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并未看见在她拍摄时,门口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人对其他人比了个“嘘”的手势,意图不要因为他的出现而打扰到其他人。
见状,工作人员也便没吱声,恭恭敬敬地陪在一旁,丝毫不害怕这拍摄物料往外泄露。
康旭倚着门插兜,望着里面正在拍摄的蒲灵,脸上表情捉摸不透。
若论起现实中,两人的确素不相识,但康旭却在很早以前便认识了蒲灵。单方面的。
就因为靳西淮。
这还是康旭第一次近距离地去看蒲灵,以前都是在照片或者视频上看见她。
宜喜宜嗔的长相,漂亮却不带攻击性,笑容极具感染力,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甜美气息。
单是就这么看着,人仿佛就能因此忘记烦恼,心情就能变得更好。
有那么一刻,康旭突然有些理解某人为什么会对她念念不忘那么多年了。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直到一段拍摄结束,女主角从演绎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用着疑惑的目光扫过来,康旭才直起身,对蒲灵点头示意。
虽觉眼生,但蒲灵还是礼貌地回以致意。
直到男人带着非拍摄地的工作人走开,蒲灵才听见身旁的人说:“那就是康家的小少爷。”
走出一段距离,乘上专属电梯,康旭才慢悠悠地拿出手机,给某人发去消息:
【知道你过年又要窝在国外不回来,兄弟我只好提前给你送个新年礼物。】
过了会儿,对面才回:
靳西淮:【什么礼物?】
康旭将刚才偷摸拍摄的几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喏,不用谢我。要谢就把我上次看中的那几辆车送其中一辆给我就行,我也不贪。】
另一边,曼哈顿的某一间公寓,靳西淮收到康旭发来的几张图片,意兴阑珊地点开。
良久后,他调动着有些发僵的冷白指尖,点击保存图片,收藏,备份。
做完这一切后,靳西淮给康旭打去电话,问及图片的事。
等得到解答后,他道了声谢,再是漫不经心地说:“车钥匙我明天让人送过去。”
“这几天我不在国内,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一下。”
说起这事,语调却是正经得不行。
至于要说什么事,还能是什么事?
他在意的,也就那一个人罢了-
临近年关,蒲灵暂时停了工作,也不想再接工作,她打算等过完年,就跟原先的经纪公司解约,至于后续的安排,她准备用过年的这段时间再深思熟虑一下。
虽回到了云京,蒲灵还是没有回家,而是住在外面的公寓里。
房子里空荡,没什么人气,却是她小时候梦寐以求的生活。
就这么轻松自在地过了几天,直到过年前两天,邱姿第三次给她打电话,催她回家。
听出蒲灵话语里的不情愿,邱姿放软了音调,话语也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情:
“小灵,后天就除夕了,爸爸妈妈也很久没跟你见面了,知道你前段时间拍戏累,妈妈让阿姨给你煲了补汤,养养身体。”
沉默片刻,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触动,蒲灵妥了协:“知道了,我晚点就回来。”
可这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短到她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提筷夹菜,就听见蒲义平问她什么时候带靳青恪回家吃饭。
霎那间,蒲灵胃口全无。
她放下喝水的杯子,眼眸没什么温度地看向她那面容严肃古板的父亲,平声问道:“为什么总想着要我带他回来?”
似是不满她的态度,蒲义平攒紧眉头,“反正你们也交往那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带回来吃个饭,多交流一下感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没想过要和他结婚。”蒲灵长睫冷冷垂着,说道。
邱姿也拧了眉:“什么?”
蒲灵掀眸看向他们,口吻讥诮:“从小到大你们就给我灌输要和靳家的大少爷搞好关系,让我去接近他,和他做朋友,还时不时就让我送些饼干甜点给靳青恪,不就是想有一天卖女求荣,把我嫁去靳家,跟靳家攀上关系,好分一杯羹,获取他们家的人脉和资源吗?”
话落,空气死寂短瞬,蒲义平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
“你什么态度?!你这是该和父母说话的语气吗?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她好?
怎么又是这种陈词滥调,一点新意也无。
蒲灵早已麻木不仁,懒得争辩,抛下一句“我不饿,你们吃吧”就回了自己房间。
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专属于她的那间屋子又落了点灰,沉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直呛肺腑,蒲灵握着银质门把手,细瘦指尖泛起丝丝缕缕的凉意。
看来,只要她不带靳家的人回来,连喊阿姨打扫,让她住个干净点的屋子的资格都不具备。
心寒吗?有一点。
但已经习惯了。
蒲灵关上门,自食其力地换好床单,洗漱完,躺在床上后,她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备注为“最最亲爱的宝贝男朋友”的联系人。
视线凝滞,盯着那个备注看了几秒,蒲灵没什么情绪地点开聊天框,不带称呼,开宗明义地发了一句:
【明天见个面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36章 游戏转折
来到约定好的地点,蒲灵在穿着长袍马褂服务生的指领下,踏进云京著名的一家茶楼的包厢。
进门前,她瞥到了门外挂着的房间名字,很是附庸风雅,叫“雨霖铃”。
她到的时候,里面的人早已经等候多时。
饶是心里早有预感,但亲眼瞧见坐在屏风后的男人时,蒲灵还是为自已的猜想添上更笃定的砝码。
昨晚,在发去约见面的消息后,对面很快就回复了她。
没问她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只说了声好,并且简单地跟她商定了一下见面地点。
短短几句对话,隔着屏幕,用着稀松平常的文字,不带任何情绪助词,可偏偏蒲灵还是极为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身为女性独有的第六感,促使她回复消息的手一顿。
眼睑动了动,蒲灵试探性地发出去一条:
【青恪哥,你的领带落在我这里了,需要我明天带过去给你吗?】
这次,她加了称呼。
过了几秒,对方毫不怀疑地回复:
【好,小灵你明天带给我就行。】
果然。
蒲灵挑了下眉,为自己敏锐的洞察力与直觉喝彩。
现在,她望着不远处风姿卓绝的男人,一身大衣笔挺,露出里面的西服马甲内搭和一丝不苟的衬衫,哪怕外在穿搭再怎么休闲,也掩不住骨子里那矜雅端持的气质。
如琢如磨,清越斐然。
其实靳西淮演得挺像的。
至少神韵和气质拿捏到了八九成,再加上九分像的外貌,更是给这场找不同的游戏上了十分的难度。
蒲灵突然就不觉,自己先前被蒙在鼓里是因为她过于愚笨眼瘸了,分明是对手太强大,太狡猾。
奥斯卡要是给他颁一座小金人,这奖项含金量都得提升。
“青恪哥。”
时隔多天,她再次毫无负担地喊出这个称呼。
靳青恪闻声抬头,看向她的那一双眼,是熟悉的隐带温和笑意,却弧度平直的桃花眼。
“小灵。”
“快过来坐下吧。”
蒲灵从善如流地坐在了靳青恪的对面。
隔着一张梨花木长桌,她再次闻到了成熟稳重的沉香味,像一曲宏大厚重的咏叹调,不掺杂任何青涩气息。
靳青恪拎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蒲灵倒了一杯热茶。
汤色明亮的六安瓜片,斟在白玉杯里,递过去的时候,不忘周到细致地提醒:“小心烫。”
蒲灵接过,却没喝,而是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青恪哥,我们分手吧。”
“……”
对面的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提分手,整个人怔忡下来。
愣神几秒,他敛了敛面上的惊讶之色,用温和平静的语气问:“小灵,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件事,是我这段时间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吗?”
