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他自珍珠岛归来后逐渐领悟到的道理,为何当初宋良宵会对自己说比起封屿他更像是身份高贵的士族子弟,这便是在告诉他,只要他身处士族身处朝堂他们便不会有任何可能的那一日。
母亲则轻笑着摇摇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宋良宵她实在太突出,不是她主动避让开朝堂士族纷争就可以清静一辈子,只要她还留在望京总有一日还是会被卷进来,她再表明态度亦是枉然,与其被动被卷入还不如主动去争取自己该拿的利益,只能说还是太年轻不够了解人性,如今她便如同那被人窥视的神鹰,早就进入猎人的视线范围,置身事外和走都难,我很好奇待她发现自己无路可退时,下一步又该如何应对。”
上官鸿也不知道,宋良宵的命运亦不是他能预知到的,但他觉得若真有那么一日,说不定这姑娘会鱼死网破,到时大望亦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总之在这一刹,他理智战胜了冲动,好笑于自己也会有为情所扰反复犹豫当断不断这日,转身独自离开了天骄门。
那边,宋良宵走出天骄门大门后还回首看了一眼,眼见上官鸿不曾跟上,她是直接松了口气。
随便找了家店用过午膳,又在附近繁华的街市逛了一圈,天色渐暗,傍晚降临。
宋良宵估摸着这会戏院赌坊教坊都该开门了,便朝着天富城区有名的悦乐巷走去,几乎大半的夜间娱乐场所都开在那附近,若是青哥儿他们真搬到这边大概率是会在那一片。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悦乐巷只逛了小半圈,她便看到了梨园记高挂的红灯笼。
踏入大门后,她发现梨园记就算搬到了上城区装潢亦依旧,恍惚间自己又好似回到天孤下城区那段格外艰苦困难的岁月。
今日梨园记的生意似乎很不错,小小的楼宇里已经坐满了大半,巴旦掌柜正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宋良宵便自行挑了个位置坐下。
待她坐下后巴旦掌柜亦注意到了她,是万分热情过来招呼道:“宋奇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上次一别至今似乎已有一年,梨园记搬来此地已有大半载,一直都未曾见宋奇人光顾,巴旦还以为宋奇人已经忘记我们这小小的梨园记了,哈哈哈。”
宋良宵莞尔一笑道:“怎么会忘记,青哥儿的六弦琴堪称一绝,只要听过就绝对不会忘记,只不过这一年事务繁忙一直都没空再过来听青哥儿弹琴。”
这时,中庭处传来了悦耳的六弦琴声,奏乐开始。
只是这曲听着虽然悦耳却完全无法打动宋良宵,她狐疑的看向了中庭,却发现弹琴的并非是青哥儿乃是一位美艳的篱国少女。
她不禁问巴旦掌柜道:“巴旦掌柜这又添新琴师了?青哥儿可是作为压轴?”
巴旦闻言笑道:“青哥儿从前两个月起便不在这里弹琴了,如今他在中央户部封郎中私府中,只为封郎中一人独奏。不过宋奇人不必担心,我们篱国的琴师人人都会弹六弦琴,下个月会有不属于青哥儿的大琴师过来常驻,届时宋奇人可以再过来聆听。”
宋良宵的失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但巴旦掌柜却无暇顾及,就说话这会功夫外边便又来了客人,他让店里的跑堂替宋良宵点菜,自己则先告退去迎接新客。
宋良宵叫了些吃食和果饮,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曲,可怎么听都没有曾经那种和家乡吉他相同的韵味。
既然换了人曲也无神,她便也没必要再呆在这里,填饱肚子后她也没和忙碌的巴旦掌柜打招呼告别,径直离开了梨园记。
深冬的望京,这几日都在下雪,外边地上铺满了白霜,每一步都没过脚踝。
宋良宵没有叫车也没有展翅飞翔,而是一步深一步浅的慢慢走回宋府。
等回到宋府门前,夜已深沉,她站在大门处是升起了浓浓的倦意,一步都不想跨入这个格外冷清的家。
她在想可能自己也差不多要离开大望了吧,只是自从自己和封屿分开,暗地盯着自己的小尾巴似乎变多了一些,怎么甩掉那些暗地里的小尾巴不惊动三公离开还需再从长计议。
这时,身后传来了靴子踏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宋良宵转身看去,看到谢大贵和抱着一大堆物品的佐力正和自己方才一样一深一浅的踩着雪归来。
第267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终究他们的缘分还是浅……
“谢掌柜,佐公子。”
宋良宵客气的与二人打了个招呼。
谢大贵在巷口时候就看到了宋良宵站在家门前,他们踏着雪过来差不多也有半刻钟,对方却一直都未曾进屋,宛若石像一般呆站着。
他身为大龙国皇商与大望士族间亦有往来,对方与封家闹崩一事自然也略有耳闻,好像就是看到对方登上封氏兽撵那日。当时自己还曾感慨一只自由的鹰隼就要被套上无形枷锁,谁想这姑娘转过头突然自己跑掉了。
如今外边还流传着各种流言与揣测,他是半个字都不信,因为他看到过这姑娘欢喜时明媚灿烂的模样并不似做伪,而封家这样的大氏族亦无必要去为难羞辱一个庶民女子,唯一他能想到可能的原因便是对方受不了士族规则不愿失去自由。
毕竟宋良宵成为奇人的经历与他颇为相似,像他们这样的人自在惯了,将心比心若是自己最厌弃的定是士族那些所谓规矩的框框条条,将人死死束缚在巴掌大的一块天地里,活得实在不够痛快。
不过这姑娘能那么果决从情之一字之中挣脱是他不曾预料到的,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就在谢大贵仔细打量宋良宵之际,佐力比他先一步乐呵着与宋良宵道:“宋客卿,真巧啊,你这是刚回家么?”
宋良宵笑着点点了头,又看他怀中抱着一大堆东西,不由问道:“佐公子与谢掌柜这是出去采买年货了?怎么没乘坐兽撵啊?”
佐力嘿嘿笑道:“呵呵,这巷子里的积雪有些深,兽撵到那边巷口就进不来了,我和大贵哥看没多少路索性便走了回来。这些也不是年货,不过是些外出要用到的用品。”
宋良宵听到外出二字有些诧异看向谢大贵道:“谢掌柜这是准备要出京么?今年你们不在大望过年了?”
