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卿用手轻轻梳理着她扎高的马尾,并不是很在意道:“无妨,你专心应对战事便好,抽不出空,我自会去寻你,待此战结束,你我少不得要日夜相伴,就怕到时你反而嫌腻。”
宋良宵听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我开心还来不及!”
和心爱之人恣意走天涯,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现在,有些梦想就从未改变过!
第426章 第四百二十六章 “臣,要大望覆灭。”……
所以哪怕偶尔会有动摇,她的初心依旧未改。
温暖的狐裘里宋良宵动都懒得动,赖在谢怜卿怀里,打量着软榻旁案几上他准备的小零食。
满满一篮子的蜜桔,还有瓜子和干果,以及一些自己喜欢的自制点心放在暖炉里温着。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相互投喂小零食,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等到外边鞭炮声响起,天空中火树银花绽放。
宋良宵转过身在谢怜卿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道:“新年快乐!希望你我年年岁岁都如今日,平安团圆。”
是的,他在便是团圆。
不过没等她把身体转回去,便又被人给搬正过来,紫色眼眸带着笑意,声音微哑道:“新年快乐。很有意思的祝福语,方才那下是祝福礼物?只是浅尝辄止难免显得诚意不足。”
没等宋良宵开口,一个炙热的吻落了下来,与她的轻柔不同,这个吻攻城略地霸道地与之唇舌纠缠,直到分开,她还眸带水光神色迷离,望向谢怜卿的眼神竟有几分祈求式的可怜。
紧接着她便眼前一黑,毛茸茸的狐裘遮盖住了她的双目,唯独耳畔旁响起谢怜卿略显急促的呼吸及愈发暗哑的声音。
“别这样看我,我怕……会把你就地正法。”
宋良宵心头一颤,如同被羽毛轻轻划过,她想要拿下遮挡住自己双眼的狐裘,举起的手却被一只灼热的手掌覆盖住。
明明生得比女子都要好看,但手掌却意外宽厚……,
她舍不得离开这个温热的手掌,索性便任由他盖着,直到外边鞭炮声渐小,夜逐渐恢复宁静。
谢怜卿身上燥热消退,他松开手,却见怀中人呼吸均匀,已经唇角带着浅笑沉沉睡去。
……
南疆边上,贵郡。
同样的除夕夜里,灯火辉煌的贵郡郡侯府中,歌舞升平,人声鼎沸。
而在这一片热闹之中,靑隆穿着大青皇子蟒袍高高坐在主座上淡淡看着下方放声嬉笑,形骸放浪,开怀畅饮的众人。
很奇怪,众人明明都非常高兴相互敬酒交谈,但却像唯独遗漏了他,任由他高坐上位宛若一个景致的玩偶。
而在他左下方位置上,则坐着一个身材魁梧,鬓角处各有一缕白发,看着年过半百精神矍铄面容刚毅俊朗的男子。
对方明明已是不惑之年,却依旧气势十足,魅力不减。整个宴席之上就数其位置最是热闹,敬酒恭维者不断,就好似他才是这场宴席真正的主角。
此人正是传闻之中的恶鬼统帅,被大望称为逆贼的大青将军齐玮。
既是大青余孽,那便曾是大青国的子民。大青灭国至今已然有五百余年,也就是说齐玮的真正年纪至少大于五百岁。
而他的过往亦同样神秘,早在大望建国之初欲复辟大青的余孽并非是他,而是大青皇室五服之外某些亲眷,说要复辟,一直以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就不成气候,大望当时忙着建国也没有将这些跳梁小丑当做一回事。
直到三百年前,齐玮横空出世自称是大青国威武将军并接过大青复辟旗帜并一手建立起恶鬼军,从此大青复辟不再只是喊口号,也给大望增加了不少麻烦。但齐玮在这三百年以前的过往痕迹却是空白一片,所有人都在调查猜测他的来历,却是一无所获,他自己亦从未说过自己的以前,就好像凭空出现在世上一般。
青隆与齐玮共生这么多年一样也看不透齐玮这个人。
他神秘而强大,人人都说他是逆贼有野心想要坐上世间至高皇位,但他却没有自立为王,而是选择了扶植自己这个伪王,按说当时大青已经灭国两百余年,威信国运早就不复,就算不打复辟大青口号也完成不影响齐玮成为一方藩王;但若说他没有野心,却又高举复辟造反旗帜三百年不断挑衅大望,哪怕这三百年来一直都处于劣势,他亦不曾放弃过,这等意力可不是心中没有强烈欲望者所能坚持的。
齐玮到底想要什么?无人知晓,又或者知晓的人早就已经不在此间
终于待到宴席散去,无聊的应酬结束。
就在青隆僵硬的从主座上走下准备回自己房间时,却意外地被齐玮叫住道:“殿下,今日是除夕,你我相伴多年,命运相连,说父子情亦不足为过,是不是也该一起守岁等待新年?”