不愧是兄弟俩,演技仿若一脉相承,让人看不出多少破绽。
但蒲灵并没多大功夫跟人继续弯弯绕绕下去,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对方的一个破绽:
“其实,青恪哥你并没有遗忘在我这的领带。”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这次,靳青恪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异常的表情,他沉默不语,平静神色却有瓦解之势。
蒲灵继续:“我撒这个谎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隔着屏幕跟我的聊天的,到底是你,还是靳西淮。”
“……你都知道了。”靳青恪终于开口。
“差不多。”
蒲灵重新端起了那个盛着茶水的杯子,袅袅升起的热气将她的脸庞一瞬笼罩蒙雾,看不出具体表情。
抿一口茶水,蒲灵放下杯子,淡然地抬眸看向靳青恪,开诚布公般,娓娓道来自己怀疑靳西淮身份的细节,以及褚婴宁提供的最为关键的视频证据。
“其实你们的演技都挺好,但很遗憾,这世界上没有绝对不透风的墙,而我呢,恰好就站在了透风的墙角下,成为了一个你们想要欺瞒却还是没瞒过的知情者。”
盯着她看了会儿,靳青恪眼眸低垂,清冷的声线罕见地含了沙砾般的哑,真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小灵,我也不想欺骗你的,只是……”
蒲灵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无非就是信不过她,怕她将这事捅到靳父靳母那里,也怕她胡搅蛮缠,以此要挟。
她径直打断靳青恪后面的忏悔,问起:“安学姐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恢复得还好吗?”
她口中的安学姐名叫安筠,是靳青恪在大学期间交的女朋友,是个优秀漂亮的女孩,家境不算富裕,甚至称得上贫困,但人聪明上进,因在学生会跟当时的主席靳青恪共事而产生颇多交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知是谁先打动了对方,俩人渐生情愫,最终成为了男女朋友。
蒲灵对两人间的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当时靳青恪是如何排除万难,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跟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小镇女孩在一起。
蒲灵还记得,那年她回家过年,除夕夜晚上,邱姿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用着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你看,人青恪现在都交女朋友了,交的还是一个不知哪个穷苦地方来的女孩。你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能做到,你却做不到。知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思,想要撮合你俩,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
蒲灵当时忍不住回嘴:“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总想着让我和他在一起?”
“妈妈你要是真那么喜欢青恪哥的话,干脆和爸爸离婚,自己追去,凭什么总要把你们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
“你!”邱姿气极,伸手甩了她一巴掌。
一点也没收着劲,力道格外重。
很快,蒲灵白皙的脸上便浮起红肿的巴掌印。
别人家的除夕夜,欢声笑语,和谐融圆,彼此面带笑意地互赠礼物,说出关于新的一年的期待与祝福。
而蒲灵呢,在那个新年即将到来的晚上,收获了来自母亲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因为这一耳光,蒲灵被打偏了脸,火辣辣的刺痛感席卷而来,却怎么也不及心脏处传来的钝痛感。
有什么酸涩的液体涌上她眼眶,但她还是咬紧了唇,倔强地没让自己落泪。
而她的父亲,见女儿被打,却像是看了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无时无刻都摆着那可笑的一家之主的架子,皱着眉厉声呵斥:
“行了!好好的一餐饭,动什么手,像什么样子?!”
“青恪跟那女孩又不是结婚了,以后准会分手,还有的是机会。”
就如蒲义平所言,跨越阶级的两个人注定是不能长久的,大三那年安筠出国当交换生,两人和平分手。
至于谁出资帮安筠解决出国念书的高昂费用,以及是否有靳家的人从中作梗,棒打了这对鸳鸯,蒲灵一概不知。
只知道,靳青恪应该还对安筠抱有很重的感情,否则也不会找来双胞胎弟弟当替身,只为了能出国一心一意地照顾生病的前女友。
“不太好。”
这是蒲灵第一次见一向情绪极为冷静淡然的靳青恪脸上流露出如此哀伤的情绪,唇瓣紧抿,漆黑的眼睫颤抖着,有不可名状的悲痛从中流泄。
“医生说她时日无多,大概……也就这两三个月了吧。”
“……”
蒲灵没料想到安筠的病情会如此严重,一瞬间,被合力欺瞒的愤怒情绪烟消云散,被浪潮般涌来的同情与悲悯所取代。
在绝对冷酷无情的病魔面前,人类总是如蝼蚁般脆弱渺小,不堪一击。
蒲灵心余力绌,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语言聊以安慰:“青恪哥你也别灰心,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一刻呢,说不定还有什么奇迹发生,而且现在的医疗水平越来越先进……”
“小灵,谢谢你。”
明白她的好意,靳青恪唇角勉力牵起一丝弧度:“其实这么些天,我们已经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既然已经无力回天,不如好好地珍惜剩下的时间。”
默了默,蒲灵语气艰涩地开嗓:“那,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安筠最大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所以我打算在最后的日子里,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带她去旅游,实现她最后的心愿。”
“只是……”说到这里,靳青恪抬起眼,歉然地看向蒲灵,欲言又止。
蒲灵清楚他忽然沉默的缘由,主动开了口,将整件事摊开讲明:
“你想要继续寸步不离地陪着安学姐,但是你的父母肯定不会允许,更别提集团里的那些老人或是手底下做事的人,他们都会因此产生异议,对你不满。所以为了安抚人心,你必须让那个跟自己长得相似,并且不会轻易背叛你的替身继续为你坐镇,也就是靳西淮,他还会扮演你一段时间,是吗?”