谢大贵颔首道:“是的 ,对我们这些四处云游的商旅而言,过年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日子,比不得生意重要,最近正在鄂娜拉那边出现了一批好货,我们准备过去做笔买卖。”
鄂娜拉宋良宵是知晓的,在冯值守的游记里曾提到过,笔墨还不少。在大望西边提拉郡以西境内外方圆两千里乃是一片黄沙覆盖的世界,世人将那个世界称之为鄂娜拉沙漠世界,那里天气炎热缺水,黄沙肆虐,环境恶劣,尤其是鄂娜拉北部还有一处约三百里的戈壁地带,里边生活着一种长相奇特面貌宛若鬼怪的凶残沙漠异兽,会攻击猎食人类,十分危险,世人遂将这一带命名为沙鬼蜮,而沙鬼蜮便也成了整个鄂娜拉沙漠最危险神秘的地带。
若谢大贵说要去某个郡或者某个国做生意,宋良宵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整个鄂娜拉沙漠里就只有在大望境内有个娜拉城,偏僻又荒芜,更不用说大望境外那一片连个村都没有,只有零星围着沙漠绿洲建立起的补给营地,加上那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亦无人管理,沙匪强盗时常出没,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商旅宁愿多绕两千里的道亦不愿穿过鄂娜拉沙漠,这样的地方会有好买卖?
不过很快宋良宵便反应了过来,谢大贵是做古董生意的,他这次说的买卖性质估计和上次她接的任务性质一样。
“谢掌柜去鄂娜拉会进沙鬼蜮吗?这次可还需要帮手?若要委托不妨委托给我,我正好有空。”
她想着这个年自己呆在望京也没意思,还容易触景伤情,若是谢大贵他们需要聘请帮手,自己不如就跟着他们跑一趟,权当是去散心,遂不客气的毛遂自荐起来。
谢大贵完全没想到宋良宵居然知晓鄂娜拉甚至还知晓沙鬼蜮,并且对方猜得还很准,这一次他们真的要进沙鬼蜮!
至于要不要聘请一位高阶武奇人同行,亦是让他这几日纠结烦恼的一件事,以至于快临行前他都还没有决定。
因为今次的买卖与他而言很重要,最好只有自己人知晓参与,但沙鬼蜮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他的异术虽然强大,但肉身远不如武奇人强大,加上佐力和古吉二人,一旦被人或异兽近身免不得会出现纰漏,出于安全考虑若能聘请一个强大的武奇人确实会更好。
这时,他视线再次落到了宋良宵身上,这姑娘正用一种非常渴望且期盼的眼神在望着自己,就差直接喊出带我去了,不知为何看着颇为可怜。
顶着这期盼的目光,谢大贵思忖片刻斟酌着道:“鄂娜拉沙漠确实危险,我有想过聘请位高手一同前往帮忙,只不过一时没寻到适合人选,想着出行前一日若还未有定论便直接作罢。谁想今日运气不错遇到了宋客卿,我真心亦认为宋客卿是个非常适合的人选,但……”
说到这他郑重看着宋良宵眼睛道:“今次我不想通过天骄门或是任何一个事务坊委托,宋客卿若是信得过我愿意越过天骄门接下这个任务,我会非常欢迎宋客卿的加入,至于酬劳也和上一次一样,到手货物的四分之一,且看宋客卿愿不愿意接了。”
宋良宵闻言立即义正言辞道:“哪来的委托?我不过是和友人出游,可不是什么任务。”
看着这姑娘一脸恍然后装无辜的模样,谢大贵是忍俊不禁道:“宋客卿倒也不必如此之谨慎,据我所知天骄门并不会干涉客卿太多自由,只要宋客卿自己愿意便好。”
宋良宵则做了个封嘴吧的手势道:“谢掌柜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明白,我们不是朋友么?”
谢大贵好笑道:“自然算朋友,那酬劳是不是也可以……”
“咳咳咳!”宋良宵立即拳头抵唇咳嗽道:“那个,谢掌柜亲兄弟都得要明算账,就更不用说朋友了,对吧?”
语毕,她还眨了眨眼,那意思像是在道:都是朋友了,你们不会真那么小气吧。
瞬间,谢大贵笑出了声,就连佐力也在旁哈哈直乐。
接下来谢大贵便未再继续与之开玩笑,只道:“出发之日定在十二月二十四,明日我让古吉带一份在沙漠里行走需要的物品清单过来,宋客卿可以对照着清单采买所需的物品。二十四日辰时,大家在此集合一同出发。”
别过谢大贵与佐力,看着他们进入谢府,宋良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颊,吐了口气,望向了封家所在的方向。
也不知此时此刻封屿可曾入眠。
她只希望这次自己出去散心回来后自己心中能少思念几分封屿,不求马上能将这份情感放下,但至少不要再像这一个多月这般煎熬就好。
那边,谢大贵和佐力回到谢府,佐力放下东西后开心道:“真是太好了,这次又宋姑娘一起同去,相信东西一定能手到擒来,我们大家也能轻松不少。”
谢大贵挑眉笑道:“我们不过就只和宋客卿合作过一次,佐力怎么对她如此信任,你就不怕拿到东西后她回来会泄密?尤其是有关你的须弥异术。”
佐力连忙摇头道:“不会的,要是宋姑娘肯定不会泄密,不然上次咱们进神谕山脉那件事早就满望京传开了,而且宋姑娘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总会碰到那么几次,反正……反正我觉得宋姑娘人品还是很可靠的……”
说着他挠了挠头道:“不然,不然大贵哥肯定不会邀请她一起去,咱们等这样的机遇已经等了那么久了,大贵哥总不能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谢大贵笑了:“呵,最近这几年你大望话长进可不少,俗语都会用了。行吧,宋客卿这确实不用担心,你先去休息吧,明日咱们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准备,毕竟多了一个人不少东西也要多准备一份。”
佐力从善如流道:“好的,大贵哥你也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等他离开,谢大贵却并未马上就寝,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他仰头看向天上一轮清月,自语着道:“希望今次真能有收获,我已经不想再继续等了……”
……
十二月二十四日,辰时。
宋良宵背了一个半人高的藤箱打开了家门。
他们此行前往边境兽撵已经整装待发停在了门前,谢大贵他们也准时出现在了兽撵旁。
宋良宵看了眼,发现今次前往鄂娜拉沙漠的人数和上次一样。
她加上谢大贵、佐力还有带着寻宝甲的古吉。
已经是第二次合作,她与谢大贵住得又近,常年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算是半熟人。
简单招呼过后,没有多余的寒暄,四人一同乘坐上兽撵离开了望京城。
五日后,临近申时,一辆没有任何装饰的兽撵停在了紧闭着门扉的宋府大门前。
清风从兽撵上下来拉响了门铃,但半响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正当他疑惑之际,隔壁正好有位仆妇出来采买,好心的与他说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寻隔壁的宋奇人?她数日前跟着对面谢府那位谢掌柜及谢掌柜两位伙计一同外出了,到今日都未归。”
清风谢过对方后,拉开车门,有些于心不忍的看向自家公子道:“公子,宋姑娘不在,怕是也不会赶回来过年了……”
封屿隔着车门看向那紧闭的朱红色门扉,明明决定要晾一晾赌一把,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还是想要在离京之前再见她一面,哪怕不说话只看一眼也好。
终究他们的缘分还是浅了一些。
封屿垂下了眼,再抬眼时他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但他不认!
