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怪诞的场景让宋良宵竟分不太清到底是谁穿透了谁,甚至脑海中还产生了一个非常荒诞的想法:
这些胸肋骨好锋利啊,若是它们分裂开,应该轻易便能将上边那具尸体大卸八块吧?
瞬间,就像感受到她的妄念一样,那些穿透尸体的胸肋骨动了,如同触手一般张开!正如宋良宵所猜想,它像撕开一张薄纸一样轻松,哗啦一声响,尸首四分五裂!
肠子内脏伴随着鲜血倾泻而下浇了宋良宵一头一脸!
血腥臭伴随着脏器的温热感立即把她从迷惑中浇醒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呕呕呕!!!”
凄厉的女声伴随着干呕响彻在神谕山脉之中,四周不少异兽被从梦中惊醒,从洞穴中仓皇而逃!
宋良宵也在逃,就在那些胸肋骨收回她体内后,她爬起来就跑,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疯狂乱窜!
她杀人了!她不但杀人,还把对方给残忍分尸!
这一刻她已经彻底分不清楚到底谁更像恶魔一些!
宋良宵最不能接受的是她好像真的也变成了一个怪物!
不知奔逃了多久,她再次被雪地中的暗石绊倒,一头载入雪地之中,与此同时锁骨处又是一疼,她这才看到一把短刀正卡在她的锁骨上,她带着这玩意不知跑了了多久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宋良宵想哭,可现在一点也哭不出来,她喘息着借着白雪的冰凉试图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她先拔下了那把卡在自己锁骨上的短刀,很疼,血亦有流出来,但并不多,以她的体质血应该很快便可止住,而短刀却是折了一块,她的骨头竟是比奇人武器还要更硬。同样她的右手背之前被对方砍到的地方只留下一道狰狞的刀口,血已止住,骨头同样丝毫未损!
人说硬骨头,硬骨头,大概就是指这样的吧?
雪地里,宋良宵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等浑身颤抖停止,这才艰难的站起来,强迫自己往回走。
别的不谈,血矿她得要拿回来,还有那些租借的挖矿工具,不带回书院可是要赔钱的。
慌乱与恐惧驱使下,宋良宵其实并未跑出多远,她基本就是在附近绕圈乱窜。
等看到白雪中那一大滩刺目的红,以及四下散落的块状血肉,她又是忍不住一阵的恶心,并强迫自己视线不要过多留在上边。
她四下找寻,终于在血迹最深处找到了那块被血侵染得更红的血矿,她将血矿抱起往回走,在进入树林不远处看到了自己丢下装着乱七八糟挖矿工具的藤箱,将东西全部收拾好后,她背上藤箱头也不回连夜下山。
至于她杀的人是谁,对方到底为何要杀她,此刻宋良宵脑子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去思考,她一直都在想:我杀人了,回到书院后会被抓吗?到时会不会被判死刑?!可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对方要杀自己,自己反杀这是正当防卫吧?虽然最后尸体被切碎,但那也是无意识的,并不是真的残暴对不对?对了,大望律例里有正当防卫这条律法吗……
宋良宵还在思忖回到书院是该隐瞒还是说出真相,要用什么样的措辞,却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兽车停靠驿点。
来接学生的书院兽车赫然已经停在当初放她下来之地。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天已然大亮,辰时一到兽车自然准点出现接人。
猝不及防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山林中冒出,书院的车夫是吓了一大跳,不过他也算是书院的老车夫,见多识广,对神谕山脉内的危险多少亦有了解,眨眼便恢复了冷静。
仔细确认对方确实是自己三日前送进来的那名女学生后,车夫立即道:
“你这是在神谕山脉遭遇埋伏了?!是山贼还是杀猎人?”
宋良宵乍一见车夫浑身寒毛倒竖,若非残余的理智压制住了人性的恶意,她差点就要暴起伤人,好在最终克制住了,而车夫的态度亦让她看到一丝曙光。
于是她声音颤抖着道:“我,我不知道,我找到了一块血矿,然后突然有人冒出来袭击我,我和他交手用砍柴刀砍伤他后,便逃了出来!”
车夫恍然,这应该是碰上杀猎者了,不过看她这一身鲜红不太像是只砍伤对方的样子,这味道刺鼻得对方估计血都被放光了吧?
啧啧,好凶残!
不过关自己什么事呢,自己只要按时接到学生就好,活要见人死要……死不用见尸,过时侯不到人,直接飞信给书院便好,附近有哨鹰在,书院自有办法追查到人去向。
“别怕,上来吧,一切回书院后再说。若是遭遇歹人,盛京院会替你做主的。”
她应该不会坐牢了。
直到这一刻,宋良宵悬着的心方才放下,她颤抖着爬上了兽车,并瘫软在了座位上,闭上了眼。
回到盛京院已是入夜,当她一身血污出现在事务处,直接把值勤的书办给吓个半死,还以为半夜遇到鬼了。
等看到她怀中抱着的血矿后,书办两只眼睛都发直了,连忙上报。
不多会山长萧宴,监院魏楷都赶了过来,还有曾经悄咪咪带着秦柯与傅成山离开书院的徐朗亦出现在事务处。
三人看到宋良宵如此狼狈都吓了一大跳。
徐朗瞥了眼血矿,口吻严厉道:“宋良宵!你入神谕山禁地了?!普通寻物任务入禁地?!你这是不要命了?!”
此刻,宋良宵整个人都是虚浮的,她反应有些迟钝道:“徐,徐院教,我没有不要命,我只是想凑齐女户立户费。”
瞬间,三个人都不说话了,沉默在空气之中蔓延。
半响,徐朗方才狠狠吐口气,无奈道:“行吧,你先去医馆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等明日巳正时到院教处再说。”
但宋良宵却未肯离去,她指了指自己刚放桌上的血矿,小声道:“那个……徐院教,这个还没算钱呢?”
徐朗再看那血矿,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朝着屋内书办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她算!算好了让她快点滚去医馆!”
书办只是普通人,瞬间被徐朗的气势压迫差点喘不上气来,他连忙拿起验矿尺手忙脚乱的进行测量,片刻后声音颤抖道:
“值……值三金。”
所谓值三金便是抵值三枚金株。
徐朗朝宋良宵瞪眼道:“听到没!三枚金株!足够你立女户外加两年赋税!所以现在!马上!立即给我去医馆!”