靳青恪缓慢颔首称是,而后,又为自己的欺瞒行为再次跟蒲灵道了歉:
“这件事自始自终都是我对不起你,明明已经答应了你成为你的男朋友,理应跟其他女生保持距离,最后却还是跟前女友纠缠不清,背叛了你,你有怨言并且提出分手是应该的,等过段时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好好补偿你。”
“没关系。反正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可言,你之前答应我成为我的男朋友也只是外界施压所迫。各取所需,不存在谁对不起谁。”
心平气和地敲定好分手一事,蒲灵顿了顿,提起一件事:“我发现你们换了身份,以及我们分手这件事,暂时先不要告诉靳西淮吧。”
靳青恪长指轻摁着额角,脸上表情复杂,似是十分不解,语气迟疑地问她原因。
蒲灵神色如常,语气也泰然自若,条理清晰地道明自己这样做的理由:
“我现在还需要借助一段时间你女朋友的身份,去堵住我父母的嘴,让他们不要干扰我的生活和事业。”
“青恪哥你也知道,当初他们要不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都不会让我成为演员,只会百般阻拦我去演戏。”
“所以,我还需要借用一下你的女朋友的身份,哪怕是假的。那么相应的,如果让靳西淮知道我和你已经分手了,他可能就会对我的态度大转变,继而没办法跟我维持好表面上的关系。”
“万一露出什么马脚,被人察觉出不对劲,牵扯出背后的所有真相,对你我都是极为不利的。”
沉吟片刻,似乎是觉得她所言有理,靳青恪点了点头,同意了她这一提议。
“那就按小灵你说的那样做吧。”-
除夕那天晚上,蒲灵是一个人过的。
她无视了邱姿给她发来的所有消息,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手机也避而不接,放在一旁直到铃声彻底消失。
窝在公寓的沙发上,蒲灵放着春晚当背景音,一旁是她吃完剩下的外卖。
她点了很多,也吃了很多,直到空虚的胃袋彻底被食物填满,她才就此收手。
手机里收到了一些熟悉的或者不熟的人的新年祝福消息,蒲灵一一进行了回复。
等回完,她忽地想起一个人。
昨天分开的时候,蒲灵随口问了一句靳青恪他和靳西淮怎么会忽然换回身份,其实心中已有猜想,但她还是问了出口。
答案在她预料当中。
“过年免不了要回家一聚,而阿淮跟爸妈不太亲近,如果不换回来,极有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瞒不住他们。”
“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
蒲灵愣了愣:“他不回家过年吗?”
靳青恪摇了摇头,叹口气:“阿淮他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他一向有主见,喜欢独来独往,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们,也不和我们亲近。”
蒲灵当时就想说,没有谁独来独往到连家都不想回,而且靳西淮也不是孤僻阴郁的人,他一直都有很多朋友,总是将自己置于人群与热闹之中。
但她最后什么也没说。
毕竟这是靳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置喙。
蒲灵记得她有靳西淮的联系方式,就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把她删掉。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直接在搜索那一栏打了名字,最后竟然还真出现了一个被她直接用全名备注的联系人。
或许是同情心作祟,又或者是出于物伤其类的思想,蒲灵最终点开那一片空白的对话框,发过去一句:
【新年快乐。祝你心想事成,百福具臻。】
第37章 游戏转折
消息发过去,蒲灵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没出现鲜红的感叹号。
但后来事实显示,撇开靳青恪这一层联系,两人关系可能就止步于此了。
靳西淮没删掉她,但也没回复她。
蒲灵并没对此感到意外或不快,意料之中。倘若靳西淮回复了她,她还可能因此觉得奇怪,怀疑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出现这样的转变。
与此同时,蒲灵心中升起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期待见到一个人。
或许是平静无波澜的日子过多了,久待一潭死水中,也不由热望着一粒如傥来之物的石子投落,溅起圈圈涟漪。
再次见到靳西淮,是年初五,大多数剧组开工的时候。
蒲灵接到了“靳青恪”的电话,但男人一开嗓,她就知道对面换了人。
声线一致,但咬字更为松慢,似玉石琮琤。用那缠裹着冷质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说,自己带了些东西给她,问她在哪里,有没有时间跟他见一面。
蒲灵正在等待试镜一个剧组,接到电话稍顿了下,如实告知:“我现在还在等试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可能会很久。”
“没关系,你先把你的地址发给我吧。”
既然人都不介意,蒲灵便没再犹豫地就把她试镜的地址告诉给了靳西淮。
等她试镜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蒲灵经过试镜大厅的时候,那里还攒三聚五地滞留着一些或试镜完或还在等待试镜的人员。听见他们交头接耳,形色各异地抱怨这次试镜的难度,以及商业互捧着对方表现那么好一定能被选上。
蒲灵没怎么在意,刚想加快脚步往外走,却在这时,她跟拿着两杯冰美式的女孩擦肩而过,她们的交谈声不经意地落入她耳中:
“那辆迈巴赫在那里停了好一会儿了吧,从我们来这里,再到我们出去买饮料,不会是哪个演员的车吧。”
“不可能吧,那还是限量款啊,有这个钱干嘛还要跟我们抢这种级别的角色。”
“是不是在等人啊?”
“有可能……”
人走远,声音渐渐远去,蒲灵听不清她们后续的议论声。
但那些话却像是在她心里落地生根一般,驱使着她往外走的脚步继续加快,最后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一出门,果然看见一辆车标醒目的迈巴赫停在不远处,车型流畅利落,仿若一只安静蛰伏的兽类。
周围还散落着零零散散的人,蒲灵不便上前查看,刚想发消息问一下,却见那辆迈巴赫缓缓启动,毫不留恋地朝外开去。
“……”
看着那辆和自己距离越拉越远的车辆,蒲灵刚想自嘲一下自己的自作多情。
却在这时,握在指间的手机却振动一声,掌心酥麻,触感连带着心脏。
靳稀罕:【我把车停在树下,这里没什么人,过来吧。】
备注是蒲灵除夕那晚百无聊赖改的,肉麻的备注她实在看不下去,但“青恪哥”三字她也不想再用。明知道对面换了人,还要保持这样的称呼,长久以往,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陷入精神错乱。
稀罕,取自“西淮”二字的拼音首字母,既能标识联系人的身份,又不会被人轻易发现背后隐藏的真相。
这般精妙绝伦的小巧思,她可谓煞费苦心。
蒲灵迈步走过去,车门已为她敞开,聊作迎接姿态。
待看清车内人的模样,她确信靳西淮每次都要提前跟靳青恪先通个气,严谨地将头发长度都打理得相差无几,才会前来见她。
“青恪哥。”
再次喊出这个名字,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倒不如先前觉得排斥,反而感到分外有趣。像在玩一个扮演游戏,却不同于她在剧组演戏那般被动,这次,剧本和节奏将牢牢掌握在她手中。
靳西淮将几个礼品袋子递给她,蒲灵接过看了看,发现是近几年风头正劲的一家名为Zerone的珠宝品牌的配饰,产品连同包装都格外昂贵精致。
蒲灵微怔,慢腾腾地抬起眸,问:“这是?”