接着他对清风道:“上车吧,这一去最快亦要一年半载才能回京,不过此事若是办好了便可连升两个官阶。既然良宵不在,就莫要再耽误时辰,走吧。”
最后看了眼宋府,关上车门。
他心中默念:唯愿此次回来能换来一丝的转机,良宵,等我!
第268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愿大家岁岁常欢愉,年……
宋良宵一行离开望京城后沿着官道一路向西而行。
从望京到大望西陲边境有近万里路程,尤其是后半程路途崎岖,多为山林及沙漠,兽撵难行,只能徒步前往,光是在路途上耗时就要月余,更不用说到了边陲他们还需要出关再向西行数百里,在沙漠地带行走恐怕又要近月时间。
可以说这是宋良宵来到大望后最远一段旅途,亦是她第一次离开大望前往境外。
如今离开了望京,说话便少了顾及,谢大贵这才将此次行程目的详细与宋良宵道来。
“之前因为不曾确定宋客卿是否真要跟来,便也不曾将本次行程说仔细。其实正如之前宋客卿猜测的一样,我们今次是要进入沙鬼蜮。至于具体位置所在……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一下宋客卿对沙鬼蜮这块地方有多少了解?”
宋良宵先是笑道:“谢掌柜其实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大家认识也有两年,你们直接唤我名字便好。”
谢大贵亦笑了:“说到客气,你到现在不也还是一直称呼我为谢掌柜?”
宋良宵发现好像确实如此,自己也有几分好笑道:“好,那以后我便直接呼你们名字,你们唤我宋良宵或是良宵都可以。”
谢大贵爽快应道:“好。”
宋良宵这才道:“其实我对沙鬼蜮也并无太多了解,只是在一位前辈送我的自传游记上看到过一段相关描叙:沙鬼蜮是片非常危险的无人区域,生存着一群鬼面沙漠食人异兽,几乎所有的商旅就算要进入鄂娜拉沙漠都会绕过沙鬼蜮。而为了今次行程,我还特意抄描了一份鄂娜拉沙漠的舆图,方便大家一同讨论研究。”
说着,她将从冯值守赠送的舆图上拓描下来的鄂娜拉沙漠舆图拿了出来,摊开在大家面前。
谢大贵没想到宋良宵连鄂娜拉的舆图都有,他仔细看了下对方带来的舆图竟比他所见过的绘制得更为详尽,只不过这图似乎有些年头,某些标注的绿洲处早就已经沙化消失,不过一些标志性的地形特征及各危险地的标注却是要比一般舆图更齐全。
他不禁问宋良宵道:“这份舆图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宋良宵颇为怀念道:“这份舆图亦是我之前所说那位送我游记的前辈所赠予,他将自己数百年曾去过的每一处地方都绘制在了舆图上和游记一同都赠予给我。”
谢大贵忍不住赞叹:“这位前辈当真是才华横溢,绘制舆图可不是简单之事,需亲临实地进行绘测才行,尤其是想要把舆图绘制得这般精准详细,更是还需要在实地呆上不少时间进行反复测量方才可做到,这样的舆图无论是在大龙国还是大望国这样的大国都是被朝堂所收藏,束之高阁也绝不让外泄。若有机会良宵不妨替我引荐一下,我亦真想会一会这位令人惊才绝艳的前辈。”
宋良宵轻轻摸了摸张舆图无不遗憾道:“我亦想替大贵兄引荐,只可惜这位前辈大约在十多年前便已仙逝。”
难怪这份舆图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谢大贵不无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
宋良宵笑笑不愿多提这个略带伤感的事情,她指着舆图上绘制着沙鬼蜮那部分道:“说正事,我观这张舆图的沙鬼蜮区域绘制有一个虚浮的城池标志,但前辈的游记里却无任何相关记载甚至还道沙鬼蜮是无人区域这与舆图所绘颇为矛盾。大贵兄身为皇商经常四处游历见多识广,不知对此可有见解。”
谢大贵笑着感慨道:“良宵还真是仔细敏锐,我问你对沙鬼蜮是否了解要说的便是这座城:在鄂娜拉沙漠之外,众人认知之中沙鬼蜮确实是一处无人生存的不毛之地,可实际沙鬼蜮中是有一座延续万年的繁华城池,唤做沙蜃城,寓意为虚幻之城,传闻这座城是神明遗留在凡间的仙庭,美轮美奂异常精美,是鄂娜拉沙漠之中隐藏的明珠,唯有极少数一部分沙民知晓其存。这位绘制舆图的前辈当初应该是进入沙鬼蜮但却并未找到沙蜃城,这才在舆图上标注了一个虚幻的城标,却未有任何内容记录在案。”
宋良宵听着觉得对方的揣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以冯值守的脾性记录的都是自己的真实经历,若无亲至宁可空着亦不屑胡编乱造。
而谢大贵对这座虚幻之城自始至终都是肯定其存在的肯定态度,也就是说……
“所以今次我们最终目的地便是沙鬼蜮中这座沙蜃城?”
谢大贵点了点头道:“没错,鄂娜拉地区关于这座虚幻之城流传着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沙蜃城每百年都会开启一次,只有在这时外人才能进入沙蜃城一睹其风采。而我三个月前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明年三月中旬,便是百年之约,沙蜃城大门将会开启,同时城内还会举行一场史无前例的拍卖会,在这场拍卖会中有一批颇有价值的宝物,我们便是为了这些宝物而来的。”
宋良宵没有问谢大贵消息是否可靠,在她看来对方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她只道:“这座虚幻之城听着挺玄乎的,感觉似乎独立于世俗之外,既然我们要去参加拍卖会,也不知在那里的流通货币是否与外边一样。”
谢大贵笑道:“总感觉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也是我要与你说的第二个件事,在沙蜃城可不流通金株银株这些通俗货币,他们使用的是鬼晶,一种深蓝色的矿晶。”
说着,他摊开手一枚拇指盖大小像是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晶石静静的躺在他掌心中。
宋良宵好奇的将这枚矿晶拿起转动,看着光线从晶体上穿过在自己手中投影下一片晶莹的蓝彩光,很美却看不出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她又问道:“这一枚鬼晶有多少购买力,不知今次大贵兄为拍卖会准备了多少鬼晶?”