青隆好看的眉毛微拧,只见齐玮满身酒气,面色发红,但宛若鹰隼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此人并没有喝醉。
虽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青隆本能顺从道:“既然齐将军有此雅兴,本王自是奉陪。”
齐玮打量了一眼满是狼藉的宴会厅,嫌弃道:“此处实在污浊,陪殿下守岁得找处干净雅致之地才是……来人!去将霞云院整理出来,我与殿下要在那守岁。”
很快丫鬟仆役便将霞云院收拾整理好,青隆与齐玮踏入小院,阁里已经烧起暖炉,暖炉旁的矮几摆上了精酿以及过年时常备的点心瓜果,若非一同守岁之人不对,还真比之前那场宴席年味更浓。
待二人都坐上软榻,齐玮看着窗外一整片宛若霞云的红梅,面带笑意点点头道:“这里景色真不错,与这红火年倒也相称,不知殿下可满意。”
这霞云院原本乃是贵郡郡守替其最宠爱的一名小妾所建的居所,因为这名小妾喜欢腊梅,所以郡守便命人在院子里种满了一整片红梅,这里也是整个郡守府里景致最好的地方。但似乎并不适合君臣在此守岁……
青隆没有回答,似乎齐玮也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从旁过两个酒杯斟满后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殿下再陪臣喝几杯,等来年攻打下望京城,届时你我君臣再想像这样轻松喝酒怕是就没有那个机会了。”
青隆接过酒杯轻轻与之碰了碰杯,看着齐玮高兴的将酒饮尽,他才不紧不慢把杯中酒喝完,只是才放下酒杯,却又再次被齐玮给斟满。
齐玮真如家中长辈与晚辈絮叨家常一样道:“殿下之前那么多年在外,可曾遇上过心仪之人?”
青隆眼中闪过的却是警惕,他口气略带嘲讽般道:“连命都不在自己手中之人,有什么资格成家,又何苦多连累一人。”
齐玮就像是没听到他的嘲讽般,自顾一杯接着一杯喝道:“不管怎么样,殿下年纪已经不小了,在也该替大青留下一星半点的血脉,待来日登基时方才能够将身下的皇位坐稳。我看贵郡有几家权贵的未婚女眷不错,个个都生得花容月貌,温柔贤淑,殿下改日不如见上一见。”
青隆警惕之心达到顶点,面对如此反常的齐玮,他不禁在想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是不打算让自己活到登基了么?
但转念一想又觉荒谬,他终是忍不住道:“齐将军有话但说无妨,没有必要一直和我东拉西扯绕圈子,毕竟……”
他举起自己的手显露出上边的蛊纹嘲讽般笑道:“我的小命就掌握在将军手中,将军只要一个念头随时都可以取我这条贱命!”
直到此时齐玮方才认真看向他。
良久,齐玮收回视线笑道:“臣不过是担心殿下一个人孤独,便想着多陪殿下一会,既然殿下并不需要,那臣便告辞了。”
说完,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起身大步离去。
就在踏出屋门那一刻,青隆的厌倦与疲惫感攀升至极点,他朝着大门方向大喊道:“齐玮!你究竟想要什么!”
齐玮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但他并未回头,只安静站在原地。
就在青隆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浑厚低沉的男音带着些许不明的愉悦响起道:
“臣,要大望覆灭。”
很快霞云院里便只剩下青隆独自一人,他坐在软榻上反复品味着齐玮的话,心中的疑惑却是更深。
若非国仇家恨他真想不出怎么会如此强烈希望一国覆灭,齐玮又不是真正大青国皇族否则也不会扶植自己这个只沾点皇族血脉的伪王,除此之外他想不通憎恨一个整个国家的理由。
但若说齐玮在对自己说谎,那更没有意义,他完全可以不回答自己,但他还是给了一个答案。
南疆这里冬日再冷也不会下雪,但空气里的寒气还是让青隆不禁打了个冷颤。
“齐玮,疯子。”
大年初一,天还未亮,宋良宵便告别谢怜卿,返回伐逆营。
新的一年,便是从厚厚的文书堆及忙不完的军务开始。
等到新兵报到后,宋良宵的生活就跟个转不停的陀螺一样,今天参旗抽一鞭,明日封习抽一鞭,后日再换人又抽一鞭,总之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这连轴转的日子比白驹过隙还要更快,眨眼出了十五来到开春,再过十几日便到了三月末。
宋良宵召集封习参旗一同商量过后,决定在三月初六这日,集结大军开始南下。
都说兵马未行粮草先行,在他们启程前,军备物资便要先一步运往伐逆军南方新据点。
押解物资由司元毅护卫军一队护送,另外户部也需要跟着去。
送军备粮草南下那日,宋良宵看到与司元毅并排而站的封屿,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其实除了除夕,封习几乎就未离开过伐逆营,但他一直深居浅出,从未在宋良宵面前出现过,一次都没有。
宋良宵举起酒杯替他们送行道:“接下来要辛苦诸位了,尔等且先行,我等随后就到!在此我祝各位一路顺风!半月后营地再见!”
第427章 第四百二十七章 送走先行粮草队伍,伐……
送走先行粮草队伍,伐逆军亦开始为南下开始做准备。
只剩九日时间,虽然仓促,但伐逆军还是有条不紊按计划将普通士兵将分成二十支小队,连同赏赐下来的十辆战车一起于十五日清晨全部集结于望京城外。
而宋良宵和封习还有几位职位较高的副将及千余挑选出的精锐则需要三公面授行军令后,从天宫出发游街一圈后再与大军汇合共同南下。
毕竟这一役非同小可,朝堂十分重视,自伐逆军组建伊始便一直在造势,望京城内百姓谁不希望生活安定没有战乱,自然也是对发起战争的大青逆贼表示不耻与厌恶,口诛笔伐,十五这日更是自发走上街巷欢送伐逆大军。
从三公处接过行军令,宋良宵登上高高的战车,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始游街。
一路上她穿着战甲戴着兜鍪面无表情,只在进入天富城区主街时朝着谢府方向看了一眼。
自年三十那日后,她便再也不曾见过谢怜卿,哪怕临行前她都不曾再抽空去见对方一面,免得徒生愁绪与不舍。
就这样伐逆军在望京城主城区浩浩荡荡游街一圈在沿街百姓的簇拥下出了皇城门,开启南下伐逆之旅。
眼看着军队尾部消失在皇城门外,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城内街道旁凑热闹的百姓也陆陆续续散去。
有一天青色修长身影驻足在城门前良久,待雨势变大,方才撑起纸伞,口中轻念道:“愿你此次一路顺遂,待战事结束便是你我远走高飞之时,珍重平安。”
谢怜卿沿着被雨水浸湿的青石板路,不紧不慢回到了谢府。
打开大门后,门内小院寂静无声,仿佛这世间便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自年前佐力他们离开后谢府就变得愈发清冷,如今宋良宵一走,清冷的孤寂感更是蔓延在府里每一寸地。
说来好笑,像他这样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之人应该早就习惯孤寂与分别,可打开大门这一刻,他居然生出了寂静难以忍受的思绪。
看来任由那人走进自己心里也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改变。
谢怜卿失笑的摇摇头,暂时将思念藏入心底,接下来他还要为自己的离开做些许准备。
就在他回到书房准备为奇物坊后续之事收尾时,有人摇响了门铃。
待打开大门后,谢怜卿是微微一怔,因为来人竟是一名穿着官服的天宫侍官。
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如常,整理了下衣冠将这位侍官请入了府邸。
“虽不知这位大人缘何而来,但这雨下个不停,还请大人进来说话。”
侍官笑眯眯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上下打量他一会后道:“你便是奇物坊的东家谢大贵?”