这次宋良宵没敢再反驳,虽然她也很想拿到金株后再走,但看徐朗那模样,恐怕自己一开口对方便会立即取消这三枚金株的奖励。
她头重脚轻的来到医馆,见到她的老大夫同样亦吓了一跳,还好诊断下来发现她虽说浑身是血,但身上两处伤口却极浅,早就愈合了七七八八,完全不用处理。
大夫交代了一些洗护注意事项,并给了两罐祛疤的膏药。
宋良宵这才拿着膏药返回斋舍。
回到群芳斋院门前,她看到冯值守居然坐在屋外喝着酒,他拿着酒壶一口接着一口,真稀奇,今夜这是不用值守么?
面对浑身是血的宋良宵,冯值守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杀人了?”
宋良宵一愣,然后机械的点了点头,她满心的疑问与不解终于有了询问之处。
“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明明都不认识……以前进入神谕山都没有……”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冯值守却是听懂了,他喝了好几口酒后方道:
“没有什么为什么,每年在神谕山被杀死的冤魂数都数不过来,之前你们历练没遇到,那是因为盛京院提前清场封锁了神谕山脉,在最大限度内确保你们这些学生的安危,你自己一个人进入神谕山脉会遇到危险很正常。”
宋良宵半张着嘴,原来他们一直都被书院保护着,她竟从来不知!
而见其一副怔愣发傻模样,冯值守更是裂开嘴大笑道:“哈哈哈哈!!所以你害怕了?这才哪到哪呀!宋良宵,这只是开始!以后你还会面对更多的危险甚至于苦难!你得想办法活下去!宋良宵,活下去!”
昏黄的灯笼下,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就如同一只皱起皮的橘子,经历风霜岁月侵袭,沧桑狰狞,混浊的双目似喜又似悲,仿佛想要与眼前人传达些什么。
可惜此时的宋良宵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始终未曾察觉,她满心哀凉,终是憋不住,嘴巴一瘪,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
痛苦的呜咽声伴随着疯狂的大笑,宛如厉鬼在哀嚎,夜里渗得人心发慌。
可即便如此,哭声与笑声久久都未曾停歇,直到狂风大作,皎月躲入云层。
后半夜,整个望京竟是下了一场暴雪。
今年的初雪提前了。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要不要多喝些骨头汤或是……
回到斋舍的宋良宵是一夜难眠,只要她一闭上眼,那些散落各处的尸块便会浮上脑海,令她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么熬到了天亮,她到食舍用早膳,一眼瞥见菜坛子里的肉块当即胃里酸水翻滚,忍不住到外边干呕了数声,最后她努力强迫自己喝了些白粥方才去往院教小院。
等到徐院教书房,行过礼后,徐朗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在案桌后方反复打量她良久才开口道:
“说说你进神谕山脉后发生了什么吧。”
宋良宵昨夜辗转反侧时已经想好了说辞,除了深入天坑那一段她改成只在神谕峰脚下,以及击杀切块袭击自己的歹人那段她只撒谎说对方逃跑,其他都如实叙述了一遍。
只是,她话音方落,徐朗便板下脸冷哼道:
“哼,翻越禁区你也不怕在死在里边,还是说你根本就感觉不到头晕恶心?!”
宋良宵忙道:“学生很小心,若是觉得头疼恶心便立刻撤回安全距离,一路都是沿着安全线在找寻血矿,并没有冒进。”
哪知徐朗竟猛的一拍桌子,起身气道:“你撒谎!”
宋良宵抖了抖,自己撒谎的地方可多了,具体您说的是哪一处?
但她还是逼着自己抬头梗着脖子拿出视死如归的气势与徐朗对视着。
片刻,徐朗终是败下阵来,无奈叹道:
“还说没有冒进!你真的只是打跑了那名欲要杀你的贼人?!”
刹那,宋良宵松了口气:还好,徐院教并不是对自己寻找血矿路线起疑。但下一刻,她想到自己杀人了好像比隐瞒天神兽和血矿也没好多少,顿时又萎靡了。
连冯值守都能看出来自己杀人了,这么蹩脚的谎言她为何还要与徐朗说?可能在潜意识里她真不希望自己杀人吧,被追杀时是很愤怒绝望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可真把人大卸八块后滋味并不好受,完全没有书中描写的快意,就只剩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面对尸体的恐惧与自责。
她看着徐朗轻声说到:“徐院教,要是我、我不小心反杀了对方,我会被投入大牢里吗?”
徐朗没好气道:“这时知道害怕了?坐什么牢!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贼人,杀了就杀了,你撒什么谎?!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吗?!”
宋良宵乖乖认错并反省道:“我错在不该偷偷进入禁地涉险,在遇到危险后还要隐瞒情况。”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徐朗更气,他是怎么都没料到当初那个让人记不住的怯懦少女才不过两年摇身一变竟是胆大到不要命去探禁地!比军营里的“刺头”还更气人!等回军营后自己一定要狠狠教训傅成山这家伙一顿!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他给教成了什么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只是为了立户费?!”
这一次,宋良宵是一点迟疑都没有,脱口而出:“是,就是为了立户费。”
徐朗就纳闷了:“嫁人要你命?!”
宋良宵很想回答差不多,但转念一想可能会刺激到徐朗,她委婉了一下道:“也不是,就是……没合适的,不两情相悦也是耽误人家。”
“那说说,你想找什么样的?”
徐朗开始撩袖子,他就不信一整个望京都挑不出个能入她眼的好男儿!
宋良宵顿了顿后连忙道:“徐院教,我在家乡是有未婚夫的。”
后边就差跟着一句不劳你们费心了。
这下徐朗也没辙,带兵打仗他行,给姑娘说媒,还要挑出姑娘心甘情愿喜欢的儿郎,他真没那本事。
一时,徐朗也无话。
认真探讨除了以身涉险及隐瞒入禁地这些,眼前少女并未有什么大错,可惜对方不能参军,否则自己可能还会夸赞几句。如今想来,大概气愤也是因为这点不满吧,实在是太可惜了。
人就算教育过了,徐朗平复心境将桌上一个锦囊朝着宋良宵抛了过去。
宋良宵下意识的接住后便听对方说道:“这里边三枚金株是你上交血矿该得的,回去自己再好好反省反省,下次切莫再如此莽撞了,至少事先告知一下书院,别总吓我们这些老骨头!”
