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随着惨叫向四周退开,而叫声的源头却是一个粗俗的男人抱着膝盖横倒在地上。
——他恰巧就是其中言辞最为粗鄙的家伙。
鲜血正顺着他的大腿两侧流了下来,剧痛已经使得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抽搐。
他迫切的寻找着能挽救自己生命的人,并迅速看见了附近唯一穿着军医制服的某人身上。
女军医犹豫了几秒,终归还是被职业道德凌驾于个人情绪之上,朝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但前来围观的人却开始指责她。
“属于男人之间的小玩笑罢了,这位女士何必出手那么重?”
“莫非小姐是那群自称‘精灵保护者’的同伙?”
女军医只得暂时放弃照顾那个受伤的蠢货,抬眼扫过周围的其他蠢货。
“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来帮他的。”女军医指向自己的肩膀。
随着女军医手指方向,人们这才注意到她肩膀上的军衔。
地上受伤的那个男人是一名军衔至少高出她三阶的军人。在军功就是一切的一线军人之中,军衔明显就是与实力成正比的代表,她不可能伤害及那人分毫。
“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有可能是他的对手吗?”她反问四周。
当大家再次把视线投注在言辞粗俗的受害者身上,让众人更惊讶的情况出现了。
不过在他们与女军医短暂对话的数秒间,那位受害者已经改作仰面而躺的姿势,像是又受了什么更加严重的伤害。
解决完周围的误会,女军医急忙为对方检查,接着难掩惊讶地表示:“他刚才不是只伤了两条腿吗?什么时候四肢的机械骨骼都粉碎了?”
阿若斯的工作人员在她的问话声中终于拨开了哗然的众人,让负责急救的人员赶到伤者面前为其进行急救。
“必须送他去更换金属骨骼,否则心肺功能将无法维持。”
在急救人员与女军医异口同声的诊断声中,卖场工作人员迅速把伤者送上磁悬浮担架,送离会场。
当然,这个小插曲完全没有影响到主展台上还在继续进行的纯血精灵交易,女军医也接到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消毒湿巾,擦干净了自己手上沾染的伤者的血。
她旁观别人对纯血精灵进行竞价的同时,不禁反复看向展台上那位女精灵美丽的身姿。
那双可以化作瑰丽宝石的眼睛仿佛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用一种充满恐惧但是又过于平静的复杂神情回视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精灵是一种无比可悲的生物。同情的情绪随之涌现出来,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惜却没有过多的杜拉来展现她对精灵的同情心。
打断她情绪的是年度拍卖专用电子展牌上的拍卖标价被突然清空,而上方的扬声器里却传出了主办方的官方通告。
——“各位尊敬的买家。请注意。”
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虽然甜美,内容却更引人注意。
——“十分抱歉的通知各位,根据公司的决定,今日关于纯血精灵的一切交易将被取消。”
——“阿若斯公司在此向各位买家献上最诚挚的歉意并将以1.5倍的成交价格赔偿刚才竞价成功的贵宾。”
大多数人只是单纯的惊讶,而刚才拍得精灵的人却非常愤怒。原以为已经获得其中一只精灵所有权的他竟然因为上方的广播丧失了机会,他手里拿着阿若斯公司提供的原本应该用做束缚精灵的金属铁链,将臃肿肥胖的躯体挪上了展台,猥亵的嘴巴里满是污言秽语:
“这是我的!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是我的……”
丑陋的男人发疯似的低吼,挥舞手里的金属铁链砸向女精灵,毫不留情地抽打它的身躯。
女精灵痛苦的叫声瞬时盖过了会场内所有喧闹嘈杂的声响,传遍了整个拍卖会场。另一位少年模样纯血精灵也随之发出了悲痛的喊叫声,围绕在纯血精灵周围的旋律之光精灵则发出了与刚才歌声截然不同的刺耳鸣叫,给周遭的人类带去耳膜无法承受的痛苦。
整个卖场瞬间充斥着精灵与人类混杂的怪诞叫声,这让女军医的声音显得是如此的单薄。
“住手!不要打……我让你住手!”
“住手。”
女军医在说话的同时如同幻觉般隐约听见另一道极轻的声音也在阻止那个丑陋男人的施暴行为,但是随之响起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却立刻淹没了它。
“继续打!”
“打烂这些该死的精灵!”
“粗俗的家伙!”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件美丽的东西?”
“快打啊!”
“多么悦耳叫声。”
“让那些有钱的混蛋都见鬼去吧!”
各种立场与情绪的喊声充斥在女军医的耳中。有同情,也有支持这种恶行的。甚至是单纯为了发泄什么一样吼叫的人拼命朝前方推挤。
“请诸位客人保持冷静!”