谢怜卿有礼道:“正是在下。”
侍官确定其身份后只举了举手中令牌给他看道:“跟我来吧,有人要见你。”
身为皇商谢怜卿自然知晓这块令牌代表什么,不容他有任何拒绝的余地,遂应道:“请大人带路。”
在雨中跟着侍官走了一刻钟后,二人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小院。
侍官领着他到一间屋子前示意其进去后便离开,谢怜卿敲了敲门,便听得一个男音响起道:“进来吧。”
推门而入后,他发现屋内一共有两人,一坐一站,皆是男子。
坐着那人看着模样四十有余圆脸额头饱满,面白无须,眼似带笑看着一脸福态;而站着的他认识,正是朝堂赐给宋良宵的管事——黎殊。
那坐着一脸福相的中年男子看到他进来便笑着道:“奇物坊东家谢大贵?”
谢怜卿和之前一样回答道:“正是在下。”
男子和之前那位侍官一般将他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后方才再次开口道:“你可知洒家是谁?”
谢怜卿不吭不卑道:“虽然我从未见过大人,不过从大人穿着官服倒是能猜出一二,天宫内官监,裘荣,裘大人。”
裘荣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道:“见识不错,但……”
话音一转,那笑眼却已是带上了几分凌厉:“洒家以为光凭这一点便能让宋统帅死心塌地远还不够。谢东家,你这张脸虽然算不得丑,但与你这双眼却是十分违和,怕不是一张假脸吧?不知此刻谢东家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对上裘荣那凌厉的目光瞬间,谢怜卿心底不由萌发出了一个小小的念头:把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下来,自己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呢?
要揭下来吗?
他扪心自问,好像没有必要。
两种想法如此割裂同时占据着他的脑海,几乎在瞬间谢怜卿便反应了过来:奇术。
顿时,他脸上扬起了笑容,动手将覆盖在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开道:“面具不过是为了挡住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并非是见不得人,既然裘大人想看,又有何不可呢?”
而就在面具揭下瞬间,屋内另外二人皆是一怔。
全程都未曾说过话的安静站在一旁的黎殊这一刻都忍不住在心里发出惊叹,这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怪不得主人一直都对旁人无感。
裘荣则眼睛一亮,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容再度回到脸上道:“哈哈哈,洒家果然猜得不错,唯有这般容貌才配得上外边那些妖人魅惑的传言。”
说罢,他颇为自得的指着一旁两个空位道:“你们二人都坐下吧,今日招你们过来是有件天大好事落到了尔等头上。”
谢怜卿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等下文,黎殊则恭敬有加道:“敢问裘大人,是何喜事?”
见二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裘荣也不卖关子继续笑道:“朝堂体恤宋统帅南下捉拿逆贼不宜,身旁也没有一两个知冷热之人,便想着让二位也跟着南下同去服侍你们主子,正好免去你等分隔两地相思之苦,另外待宋统帅诛杀逆贼此役大捷归来朝堂也会额外奖与二位功勋与赏赐。如此一来你等既不用和心上人长期分离还能获得功勋与赏赐,你说是不是天大好事呀?”