听罢,宋良宵立即将锦囊打开,看到里边三枚金灿灿的珠子,这一瞬间所有的悲伤难过害怕愧疚全部都被治愈。
她思绪又恢复了清明,朝着徐朗笑道:“徐院教,要是事先我和书院报备,恐怕书院连任务都不会让我接吧,而且……还有不到两个月学生就要离开书院了。”
徐朗愣住,是呀,还有不到两个月这一届的学生就全部都要离开书院,奔赴自己的前程,以后能否再见都是个未知。
他刚刚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少女朝他笑得灿烂,仿佛之前的种种阴霾也都从她脸上消失。
徐朗自己也笑了,挥手示意道:
“去吧,回去好好过自己日子。”
宋良宵离开后不久,萧宴便找上门来。
看到书房里只剩下徐朗一人,萧宴问道:“徐院教,问得怎样?”
徐朗摆弄着手边的笔架道:“能怎么样,把上缴血矿的奖励给她后,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了,她应该吓得也不轻,第一次杀人,心里那关没那么好过,只能靠她自己慢慢缓和过来。”
萧宴点点头,叹道:“是可怜,第一次出行便碰到杀猎人,要不要将昨夜的哨鹰召回来问问?”
徐朗镇定自若道:“已经召回来了,但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昨夜望京不是下雪了么,神谕山脉那边更是下了一场暴雪,夜里哨鹰根本就不敢深入,就算派人去看白雪也早已覆盖掉所有痕迹,犯不着为了个杀猎人大费周章。”
萧宴表示明白:“也是,哨鹰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看护学生,那边又是禁地,异兽都不敢过分靠近神谕峰附近。不过你也该知道,我主要想问的不是这个……她真要立女户?”
“你觉得呢?”徐朗挑眉道:“立女户没什么不好,反正都是大望的人才,每年还能给朝堂纳一笔税钱。”
萧宴略显为难道:“话是这么说,但书院从没这先例,我怕上边会有意见……”
徐朗则鄙夷道:“上边那些迂腐的老头要有意见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学生嫁娶吧,她都敢闯禁地杀人,你不怕逼急了她给你弄场灭门血案出来?”
怕,怎么不怕,昨夜看到这孩子那满头满脸鲜血模样,萧宴差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等过一会再瞥见她衣襟褶皱里好似落着肉渣的玩意,心脏更是差点停滞,他都不敢联想那些会是什么玩意。
见萧宴愁眉苦脸的为难模样,徐朗亦感同身受,他提议道:“山长,要不你再找尤夫人试试?说不定她能有办法。”
……
“妾身能有什么办法?那孩子主意大得很!”
萧宴去寻尤夫人得到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尤夫人轻抚身前古琴,看似心平气和,琴音却低柔哀怨,如诉如泣。
她是眼都不抬道:“萧山长,那些好处妾身都不要了,她连丢命都不怕就怕嫁人,妾身是做媒又不是审问犯人,能上各种刑具严刑拷打,甚至屈打成招。做媒要的就是个心甘情愿,最难却也是这个心甘情愿,这种不喝水的牛,别说妾身,月老亲临都没用!您还是另请高就吧!”
萧宴还能怎么办,叹口气离开簪花小院后,他索性也甩手懒得再管,爱咋咋吧,就像徐朗说的人家都打算留在望京,这两年也不算白教,以后年年缴税同样是为大望做贡献不是?!
另一边,宋良宵带着珍贵的三枚金株回到斋舍把玩了好一会后,她方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是拥有神通的奇人了,但好像还没怎么研究过用法。
于是,她关好门窗坐在案几旁,摊开了自己掌心,心中默念:
出来!
瞬间,只见一根莹莹白骨从自己掌心处伸出,足有一尺长。
它的形态随宋良宵心意一下变化成刀一下变化成剑,就宛如活物一般。
接着宋良宵又脱下衣衫,只穿着软胄。
昨夜她从神谕山脉回来,衣衫胸襟部分直接被戳了好几个裂口,和在血缸里染过色一样已经报废,软胄倒是因为有缝隙的缘故安然无恙。
她花了两刻钟验证,发现自己这些骨头可以从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伸出,甚至极端到从眼球里冒出来!站在镜子面前,这画面太美,让人有些难以直视,而且突出的骨头非常影响视线,她连忙将骨头收回体内。另外这些骨头大小长短形态皆可随心变化,无论是在体内还是在体外,还可以随时切换软硬度!它从自己体内生长,再完美的自血肉中破土而出,等收回体内后,皮肤依旧光滑如初,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宋良宵扪心自问,都这还能算人吗?虽然勉强算维持着人形,但她怎么感觉自己这个神通和大家完全不同,相比那些能化形变身成为异形的高阶武奇人自己似乎更恐怖,像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不过如此一来,这个神通与自己的软胄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完全不怕伸出的骨刺会刺坏软胄,唯一的缺憾便是软胄不是“高领”。否者,她也不会被对方砍一刀砍在锁骨上还受了伤。只是以后使用神通时多少得小心一些,尽量不要从身上穿有衣服处伸出骨头,不然光是买衣服的钱可能都不够。
还有那把砍伤自己锁骨的短刀,宋良宵也带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奇人武器,脆到被自己骨头崩掉一个缺口,也不知它还值不值钱,以后有机会得找个墨师去问问。
这时,宋良宵又突发奇想,她的骨头都能把奇人刀具崩了,是不是说明质地非常硬?甚至可以当成刀具来使用?
于是她将骨头变化成自己常使用的快刀,并且朝着自己软胄袖口处砍了一刀。
然后,软胄竟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之前被杀手连砍两刀都安然无恙的软胄居然破损了?!
宋良宵抱住自己的手腕欲哭无泪,她真是个败家子呀!看看都干了些什么?!居然把软胄给砍破了!她刚刚怎么会那么傻拿自己的软胄来试呀!
心疼了好半天,她才从懊恼沮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并自省:下次再尝试什么一定不能拿自己的值钱宝贝来试!败家娘们!
至于自己这一身怪异的硬骨头还有什么神奇作用,宋良宵这会暂时不想再研究,因为忙碌了一上午,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发出了抗议。
宋良宵便决定先去食舍,她甚至还在想像她这种情况是不是骨质增生,是不是得多喝些骨头汤或是多吃些骨髓好补补钙,不然万一日后用的次数多了缺钙了怎么办?!