谢大贵亦盯着这枚鬼晶坦诚道:“这么大一枚鬼晶差不多约等同于大望一枚金株的价值,不过眼下我们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一枚鬼晶。”
宋良宵无言以对,就好像去苏富比拍卖会就带十万块钱进场,拍个嘚啊!
于是她思考了一会,试探道:“莫不是这次拍卖会,大贵兄准备……去抢?”
谢大贵怔了怔,旋即哈哈哈放声大笑道:“呵,想些什么,我们奇物阁乃是做正经生意的,怎么可能去抢别人呢?只不过在拍卖会前,我们需要先去挖些鬼晶才行。”
宋良宵注意到了他的用词,问道:“这些鬼晶都是靠挖出来的?可以随意挖也无人管?”
谢大贵颔首笑道:“没错,鄂娜拉可是一片人烟稀少的自由之地,只要有能耐想挖多少鬼晶都行,不存在触犯律法一说。”
宋良宵将鬼晶放手中掂量了一下,并不上当道:“可以随便挖还无人管,要么鬼晶数量稀少一般人轻易找寻不到,要么就是还有其他获取难度,私以为太稀少的东西应该无法作为货币,那么便是想要获取鬼晶有源自其他方面的危险?”
这时,谢大贵亦不卖关子道:“不错,鬼晶只在沙鬼的巢穴之中才有,若想要获取就必须到沙鬼巢穴中去挖取,所谓沙鬼便是之前曾提到过长相奇特面貌宛若鬼怪的食人沙漠异兽。”
又是异兽与晶矿,宋良宵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这个世界对外星文明科技产物依赖远比想象的还要更深,但矛盾的是如今世界上的主流思想却是要消灭异兽,真不知若有朝一日异兽真被消灭,那些依赖异兽而形成的重要矿产是否也会消失,迎来现有生存体系的崩盘。
“沙鬼属于几阶异兽?”
“最弱的五阶,最强应该接近七阶,但沙鬼是群居异兽,它们若是出现都喜欢成群结队,极少会落单,另外沙鬼的巢穴隐蔽在黄沙之下并不好找,巢穴中的鬼晶数量亦是随机,运气好一个小群体沙鬼的巢穴便可发现一堆鬼晶,运气不好就算是上百沙鬼居住的巢穴可能连一颗鬼晶都看不到。”
宋良宵就知道不会那么的容易,沉默片刻后她道:“就是说我们今次去沙蜃城之前还需在沙鬼蜮先挖到足够的鬼晶。但从望京到沙鬼蜮不出意外也要月余,最快差不多在二月中旬才能抵达沙鬼蜮,就不知沙蜃城城门开启多久后就会关闭,拍卖会又在何时举行,只有一个月去寻找挖掘鬼晶时间会不会不够充足?”
谢大贵就她的疑问徐徐说道:“据悉沙蜃城开启为期九个月,但拍卖具体具般时间尚还未知,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有你加入我觉得最多半个月我们便能挖到足够的鬼晶。于我们这支队伍而言最耗费时间的应该便是寻找拥有鬼晶的沙鬼巢穴,但只要我们有寻宝甲,这便难不倒我们。”
听他提到寻宝甲,完全插不上话的古吉立即坐直挺起胸膛,将小小的寻宝甲抱起示意让宋良宵看,仿佛在说:我们亦是有大用处的。
宋良宵忍俊不禁,朝他笑着点点头,瞬间对方脸微微红的将视线瞥到了一边。
适时,谢大贵含笑道:“别看古吉这副闷葫芦模样,实际他还挺崇拜你的,当初你展翅一飞冲天的模样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经常与我们说你很厉害。”
古吉瞬间连耳朵都红了,完全不敢看宋良宵,将头是埋得更低。
宋良宵觉得这个少年挺有意思的,笑道:“古吉若是也喜欢飞翔,我可以带你到天上飞一圈,只要你不害怕就行。”
“真的吗?!”
古吉一下便跳了起来,一改沉默腼腆的模样,眼里闪耀着期盼的光芒,这一刻他终于变得像个普通的少年。
宋良宵拍胸脯保证道:“当然,只要你不害怕,飞一般哇哇大叫就行。”
古吉一脸认真坚定道:“只要宋姐姐真能带我上天,我什么都不怕!”
“好,待进入到偏僻的山林地区,我便带你飞一圈,我们可以击掌为誓。”
宋良宵笑着朝他举起了手掌。
古吉期待的点点头:“嗯!我们一言为定!”
说完用力的与她了击掌,抱着寻宝甲美滋滋的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在前方驱车的佐力突然大声问道:“那个……宋姑娘,就我这样这个体型的能不能也上天去感受一下呢?”
一时,兽撵内三人皆愣住了。
顿了顿后,谢大贵第一个开口,有些意味深长叹道:“佐力,良宵未必能背得动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或少年了。”
佐力直接傻眼扭过头从小窗中向宋良宵求证道:“啊,宋姑娘你只带小孩飞吗?要是真背不动我那便算了,我就随便那么一问……”
噗嗤,宋良宵没忍住直接笑出来道:“呵,这倒没有,佐力兄若是也想感受一下飞行高空的感觉当然可以,对我来说带一个和带两个没任何区别,大贵兄只是在调侃,我带人飞不用背的。”
佐力忙不迭不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没上过天呢,就是想知道人家说的扶摇直上九万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下就连古吉亦忍不住道:“佐力哥,扶摇直上九万里不是用在这上边的。”
佐力却不以为然道:“反正都是登天嘛,一样一样。”
一时,兽撵内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也变得更为放松。
直到数日后佐力才知道这个不用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此后他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个扶摇直上九万里。
行程的前几日大家一路走来都以管道沿途的乡镇村庄作为晚上歇脚之地,直到五日后,他们逐渐偏离官道转山道而行,晚上便只得在山林里驻扎休息。
到了年三十这日,谢大贵是提议道:“虽然旅行在外有诸多的不便,但过年大家一起热闹一下还是需要的,赶路不急,今日我们找个干净宽敞的地方早些驻扎,提前准备准备,晚上大家一起吃顿丰盛的年饭。”
顿时,佐力爽朗的笑声从外边传来,第一个响应道:“好嘞!就等着大贵哥这句话呢!我这就给大家找个舒坦的地扎营!”
古吉虽然没有跟着欢呼,但他微弯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的好心情;宋良宵同样也万分期待,之前几日他们都是在村镇驻扎,吃的都是简餐,今日终于可以再次品尝到谢大贵做的美食了!