黎殊闻言垂下眼道:“朝堂费心了,听裘大人所言这确实是件天大好事,黎殊在此替我家主子谢过朝堂与裘大人。”
裘荣却是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谢怜卿笑道:“谢东家以为呢?此事于黎殊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于谢东家可就是实打实雪中送炭了,洒家记得谢东家如今可还是白身,甚至还有一层大龙皇朝皇商身份。若是以前倒也不是什么问题,但如今我大望与大龙关系颇为微妙,若是被有心人参一本,于宋统帅可就大大不利了。朝堂便是考虑到此种情况,才特意让洒家找来谢东家做个顺水人情。”
言下之意便是他敢拒绝那就是不识好歹,心怀有异。
面对裘荣的含沙射影及威胁,谢怜卿置若罔闻,只认真请教道:“诚如裘大人所言这的确是朝堂体恤良宵,对南下一事我并无疑义,只是有一事不明,恳请裘大人解惑:想来朝堂并非今日方才有此想法,为何不早一日告知,如此一来我也好跟随大军一同南下,又或者现在便启程,想来用不了几个时辰便能追上大军。”
裘荣见其应下,笑眯眯道:“诶,此事不急。你们二人身份特殊,若是直接跟随大军南下,难免让人非议。朝堂便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今日方才告知尔等,待几日后会有专人护送二人南下,既是好事那便不妨再等上一等,呵呵呵,到时还能给宋统领一个惊喜。”
确定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谢怜卿完全可以想象宋良宵在见到自己后会有多气愤,怕不是对大望朝堂的失望又多一分。
早在看到侍官出现在谢府那一刻他便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并不是很意外。佐力他们的离开虽然合情合理,但现在已经三月中旬,四个月他们至今未归,朝堂不可能没有怀疑,自然也就不可能放过自己这个“隐患”。
至于这位裘大人话里话外对自己的轻视与贬低,谢怜卿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他做的最坏打算是被大望给囚禁,如今大望只是将他送到战场上与宋良宵绑定到一起,已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结果,省了二人战后再汇合这一步。
且先让朝堂认为自己是一个靠美色上位的男侍好了,这样一来皆大欢喜。
谢怜卿再次开口道:“不过这一南下若要回来最快也需数月,奇物坊不可一日无掌柜,所以还请裘大人多给几日时间,容我先将此事处理好。”
裘荣听罢笑眼便如同两弯弯月,笑意盈盈道:“此乃小事,谢东家若是信得过洒家,在离开这段日子洒家定会替东家将这奇物坊上上下下打点妥当,谢东家只管安心南下。”
谢怜卿心中了然,接下来朝堂这是要把奇物坊也给收监。
朝堂既然出手就不会留给自己任何余地,他朝着裘荣拱手道:“那这段日子奇物坊便有劳裘大人照看,我且回去准备好行囊,在家等大人通知。”
裘荣亦满意点点头道:“行,事情既已通知到,洒家的事也算办完了。此外这段日子尔等最好莫要离开望京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听清楚了就都回吧。”
第428章 第四百二十八章 “到底什么事情,让监……
谢怜卿回府后足足等待了将近一个半月,朝堂的正式旨意方才正式下来,从时间上算宋良宵这会应该已经抵达驻军营地。
挑这个时候才让他们启程,看得出朝堂对此亦不愿大肆声张甚至还有几分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嫌疑。
而护送他们南下的车队也很简单,就一辆兽撵外加六名穿着便装的皇城军护卫。
一行人非常低调的离开望京,速度不疾不徐朝着南方而行。
对谢怜卿这样的商人而言,旅途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唯一觉得不太方便的可能就是要与一个陌生且关系颇为微妙之人一起呆上小半月。
他与黎殊除了碰面时打过一次招呼,二人途中几乎都不怎么说话。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自顾看风景,而黎殊则带了不少账簿一路都在写写画画。
谢怜卿无意间瞥了眼账薄封面,发现都是良才府的账目,想来应该是拿给宋良宵过目的。
一想到宋良宵接过这些账簿时可能会出现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弯起唇角。
好巧不巧这抹忍俊不禁的笑意被抬起头的黎殊给捕了个正着。
察言观色是黎殊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于是他放下手中账簿虚心请教道:“谢东家看着这账簿在笑,可是殊账目做得不妥?”
无论如何这位都是宋良宵的枕边人,就算眼下还尚无名分,但枕边风的威力却是不容小觑。自己若还想要在良才府长久呆下去,大家的关系便不可弄得太僵。
而谢怜卿如同看穿了他想法般摇头道:“黎管事无需在意,我只是正好想到些趣事,并没有对你所做之事指手画脚的意思。”
说完他便转头继续欣赏起车窗外的景色。
黎殊微怔,此人与自己想像中有些不太一样,他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只是淡漠,好似一切都不曾放在心上,莫名让人觉得倨傲狂妄。
这种“狂妄”其实宋良宵身上也有,他们有些像,但此人则表现得更为隐晦,接人待物也比宋良宵更为老练。
不过宋良宵骨子里的“狂傲”是源自于那一身强大的实力,而这一位的“狂妄”又是源自于何处呢?
很快夕阳西落,山林里的气温骤降,兽撵正在加紧赶路欲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处驿站。
眼看着天边只剩下一丝光亮,离驿站还有不到十里路时,路边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近二十众戴着鬼面具的鬼面人从两侧窜出袭击向了谢怜卿他们乘坐的兽撵。
“敌袭!”
“是恶鬼军!”
皇城军护卫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立刻拔刀迎战!
但是来袭的恶鬼军人数是他们的三倍,就算他们是皇城护卫军中的精锐,欲以一敌三亦有些困难。
而这些恶鬼军目的也非常明确,并没有要与他们搏命的意思,只是缠住他们,迅速砍杀了车夫,劫持了兽撵一路朝着小道狂奔而去!
“糟糕!他们的目的是车里两位贵人!”
“两位快弃车!”
没等护卫们声音落下,一道身影已经从兽撵上跃下并翻滚到了一旁树丛之中,其中有两名护卫立即挣脱纠缠朝着身影下落方向飞奔!
而恶鬼军看到有人从兽撵上跳下,同样也围了过去,直到看清跳下来人的面貌,一名看似头领的恶鬼军立即出声道:“他不重要,撤!”
瞬间恶鬼军们迅速钻入两侧树丛就如同来时一样,数息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护卫军们顿时脸色大变!
“不好!这些恶鬼军是冲着那位来的,快追!”
于是留下两名护卫原地保护黎殊,剩下的护卫军全都朝着兽撵消失的方向奋力狂追!
暂时安全的黎殊此刻脸色有些苍白,除了手臂和小腿有些擦伤其他并无大碍,但他的心情却是糟糕到了极点,到了此刻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针对大望针对伐逆军的袭击!
若是那一位真的落到了恶鬼军手中又或者遭遇了不测……
他根本就不敢想这会是怎样可怕的后果。
那人绝对不能有事!