就在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久违的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良宵……”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温水煮青蛙不外乎如此。……
宋良宵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不曾听到温枔的声音了。
看着花窗下的窈窕身影,恍若隔世。
这两年温枔的变化很大,眼前的少女举止端庄娴静,双目半垂,一身粉桃色亮眼罗裙,十指上蔻丹艳丽,和东院那些权贵少女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宋良宵注意到她已经盘起妇人发髻,在大望这便代表女子已为人妇又或已有婚配。
“和我说话没关系吗?吴云薇会不会又找你麻烦?”
只一句话温枔眼中便染上了泪光,她压制住眼泪,拼命摇头。
“现在不会了,一个月前吴云薇已经被吴大人接回家中,禁足半年。接下来唐蕴也就是我未婚夫离开书院后会下边陲,虽然环境艰苦了一点,但不用科考便可入仕却也是一个机会,届时我会与他一同离开望京。这次,吴云薇别想再也抓住我了,我终于自由了,呜呜呜呜……”
说到这温枔忍不住掩面痛哭,没人知道这两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很多时候都会想去死,可看到嬉笑打闹的宋良宵她们生机勃勃努力盛放的模样,却又使得她忍不住生出向往,有所留恋,重新提起了活下去的勇气。
其实每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贵重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代价,而有些代价很沉重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承受,只是温枔明白得太晚,晚到已经无法再回头。
现在看着依旧温柔的宋良宵,她就像看到自己段丢失的那段无忧美好岁月,泪水怎么都止不住的流淌而下。
“良宵!对不起!对不起!良宵,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这句迟了一年的道歉,温枔今日终于有机会能说了出来,她不奢求宋良宵能够原谅自己,但她还是希望在临走之前能够说出来,给她最青葱美好的那段岁月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宋良宵一直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渠道也不关心东院,自然也就不知道吴云薇被禁足一事,对方被禁足半年,而自己不会嫁人也没办法入仕,接下来彼此之间恐怕再无交集,对方以后应该不会再惦念着自己了吧?
而温枔能够摆脱吴云薇控制,宋良宵亦替对方感到开心。
她不厌恶温枔,因为哪怕对方不得已倒戈向吴云薇,自始至终却也从未陷害算计过自己,她只有遗憾与惋惜。如今对方摆脱的困境,她也跟着坦然笑道:
“没关系,之前的事我都忘了,你能摆脱她是幸运的,接下来可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日后可要擦亮些眼睛,千万不要再信错人了。”
温枔停止了抽泣,她自嘲一笑道:“哪里是我运气好,说来还是因为你的缘故吴云薇才会被禁足,然后吴大人将她留在书院的亲信眼线全都清除,让她没办法再插手书院里的事,我这才得以喘息的机会,说服唐蕴一同摆脱吴云薇掌控。”
宋良宵颇为诧异,奇道:“此事与我还有关系?”
温枔道:“事情还要从木兰军来书院要人说起,吴云薇意图贿赂木兰军那位女军师,结果却被木兰军军师将罪证甩到了吴侍郎面前,说吴侍郎家风不好不会管教子女。事后我听唐蕴提起吴云薇贿赂木兰军军师的目的是希望木兰军能刷掉今年欲参军的一位女学生……”
说到这里温枔有些不敢看宋良宵,因为宋良宵真的没能进入木兰军……
“抱歉,此事吴云薇亦从未与我说过,她可能也有些防着我,否则我怎么都会想办法提醒你一句。”
宋良宵都不知道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一直以为吴云薇会等到自己离开书院后再想办法对付自己,不过她怎么那么蠢,居然想着要贿赂青狐军师?
不能参军这件事前因后果宋良宵比温枔更清楚,虽然事因是因那位青狐军师而起,但结果已然不是她所能控制,结果事后吴云薇这个蠢的居然还上门贿赂挑衅,可想而知那位青狐军师当时应该已经快气炸了吧?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你别胡思乱想,我不能参军并非吴云薇的原因,事因比较复杂牵扯到了大神官,我也不便与你多说,你只要记住以后再看到她离得远远的便是。”
温枔望着宋良宵目光坚定道:“我会离她远远的,早些时候我已经书信与父亲,父亲决定今年把家中店铺转让给别人,他只拿着地契收租,只要我与唐蕴日后好好一同经营,等有朝一日唐蕴调回望京,那时应该就不会再受到吴云薇掣肘。良宵,临走之前我能抱抱你吗?”
说完最后这句话,温枔再次泪如雨下。
宋良宵愣了愣,旋即绽放出笑容朝她张开了双手。
温枔扑了上去用力抱住宋良宵是嚎啕大哭。
“呜呜呜,良宵,两天前追风兔它死了,我好难过啊!”
就像是她与宋良宵的缘分一样,终究是再也无法挽回。
“别哭,它本来就活不过两年,以后若有机会我再给你抓一只健康活得长长久久的追风兔。”
“真的吗?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吗?”
“奇人生命那么漫长,我相信肯定会有重逢那日,不然等抓到了追风兔了我也没人送呀,认识的人里边便只有你喜欢它。”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等再见面之日你再送我一只追风兔!这里有一本小册子,是我从唐蕴那问来有关吴侍郎权势范围及他的一些裙带关系,你可以拿着做参考。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嫁人,所以若是要立女户,有一些城区记得一定得要避开,特别是天损中城区那里可以说就是吴云薇的老巢,吴侍郎在那里就是一手遮天,宋良宵你一定也要好好的啊!”
“我会的,温枔,谢谢!”
二人相拥了好一会,温枔方才不舍分开。
宋良宵发现温枔已经将行李都打包好,放在了门外,想来今日便是她离开书院之时。
再次依依不舍的挥别,温枔最后问道:
“宋良宵,以后再见面,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宋良宵点了点头,笑道:
“能,我不是还要送你追风兔么?”