“新年礼物。”
漫不经心中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口吻。
就像是贴心的男友在一个恰当的时刻,给予自己的女朋友特定关怀。
但蒲灵清楚,这份礼物绝不是靳青恪让他转交的,两人已经分手,他又心有所属,完全没有理由送这些给她。
那么,送礼的只可能是眼前之人了。
蒲灵突然又感觉自己看不透这人了,明明过年的时候对她的新年祝福视而不见,连条回复都吝惜,现在却给她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不觉矛盾么?
兴许是她过久的沉默被解读出某些含义,蒲灵还没来得及为此道谢,就听见身旁人递来一句询问:“不喜欢吗?”
蒲灵抽回思绪,微微一笑:“喜欢。谢谢。”
说话间,她瞥见男人淡抿着的唇角似乎因她的话而松弛下来,脑海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
这该不会就是靳西淮对她那句心血来潮发过去的新年祝福的回复吧?
如此与众不同,又出手阔绰的吗?
蒲灵越想,越觉得这是靳西淮会做出来的事。
想到什么,她忽地来了兴致,唇角一抬,口中毫无铺垫地冒出一个名字:
“靳西淮——”
车子驶入一条寥阔的街道,车内阒寂无声,因而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入耳。
蒲灵拿眼尾注意着身旁人的动静,如愿地看到了男人一向八风不动的身形一僵。
她几不可查地翘了翘唇,敛起,慢条斯理地接上了后面的话:
“——他最近过得还好吗?”
闻言,靳西淮绷紧的颅骨却没有丝毫松懈,眉目不动,维持着水波不兴的声线:“……还好。”
蒲灵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闲谈般问着:“感觉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现在还在国外吗?”
“嗯。”一个单音节。
蒲灵显露出关切:“听说他过年好像都没回国,为什么呀?”
“他……”男人沉默两秒,语调沉缓:“阿淮他,工作比较忙。”
要不是定力足够,蒲灵真的要笑出声来。
怎么还有人喊自己“阿淮”的啊。
蒲灵极力稳住嘴角,单手托着腮,幽幽叹口气,语气苦恼:
“唉,感觉靳西淮他好像还是很讨厌我。”
男人神情一顿,片刻后,才敛声问:“为什么会觉得他讨厌你?”
蒲灵用指尖轻轻敲打着面颊:“因为过年的时候,我给列表里的联系人群发了一遍新年祝福消息,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回我。甚至到现在,他都没理我一下。”
“这样一看,他应该就是挺讨厌我的吧。”
“没。”
极为简略的一个字,却因出声过快而显得有些急促。
蒲灵眼皮一抬:“什么?”
靳西淮唇瓣绷紧,弧度上挑的桃花眼平直勾勒,幽邃暗寂,一瞬不瞬地直视着车窗前方。
掌着方向盘的一双手明晰如伞骨,此刻冷白手背隆起青筋,像是有什么力量在蓄势待发。
半晌,他轻轻启唇,嗓音低沉轻缓:“他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没看见你发的消息,或者是,看到了却一时忘了回……”
总之,绝对不是因为讨厌你。
靳西淮在心里默默补充-
简单地吃完一餐饭,靳西淮送蒲灵回住处。
暮色四合,月朗星稀,城市灯盏渐次亮起,宛若繁星坠落人间。
下车前,蒲灵解着安全带,出于礼貌,她随口邀请道:“青恪哥,要上去喝口水吗?”
这句只是出于客套,本以为人不会答应,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旁边的安全带传来利落的收束声,伴随着语气清浅的俩字:“好啊。”
“……”事已至此,蒲灵只好将人带上去。
蒲灵住的公寓不算大,一室两厅,但她一个人居住绰绰有余,因为拍戏,她也不常回来。
屋内陈设简单,要不是过年这些天她往里添了些物件,简直像个随时可以拎包走人的样板间。
指纹解锁开门,蒲灵对跟在身后的男人说,“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好。”
靳西淮扫一眼玄关,偌大的鞋架,摆着三两双女式鞋子,了然垂眸。
蒲灵倒了杯水,递给靳西淮,自己手上也拿着一杯。
对视一秒,不约而同地低眼喝了口水,谁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本就空旷的房间一时安静得过分。
蒲灵主动打破沉默,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要不,看会儿电视?”
靳西淮没有异议。
蒲灵随便在主屏幕上选了一部电视剧,似乎是最近一部蛮火的偶像剧,她在热搜上瞄到过好几次,具体词条是什么,她有些忘了。
这部剧节奏还挺快,随着剧情推进,蒲灵心不在焉地看着一对颜值赏心悦目的演员出现在同一画面当中。
她注意力尚未集中。
一转眼,就发现男女主抱在一起亲了起来。
“……”
被她遗忘的热搜词条忽地在蒲灵脑海冒出、拼凑,变得明朗。
#史上最快亲嘴的男女主出现了#
#哪个好人家的男女主第一集就亲啊#
#论亲吻的一百八十种姿势#
蒲灵头皮一麻,轻咳一声,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发现这部电视剧我已经看过了。要不换一部吧?”