黎殊一脸愠怒对保护自己的两名护卫军道:“你们也赶快去追!他们既然没有来抓我便是觉得我不重要,那位谢东家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但两名护卫军仍旧有些犹豫不决。
黎殊这下是真的又气又怕,忍不住厉声呵斥道:“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追!若那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今日这里包括我在内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大家谁都别想活命!”
两名护卫军终于变了脸色,迅速翻身上坐骑去追前方的同伴。
留下黎殊一人,看着二人背影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心里不断祈祷着:
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不然……
……
翠沧江。
在离江边二十里开外小山坡上外一座刚建成不久的军营,这座占地十余亩的军营便是伐逆军正式大本营。
早在年前决定好要组建伐逆军讨伐大青逆贼时,大望便已派工匠在这一片建营,并且是由封太保亲自坐镇。
这座山坡附近视野开阔不容易被人偷袭,并且翠沧江对岸直线距离同样十里之远便是贵郡,大青逆贼如今的“皇朝”所在,这便是大望没有选择将伐逆军营设在附近城郡而是单独开辟出一块土地建营的主要原因。
伐逆军从望京出发经过一个多月的行军终于抵达了军营。
好在已有先遣部队抵达,待宋良宵等大部队抵达后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不过安排士兵入营到所有人安定下来也足够忙碌好几日。
而且这里不适合建楼,营地内营房都是一顶顶结实耐用的行军帐篷。
宋良宵作为统帅自然分到了一顶独立的大帐篷,里边地毯床铺甚至衣柜案几桌椅都有,除了四周不是墙以外和一般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方便的可能就是这里无法淋浴,不过在宋良宵这顶大帐篷旁边还有一顶充当洗漱间的小帐篷,里边摆放着一只足以容纳三个宋良宵的大浴桶。
可以说朝堂已经尽可能替她创造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居住环境,毕竟这一呆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甚至两三年也不是不可能。
宋良宵从自己帐篷朝外看去甚至还隐隐约约能看到贵郡一带,虽然不曾看到城邦,但那一片并无茂密高大的树木,若是在家乡直接往那丢几枚导弹大概不出一炷香功夫就能将贵郡给移平。
她甚至有想过自己干脆半夜直接飞进城去找齐玮速战速决,不出一天便解决这场纷争。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的对手不止是齐玮还有个更难缠的大望,她只能告诫自己行事万万不可太激进,以免刚打了财狼转头又被躲在暗处的恶虎给咬上一口。
就在宋良宵寻思接下来这仗该怎么打之际,在离她不远处的监军帐篷里,封习收到了一份密信。
将信看完之后,封习是脸色骤变,素来处变不惊好脾气的他竟是一把撕碎了信,铁青着脸骂道:“这是哪个大聪明想出的馊主意?!”
送信的探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火,连忙跪下道:“小的不知,这是太保大人让小人快马加鞭送到监军手中的。”
封习头疼得要命,封翎都拦不住显然是某个急性子不知又听了谁的谗言!
他忍着火气对探子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回复太保大人,此事我已知晓。”
打发走探子后,封习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大望采用议会制虽然避免了一家独大一言堂的情况出现,却避免不了势力多心思杂的情况,在重要政事上可以靠天宫议会堂把握大方向规避致命错误,但在一些细节上却是难以把控,一旦多人插手一件事,很有可能就会变成最糟糕事态。
眼下便是如此,不知道哪个宦官弄臣出的馊主意,竟然把宋良宵那位给送到军营里来!直接让自己这段日子做的努力变成了一个笑话!
身为三智之一,他比谁都要清楚想要收服强者唯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是上策,用奇术和下三滥计谋都乃下策,这也便是为何至今自己都未对宋良宵使用奇术的重要原因,甚至在军演那段日子,已经明显察觉到宋良宵心里的一丝松动。
这下可好,某人的一记昏招直接让这一切直接化为虚无!眼下已经不是能不能收拢人心,而是会不会结仇的问题,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宋良宵就要直接叛变投靠齐玮了!
封习眉头紧锁数息便快速拿定主意,此事断不可藏着掖着,算算时间这会望京应该已经启程把人送过来了,必须马上告知宋良宵。
待他找到宋良宵,宋良宵正在沙阵前研究附近地形,当看到天塌了都一副笑眯眯永远情绪稳定的封习黑着脸神情难看走进军帐,她瞬间亦跟着紧张道:“监军怎么这副表情,莫不是大青逆贼已经攻过来了?!”
这会封习早就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他有些尴尬且忐忑道:“这倒没有,就是我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宋良宵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大青逆贼突然偷袭就好,她这还没准备好呢,除此之外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到底什么事情,让监军如此为难?”
封习深吸口气认命道:“抱歉,朝堂那不知谁擅自做了主张,把奇物坊那位谢东家给送往这来了。”
第429章 第四百二十九章 这一次,她又失去了吗……
瞬间,宋良宵的表情凝固,紧接着便是愤怒!
朝堂到底想要怎样!
她那双看着拥有好似漾着水光的鹿瞳这一刻变得幽深无比,无声质问犹如实质,柔和的面容也在这一刻也变得锐利,就算再迟钝的人亦能感受到空气之中有种强大且无形威压倾盆而下。
封习口中苦涩,但他还是得开口,若是不赶快说些什么怕是整个营地都得跟着遭殃。
“朝堂怕是无人在统帅身旁照顾起居,便想给统帅一个惊喜,不止谢东家就连黎殊也一并送了过来,此事事先我并不知情,否则也不至于现在才得到消息过来告诉统帅,抱歉……”
只是此刻再说什么似乎都无益,宋良宵就像不曾听到般质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威压不减反增,封习叹息道:“已经从望京启程,会沿着我们来时路一路南下直到营地,按密信上时间算,这会应该到了礼郡附近,统帅可以立即派人……”
他话还未说完,宋良宵便如同一阵旋风离开军帐。
封习一惊连忙追了出来,口中大喊道:“统帅!不可……”
奈何等他冲出去,宋良宵已经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了天际。
而其他人亦被他一声疾呼所引来,纷纷询问道:“监军,发生了什么事?”