所以,朋友,再见珍重。
宋良宵终究还是没把温枔送到书院门口,人多眼杂,就算如今吴云薇耳目已被铲除,她觉得亦需要小心谨慎些,那些权贵哪个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不得不防。
独自用过午膳,宋良宵又回到斋舍。
温枔已经离开,她的卧房门大开着,里边空落落,就连被褥一类也都已经清空。
她叹口气,坐在花厅案桌前,拿出之前在天坑处找到的那条钻石项链,项链表面的青苔已经被她清理干净,外边包裹着粉色钻石的金属材质虽然和黄金不一样,但在不知多少岁月冲刷下同样色泽光亮不褪。
研究半天,上边什么信息都没发现,感觉就是一条非常普通的钻石项链。
只是样式不怎么符合大望审美,也不知道拿出去当能值几个钱,但目前宋良宵还没有要当掉它的打算,来自星空文明之物,经历就和自己一样,放着就当个纪念。
入夜,宋良宵按时来到冯值守小屋前,却发现冯值守竟不在屋子里,破木门还落了锁。
平素冯值守若是没空都会提前告知自己一声,昨夜宋良宵见他时,他竟提都未提,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现在已经是夜深,她亦没办法找人打听,只能等明日天亮再过来看看。
第二天用过早膳,宋良宵便守在冯值守小屋前,这一等等到快午时才看到冯值守慢悠悠从长廊另一头走来。
宋良宵松口气同时,语气不由带着埋怨道:
“昨夜您去哪了,不授课也不提告知我一声。”
冯值守此刻看上去有些沉默,若是平素这会可能早已冷哼开杠,但眼下他只是平静道:
“昨夜突然有些事,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今夜照旧。”
说完他打开屋门进去后直接便将门关上,门板差点就砸在跟在后方欲要进屋的宋良宵鼻子上。
宋良宵有些错愕,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冯值守拒之门外。
她有些担忧也有几缕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在发生。
只是到了夜里,冯值守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任宋良宵旁敲侧击都未能问出些什么。
于是一切照旧,眨个眼功夫又到了一年院庆之际。
今年的院庆演武依旧热闹,虽然没有三公到场仪式不如去年盛大隆重,但学生们高涨热情依然不变,拼尽全力,热撒青春。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与宋良宵无关,她没去看演武,而是呆在斋舍之中悄悄熟练挖掘自己的神通。
她给自己身上可以随意伸出宛若触手的奇怪骨头起了个名字:小骨。
进行各种有些中二的招式召唤,包括不限于什么:
出击吧!小骨!
变长吧!小骨!
缠绕吧!小骨!
就在她玩得不亦乐乎之际,另一边,山长萧宴的书房亦迎来了一位贵客,吏部左侍郎严出。
盛京院隶属朝堂,虽然较为独立,但名义上归属吏部所管,严出可以算是萧宴上峰。
萧宴自然毕恭毕敬,他多少知道这位左侍郎大人为何而来,心中颇有几分忐忑。
果不其然严出一开口便道:“听闻今年西院有名女学生因为身份比较特殊至今仍未有婚配,可有其事?”
萧宴苦笑道:“回左侍郎大人,确有此事。”
严出点点头,他倒也不是特意为此事造访,而近日有人在自己耳旁提了一嘴,自己又正好受邀前来盛京院观看演武,遂按例询问。
“原因可有查明?野心太大?心高气傲?还是意中人另外心有所属?”
萧宴斟酌了一会,挑选了个稳妥的说辞:“都不是,那孩子一心想要参军,这会被刷下来,心里可能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想来过段日子应该就会好。”
严出也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只道:“还是心高气傲,那倒也没关系,只是大望培养了她,她就必须得在大望效力,哪怕是讨饭亦得在大望讨,这点你身为山长莫要忘记自己的职责。”
盛京院是奇人书院,出银钱耗费心血培养这些学生可不是为了替旁人做嫁衣的。
萧宴连忙道:“这点左侍郎大人无需担心,那孩子已经凑够立女户的银钱,她就在望京,哪都不会去。”
听他这么说,严出也放宽心,轻笑出声:“听着倒像有几分本事,可惜就是太年轻,等出去后她就会知道光有本事可不行。也罢,只要她还留在望京,等碰壁了磨磨性子便好,过段日子自然便会再上门寻求帮忙。你记得留意一下之后她去的是哪个城区,交代衙府注意一些,没事官媒可以多上门闲聊,慢慢磨,五阶这样的优秀资质不要浪费了才是。”
温水煮青蛙不外乎如此。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宋良宵亦跟着一同奔赴全……
和去年一样,院庆七日里书院中大家都很忙,宋良宵便也没到冯值守处学习。
等院庆一过,还有几日便又要过年。
今年是宋良宵在书院里最后一年,她准备多采买些年货与冯值守最后过一个丰盛的大年,吃顿散伙零食,然后再与他好好道个别。
可当宋良宵采买结束兴匆匆的回来时,却发现冯值守小破屋房门大开着,里边有两名直学正陆陆续续在往外搬着东西。
顿时,宋良宵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直接丢下手中大小包年货,冲上去问道:“敢问两位直学,这是在帮冯值守搬家吗?冯值守呢?”
其中一名直学看了她一眼,发现是斋舍里的学生,便停下道:“冯值守院庆前就已告老还乡不做了,我们正在清理遗留在屋子里的破旧物品及秽物。”
怎么会?!冯值守不做值守了?!那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说一声?!
宋良宵还是不肯相信,她冲入了冯值守的小屋,发现里边果真乱糟糟一团,冯值守那些宝贝书籍全都已经清空,只剩下桌椅床还有一地的垃圾。
瞬间,她有一种被人抛弃了的委屈感,她不懂冯值守为何要不告而别,难道是嫌她麻烦吗?
这时,另一名直学突然开口道:“对了,你可是宋良宵?之前冯值守离开时交给我们了一些东西说是让帮忙转交给一名叫宋良宵的女学生。”
宋良宵连忙应道:“我便是宋良宵,冯值守有东西留给我?”
那名直学点点头道:“对,一套《千字文》,还有一本很厚的书,以及一副画,东西都在事务小院,待会你便跟我们去取吧。”
一个时辰后,宋良宵从事务小院拿到冯值守留给自己的物品,耳畔旁还回荡着直学和自己说的话:
“冯值守年事已高,约莫一月前听闻他已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故而主动请辞,说是要找处山清水秀的福地安度余下日子。”
宋良宵将三样物品整齐摆放在案桌上。
撇开那套《千字文》不用看,是自己的东西。剩下两样,她先拿起画卷,打开后发现竟是那张一直挂在冯值守屋中的宝贵舆图!