说话间,蒲灵透过眼帘,瞄一眼靳西淮。
发现对方正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姿态清落从容,面无异色。
闻言,他轻挑眉尾看向她,像是没听出她这是蹩脚的借口,十分体贴地顺着她的话说:
“既然都看过了,那就换一个吧。”
蒲灵点了退出,找了个看起来很正经的封面,标题和名字也看不出丝毫暧昧气息,这才放心地点进去。
却没料想到,这部电影是一部恐怖片。
而好巧不巧的是,蒲灵最害怕这种魑魅魍魉横行,讲述怪力乱神的剧情。
哪怕她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但童年的阴影笼罩下,惧意盘踞,她难逃其害。
可剧都放了好几分钟,换来换去极为影响观感,蒲灵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迫使自己继续看下去。
前面的剧情还算正常,就是很典型的一群人在夜晚出去探险的情节。
见此情形,蒲灵的精神不由缓缓松动,刚想探手去拿放在面前的杯子喝口水。
屏幕一暗,有一双森白鬼爪伸出,配合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一把攫住探险成员颈部。
电光火石间,属于人类的一截脖颈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被用力绞断。
殷红的鲜血飞溅,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
蒲灵指尖一个不稳,水杯自她手上坠落,砰然倒地。
就在这时,有一双手忽地轻轻盖在她因受惊而瞠然乱颤的眼睛上,温热宽大,轻松地挡去所有叫她发怵的画面。
“别怕。”
属于男人的热息轻轻熨在她耳畔,融入安抚情绪的脉脉温柔,令人无端心安。
“那都是人造血浆,都是假的。”
第38章 游戏转折
靳西淮一只手盖在蒲灵眼睛上,另外一只则伸臂捞起遥控器,按下关机键。
霎那间,画外音被掐断,室内重归宁静。蒲灵惊颤的心绪也缓缓归于平静。
眼前是一片深海般的暗,她眨眨眼,卷翘的睫毛随之扑簌两下。
靳西淮掌心立时传来她睫尖拂过的触感,细微的酥麻,难以排遣的痒。
“我没事了。”掌下传来闷恹的声音。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他帮忙挡住视线了。
靳西淮放下手,不动声色地攥拳,将那股麻意一点点抿进掌纹中。
恐怖片这下也看不了了,靳西淮起身,拿来清扫工具,把玻璃碎片理进垃圾袋。
蒲灵想来帮忙,但被靳西淮拒绝了:“没关系,我来就好,小心你的手,不要被碎片割伤了。”
等所有碎片被收好,蒲灵查看了一下,没有漏网之鱼,便拿来一卷胶带,密密地缠裹在玻璃碎片的垃圾袋上,又拿来她平时用来标读剧本的便利贴,写下“内有碎玻璃,小心割伤”一行大字,裹进透明胶带里。
弄好后,蒲灵抬眼,撞见靳西淮专注的视线里。以为是对她的举动感到不解,她解释道:
“小区常会有一些流浪的小动物会去翻垃圾桶,裹着胶带能防止它们被割伤。还有阿姨会捡拾废品,写点提示语,让她知道里面是玻璃碎片,也能防止她们的手被弄伤。”
“原来如此。”靳西淮扬眸笑了笑,伸手将一杯重新倒好的温水递过去,“学到了。”
喝完半杯水,蒲灵看了眼手机,而后抬起头看向靳西淮,委婉表达:“十点多了,时间不早了,我可能需要去洗漱了。”
靳西淮闻音知意,淡然起身,“的确挺晚了,是该回去了。”
将人送走,蒲灵在空落落却明亮的客厅站了会儿,才转身走去房间,去拿换洗衣物。
走进浴室,打开淋浴,热水兜头而下,耳朵被水声充盈,蒲灵心中的不安却再度席卷而来。
听觉被削弱,其他感官愈发敏.感,愈发想忘记的画面频繁出现在她脑海,神经像是被一根细线反复磋磨。
一偏眼,窗边似乎有暗影掠过,蒲灵悚然一惊,差点滑倒。
等她稳住身形,掸眼去瞧,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疑心生暗鬼,蒲灵深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自己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的拥趸。
可那些自我安慰怎么也不起作用,像是个坏掉的水龙头,她的脑海不断奔涌出惊悚的画面与片段。
“啪”一声,蒲灵关掉淋浴,想要将自己的头脑冷却一下。
却在这时,门铃被人按响。
“……”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蒲灵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却没听见响动。
怀疑是自己幻听,她刚想重新打开淋浴,门铃声再次响起。
“……”
蒲灵草草裹上浴巾,慢腾腾地挪去门口。
她谨小慎微地往猫眼瞧去,入目是一截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利落,冷峻而精致。
尽管如此,蒲灵还是瞬间认出门外的人,将门打开,抬睫望去,不偏不倚地跟靳西淮对上视线。
“靳……”
因为太过震惊,一个“靳西淮”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刹了车。
蒲灵别扭地改口:“青恪哥,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靳西淮面色沉静,视线不着痕迹地在蒲灵脸上打量一圈。
略显苍白,估计是被吓的。他想的没错。
刚想继续往下查看,在发现那是一件浴巾后,视线像是被轻蜇一下,当即收回。
“不是。”他回答。
蒲灵“啊”一声,“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靳西淮视线重新放回蒲灵脸上,凝视着她的面庞,嗓音清清浅浅,却带着恳挚意味:
“想再陪你一段时间。”-
蒲灵重新回到浴室洗漱。
重启花洒,同样的室内场景,水声也跟先前保持一致的频率,哗然作响。
但莫名地,她的心却格外安定。
哪怕闭上眼,一张张血淋淋的鬼脸重现脑海,蒲灵也不会再被吓到心颤。
而是径直睁开眼,瞥向浴室门的方向。
慢吞吞地洗完,穿戴整齐,蒲灵携着一身潮润香意的热气出门。
见到她出来,身形懒散地倚在沙发上的男人略略直起腰背,松姿清举的模样,斯文矜雅。
蒲灵趿拉着拖鞋,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我洗好了。”
“……青恪哥,你要是有事要忙的话现在可以回去了。”
“不忙。”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送客之意,靳西淮瞧着她眼睑下淡淡的倦意,不遮不掩道:“我打算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蒲灵愣了愣,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放心她,打算送佛送到西。
人出于一片好意,她也不好拒绝。
蒲灵躺上床,床头开着温黄的一盏灯,靳西淮就坐在她房间里摆着的唯一一张懒人沙发椅上。
夜已深,窗外漆黑无声,仿佛万物都已陷入沉眠。屋内静悄悄的,蒲灵翻了个身,睡衣布料摩擦着被单发出窸窣碎响,被夜晚无限放大。
她将脸对准靳西淮坐着的方向,唇瓣动了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靳西淮似有所感地抬起脸,恰好就看见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主动开口询问:“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有一瞬间,蒲灵是真的想直接跟靳西淮摊牌,把一切和盘托出。
但转念想到她和靳青恪说的那些话,想到她给出的理由,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住,把话憋了回去。
听到问话,蒲灵抿一抿唇,胡诌了个理由:
“没有,只是我在想,以后要不要去演下恐怖片。”
靳西淮略一挑眉:“为什么会突然想去拍这种题材?”