封习知道此事已不可为,将参旗等几位重要部将召入军帐,有气无力道:“方才统帅去处理要务,尔等几人知晓便可,切莫声张,好好守住营地,提防对面突然宣战发起攻击。”
参旗等人看他脸色难看,心知事情定有蹊跷,但现在他们已经算是在战场,统帅突然离开营地这等事确实不宜让太多人知晓,唯有等统帅回来后再细究也不迟。
稳住营地后,封习的右眼依旧微跳,心仍不定。
他有些不安看向望京城方向,轻声道:“但愿不会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却说宋良宵飞上青空沿着行军来路疾飞。
以她的速度最多刚入夜便可抵达礼郡范畴,而且朝堂只是把送往军营意在监视防止人逃跑,按理不该太过担心。
但她的心就是突突跳个不停,根本无法平静。
脑海之中莫名闪过那个黑夜里,她睁开眼牛大叔和张大叔两颗滴血的头颅就那么摇晃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黑夜里光都已经熄灭,她却还是能清楚看到两颗头颅的每一处细节……
自从魂落大望宋良宵做过许许多多的噩梦,但大部分的噩梦都随着时间推移早已消散又或者被自己亲手给打破,唯独这个噩梦被压抑在内心最深处,很少梦到却从不曾遗忘!
宋良宵!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在天际最后一丝光线被黑暗吞噬,宋良宵终于抵达了礼郡附近。
她降低高度放慢飞行速度,仔细的在官道两侧搜寻着,最后在一处道路两旁都是山林的弯道处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但,为何只有一人?!
宋良宵心头没来由一紧,迅速落到了那人面前。
夜幕下,黎殊孤零零一人,目光焦灼不断望向兽撵离去的方向,夜里冷风吹拂着他鬓角的碎发宽大的广袖,好似一个风烛残年之人于夜风中不断在颤抖。
咻!难耐等待之中一道身影突兀出现在他眼前。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黎殊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就连说话都有些磕绊。
“主,主人?!我是在做梦么……”
宋良宵心中烦躁得很没空听他发梦般呓语,只道:“就你一人?其他人呢?!”
听到宋良宵不耐的声音,黎殊这才回过神自己并非在做梦,主人竟是从军营赶过来了!他亦如同找回了主心骨,立即恢复镇定道:“回主人,我们在途中遇到恶鬼军偷袭,恶鬼军挟持了谢掌柜,护卫们已经前去追了。”
宋良宵声音冰冷得就像冰窖里的寒冰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黎殊忙道:“朝着西南方向去了,他们挟持了一辆马车山道肯定走不通,西南方向只有一条小道是通往十万大山……”
未待他话说完便眼前一花,宋良宵直接消失在眼前。
黎殊松口气同时亦忍不住升起一股落寞感,他紧了紧拳头,最后却还是无力松开,就像他此刻于寒风中颤抖的心一样,茫然而无措,怎么都抓不住自己所欲。
另一边,宋良宵的心一样在颤抖。
黑暗之中,两颗滴血的头颅时不时划过眼前,耳畔旁呼呼冷风化作尖锐难听的嘲笑声,一阵阵侵袭着她的脑袋。
……
“你活该!”
……
“只有你一个人将永远都活在愧疚之中!”
……
“废物!废……”
啪!
宋良宵用力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直到她看到前方倒在地上横七竖八六具护卫军的尸体,许久都未曾尝过的恐惧感瞬间攀爬上来攫住了她的心脏。
“谢怜卿!”
她的声音就如同溺水之人般孤独绝望的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但,谁都没有给她回答。
“谢怜卿!谢怜卿!谢怜卿……”
她就这么一边喊一边飞。
直到飞过一处转角她瞥见了远方一处山林里燃起了汹汹烈焰!
看到被前山挡住的火光后,她毫不犹豫发疯般冲了过去!
“谢怜卿!”
可就算来到火焰前,她依旧没有等到任何回答。
泪水划过了脸庞,她失去了所有的勇气,跪倒在了汹汹烈焰之前。
这一次,她又失去了吗?
她不断挣扎着想要起来,但身体却好似不听使唤了一般动弹不得,她的心没有勇气去承受这份结果。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踏,踏,踏。
就在她的心沉寂入一片黑暗,眼睛也变得空洞之际,一个细微的脚步声从火光处传来。
紧接着有人从火焰中走了出来。
“良宵?”
谢怜卿一出来便看到跪倒在地上流泪不止的宋良宵,连忙快步上前将她抱起。
“你怎么来了?还跪在地上?”
还带着火焰气息的灼热怀抱瞬间驱走了宋良宵身上的冰冷,她的瞳孔再次聚焦,当看到那张久未的平平无奇独属于谢大贵的面容。
她伸出手用力将眼前人的人皮面具给拽了下来,随即一张冶艳无双的面容以及一双带着浓浓担忧的紫色眼眸映在了她瞳孔之中。
便也是这一刻,宋良宵方才确定并眼前一切并非都是自己的幻觉!