舆图背面写着一句话:此图挂在陋屋近百载,始终无人愿多看它一眼,唯有你一眼欣喜,图赠有缘人,它是你的了。
宋良宵轻轻摩挲着舆图,仿佛感受到了它的孤独,将它妥善收好后,她方才打开最后留在案桌上那本书。
将书打开,里边并非什么大家名言,而是一本自传,里边记录了一个人的一生。
宋良宵彻夜阅读,直到东方天际泛白,方才大致读了一遍。
书中记录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从轻裘白马到白发苍苍数百载生平。
她看到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与幻想的潇洒少年郎踌躇志满在踏上仕途之后,因为张扬因为理念不合受到了各种打压,最终意志消沉远走他乡,决定磨炼自己并开始记录下世界各处风土人情人生感悟。百余年的旅途中他亲手画下一幅宏大细致几近完整的世界舆图,可等游历归来他的远大抱负及才华依旧得不到赏识与施展。最终,他认命,彻底沉沦甘于平凡,留在一家书院看门,终日与酒为伍浑浑噩噩。
自传中穿插着着大量的风土人情描述与鉴赏,末了还有一部分关于望京风土人情的重点描绘,这部分看着像是新添的,笔迹很新最多也就一两月。三教九流各行各业都略有涉及记录,对她之后留在大望生活是大有裨益,看完不至于出去后两眼摸黑什么都不知道。但眼下她先是快速跳过,接着往下翻,直到翻至最后一页,那里单独写了一段话是留给自己的。
“纵观我这一生,灰暗而失败,我总以为是上苍不公,老天不开眼。直到遇见了你——宋良宵,我方发现我一生灰暗失败或许并非只是命运不公,可能与我本身心高气傲,不通世故亦有一定关系,只可惜大好年华早已在愤世嫉俗浑浑噩噩中消磨,回首再恍然亦是枉然,我这一生便到此为止。”
然,宋良宵你不同,虽然同样亦被命运捉弄,但我依旧能从你身上看到那向阳而生的勃勃生机。你的一生方是初始,只是身为女子你的前路将会比我更难,希望你亦能保持住这份向阳之心不让自己心中那点余温熄灭,别踏上与我一样的道路,愿你不曾被命运击败。
大望人情社会复杂,我亦无法预测你之后将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故将市井人情三教九流略作粗浅描述写入笔记,这些在盛京院无人能够给你指明,我亦只能将所见所感大致整理,具体望京究竟是何模样,还有待你自己亲身体会。
花开花落,曲终人散。
人生终有离散时,我不与你道别,便是不想看你那哭得涕泪纵横的丑脸,徒添我这半截身子已然入土老头伤感,不若留下一份临别之言,以做想念。也莫问是否再有相逢时候,有朝一日,你若途经青山秀水又或花海漫天之地,不妨四下留意,或许我这糟老头子正躺在那一域安静赏景喝酒,路过,上炷香便可。
落款:冯峥。
宋良宵轻声跟着一路念到结尾,最后用手反复摩挲着那个名字,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了笔记上。
“原来您叫冯峥啊,呜呜呜……”
这个叫冯峥的六阶魂奇人漫长的数百年岁月到头来也就只剩下这一本记录,哪怕记录再厚再详细与一个人的一生相比它也太短太苍白,以至在漫长岁月之中留不下任何的痕迹,令人遗憾唏嘘。
也许每个平凡人的人生大抵不过如此。
不过没关系,宋良宵会记得,记得曾有这样一位老人教会自己认字并将他人生领悟的道理都写在书里赠予了自己。
有朝一日她会找到他的墓,到那时她亲自将他的生平篆刻到碑上,与青山绿水共为邻!让天地铭记!
……
又是一年三十,阖家团圆之际。
年饭流程与去年没什么区别,宋良宵拿了三枚银株压岁钱早早回到了群芳斋。
对她而言今年比去年更冷清,毕竟唯一能陪她过年的冯值守也离开了书院。
宋良宵好像又变成刚来到大望时孑然一身的模样。
唯一能让人欣慰的是经过两年努力她有了那么一点傍身本事,虽然不知路在何方,但好歹有了下脚的方向。
宋良宵依旧迷茫着,没有找到什么人生目标。
但时间可不会等人,无论你是否迷惘,它都会推着你继续前行。
眨眼间来到了正月十六。
宋良宵留在盛京院的最后一日,萧宴亲自招她前来询问道:
“宋良宵,你可有想好落户在哪个城区?”
望京一共二十七个城区,抛开九个需要有举荐信方可落户的上城区外,剩下十二个下城区以及六个中城区宋良宵都可以选择。
不过根据温枔给自己的提醒,抛开与吴云薇所在吴家有不错关系网的五个中城区及七个下城区后,宋良宵的选择便只剩下一个中城区与五个下城区。
虽说中城区与下城区的立户费一样都是一枚金株,但中城区的房租却是下城区房租的五倍。
在望京是有专门提供给奇人租借居住的平价租屋,性质有些类似家乡的廉租房。中城区的廉租房最便宜单间每月要收五枚银株作为房租,下城区则只需要一枚银株,贫穷使得背负着每年一枚金株重税的宋良宵更意属剩下的五个下城区。
于是她将五个下城区都报给了萧宴,并请教道:
“学生意属这五个城区,不知山长觉得这个五个城区哪一个比较适合学生居住?”
