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灼实在干不出大半夜把所有人叫来找猫的离谱蠢事,他不停拉开每个衣柜,叫靳雪至的名字。
他向所有他能想到的信仰保证他会捐款,乞求能在拉开门的瞬间看见那双灰眼睛——哪怕是冰冷的、嘲讽的,哪怕下一秒靳雪至得意洋洋跳出来宣布这又是个圈套。
……好样的。
迟灼磨着渗血的后槽牙,忍着太阳穴快要爆炸的血管,恶狠狠地边跑边想。
靳雪至真是知道怎么折磨他。
迟灼开始道歉,开始反悔,他发誓自己是胡说的了,这台词是他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主角说的,迟灼学来小发雷霆解解气而已,他不是不要靳雪至了……靳雪至不能这样。
不能这就又跑掉。
外面那么冷,那么大的雪,沿海大道出了车祸不知道吗?听说还有逃逸的抛尸杀人犯。
遇到危险不小心死了怎么办……呸。
迟灼狠狠地呸,他胡说的,不能当真。靳雪至是他见过最大的祸害,祸害遗千年,活该是要长命百岁。
“你是不是蠢?”迟灼没好气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扯开窗帘,看见门就狠狠拽开,“我说的‘除非死了才原谅’——是说我!谁说你了?!”
“靳雪至……你他妈那么对我!”
“我差点死在那场车祸里!”
“我生点气不行吗?啊?!我说点狠话不行吗?你对我说的狠话还少吗检察官大人?!”
坏猫,坏猫,坏猫。
迟灼的腿伤又疼起来了,他因为那场车祸断了条腿,休养了小半年,靳雪至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他那时候还打趣……靳大律师怎么忽然这么有闲心。
其实那次车祸他也算因祸得福,迟家的龌龊因此暴露人前,董事会一夜分裂,他拥有了第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
……可这些他不想要啊。
迟灼喉咙里发涩,血气涌个不停,他当然知道这很没出息,可他那天是去给加班了一个月的靳雪至买听说很好吃的进口海鲜的。
他的腿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得挺惨,蹭掉一块暗红绒布,一排水晶玻璃杯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迟灼听见酒柜虚掩的门缝里传来一声轻响。
好极了,迟灼现在就爬过去咬死靳雪至。
他盯着坏猫不小心碰倒红酒的爪子,屏着呼吸,想要轻手轻脚过去拎起那件破毛衣,却紧接着就瞪圆了眼睛,瞳孔收缩:“靳雪至!”
“给我停下,不准动!”
他眼睁睁看着这只脑袋不清醒的猫跌跌撞撞、根本无视地上的碎玻璃就要光着脚跑过来。
迟灼乱七八糟地喊着“站住”、“别动”、“动一下就这辈子都不理你”,一个箭步冲上去,箍住靳雪至的腰,另一只手直抄两条细瘦得吓人的腿,把人从一地碎玻璃碴里拔萝卜一样举起来。
“我看看!你老实点!”迟灼握住靳雪至的脚踝,把人整个团在怀里,“被碎玻璃划很好玩是不是?”
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了只是几道浅浅的划痕、没流血,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把人丢进最近的真皮沙发,自己也精疲力竭瘫坐进去。
看见靳雪至偷偷往回收的脚,又恶向胆边生,狠狠拍了一下靳雪至的脚心。
“啪”的清脆一声。
靳雪至的腿在他手里微微蜷了下。
没跑。
慢吞吞地挪,又离他近了一点,一只手小心地轻轻盖住他跳痛的右膝盖。
迟灼紧闭着眼睛,眼眶烫得心烦,他把靳雪至捞进怀里,气得磨牙,又舍不得下手,他扣着靳雪至的后脑,把额头贴在这个蠢货的额头上,鼻尖碰着鼻尖。
“乱跑……谁叫你乱跑。”迟灼把人狠命往怀里裹,“让你跑了吗?天亮了吗?混账破猫,坏猫,一点狠话都不能听是不是?”