午后,佐力找到了一条小河,小河边上正好有一片石滩,他们下车清理出一批空地后便各自分工开始替年夜饭做准备。
宋良宵和古吉搭档去不远处的山林之中猎些野味,佐力则忙着扎营去砍柴帮谢大贵搭建坐晚饭所需的临时灶头,谢大贵则来到河边准备弄些河鲜。
如此忙碌到了申正时,宋良宵和眼睛明亮一脸满足的古吉从山林里归来,并带回了两只野山鸡以及三只野兔,还有一些冬菇和冬笋。
这些都是古吉那只叫小宝的寻宝甲的功劳,没想到它除了能寻找宝物,还能找到动物过冬的巢穴以及山林里埋藏在雪下的菇与笋,大大降低了狩猎的难度。
而谢大贵他们这边已经搭造好了简易炉灶还从尚未结冰的小河里捞上来了两条鱼以及一些河蚌还有躲在石壁内一些小虾米。
古吉一看到谢大贵他们便亢奋的喊道:“大贵哥!佐力哥!刚才宋姐姐带我去飞了!在天空中飞翔的感觉太棒了,宋姐姐还说若是她自己飞去鄂娜拉沙漠,差不多五六天就可以抵达,可快了!”
谢大贵朝他笑道:“既然已经玩好了,那便过来帮忙准备晚膳吧。”
古吉用力点头卖力道:“好的,大贵哥。”
随后他将宋良宵手中的猎物都接了过去开始到河边处理起这些山珍野味,谢大贵则开始麻利处理那些河鲜。
剩下宋良宵与佐力二人则空闲了下来。
做菜什么的宋良宵帮不上什么忙,她看向佐力道:“佐力兄不去帮忙吗?”
佐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道:“大贵哥不让,他嫌我笨手笨脚没小吉做得好,还尽给他添乱。”
宋良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呃,他们二人现在都是被谢大贵所“嫌弃”的一类人。
于是她提议道:“佐力兄不是说也想上天体验一下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感觉么?这里附近空旷,不如我们现在就试?”
“好呀!好呀!”佐力有些激动道:“那就麻烦宋姑娘……”
话尾音还未落,两条白色的小骨直接缠绕住了他腰间,然后……
“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
一连串破音的惨烈叫喊声瞬间响彻天地之间,引得谢大贵与古吉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天空上已经变成两个小黑点的二人。
古吉爆发出了阵阵愉悦的笑声,就连谢大贵都站着笑看了好一会才继续处理食材。
待到宋良宵带着佐力落地,佐力已经是脸色惨白走路都有些抖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大贵见罢好笑道:“佐力,这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滋味如何?”
佐力找了处干净地一屁股坐下,等缓过神后方才艰难道:“和……和想象之中多少有些不太一样,我觉得咱们凡人就是凡人就不要肖想什么天空了,呜,这辈子我都不要再飞了!”
大家再次莞尔笑出声来。
宋良宵极限飞了一次神清气爽,是站在谢大贵身旁看他如何做菜。
不得不说谢大贵就是谢大贵,出来几乎把所有的调料都带齐了,瓶瓶罐罐摆满了一地,甚至还带了一小瓶猪油。
宋良宵看着他熟练给鱼裹上面粉,又往旁边煮汤的锅里放上冬笋香菇,后边烤架上还烤着两只兔子,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的进行。
冬日里日落得特别快,还未到申末,天就几近全黑只留下天边最后一丝光亮。
营地上燃起了篝火,一道道香气扑鼻的食物也被端上了宋良宵事先搬来的一块巨石上。
宋良宵第一时间便站到了巨石旁欣赏着美食:有油炸松鼠鱼,还有河蚌冬菇笋汤,还有油爆小河虾以及香脆金黄的烤兔子及埋土坑里刚挖出来的叫花鸡。
她觉得这一顿年夜饭虽然有点少,但一点儿也不比每年在奇人食堂吃的差,甚至还更家常也更有过年的味道。
随后她又到附近去拖来四块稍小一些的石头给大家当做坐凳,这些凳子摆好后,谢大贵又在巨石上摆放好了杯盏与酒壶。
宋良宵惊喜道:“大贵兄想得可真是周到,竟连酒水和酒盅都有,这下可真是都齐全了!”
谢大贵浅浅一笑道:“过年自然要准备齐全些,这里也不全都是酒,还有些果饮,我记得良宵似乎不喜饮酒,想喝什么随意。”
宋良宵瞬间觉得这次跟来真是来对了,在她看了旅行的意义不过如此,享受感悟当下,认真过好属于自己的每一天!
“那可以上桌开始了吗?”
看着她笑得弯弯宛如月牙的眼睛,谢大贵心情亦好,笑道:“当然,菜已上齐,不快些吃等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好耶!开饭拉!”
宋良宵欢呼一声,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其他三人也同样坐好,并且按照自己的喜好给自己都斟上酒水或是果饮。
宋良宵今天很开心,在野外吃年夜饭这还是头一次,她既给自己既斟了酒水又倒了果饮,两个杯子放在左右手边上。
在开吃之前,大家举杯共饮,欢庆这不一样的除夕。
谢大贵开口道:“今年除夕特别,再加上良宵加入,让我们为这次旅途共饮一杯!愿大家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
“干杯!”
第269章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反正在不伤害他人前提……
半个时辰后,随着巨石上摆满的美食一扫而空,酒水佳酿也都被饮尽,也宣告着这场年夜饭已经结束。
宋良宵仍旧有些意犹未尽,无他,只因为谢大贵的手艺实在太好,加上食材新鲜,调料丰富,每一样都是刚从灶头上盛出来或是刚从烤架上拿下来就享用,热腾腾的食物滑入胃里在这冬日里会让人觉得格外满足,食物也就显得格外美味,忍不住去回味。
奈何盘子里连点残羹都没留下,再回味也只能把遗憾留到下一次,就是不知道这下一次又会是多久以后……
就在她心生遗憾时,一旁古吉却是放下碗筷跑到兽撵后箱放行囊的地方,翻找了好一会,然后抱出了一箱子的焰火过来放到空地上,眼睛明亮朝三人道:“吃完年饭开始守岁咯,等过了凌晨我们就能放烟火了!”
宋良宵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啊!你们连烟火都带出来啦?”
谢大贵含笑点头:“都说了过年,当然一样都不可少。”
于是四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大家便一同围坐在篝火旁,守着岁,等待着新的一年来临。
今日是个晴冬,夜里的天空星辰密布,小河这一片比较空旷,一抬头满眼都是闪耀的繁星。
宋良宵环住自己的腿,将下巴磕在膝盖上抬着头,听着谢大贵与佐力在商量接下来几日行程路线,安静的数着那一颗颗的星辰。
只是数着数着,一种空旷的孤独感慢慢升起,之前被欢乐与喧嚣暂时遮盖的思念与哀伤亦慢慢的掀开了一角钻了出来。
她在想封屿,很想很想。
也不知此刻他是否也如自己一般在家中守岁共同仰望着这一片天空。
他一定觉得自己非常偏执不可理喻,当初这才那么生气离开希望自己能够想清楚,但事实上她便是想得太清楚太明白,才不得不忍痛放弃。
日后,封屿还会来找自己吗?