萧宴一时亦被问题难倒了,若让他自己选,恐怕一个都不愿意落户。他的家宅就在天机上城区,平素若有什么应酬范围也是在附近几个上城区内,十二个下城区他活了那么多年岁有些下城区甚至都不曾踏足过。
于是他唤来了隔壁监院魏楷。
魏楷听到这个问题后,眉毛胡子都拧到了一起,显然他也不清楚这几个下城区如何,半响后他方才开口道:
“山长稍等,容我去查一查。”
说完便到隔壁书房翻找起来。
宋良宵完全没想到自己就问了个简单小问题就让书院里两位大人物如此为难。
趁着魏楷去书房的间隙,萧宴仔细打量着宋良宵。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名少女时,对方被张蛮吓得惊慌失措,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戒备,既柔弱又可怜,自己还曾耐心开解过她。
如今两年后,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早已不见当初的慌张与无助,现在那双水光充盈看似无辜的鹿眼深处透露的只有一股执拗,唯独戒备一直都在。
萧宴一声叹息,却还是忍不住想再劝道:
“孩子,真的不再考虑了么?若是你愿意,山长可以破例再多留你几个月,让尤院教再替你好好参谋,找到门真正适合的亲事。”
宋良宵笑着摇头道:“多谢山长关心,但学生主意已定,不让学生试试,学生总归不会甘心。”
萧宴奇术能够洞悉人心,听罢便知没戏,再劝亦没用,只得道:
“也是,我年轻时也这样总会想要到外边闯一闯,以后你若是回心转意了,可以到衙府去找官媒亦或书信与我,到时朝堂亦会帮你。”
宋良宵点点头表示知道,但萧宴知道她根本就没听进心里。
等魏楷从书房出来便与宋良宵道:
“我翻阅了一下这些年各区的治安案牍,那五个下城区中,天孤城区的治安最好,若是你一定要选,就选它吧,只是总归比不上中上城区。”
宋良宵当然也知道中城区乃至上城区更好,但她确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谢过二人后,宋良宵回到斋舍开始收拾行囊。除了冯值守给她的笔记及舆图还有那套《千字文》她好像也没什么多余的物品。并且出了书院就不能再穿书院制式的衣服,所以她就连衣服也都只有一套刚在神庙街花三十枚铜株买来穿在身上的灰蓝色劲装。
所以次日辰时,一辆盛京院标志的兽车停在书院北门,宋良宵只背着一个装着自己全身家当的简易斜跨包袱便踏出了盛京院大门。
无人替她送行。
她回首看着这个对自己有收留及再造之恩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
过往那些或快乐或难过或孤独的日子一一从脑海中回闪过,每个小伙伴的脸庞都在她眼中一一浮现,最后是傅院教以及冯值守。
驻足有一刻钟,她方才痴痴收回视线,洒脱一笑登上了兽车。
看着车夫挥动鞭子,兽车驶入滚滚红尘。
宋良宵亦跟着一同奔赴全新的生活,前路未卜。
第110章 第一百壹拾章 宋良宵立女户拉!……
穿过数条街市,又行驶了很长一段专车道,两个时辰后兽车方才在一座高耸入云霄的摩天大厦前停下。
将宋良宵放下车夫便驱使兽车返回书院,只剩她一人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市边上。
宋良宵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望京无论哪一个城区看着都是热闹非凡,盛京院虽然也像一座小镇,但比起城区这样的庞然大物依旧还是太小,这样规模的热闹市井她也就只在两年前刚入望京时见过,如今再看亦勾起了不少的回忆。
不过天孤城区的建筑看上去似乎都有些年头,远不如盛京院精美漂亮。
也不知是否她在街边站得太久,下车后四周越来越多的视线都在往她身上瞥。
这些视线大部分就像自己成为奇人那天从祭祀场走出来时遇到的一样,肆意打量目光中赤衤果衤果的谷欠望毫不遮掩,甚至某些目光银邪之意都快凝成实质。
宋良宵叹口气,书院里的少年们虽然也会看她,但年少爱慕的目光多半都纯粹几乎不含邪念与恶意,和市井上各种流氓地痞的目光截然不同。
自己这才离开书院没多久,竟已经开始怀念起书院里的生活来。
她认命的抬腿走上通往衙府的两层白玉阶梯,在阶梯尽头便是进入衙府的朱门,门头上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身边陆续人来人往,负责看门的守卫也并不阻拦。
看来这里的衙府就是个办事处,底层百姓也是可以随意进出办事。
宋良宵一进门便看到宛若当铺的长长柜台里开着好几个窗口,里边坐着几个文职书办。她根据窗口上的牌子找到了办理户籍的窗口处,亦是人最多的窗口处,耐心排起队来。
等轮到她时,那名书办瞥了眼她一眼,问:“欲办何事?”
宋良宵将自己盛京院的名牌拿出来递了过去道:“我欲自立女户。”
那书办一见名牌脸色瞬间微变道:
“你可是盛京院的女学生?”
宋良宵记得萧山长说过他会会知这边衙府的呀,为何对方还那么大惊小怪。
“正是。”
书办接过她的身份名牌,态度比之前更好道:“请随我来。”
宋良宵跟着他往大厅深处走,直到走道最里边,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电梯!
说电梯可能也不太准确,应该叫升降梯,因为她也不确定这个玩意是不是用电来升降,并且这个升降梯给人感觉很古老,是木头和金属结合,长得有点像关押犯人的铁笼子。
她跟着书办站进去,待关好门后,便看到书办摇起一旁镶嵌在铁笼上的一个摇手,就这么一圈一圈的摇啊,摇啊,直接把牢笼似的升降梯给摇上了楼。
期间宋良宵忍不住会想若是对方半途停止摇动他们会不会直接掉下去呀?
还好这样的恐怖场景并非发生,等他们升至三楼书办便停止摇动摇手,并打开铁门,看来他们的目的楼层到了。
三楼是一整间大书房,里边摆着八张案桌和十多排书架,前方每张案桌上都堆着一摞或几摞案牍,有的桌前坐着人,有的则没有。
书办将她往更里处引,直到尽头的一间厅堂前,轻轻敲了敲门扉后报道:
“金大人,盛京院来立女户的女学生到了。”
“进来吧。”
听得门内传来声音,书办忙将木门推开,等宋良宵进入后,他则在门外帮忙重新将门给带上。
宋良宵环顾整个厅堂感觉这里和傅院教书房也没什么区别,唯一区别的便是坐在案台后方的是一个白白胖胖蓄有两撇胡须的中年男子。
“宋良宵见过这位大人。”
金东林没有第一时间应答,而是先仔细打量一会宋良宵。
少女虽然穿着简朴的劲装,容貌却是十分柔美,看上去带有几分楚楚可怜。
他本以为被逼到要落女户的女学生必定是貌丑若无盐,若不然就是五大三粗男子一见便嫌弃,否则怎么也不至于五阶女奇人沦落到无人愿娶。
如今见到人后是直接推翻了他的猜测,显然问题并非出在别人身上。他想不明白怎会有女子如此想不开非要到下城区来吃苦?
不过此事不该他多管,他便也懒得过问,只例行公事道:
“宋良宵,你确定要在天孤城区立女户?”
“确定。”
金东林点头道:“名牌拿过来。”
宋良宵将自己名牌递了过去,只见金东林拿着名牌用红印拓印在一张纸上,随后将名牌及纸张都递给她道:
“拿着这张纸给刚才的书办,他会帮你办完剩下的流程。”
宋良宵谢过后便拿着纸张离开厅堂,那名书办一直都在门口候着并未离开,在看到宋良宵手中印着拓印的纸张后,他便自动将宋良宵引到书房第一张案桌前。
案桌后那人只抬头看了眼,接过拓印纸张后便道:“女奇人立女户需要一枚金株的立户费,另外你的名牌也要给我,这里会给你换成天孤城区的统一腰牌,此腰牌便代表着你的身份,十分重要,日后还请随身携带。”
宋良宵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金株与书院名牌一同递给对方,就在对方低头替其办理户籍登记录入时,刚才一直领着她的那位书办适时开口道:
“不知宋奇人可有落脚之处,是否需要申请奇人租屋?”