“我们是工作人员。”
“请大家配合我们。”
“让工作人员通过。”
处在围观人群外围的工作人员试图赶到中央展台上回收精灵们,却被拥堵在人潮里,除了喊叫什么也做不到。
“请让一让——”
“请让我们回收精灵——”
那个正在抽打女精灵的家伙听到工作人员的喊声,还愈发嚣张的在台上指着他们粗声谩骂着:“虚伪的阿若斯公司,我给了你们钱!”
无力阻止的女军医终于挤道了最前面,挡在了女精灵身前,质问道:“他们不是会以1.5倍的价格补偿你吗?”
“滚开!”猥亵的精灵买家则用粗俗的叫骂回答了她的提问,“你也是阿若斯公司的走狗!”
对方毫无逻辑的叫骂终于触怒了女军医,她回击道:“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觉得所有人都如你的想象的那样……”
“滚开!闭嘴!你给我闭嘴!——你们都闭嘴!谁也不准抢走我的东西!”女军医的反驳被粗鲁地打断,愤怒使得那个丑陋的蠢货浑身颤抖,“我不稀罕你们的钱!这是我的!这玩意是我的!我要打她,还是折磨她,都是我的自由——!”
他在谩骂时还不停地踢打抽踹着女精灵,与人相同的血飞溅在女军医的脸上。
“请住手!”
女军医抓住对方的手腕,试图阻止对方。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啊啊啊——我的手!”
殷红的属于人类的大量鲜血几乎是紧随其后地溅上了女军医的脸,丑陋施暴者的两条手臂已经彻底脱离他的身体,稠红色鲜血跟他的身体一起,伴随着他的嚎落到了中央展台的金属地板上。
女军医愣了一瞬,接着便反射性蹲下去检视那家伙的伤势。
这次的伤势虽然比方才那位在台下言辞下流的家伙要严重得多,但明显是同一种方法切断了四肢的机械骨骼。不同的是之前没有那么明显的伤口,而这次的伤者被直接切断了大动脉。相比骨折,这种伤势显然更容易也更快的导致伤者死亡。
伤势诊断后她当即扯下了自己头上的发带,熟练的捆扎在距离断臂处三英寸的位置,进行紧急止血。当她准备为伤者的另一只手臂捆扎止血时,她的手腕却被终于挤到展台边的负责场内警备的工作人员给牢牢抓住。
“小姐,我们公司场地内禁止斗殴,恐怕要请您——”阿若斯警备人员来不及说完就被女军医打断。
“请别误会。我只是在为他做急救。况且,我从来没有兴趣伤害一头低俗的肥猪。”
女军医陈述事实的同时目光锐利地瞪向警备人员,正当警备人员屈伏于她眼神的时又有几道声音喊了起来。
“不好了!”
“那个女精灵不见了!”
大家应声抬头,发现锁住那位女精灵的合金镣铐已经变成了碎块,展台上只剩下那个少年精灵。
在场的其余几位警备人员立刻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本来已经松手的那个警备人员也重新捉住了女军医。
虽然同样是受过格斗训练的人,力气的差距却让女军医无力挣脱,只能挣扎着大喊:“你们违反了宪法!”
警备人员毫不退让:“小姐,你做为骚乱当事人,我们阿若斯公司有权扣留您到事件调查清楚。”
另外一个非警备的工作人员也从旁补充:“小姐您刚才与这位男士一起处于最接近于展台的位置,除非小姐您能向我们解释‘商品’的去向,否则违反了宪法的将是您,而不是阿若斯公司。”
随着他们的话语女军医被两位警备人员给死死架住。
“这真的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想帮伤者治疗罢了。你们不能因为一个人拥有职业责任感就区别对待!喂……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请听我解释,我有军籍,我受宪法保护……”
就在她竭尽全力的抗议声中,更多的金属碎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后竟然交叠出一声让人胆寒的巨响。
伴随着金属间摩擦所产生的短暂悲鸣,所有墙壁都出现了奇怪的白色切割线,撕裂了这整座“金属牢笼”。
坚硬无比的合成钢眨眼就沿着线条整齐的变成无数的钢条、钢块自空中落向地面,与铁笼碎片同时出现在各个展台上的还有所有失去笼子禁锢的各类精灵们。
外围的警备人员当即开始疏散围观人群,并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团团包围住各个展台。他们举起武器瞄准了展台上的精灵们,台上的精灵们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因为束缚着他们行动的不仅仅是笼子,还有四肢上的镣铐。在这最后一层束缚解开以前,他们依旧是无法挣扎的贵重“商品”,持有武器的会场警备人员自然不会冒着损坏商品的危险朝公司的商赚钱道具开火。
看似已经终止在枪口威慑下的混乱,却只是短暂地暂停了一秒就被打破。
一道影子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从人群中跃起,在警备人员举枪同时数条与切开笼子被如出一辙的白色线条再度切开,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束缚着纯血精灵们高硬度的合金镣铐。
伴随着又一次的金属砸落在地面的声音,四周的魔术镜上再次反射出那个影子轮廓。
警备人员立刻扣下了扳机,无数子弹追击着那道影子,紧咬着他,试图将他射杀。
可那道影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子弹每次追击而至却只能击中残影。
失去目标的子弹直射向特殊质地的魔术镜上,坚硬度极高的镜面在被直接命中后,不仅没有破损就连一个弹孔也没留下。
等影子浪费完警备人员手中的所有子弹,才再度回到人群中,藉由混乱的人海掩盖了他的行踪。
静待。
而后是很快到来的下一轮时机,让他再度跃起攻击。
同样闪着白光的细线一起滑过所有场内警备的武器,使得他们手中的武器切口整齐的断开,瞬间就只剩下了枪托的部分。
“请大家注意!请大家注意!”