宋良宵不清楚,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办法用正常的心态与情绪再去面对封屿,所以自己只能先逃了……
此刻,她流露出的孤寂与哀伤太过明显,以至于另外三人都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谢大贵与佐力也不说话了,古吉更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欲言又止的,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得看向谢大贵与佐力眼巴巴期盼二人说些什么能让宋姐姐心情好一些。
谢大贵自然猜到为何宋良宵会变得落寞悲伤,但这种事亦不宜多嘴,他只默默往篝火里再添了些柴,让篝火烧得更旺一些。
可就在这时,佐力这个愣头青却是直言不讳问道:“宋姑娘,你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开心,是因为封家的婚事黄了而难过吗?要是真的,别难过,你人那么好,是封家那个三公子眼瞎,我相信日后你一定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夫婿!”
这下谢大贵和古吉都愣住了,古吉更是直接扑过去想捂住了他的嘴。
但话都说出来了,宋良宵听到亦是一愣,不过她还是看了眼佐力,发现对方脸红通通的,晚饭时佐力的确是喝了不少酒,可以说拿出来的酒大部分都是他一个人喝的,这会明显已有几分微醺,开始不过脑子说话了。
宋良宵有些好笑也生出了一点点莫名的倾诉欲,于是说道:“并非封屿负我,大概算是我负了他。”
望京那些流言蜚语她自然也听过一些,奈何这种事无法解释,她也有心无力,再说封家那边亦未曾传出过任何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无论是对方不屑说人是非又或仍旧希望自己能回心转意,都已做到位,不该让让对方再承受莫名指责。
谢大贵有些讶异,这姑娘居然真的回佐力这个酒疯子了。
佐力一脸不解,酒后求知欲爆棚的他掰开古吉的手,继续问道:“为什么啊,宋姑娘不像是个负心人呀?”
宋良宵浅浅笑了笑,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世人的认知吧,在他们认知之中就只有一方负了一方的概念,却从未想过还有其他缘由。
“只是我们不太合适,继续在一起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早些放手的好。”
这确实超出佐力脑子里的认知,酒后的他脑子更是一团浆糊:“都两情相悦怎么还会不太合适呢?”
“佐力!”
谢大贵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带着轻微的不悦直接呵斥他的名字。
但宋良宵还是回答了,只是不知道是在和他说还是在和自己说:“这世上并不是只要两厢情愿了就能够天长地久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前面是个无底牢笼还要继续往里边跳,这不但救不了他,甚至还会搭上自己,就像当初我救不了周嫣然一样……这个世界,我谁都救不了。”
这世间真存在救赎吗?她觉得没有,人从来都只能自救,所谓救赎不过是在自救的过程之中旁人正好帮了一把。若是心如死灰,若是甘愿陷入泥泞,就算菩萨来了也一样救不了!
佐力脑子更是糊涂,他甚至都不知道宋良宵在说些什么。
唯有谢大贵能听懂,他心中唏嘘,是轻声安抚宋良宵道:“可以了,良宵,佐力已经醉了,你不用回答他任何问题。”
只是压抑了许久的宋良宵却未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看向谢大贵眼底满是窒息的压抑道:“你知道吗,在那个地方,有些人连抬头的自由都没有,有时甚至只无意的一瞥的都会要了他们的命!奴隶是没有自由的!所有人都是件精美的物件是权利与欲望所操纵的傀儡!”
这时,努力理解消化的佐力终于听懂了奴隶一词,他挠了挠头道:“可是,宋姑娘你嫁过去又不是做奴隶的……唔,唔!”
古吉再次用力捂住了其嘴巴,他发誓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再放开佐力哥了!
宋良宵眼里的光慢慢变得黯淡,她沉默的垂下了眼,将脸埋入膝盖。是啊,自己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既不会被理解,还会被认为是莫名其妙的矫情……
就在她快被黑暗与孤独所淹没时,一个清朗却坚定有力量的声音道:
“不,佐力你错了,性质是一样的。”
谢大贵认真道:“你能将人当成物件来看待,旁人同样也能将你当成物件来看待,总归会有身份地位比你更高的人,就算坐到最高位,有朝一日若被拉下马来,或许境地连畜生都不如,这个世界便是如此。”
宋良宵抬起头,对上谢大贵那双平静的紫色异瞳,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吧嗒,吧嗒滴个不停,她委屈的抽泣着道:“是的,我没办法忍受不被当人看,也习惯不了不把人当人看,我不想争权夺利,也不愿做别人争权夺利的棋子……他不肯跟我走,我再喜欢也没有用,呜呜呜……没有用。”
很多时候,谢大贵并不喜欢女子垂泪,因为他年幼时看到女子垂泪时不是自怨自艾感慨命运不公便是为了博取男子垂怜。但此刻面对宋良宵的眼泪,他却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并佩服这个姑娘,放弃自己所爱需要的魄力亦不亚于生死抉择,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执迷不悟为情所困之人。
而眼下他唯一能想到能稍微让这个姑娘开心一些的办法便是……
“对了,良宵要喝野菌山鸡汤吗?这边还剩不少冬菇,待会可以让寻宝甲再去寻找个山鸡洞穴,权当守完岁的宵夜。”
“要!”
宋良宵哽噎着道:“能再加一只烤兔吗?守完岁我陪古吉进山,今夜就让佐力兄好好休息,明日他还要驾车,我一个人守夜便好。”
这时,佐力再次将古吉手扒拉下来,委屈道:“宋姑娘,你这是要独吞么,就算是我说错话了你也别用这个来惩罚我啊。”
宋良宵也不哭了,她有点心虚,自己没想过惩罚佐力,可是独吞什么的她还真有这个想法。
干笑两声道:“嘿嘿,佐力兄误会了,我真是觉得明日你要驾车,守夜太辛苦。”
佐力道:“没事,那我也可以吃完再去休息。”
宋良宵:“……”
最后还是谢大贵叹了口气道:“别争了,良宵若是想要多吃些,就多打几只兔子回来吧,一人一只可行?”
“行!”
这一次,三个人异口同声一起回答。
谢大贵摇摇头,索性不去看三人那副好吃德行。
经过这么一闹,宋良宵情绪缓和了不少,眼看看凌晨还有小半个时辰,她忍不住与谢大贵道:“我以为方才那些话士族子弟就算明白亦不会赞同,没想大贵兄却能理解,当真是世间少有心怀大爱之人。”
谁知此番话却是换来了谢大贵的一声嗤笑:“谁告诉你我是士族子弟的?”