宋良宵觉得这里的政务服务还挺到位的,她才刚想问,对方就已经先一步提起。
“需要的,不知奇人租屋怎么个申请法,烦请告知。”
类似业务书办早已办理过不知多少次,条款已是滚瓜烂熟,他简明扼要道:“只要办好户籍,凭腰牌在着登记一下,从空余的奇人租屋中选一间直接交付一个月租金为押金,再付三个月房租便可,日后房租三月一付,到时自会有衙役上门去收租。另外不知宋奇人对屋子可有什么要求,一般奇人租屋样式都查不到,不过地段好一点屋子大一点的租金也会比较贵。”
宋良宵之前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于是她道:“劳烦帮忙找一处单人租屋,邻居最好已经成家,能有小孩者最佳,房租每月不超过一枚银珠便可。”
邻居要成婚已有小孩?书办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并且奇人子嗣多艰难,带有孩子的人家就更少,不过他并未嫌麻烦拒绝,只道:“宋奇人稍等,容我先找找。”
但见他走到最后边的一排书架开始翻找,等宋良宵这边登记好户籍拿好新腰牌亦还在埋头苦翻。
渐渐的书房里的文职人员都离去用午膳,这位书办方才拿了一卷案牍出来道:“我已翻找了所有空着的租屋,只有一处符合宋奇人要求,不过地方却是有些偏。”
言下之意,治安可能会稍差一些。
治安问题宋良宵倒不是很在意,上门找她麻烦倒霉的指不定是谁。
她自己曾测试过,哪怕自己睡着无意识,小骨在危机时亦会自动触发,就算只跑过只老鼠也一捅一个准。
“没关系,我就租这一间,劳烦替我办理手续。”
宋良宵交了四枚银株后,又给了书办八枚铜株的跑腿费,这才拿了房门钥匙离开衙府。
等她一走,三楼户籍处便热闹起来,之前都不说话的书办们纷纷都聚到一起议论。
“天啊,五阶女奇人,还生的那么漂亮,怎么会想不开到下城区来立女户?”
“谁知道呢,说不定得罪上边的人了吧。”
“不太像,若是得罪上边的人,盛京院那边山长怎么可能还会派人过来和府丞大人招呼让尽量行个方便。”
“长庆,你领着她时,她可有与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这位宋奇人就是找租屋的条件比较特别,你们不是也听到了么,其他不说,她出手还挺大方的,临走还给了我八枚铜株的好处费。”
“啧啧,确实奇怪,这看着也不像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怎么就跑下城区来了呢,若是其他下城区也就罢了,还偏偏选了咱们天孤城区,东街市旺福那个地头蛇刚死不到两日,附近几个势力全在蠢蠢欲动,正值多事之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咱们这里恐怕都要不得太平。一名单身女子无论想做什么都难,可别被欺负了才是。”
“会来这里应该经过深思熟虑了吧,再说若真被欺负了,不就有我等英雄救美的机会了么,说不定还能凑成一段佳话,哈哈哈。”
“呵呵,做美梦呢,人家可是五阶武奇人,遇事了谁救谁可还不一定。”
“哈哈哈,瘦猴说得对,反正城区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位宋奇人到底为何要到下城区立户,相信过不了几日自会有消息传到咱们衙府里,到时便可知晓。”
衙府这边在议论宋良宵时,宋良宵本人则在大门前拦下了一辆简易兽车,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她准备花两枚铜株坐车到自己的奇人租屋,现在安顿下来最重要,探路找营生日后有的是时间。
同样都是兽车,下城区的兽车和书院的兽车完全没法比,这里的简易兽车就是一块镶嵌着四个轮子的宽板,宽板两边勉强有块凸起来的板子做搭手让人扶稳不摔,唯一好的就是这种简易兽车四周没有遮挡,视野开阔,整个城区的面貌都能一览无余。
宋良宵坐在兽车上跟着摇摇晃晃,看着路过的行人或匆忙或闲适,有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也有愁眉苦脸的,还有满脸麻木的,甚至是嚣张肆意的,各种各样生动的表情组成了一个充满烟火气的陌生城市。
她就像在看一帧一帧的古老电影,身已融入,灵魂却在身外。
兽车在远离繁华街市的一条巷道中停了下来,矗立在宋良宵眼前的是一幢外表已有些落漆,各种管道爬满墙身的七层高小楼。
这幢小楼和家乡的旧职工宿舍有些许像,一层楼有六个房间,门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通过这条长走廊可走到任何一个房间门前,小楼两侧分别有两个楼梯上口。
宋良宵租的屋子是小楼七楼最右边倒数第二间,她屋子右手边住着的是一户带有孩子的人家,左边则是楼梯,完美的符合了她的要求。
只是在她登至五楼时,楼梯右边的一间屋子房门正好打开,从里边走出来一个流里流气衣襟松垮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见到宋良宵眼睛都直了,脸上瞬间堆起笑容道:“这位姑娘是来找人还是这里的新租客,脸看着怪生的,需不需要我帮忙给带个路?”
宋良宵出于礼貌是笑着摇头拒绝道:“不用,多谢。”
哪知便是看她露出笑容,男子如同打蛇上棍一般立即缠了过来:“唉,姑娘别呀,我这正好没事,帮帮你也是应该的,在下何福源,不知姑娘贵姓,芳龄几许,可有许配人家呀?”
宋良宵看着男子笑眯眯带着色意的油腻目光,无论心里还是生理都膈应得很。
这时,她突然想起苏钊玥离开时和自己说的话:良宵,日后你若入了市井,记得脾气一定不要太软……
她吐口气,目光冷冷看向了何福源。
何福源刚开始看到美人看向自己还挺得意的,只是等他发现美人的鹿眼中一点温度都没有,甚至四周还涌起了莫名的寒意时,他不由吞了吞口水,后退了一步。
但听少女平静道:“滚。”
明明没有很重的语气,但何福源依旧浑身一颤,跟着应了声:“好嘞。”
随即立马重新打开自己家门进去关门一气呵成。
看到屋门重重关上,宋良宵同时也弯起了唇角,在其手背处小骨已然悄悄冒出一角。
钊玥的话果真有用。
宋良宵继续爬楼来到七层自己出租屋前,她深汲了口气用衙府给的钥匙开了锁并轻轻推开了厚实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