蒲灵硬着头皮继续:“因为如果去剧组亲身体验一下现场的拍摄氛围,见证那些吓人镜头的拍摄手法,说不定在看到那些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我可能就不害怕了……”
没想到她欲言又止竟然是想说这个事,像是一个丢了面子的小孩在负隅顽抗,极力挽回尊严,靳西淮撑额笑了下。
这一笑被蒲灵敏锐捕捉到,她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弯唇勾笑,连眼尾都蕴着愉悦。
她这话很好笑吗?
也就笑了不到两秒,靳西淮敛了表情,正色肯定道:“是个好主意。”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事儿可以等明天睡醒了再考虑,你该睡觉了。”
也是。
总不可能一直让人在这守着她入睡,蒲灵把脸转回去,开始酝酿睡意。
也不知道酝酿了多久,一阵困意袭来,将她拉入梦乡当中。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蒲灵撑开打架的眼皮,下意识伸手去寻放在枕边的手机,摸索一阵,她将冰凉的机身握进掌心。
摁亮屏幕,发现才早上七点多,但想起上午还约了人,蒲灵挣扎着坐起身。
她揉着眼,被子从腰际滑落。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晨光熹微,淡白的光线顺着缝隙爬进来,撒落在房间一隅。
昨晚说等她睡着再离开的人,此刻依旧坐在那张懒人沙发上,只是头往后倚靠,眼睛闭着,鸦羽般的两片睫毛合上,在昏沉的光线里,一双漂亮的眉眼显得格外黑沉。
沙发椅总是不如床舒服,也不够宽敞,只能委屈他那两条比例优越的长腿轻折,往书桌下延伸。
单从旁观者角度瞧着,就能油然而生一种感觉,觉得这样睡肯定是极为不舒适,甚至是煎熬的。
蒲灵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掀被下床,打算喊人换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可还没等她靠近,睡眠本就浅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眉眼倦怠,但神思却隐存一线清明。
见他醒来,蒲灵脚步顿住:“靳……青恪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对上蒲灵复杂的神色,靳西淮眼皮动了动,嗓音是初醒的哑:“不小心睡过去了。”
怎么可能会不小心睡过去。
就算睡过去,也不可能睡得踏实。
可他为什么情愿睡在这样一张窄小的沙发椅上,还能一直忍受到天亮?
蒲灵脑海里浮现一个可能。
但她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也不敢相信-
两人都没继续再睡,蒲灵洗漱完出来,将浴室腾给了靳西淮。
起床后蒲灵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靳西淮应下了,随后让人给送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过来。
等靳西淮洗漱好,蒲灵点的外卖也刚刚好到了。
用着早餐,靳西淮似是无意地问起蒲灵今天的安排,“上午有工作要忙吗?”
蒲灵咽下一口食物,毫不迟疑地回答:“今天上午没有。”
靳西淮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她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要去见一个人。”
靳西淮神情一顿,修瘦指尖抵着餐盘往外挪了下,不动声色问:“这个人,我认识吗?”
蒲灵下意识回答:“认识呀,就是婴宁啊——”
想起对面不是靳青恪,而是一个出国好几年的人,她又给补了个姓:“褚婴宁。”
“年前我和她都忙于工作。前段时间她又和父母在国外过年,所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蒲灵表情轻松:“这次就是跟她见个面,聚一聚。”
靳西淮望一眼她脸上神情:“她待会儿过来?”
“不是,我和她约了个地方见面。”
听蒲灵说出那个地址,靳西淮问:“你等下怎么过去?”
蒲灵思忖一下,刚想说自己应该是打车过去,却听坐在餐桌对面的人温声提议:“我送你过去吧。”
蒲灵诧异抬眸,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靳西淮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
“刚好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
……
蒲灵和褚婴宁约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店。
她和靳西淮到店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了四五分钟,顶着一脸困倦睡意的褚婴宁才姗姗来迟。
进门后,褚婴宁视线往咖啡店逡巡一圈,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蒲灵他们的身影。
原因无他,两人颜值过于惹眼,想不看到都难。
饶是蒲灵提前打过招呼,在瞥见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后,褚婴宁还是差点惊掉下巴。
这是靳西淮?
她没出现幻觉吧?
咖啡店内氛围安静,复古吊灯渲染出一片柔和光晕,醇厚细腻的香缓缓飘散。
男人一身休闲打扮,简约的款式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直肩阔背的身形,坐在窗畔绿植旁,映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清透,长相出众。
听到动静,他循声抬脸,桃花形状的一双眸子却是眼波淡漠,情绪寥寥。
蒲灵率先看到她,朝她招手。
褚婴宁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难得没第一时间挽住蒲灵胳膊诉说想念,而是正襟危坐,近距离地又打量了一遍靳西淮,目光好奇但很克制。
注意到她探究的视线,虽觉古怪,但靳西淮还是用平和清冷的声线主动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褚小姐。”
“……”
冲击力太大了,褚婴宁强行忍住去抚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的冲动。
这句绅士有礼的话如果从靳青恪嘴里说出来,那是相当合理,可要是说这话的对象换成靳西淮,她真的一时消受不起。
“好……好久不见。”褚婴宁勉强挤出一句回复。
见气氛有些微妙,蒲灵出来控场,引导着话题,寒暄了几句。
中途,靳西淮接到一个电话,说声抱歉,走去门口接听。
等人走远,褚婴宁无声尖叫一下,抱着蒲灵胳膊摇晃:“宝贝,那真是靳西淮吗?没搞错吧!怎么几年不见,说话做事变得跟他哥一个德行了!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蒲灵回抱住她,笑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他现在在扮演他哥,可不就得一举一动都像靳青恪。”
褚婴宁抚着胸口,小声说:“虽然早就听你说过了,但总是不如亲眼瞧见震撼力强。”
蒲灵莞尔:“其实在我发现真相后,再见到他的第一眼,跟你感觉差不多。”
她瞧了眼褚婴宁,素面朝天的一张脸,但依旧明艳动人,就是黑眼圈重得突出,不由担忧道:“婴宁,你脸色怎么看起来那么憔悴?”