顿时,她捧着谢怜卿的脸嚎啕大哭,并且边哭边道:
“我还以为……以为你也和牛大叔他们一样……呜呜呜……我以为,我以为我又要失去……又要孤零零一个人了,呜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都止不住。
谢怜卿自然知晓牛大龙那件事,也明白这是宋良宵的一块心病。虽然她从不说,但自己能感受到每次自己若有事要出远门,分别之前她总会格外焦躁与担心,也会变得额外粘人。
再想到她可能刚得到消息就不顾一切飞过来找自己,他更是心疼的将怀中人抱得更紧,安抚道:“别哭也别怕,我不一样,我很强,亦不怕算计,绝不会丢下你独自一人。”
宋良宵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不断抽泣着,泪眼迷蒙道:“真的吗?你可别骗我,曾经大家都有约定过要一直在一起,可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一个个都离开了……”
谢怜卿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呢喃:“不会,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
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嗅着熟悉的气息,宋良宵那颗被拽得生疼的心终是逐渐安定下来,她擦干脸上泪痕,哑着声道:“……你说你不怕,你很强,要怎么证明?”
见她缓过神,谢怜卿对着那张哭花的脸无奈叹口气道:“空口无凭,不如你自己亲自瞧一瞧?”
他抱着她走向了汹汹火海,而挡在前方的烈焰在谢怜卿靠近瞬间便分开露出一条小道来,一丝火焰都未沾染到他们身上。
而二人一路朝里走两旁都是被烈焰灼烧的尸体,直到来到被烈焰得只剩部分框架的兽撵前,谢怜卿再次开口道:“这下你可信了。”
宋良宵的不安在这熊熊烈火和满地烧焦的恶鬼军尸体包围中被治愈,然后她似想起了什么,出声迟疑道:“兽撵都被烧没了,你要怎么去伐逆营?”
谢怜卿:“……”。
……
黎殊孤零零在官道边上吹了两个多时辰的冷风,四周寂静无声,谁都没有,他就像被这世间所遗忘了一般,卷缩在一处较为隐蔽树丛边上注视着宋良宵离去的方向。
直到远方出现了一簇小小的火光,他咻的一下站了起来朝着火光处奔去。
若是恶鬼军得手回来搜寻不可能只有这点火光,定是主人归来了!
等火光近在咫尺,他才发现拿着火把的人是那位谢东家,谢大贵。见其平安松口气同时他又发现对方背上竟还趴着一人!女子微侧着脸呼吸平稳,睡得很是香甜。
“主人受伤了?”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但旋即内心便否认了这个想法,这位谢掌柜虽然衣袍有些脏但浑身上下都没有血迹,神情亦十分平静,而主人看起来也没有受伤的迹象。
谢怜卿亦摇头否认道:“她太累了,且容她睡一会吧。”
黎殊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不该是主人去营救这位谢东家吗?为何看着反倒像是谢东家救了主人一般。
这时,谢怜卿再次开口道:“此地离驿站不远,我们先去驿站,剩下的等到驿站再说。”
而此时此刻,他平稳略微低沉的声音似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黎殊听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慌乱不安的心落回胸腔,跟着对方一同朝着驿站方向走去。
第430章 第四百三十章 若是步行至驿站,算一算……
若是步行至驿站,算一算最快亦要将近两个时辰,好在他们只走了小半个时辰便遇上了从驿站出来寻人的驿守。
他们这次出行面上看似隐秘不受重视,实则大望在每个驿站都安排有监视传讯之人,在察觉到他们一行比预计晚了三四个时辰仍不见踪影,驿站那边自然也就慌了,直接派驿守出来查看搜寻。
来巡驿守看到他们一行只剩下三人,连忙飞信传书告知驿站,并腾出了两匹马给他们。
骑上马后不久宋良宵便也跟着悠悠醒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匹行走的马儿身上,背靠是熟悉气息,瞬间便又往后方窝了窝,整个人缩在谢怜卿怀中问道:“哪里来的马匹?”
谢怜卿双臂将她裹了裹道:“驿站来寻人正巧碰上,到驿站差不多还有小半时辰,你可以再睡一会,等到了驿站就会有吃的。”
“好。”
宋良宵答得有气无力的,确实她并不困,相比困她现在更多的是饥饿,毕竟用尽全力疾飞那么久,消耗也超乎寻常。谢怜卿对她情况了若指掌,才会让她再多睡会保存体力。
而不远处另一匹马上,黎殊则沉默的看着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抵达了驿站,看到出来迎接的驿官,谢怜卿下马第一句话便是:“劳烦准备些奇人吃食。”
在自己驿站附近出了那么大的纰漏,驿官自然不敢怠慢三人,连忙吩咐下去准备饭食。
随后他们被带到了一个房间,房间内则坐着一名面容身材皆寻常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到谢怜卿和黎殊瞬间是松了口气,等余光瞥见紧贴在谢怜卿身旁因为娇小大半都被遮住的宋良宵时,他脸都绿了,立马站起身道:
“宋,宋统帅!”
宋良宵嗤笑一声,径直坐到椅子上问道:“怎么,见到我很意外?你们不打招呼弄这么一出出来不早该料想过后果吗?”
大汉额上顿时渗出冷汗连忙单膝跪下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宋统帅息怒!”
宋良宵虽然心情不佳却也清楚谁才是罪魁祸首。
她嫌弃道:“已经上报朝堂了吗?”
大汉愣了愣立即道:“只报了车队遭袭,其他的还尚未回传。”
宋良宵嘲讽的笑了笑道:“那现在便如实报上去吧,包括我这个本应该在前线的统帅却出现在此地也一并给报上去。”
大汉脑袋缩了缩,敢有任何异议,立即当着宋良宵的面开始书写传信,并在写完后当着其面念了一遍,见其无异议,这才招来传信鹰隼放飞窗外。
待大汉仓惶离开后,谢怜卿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并坐到她身旁道:“呵,亏得有你在,不然面对我等,这些人可不会这般好说话。”
宋良宵自嘲道:“也就身份能唬唬人这点好处。”
都是面子工程,而实在的好处是一点都没有,甚至还差点使得噩梦重演。
想到这,她表情也跟着阴郁下来。
好在这时房门被敲响,驿站送来了吃食。
食物的出现缓解了不少宋良宵郁结,她也懒得再想太多,先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驿站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些异兽肉干还有肉汤以及一些白面馒头。
宋良宵一手馒头一手肉干往嘴里塞,谢怜卿见她空不出手又怕她噎着便给她盛了碗肉汤。
缓过劲后,宋良宵同样也替谢怜卿盛了碗肉汤道:“你应该也不饿,而且这里也就这肉汤味道还行,喝点暖暖身子吧。”
他们就这般旁若无人给彼此投喂,衬得一旁站着的黎殊就如同个隐形人般。
照顾好宋良宵后,谢怜卿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遂道:“黎管事可也要过来吃些?”
