
周遇之一惊,脱口道:“这是孝敦,不对,这是孝睿殿下?!”
这幅画虽然未有落款,但画中稚童身上的衣服,以及纸张的陈旧程度,都表明了这是一副超过了二十年的画作了。
二十年前尚且年幼的太子,是谁不言而喻。
“不错,嗝,”闻人二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然后将画作随手往周遇之的手里一塞,“这是我爹二十多年前画的,世间仅此一幅,就连宫里都没有。而画中的这位就是我们的孝睿德端毅敬献庄文宣誉襄明康景悼哀闵良思殇诚定恭怀光昭平元懿惠太子。”
他一字一字地将朝中很少能有人记得,但周遇之几年前特意背过并且借此去到御前的孝睿太子谥号全部说了出来,并道。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的样子,是不是很眼熟?”
周遇之默不作声地抖开画轴,然后仔细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