褚婴宁打了个哈欠,“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倒回来,昨晚又失眠了。导致不小心起晚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怕你等久了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都来不及收拾自己,妆都没化一个。”
“那你干脆多睡一会儿,我们晚点约也行。”
“没事啦,待会做spa的时候我小憩一会儿就好啦。”
没过多久,靳西淮回来,说是工作上出了点事需要去处理。
蒲灵刚想跟他告别,又听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你们下一站不是要去CBD的商城吗,刚好顺路,我先送你们过去吧。”
推辞不得,两人便搭上了他的车,其实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但困极了的褚大小姐还是趁着这短短时间打了个盹儿。
到达目的地后,蒲灵叫醒她,两人下了车。
正要往里面走去,褚婴宁突然随手摸了摸口袋,却什么也没摸到,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蒲灵不解:“怎么了吗婴宁?”
褚婴宁混沌的大脑艰难地运行着:“完蛋,我手机好像落在靳西淮车上了。”
两人齐齐回头,见靳西淮的车子还停在原地,皆松了口气。
褚婴宁飞速跟蒲灵说了声我去去就回,而后转身,朝靳西淮的车子小跑过去。
却在这时,车子发动机响起运作声,似要启动驶离。
褚婴宁心下一急,来不及多想,气沉丹田地冲驾驶座一喊:
“等等,靳西淮——”
第39章 游戏转折
这话一出,那辆本该启动的车子的确如褚婴宁所愿停下。
可与此同时,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施了噤声咒,彻底安静了下来。
街边车水马龙的喧闹远去,没了车轮驶过柏油马路的摩擦声,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也被吞没。
只余一阵令人不安的寂静,如同最深最稠的湖水,将这一方小天地淹没、包裹。
蒲灵跟上来的脚步顿在原地。
车窗降下,露出靳西淮那张神情莫辨的脸,冷峻清朗的面庞,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没有大幅度的表情,教人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褚婴宁发热的头脑更是一懵,一句“我手机落你车上了,帮我拿一下”全然说不出口,默默地咽了回去。
其实,这也不算死局,褚婴宁完全可以跟靳西淮说,自己一不小心喊错了名字,误把你叫成你弟弟的名字。
而后面不改色地纠正称呼,若无其事地让人把手机递给她。
将这场事故当作一场乌龙,找理由蒙混过去。
奈何褚婴宁实在没睡好,脑袋混沌沉重得像是塞满了棉花,昏昏沉沉,思绪卡壳,怎么也转不过弯。
于是,她第一时间把视线转向了蒲灵,带着求助的意味。
一双狐狸眼瞠然,眼神呆滞,带着没睡醒的生理性水色,像是在说:
怎么办啊宝,我好像不小心把一个重大的秘密给说漏嘴了,我该怎么圆回来才好。
这一踌躇,便错过了最好的解释时机。
蒲灵胸口绷紧,下意识往靳西淮的方向瞥去一眼,对上男人如不见底深渊般高深莫测的乌沉瞳孔后,呼吸不由歇了一拍。
眼前这状况,并不在蒲灵计划当中。
就如她和靳青恪商榷后敲定的约求结果,她并不打算那么快告诉靳西淮她的发现,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兄弟俩各归各位前。
原因有二,一是她对着靳青恪说的那番说辞,不想自己原本的生活节奏被打乱,想要一切保持原样,她能不被打扰地继续投入到自己的演艺事业当中。
二则掺和着一点私心,她也没坦诚地告诉靳青恪。
她对靳西淮产生了点好奇,或者可以称为兴趣。
想要看靳西淮到底能把他的演技发挥到怎样的极致,他的忍耐度到底有多强,耐心的界限在哪里。
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静待着是否有一天,他会受不住地自爆身份。
或者外界有那么一个契机,让他的面具被人揭露拆穿。
到时候,靳西淮的反应会是怎样的。是慌乱,是镇定,还是其他她意想不到的反应。
蒲灵很想知道。
但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还是以这么一种极为草率的方式,让人措手不及。
片刻后,褚婴宁的脑袋终于冷却下来,她清了清嗓子,虽然为时已晚,但还是硬着头皮跟靳西淮打着马虎眼:
“不好意思,叫错名字了,那什么,我以后就跟着蒲灵一起喊你青恪哥吧。”
“哈哈,你跟你弟弟真的长得太像了,我一时看走眼,还以为你是靳西淮呢……”
虽显凌乱,但也不是说不过去。
就是如果能忽略掉她磕磕绊绊的语气,以及闪烁的目光就好了。
靳西淮何其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默不作声地下了车,抬眸不语,从眉梢到眼角都极力克制着,像是在竭尽所能地保持着表面的平稳。一双眼静静地凝视着蒲灵,似乎只想听她来解释这一切。
眼见对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更别提她那生硬至极的找补,靳西淮肯定没听进去,褚婴宁慌了,挪到蒲灵身边,忐忑不安道:
“怎么办啊圈圈,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没事。”蒲灵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胳膊:“我来处理就好。”
说完,她走到靳西淮面前,顿了一下,而后径直绕过他。
走到迈巴赫后座,打开未落锁的车门,在后排座椅缝隙里找到褚婴宁落下的手机,握进掌心。
等她关上车门,转身,即将再次和靳西淮擦身而过之时。
一双微凉而干燥的手圈住了她的手腕,清冽的嗓音,挟着喑哑的情绪,低低地落在她耳畔:
“……你都知道了?”
相较于反问,这更像是一句带着不确定的陈述。
蒲灵抿一抿唇,轻声开口:“对,我知道你是靳西淮。”
良久,靳西淮动了动唇,“……什么时候?”