宋良宵错愕:“呃,大贵兄不是大龙皇朝的皇商吗?”
谢大贵往篝火里再添了一把树枝调侃道:“大龙皇朝乃是帝制,有些制度比大望还要更为严苛,在大龙皇朝士地位最高,接下来是农与工,而商则微末,地位最低,虽然不是奴隶但亦属贱籍,不可科考,就算是皇商亦不过是替皇家办事之人,若让大龙皇朝那些真正的士族子弟知晓你将我与他们并为一谈,他们恐怕会对你口诛笔伐,用唾沫淹死你,毕竟打是打不过你的。”
宋良宵没忍住呵的一声笑了出来:“可我真觉得大贵兄并不比那些士族子弟差,还以为你是大龙皇朝某个士族的公子外出游历历练。”
谢大贵挑眉失笑道:“君子六艺只有礼、乐、射、艺、书、数。你可曾见过哪位士族公子学厨的?我母亲乃是唱戏的优伶,父不详,就算真有什么隐秘身世,但凭我母亲这身份也无一士族会认。”
宋良宵却是认真道:“不认就不认,大贵兄凭自己本事从一优伶之子拥有今日成就亦不是一般士族子弟所能比的,比作士族子弟倒是看低了大贵兄,他们不配。”
谢大贵颇为惊奇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一个他们不配,其实我亦觉得他们不配,毕竟如今的士族早已不是最初的士族,权利与欲望膨胀之后藏污纳垢,确实不值加入。”
宋良宵看着他似狂妄般大笑,紫色瞳孔流光溢彩,竟让那寻常无奇的面容凭添了几分妖异。
她忍不住回想起初见谢大贵时的违和,明明为人看着儒雅得体,自己却总觉得有些变扭,如今这种感觉更甚,冷眼旁观,桀骜不驯,这不会是个真正安分的人。
可这世间谁又不是戴着面具伪装而生活呢,封屿如此,那些士族公子贵女亦如此,包括自己亦然,对大望朝堂而言自己不同样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非主流?
反正在不伤害他人前提之下,自己活得开心就好,管他呢!
第270章 第二百七十章 “过了凌晨!可以放烟火……
“过了凌晨!可以放烟火炮竹了!”
子正时一过,古吉便立即起身开心的将所有的炮竹烟火都摊到了地上,并一一摆放好,然后他回首看向三人提醒道:“我要点了哦!”
此时佐力已经坐着开始打鼾,宋良宵与谢大贵对视一眼,皆不由失笑。
谢大贵朝古吉笑道:“点吧,你佐力哥喝太多,不用叫他了。”
古吉露出白牙,依次将摆放好的炮竹烟花点燃。
不多会,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便响彻了整个小河山谷,紧随着咻的一声长鸣,星火高升,最后砰的一声在穹顶之上散开,火树银花,星如雨坠落人间。
宋良宵望着天空如梦似幻的烟火,赞叹道:“真美啊!这野外过年似乎也不赖。”
谢大贵同样含笑看着正在盛放的星火道:“谁说不是呢,过年热闹开心与否本就与地方场景无关,只要家人亲朋能够团聚在任何地方都一样。”
宋良宵道:“所以,古吉和佐力还有那位叫阿萨丽的姑娘都是你的亲人对吗?”
谢大贵点点头道:“他们都是陪同我一路走来的伙伴,是朋友亦是亲人,所以无论天南海北,去哪里我都将会带上他们。”
宋良宵心里忍不住羡慕道:“能有志同道合的亲朋一起真是好啊。”
曾经她在这里也有一个家,只不过她没能守护好它,而他们也有着与自己不一样的梦想,于是一切便只能成为过往与遗憾。
“对了,我看古吉佐力他们包括阿萨丽姑娘好像都是西域样貌,倒是大贵兄除了瞳色与大望人不太一样,其他几乎与大望人无异。”
谢大贵道:“我外祖父是大龙国人,外祖母则是大望人,所以我母亲有一半的大望血统,据我母亲说我父亲亦是大望人,大龙国人和大望国人上古之时本来就属一脉之下两个分支,所以我与大望人没任何区别;而佐力古吉还有阿萨丽他们都是生活在西域的格力斯人,在未成为大龙国皇商之前我曾在西域斯兰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们都是我在斯兰国认识结交的朋友。”
这时,放完烟火的古吉已经回来了,他有些小小的诧异,因为大贵哥几乎很少与旁人说起他们一行人的来历,看了大贵哥已经认同宋姐姐是他们的朋友了。
谢大贵指了指归来的古吉又道:“古吉是个孤儿,是佐力在斯兰国神庙后的贫民窟中捡来的,刚捡来时他还只有三四岁,是个锯嘴葫芦,一句话都不会说,现在好多少了虽然话少但还不至于不会说。”
古吉抿着嘴似乎在抗议谢大贵叫他锯嘴葫芦,但想了想对方可是大贵哥,遂坐在一旁安抚起因炮竹烟花声响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小宝。
接着,谢大贵又指了指炮竹都闹不醒的佐力道:“佐力是我最先在斯兰国认识的兄弟,当初他只是个流民,靠在城里挑担讨生活,我觉得他为人很不错有时候运货会找他,时间一久了大家相处融洽,他也铁了心想要我一起闯,我们便成了好兄弟。阿萨丽则是斯兰一名洗衣娘,佐力一直就很喜欢她,后来二人结婚后便一起跟着我到各处去闯荡。”
宋良宵托着腮听得十分认真,接下来几乎整个后半夜她都在听谢大贵说他们旅途中的故事,再结合冯掌柜的游记她还问了许多关于西域地带的风土人情。
最后二人把古吉也都熬睡了,宋良宵也忘记了夜宵的事,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她这才惊觉自己和谢大贵几乎聊了一整夜。
晨曦之中,佐力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他看了眼依旧坐在原位上的二人,有些震惊道:“你们二人这是一整晚都没睡?”