“由、由于,意外发生,发生了意外事件!”
“请大家不要慌乱!”
“请大家听从现场人员的指挥……”
骚乱瞬间波及了整座会场:四处窜逃的围观者迅速拥堵到出入口处;负责安保引导的人员在听到上方回荡的甜美声音时,完全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带着孩子的父母拼命的挤向出口,很多人被挤倒在地,又被更多人踩踏过去;警备人员开始在会场内抓捕一切形迹可疑的人员,包括军官在内;一向灵敏的安保警报仿佛迟到了数百年才启动。
破空的警报声由扬声器传遍整座卖场,入口三层合金门立刻闭锁,杜绝了精灵们窜逃的可能。数倍于先前的警备人力赶到展台四周围,专门的队伍在每个入口架设起三台近距离中型武器。
然而,那位隐藏于人群中的影子却没有等待新一轮的枪零弹雨出现就已再度出手,用那些奇怪的白色细线再度解决了所有的武器。
靠近展台的警备人员失去火力支援的前提下,入口处持有加强火力的警备人员却因顾虑众多买家在场情况而不能冒然展开攻击;
敏感的军官被指着自己脑袋的武器弄得精神紧张,在推搡中开始展示对宪法的尊重,凭借自身的格斗技术打倒了几个控制现场的警备人员,下一刻却被更多的警备人员和武器给袭倒在地;
一部分警备人员立刻换上了近距离格斗专用武器。这种武器通常流通于军队内部,是做为与原生种近距离战斗专用的,因而愈发加重了军人们的紧张情绪;
普通人和普通人,普通人和军官,军官和军官,警备和军官,警备和警备……等等,很快打成了一团,而制造混乱的影子却选在最混乱的时刻再次跃出人群,重新回到中央展台上。
做为“精灵猎人”证明的栗色斗篷扬起,宽大的斗篷不但没有束缚住斗篷主人的行动力,反而促使他穿梭的身影变得更加轻盈。
台下的女军医认出了那个身影——他就是那位了解“萤之暗夜精灵”名称的精灵猎人。
目睹栗色身影出现的瞬间,手持武器的警备人员们几乎都显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精灵猎人要制造这场骚乱?”
“精灵猎人为什么要释放精灵?”
质问声此起彼伏,质疑也集中在轻易跃上数英尺高的展台的精灵猎人,一些聪明的围观者意识到,对方无论是跳跃能力,还是运动极限都远远超过人类,他们手中的武器根本无法匹敌上对方的速度,而在卡朵尔大陆上唯一一个能不借助任何外力便能拥有此种天赋的是——
“纯血精灵!”
“大家小心!”
“有一只纯血精灵混进来!”
警备人员手中的格斗武器在喊声中被切成同样无用的铁块,部分失去武器的警备人员们很明智的选择放弃与精灵交手,更多企图与精灵对战的人则瞬间双臂骨折。
人类制造的声音、武器摩擦的声音、警报轰鸣……无以计数的声音,全都交织在一起,回荡在会场的上空。
然而,这些声音都掩盖不住展台由栗色身影口中传出的声音。
是人类听不懂的精灵语。
“喝了瓶里的泉水。”
水晶般的瓶子滑出数道弧线,落到精灵们手中。
隔着瓶子精灵们都能嗅到他们最熟悉鲜活气息,里面装着的肯定是精灵们赖以生存的活泉水。
察觉到对方救援用意的两位纯血精灵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手中泛着微光的小瓶。
“你是谁?”少年精灵问。
由他的声音听得出他很虚弱,其它精灵也跟他一样虚弱。
栗色斗篷的主人扬起右手,露出手中的长剑。
那是一柄极为特殊的细剑。
剑身只有两指宽,闪烁着星辰般的奇异光辉。
尤其在剑柄的位置,有一个过于漂亮的螺旋形状。
——风徽记。
几乎就在众精灵看清那个徽记的瞬间,栗色身影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奥尔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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