黎殊摇头道:“殊不饿,谢东家和主人用便好。”
从二人回来,他便一直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只因这二人的关系与他之前设想的完全不同,甚至有些颠覆其所认知。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位谢东家是主人的男宠,尤其是当他露出真容,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就连裘公也与自己道:“那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等哪天宋将军玩腻了,新鲜感一过自然就会丢到一旁,而你不同,你代表的是朝堂,本身也是个有本事之人,只要能在良才府里站住脚跟,又岂是那些床笫玩物所能比的。只要你能取得那位宋统帅的信任,成为其心腹,前程自是不可限量,朝堂亦会给予你额外嘉奖,四郎,你可得努力呀!”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除非主子昏庸,否则黎殊可从未见过哪个玩物可以越过主子替主子拿主意的。为奴为婢者在侍奉主子时谁人不是小心翼翼,就算再得宠也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心意,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要地位不保甚至脑袋不保,没有谁会像这位谢东家这般松弛且镇定自若。
他只从他身上看到了宠溺与关切,没有任何奴性与小心翼翼;他也看到了主人对其全身心的依赖与信任如同佛归巢倦鸟而不是像裘公所言把对方当成随手可弃的玩宠。
莫名的,他脑海里跳出一个词:琴瑟和鸣。
官宦士族人家也不是没有声明在外琴瑟和鸣的夫妻,但那都只是表象,一旦牵扯到了家族权利,所谓的琴瑟和鸣亦不过只是逢场作戏,做久了便连自己也都信了。
但在这一刻,琴瑟和鸣已然具象化,也让他心中不再犹豫。
自己是该换个去处了……
等宋良宵吃饱喝足后不久,朝堂负责善后之人也到了。
屋门打开那一刻,黎殊倒吸了口冷气,连忙垂下头恭敬道:“见过太保大人!”
此事竟是惊动了封太保!
谢怜卿亦自动避让到一旁,唯有宋良宵看着赶来的封翎坦荡道:“太保大人,此事朝堂是否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只这一句便知战时统帅地位有多崇高,而在这个时候却还有人猖狂地在背地使绊子,寒人心同时何尝不是也狠狠打了朝堂一巴掌。
否则也不会由封翎亲自出马来解决此事。
“三个时辰,”封翎严肃道:“三个时辰后,我自会给宋统帅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听听此事始末。”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了黎殊与谢怜卿二人。
黎殊第一个站出来道:“回太保大人,我等自望京城出来后一路都十分太平,直到今日入夜前夕……”
他事无巨细将他们从遇袭到兽撵被劫持这一段经过说出,然后便看向了谢怜卿。
谢怜卿则接过话道:“兽撵被劫持,黎管事跳出车外,我本也想跟着一起跳车,但那些劫持兽撵的鬼面人比我更快进入到了兽撵里并控制了我,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只是看守警告我莫要轻举妄动,再后来良宵从天而降将我从兽撵之中给救了出来。”
这是宋良宵与他事先商量好的说辞,非必要不暴露其实力。
这时宋良宵亦口吻嘲讽道:“若非我到得及时,那些恶鬼军恐怕就要挟持大贵兄逃入山林,届时再想寻到他们恐怕比登天还难。届时我与大贵兄想再相见,怕就是在战场之上,逆贼用刀架在他头颅之上问我降还是不降。太保大人,你说我降还是不降?”
封翎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跟着他来的两名随从以及黎殊亦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公然与三公叫板的!
就在众人都为这压抑紧张的气氛捏把冷汗时候,封翎直接退让道:“我说过会给宋统帅一个交代,便绝对不会食言,还请宋统帅稍安勿躁。宋统帅能确定那些人真的是恶鬼军吗?”
宋良宵不过是想试探朝堂的态度,试探出来了便也没有再继续争锋相对的必要,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鬼面具丢给封翎道:“我与恶鬼军打过数年交道,自然不可能认错。那些恶鬼已经全部伏诛,我让大贵兄把他们都烧了,骨灰全扬到悬崖下,否则实在难以泄我心头之恨!”
接过面具封翎再次皱了皱眉,倒不是他觉得这些人不该杀,但连尸首都未留下,岂不是说山林那边线索全都断了?
可他亦无法苛责宋良宵,仔细端详过面具后是道:“好,事情经过我已知晓,宋统帅且先在此稍做休息,静待结果。”
有三公金口玉言做保证,两个半时辰后一封密信直接交到了封翎手中。
快速扫完信上内容,封翎直接将密信交与宋良宵道:“宋统帅自己看吧。”
宋良宵接过密信,同样快速读完了信中内容,只是在了解清楚事情始末后,她的怒火不但未消,更是蹭蹭蹭烧得更旺。
“这便是太保大人所说的交代?”
封翎神情凝重,气氛再次僵持起来。
久久,二人都未出声。
直到第一声鸡鸣响起,天际开始泛白。
封翎终于开口道:“此役大捷后,我可以代表朝堂允诺宋统帅一个要求以作为此事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