谢大贵看了他一眼起身只是道:“醒了就去洗漱,等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
坐着说了一整夜的话,宋良宵伸个懒腰也起身去洗漱,待吃过简易的干粮早饭,收拾好东西大家再次坐上了兽撵朝西前行。
由于昨夜整宿没合眼,宋良宵一上车便在兽撵的摇晃之中不知不觉沉沉的睡了过去,甚至直接倒在了座位上也没醒过来。
坐在对面的谢大贵刚与佐力交代完一些途中事宜,回头便看到宋良宵脸贴着车长凳,睡得格外的香甜,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唇角还微微上弯着。
谢大贵有些失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设防的宋良宵,回想上一次大家一起去神谕山脉时,这姑娘几乎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哪怕之前心情不好在自己家中喝酒最后也都是维持着清醒回家,显然这姑娘心里已经对他们放下了戒备。
就在他好笑的看宋良宵时,一旁有人扯了扯他袖摆,扭头便看到古吉朝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低声道:“宋姐姐看上去很累的样子,待会我们说话小声一些,别吵到她。”
谢大贵莞尔,摸了摸古吉的头轻声道:“好。”
看来他的同伴似乎也同样接受了她的存在,接下来的旅途应该会变得很有趣吧,这漫长的路程也不会闷了。
当宋良宵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要吃午饭了,她是在食物诱人的香气之中醒来的,这一觉她睡得很舒服,没有做任何的梦。
就是醒来后发现另外三人都在等着她用膳,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抱歉,可能太累了一下睡死了过去,你们应该把我叫起来的。”
正午他们正好途经一个村子,便在村外驻扎停留,谢大贵问村里村民买了些面粉和四个鸡蛋又借他们厨房煮了四碗面放了些自制肉干。
佐力端着面碗乐呵道:“宋姑娘看你睡那么香,大家都不想吵醒你,大贵哥还说你闻到食物香说不定会自己醒来,果然如此,你看这面条才刚煮好,你就醒过来了,快趁热吃!”
宋良宵有些尴尬,怎么说得自己好像是个饭桶一样,她又看向谢大贵,后者则笑着递给她了一大碗面。
看着卧着荷包蛋和肉干还泛着点点油花的诱人面条,她认命的端过碗道了声谢,心想:饭桶就饭桶吧,用美食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用完午膳,谢大贵放下碗筷道:“接下来还有五天我们就会进入西边的日照山脉,翻过日照山脉就提拉郡,提拉郡往西便是鄂娜拉沙漠。在进入日照山脉之前我们会经过日照镇,在那里再做一些补给随后便要放弃兽撵开始徒步翻山。”
所谓日照山脉乃是大望国土西边最后一条山脉,其成弧状,从大望西北边境一直贯穿西南,是一条天然的防护屏障,既抵挡西边鄂娜拉沙漠风沙的侵袭亦抵御了边境西域众国来犯的可能。
宋良宵问道:“我们准备在日照镇停留几日?”
谢大贵考虑了一会道:“就两日吧,日照镇虽然不大,但是西来东往商旅不少,东西亦比较齐全,对我们来说停留两日足够了。”
大家均无疑议,吃过午膳稍做休整后便又继续开始赶路。到了第五日正午时分,他们一行按照计划抵达了日照镇。
日照镇就在日照山脚下不远,站在镇子口便可眺望到远处的日照山脉。
镇上居住着近万户人家,除了衙府及少量地主大部分都是商户,靠着做东来西往商旅生意为生,所以就算是过年期间,日照镇上大部分商铺都还开着,只是往来商旅要比平素少了不少。
四人一进城镇便找了处落脚的客栈,然后找人帮忙把兽撵给驾回望京奇物坊。
次日,谢大贵又让佐力将他们带来那些陶瓷的酒盅碗筷都拿去处理卖掉,自己则与宋良宵古吉去采买登山常用的一些物品。
在市坊之中宋良宵还看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西域物品,感觉还未入西境就已经感受到了异域的风情。
谢大贵看宋良宵站在一处买西域水囊的摊子前正在看水囊,是道:“皮水囊暂时还不用采买,穿越鄂娜拉沙漠需要的一些物品我们可以等到提拉郡后再采买,那边会便宜很多,种类也更多。”
宋良宵闻言便放下水囊请教道:“那我们该准备些什么?”
谢大贵道:“你平素到山里抓异兽做任务一般会准备什么?”
宋良宵想了想道:“火折子,干粮,绳索,以及简单洗漱用品。”
谢大贵有些讶异道:“你出门只带那么少的东西么?”
宋良宵点点头道:“对,若是需要补给,我随时可以飞到附近城镇,所以保证肚子不挨饿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有了力气才能飞。”
谢大贵一时竟有些无言,他沉默了片刻后道:“那良宵就多带些干粮吧,万一我们迷路了,你也好带着我们飞出去。”
宋良宵笑道:“这个没问题,我曾带过一只冰川源狼从北荒山飞到望京,和冰川源狼比起来你们体重算不得什么……对了!”
说到这她灵光一闪:“你们若是不介意,明日我完全可以带着你们飞过日照山脉!”
一旁的古吉立即面露期盼的望向了谢大贵,可谢大贵脑海里却是瞬间浮现出佐力那日飞上高空后的惨叫声以及下来后脚步虚浮的模样。
于是他非常客气婉拒道:“我们不赶时间,冬日里日照山脉风景不错,佐力和古吉他们也需要多锻炼锻炼野外行走生存能力。”
“好吧。”
宋良宵闻言颇有几分遗憾,却也不强求,毕竟谢大贵才是雇主。
同样遗憾的还有古吉,他还想再体验一次高空飞翔的感觉,但他腼腆不太好意思再开口麻烦宋良宵。
采买结束,四人回客栈又住了一晚,次日清晨背上行囊准备前往日照山脉。
在途经一处岔道口时,打头的谢大贵停下道:“要翻越日照山脉总共有两条路,一条直接翻过最高峰日照峰,这一条路最近但是山路陡峭不少地方与西荒山地区有交界,比较危险;相对之下另一条路则安全不少,但需要绕一段路,会比翻越日照峰要多耗时三日。我想我们虽然不急,但翻越日照峰不失为一种挑战,还能缩短些时日,你们以为如何?”
佐力挠头道:“大贵哥,这些事你自己做决定就好,反正我跟着,你说怎么走我就怎么走。”
古吉同样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谢大贵笑道:“这旅程又不是只有我一人,总归要与你们说清楚才行,既然没有疑议那我们就往左前方那条路走。”
等他们来到日照山脚下却发现入山小路前竟是聚集了不少的山民与猎户正在讨论着什么,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风暴及雪崩几个字。
谢大贵皱了皱眉上前询问道:“请问几位聚集在此,可是前方山路出了什么事?”
一名猎物打量了他们几眼后道:“看几位模样似乎是准备要登日照峰,我劝诸位还是打道回府吧,今晨有人进山发现日照峰上乌云密布,下起了暴风雪,山谷中还传来细碎的轰鸣声,极有可能会雪崩,这山不好进呐!”
谢大贵谢过几人后,回头与三人道:“前方有暴风雪极有可能还有雪崩,这条路看来是不能走了。”
顿时,宋良宵接过话道:“那我们飞……”
谢大贵含笑打断道:“我绕道另一条路走便好,我们不赶时间。”
这一瞬,宋良宵有些了然:莫不是大贵兄怕飞?
于是她识趣的不再建议,一行人重新回到岔路口朝着稍远的日暮峰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