靳雪至又开始试图用眼泪淹死他了。
迟灼麻木地仰着头,他已经分不清烫的是他快撕开肋骨的心脏,还是靳雪至的眼泪了……他也不知道疼的是他还是靳雪至。
靳雪至这个人,可恨就可恨在……坏也坏不彻底。
不彻底。
这么坏的猫,心偏偏是软的,是热的。
他后来去调查那段时间,也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比如住院那段时间,靳雪至边加班边照顾他,熬得太狠了,庭审结束就一头栽倒在了走廊上……那些厚重的资料洒了一地。
监控里,路过的人连忙去扶他,要送他去医院,靳雪至却只是摇头,自己撑着慢慢爬起来,一张一张捡起资料案卷,然后给他打电话,问他想吃什么。
靳雪至垂着头,额发遮着眼睛,只露出苍白的半张脸,姿势很放松,轻笑着柔声“嗯”。
阿灼。唇枪舌剑的靳律师柔声商量,你刚做了手术,不能吃变态辣小龙虾,嗯,我知道你饿了。
我就回去。
关东煮好不好。
比如他还查到别的——迟灼查到了他完全不知情的案件记录。
既然一场车祸不成功,他二叔就再换个办法要他死。那个被收买的护工,鬼鬼祟祟往他吊瓶里加料的时候,他的术后麻醉还没退,靳雪至把那个人抓住了。
警察来的时候,靳雪至被捅了三刀。
血流得满地都是,靳雪至也不说话,没什么表情,像是不知道疼,斯斯文文的靳律师死死扯着亡命徒不放手,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个剧毒的药瓶。
对警察说完“是证物、别弄碎了”,靳雪至才倒下去。
靳律师是不会疼的铁打的人。
第二天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出现在病房,托着下颌,有一点无奈地抿着唇角,不准他下床乱蹦扯动伤口,防备他偷喝冰可乐。
……
迟灼看了很多遍这些记录。
在深夜,在睡不着的凌晨,他看靳雪至打电话时苍白的、柔和的不可思议的脸,看凌厉冰冷的眼睛弯得暖,看微微抿起的唇角。
看靳雪至在无人注意处一眨不眨地看他。
他试图从这些卑微的、根本不值得在意的细枝末节里,拼凑出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靳雪至到底为什么不舍得让他死?
是不想再费力气找一个新台阶……还是因为别的?
就像他不明白,抱着他这条早就好得差不多了的腿,靳雪至怎么看起来好像比他还难过。
“坏猫。”迟灼咬牙切齿,嘟嘟囔囔地骂他,“坏透了……”
他恶劣地揪一揪靳雪至的脸,勒令这个好像灌满了海水的家伙不准再哭,他也很不高兴好吗?他一个人排练了很多遍这段狠话的。
靳雪至就这么对他。
“下辈子还要缠我啊?”迟灼不舍得用力气,怕把他捏疼了,又后悔刚才那一下打得狠,把冰块一样的脚揣进怀里揉,“就那么不放过我?”
他嘴上这么说。
嗓子里柔得他自己都要肉麻了,没出息地高兴,他真是彻底没救了,他高兴自己被坏种缠上。
他把靳雪至捧到自己的腿上、自己的胸前,就这么不嫌硌人地搂着,哄小孩一样轻轻晃啊晃。
他把靳雪至重新哄成一块太妃糖。
靳雪至紧紧抱着他,抿着唇,看起来想说话。
迟灼烦死他了:“行吧,叫吧。”
靳雪至又露出那种孩子气的高兴,小声叫他:“阿灼。”
迟灼故意虎着脸威胁他:“和我说‘对不起’。”他板起脸色盯着靳雪至,捏着靳雪至的脖颈,不准坏猫眼神游移往别处看……这么僵持半天。
靳雪至湿漉漉的灰眼睛眨了眨,忽然仰起脸,主动轻轻碰了下迟灼的唇角。
迟灼:“…………”
他没高兴。
他没笑。
人不能没出息到这个地步,迟灼绝望地想,他好歹也是浴火重生、从血海里爬出来,踩着失败者尸骨东山再起的迟董,那些人骂他的时候,用的词也开始用和骂靳雪至差不多了的。
他在干什么,他疯了,抱着一只坏猫满屋子晃来晃去,因为靳雪至偷偷把冰凉的脚往他衣服里探,就头昏脑涨得想带靳雪至出去玩雪。
“你是不是克我。”迟灼咬靳雪至的耳朵,“算过命吗?”
他问靳律师:“是不是长命百岁,一辈子吃定我?”
他抱着靳雪至翻山越岭回主卧,想不明白这只瘦猫是怎么因为一句“下辈子不见”,就跑那么远藏进酒柜不肯出来的。
下辈子远得很啊。
他又没说这辈子不见,他把靳雪至重新裹成鹅绒猫卷,趁着靳雪至不能动,揪靳雪至的头发、捏靳雪至的鼻尖,把人狠狠欺负了一通。
靳雪至看起来很高兴,湿漉漉的灰眼睛弯着,就知道朝他笑。
……行吧。
迟灼知道自己没救,反正他又不是第一天没救,他把大号猫卷抱下楼,酒店管家识趣地低头,为这对荒唐的客人拉开早预热了半个多小时的车门。
迟灼给靳雪至系安全带,绷着的脸也板不住,泄气地乐了,摸摸靳大律师软塌塌的头发。
他亲靳雪至。
他们的车离开宁静的地下车库,暂时停在雪地里。
风雪呼啸,灯光照不穿三米,靳雪至在这个吻里发抖,仰起脖颈,喉咙里泄出微弱的呜咽。
多糟糕啊。
迟灼和那些冰冷的手指纠缠。
他有点想这么稀里糊涂和靳雪至过一辈子。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script async type="application/javascript" src="https://a.magsrv.com/ad-provider.js"></script>
<ins class="eas6a97888e2" data-zoneid="4944376"></ins>
<script>(AdProvider = window.AdProvider || []).push({"serve": {}});</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