他每吐一个字,嗓音都显得无比艰涩用力,仿佛音节在他喉咙里被反复拉扯,受尽障碍,就连呼吸也难以为继。
蒲灵紧了紧捏着手机的细白指骨,气息似被感染一般,凝滞缓慢。
她稳了稳心神,淡淡开口:
“很多天以前。”-
这么一遭过去,两人都没了逛街的心思。
蒲灵瞧着褚婴宁如闯祸般蔫头耷脑的神色,揉了揉她脑袋,“走吧,先去做个spa,给你解解乏。”
两人就近去了一家会员制的SPA馆,跟美容师沟通完,前往更衣室换衣服,她们以前常来这地方,所以店里还有专门为她俩设置的储物柜,存放她们的私人物品。
按摩护理等一系列项目做完,工作人员带她们移步去了休息区,褚婴宁也渐渐缓过神来了,疲怠之色一扫而空,但整个人还是略显怏怏不乐:
“对不起啊宝贝,都怪我嘴快,把我们发现靳西淮身份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蒲灵依旧是回一句没关系,脸上不见丝毫计划被打乱的愠色,眼神宽和豁达。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我也没打算一直把这事瞒下去。”
褚婴宁依旧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你不是说想利用这个机会报复回去么,被我这么一弄,大好的报仇机会都没了。”
蒲灵扬了扬唇,高深莫测道:“可我已经报得差不多了呀。”
“啊?”褚婴宁懵圈一瞬,不可思议地眨眨睫毛:“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蒲灵把她之前刻意让靳西淮苦等她下班,故意醉酒折磨他的那几件事都告诉给了褚婴宁。
褚婴宁听完,脸上阴霾终于散去些。
“那就行,虽不算太解恨,但好歹也报了点仇。”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真是便宜靳西淮那家伙了。”
蒲灵不以为意地笑笑,撑着腮,叉了块休息区提供的水果。
褚婴宁是知道她和靳青恪过年前一天见过面,甚至知道两人谈话的内容。
可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更显惆怅,手中精致的小汤匙搅着美容果饮,连喝水的欲.望都没了。
瞅见她这幅样子,蒲灵抬手,给她塞了一牙脆甜的苹果。
“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褚婴宁嚼着水果,汁水清甜,但她还是不禁忧愁地叹口气,问蒲灵:“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安排?”
“什么怎么安排?”
“就是现在靳西淮知道我们发现他身份了,后面你们还怎么相处。”
“就那样相处呀。”蒲灵笑了下:“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大不了就是回归到以前他作为靳西淮和我相处的状态。”
“不过,”说到这,蒲灵停顿了一下,脑海里豁然想起不久前她和靳西淮对峙时的场景——
在听到蒲灵说很多天以前就知道他的身份后,明明不是什么好消息,但靳西淮眉梢却是往上一挑。
眼睑压低,长而直的睫毛颤动,短短几秒钟,眸中情绪几经变幻。
最后,竟像是,燃起隐隐的暗火。
虽看不懂这个表情蕴涵的确切含义,但蒲灵能看出,那并非是一种被她欺瞒蒙骗而产生的不虞或愠怒情绪。
半天没等到下文,褚婴宁伸手在蒲灵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蒲灵回神,垂眸一哂:“没想什么,只是我也不清楚接下来该具体怎么做。”
默了默,她说:“那就,暂时先顺其自然吧。”-
和褚婴宁分开后,蒲灵接连去试过几个剧组,但最终都没试上喜欢的角色。
她之前没接的那个具有争议性的代言,被经纪公司给了同公司的另外一位艺人,估计是被她的不服从安排的态度惹怒,之后公司没再给她提供任何影视资源,至于是示威还是在施压,蒲灵都没在意。
在慎重考虑和对比后,她找上了之前联系她的那家老牌影视文化有限公司——明泽娱乐公司的负责人,说自己已经考虑好了,打算和原公司解约,弃暗投明,和他们公司签约缔结合作关系。
对方并没有因为她考虑时间过久而感到不满,反而热情依旧,滔滔不绝地介绍了一下他们公司的业务范围、内部文化等等。
倾肠倒腹完,又问蒲灵给个地址,说他们可以派专人上门去签合同。
蒲灵回:【不用,我过去就好。】
Cario:【也对,这样可以顺带参观一下我们公司的环境。】
跟人约定好时间和地点,如同拨云见日,这几天都如坠云雾中的蒲灵一颗心稍稍安定。
在外忙活一天,身上难免沾染奔波的痕迹,蒲灵洁癖发作,八点刚过,便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漱。
等洗漱完,她撑着脑袋坐在客厅投影看了部文艺片电影。
说是文艺片,但讲述爱情的情节不少,亲密镜头甚至比一般影视剧拍得更为大胆、露骨。
一个人看这种片子的好处就是,不会因为身旁有人而感到尴尬,能自如放松地观看男人勾着女人柔软滑腻的唇舌,吻得难舍难分,也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如何逶迤而下,皮肉相贴。
看完一部电影,时间就不早了。
蒲灵伸了个懒腰,因洗漱清洁而褪下的困意再次卷土重来,而这次,疲怠感依旧停留在表层。
躺在床上挣扎半天,无果,蒲灵不得不再次求助外物,强制自己关机。
不同于上次的是,她这次完全没有感觉。柔韧的物品在她手指的牵引下,来回拨动,但她始终进不了状态,身体乃至内心皆毫无波澜。
大抵是机械地使用过于乏味,甚至像是在自我摧残,蒲灵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不得不再加入些许能调动情绪的调剂品。
开始在脑海里幻想。
有那么一双手,长指劲节,润华如玉,掌背薄薄的皮肤底下是脉络分明的根根青筋,腕骨坚实而硬朗。勾着指节,手腕架高她的大腿,屈起指侧,轻轻地送了进去。
渐渐地,竟真有了点感觉。
只是那双手,过分优越、漂亮,还有点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某个瞬间,蒲灵牙齿磕着点唇肉,无意识地昂起头,像一张满拉的弓,仿佛濒死的白色焰火在她颅内闪过。
心脏近乎麻痹。
也是在那个瞬间。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无比清晰,也无比分明。
第40章 游戏转折
蒲灵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性幻想对象想成靳西淮,哪怕只是单纯想来助兴。
虽说那张脸,这世界上存在着几乎一样的两张,但她很清楚,她想的是靳西淮,而非靳青恪。
气质不同,举止不同,连带着一张脸部神情呈现的细节都是不同的。
更何况,认识那么久,她对靳青恪的手长什么样子,可以说一点印象也无。
却不止一次,或无心,或着意地,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靳西淮的手上。
蒲灵本以为将sexual fantasy object想成靳西淮,已经超出了她能认可、消化的范畴,但满足过后,疲倦感拉她进入梦乡,而后始料未及地,她再一次梦到了靳西淮。
梦里,在她发现靳西淮身份后,两人开始互飙演技。
而她为了报复靳西淮,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在还未和靳青恪提分手时,两人有了不正当的肢体接触。
是她主动的。
那么一切,都由她来主导。
似有若无地撩拨,状若无意地亲近,用着一些具有迷惑性的行为戏弄靳西淮。
看似无意,实则掌控。
像是开启了一场狩猎游戏,想要看看,某人的欲.望是否能攻克道德占领高地。
在某一次时机终于成熟的时候,借着情侣之名,蒲灵主动亲上了靳西淮。
但她并未踮脚去亲,而是扯着男人脖颈上一丝不苟的领带,勾着绕着,迫使他折颈低首,配合着她的身高,弯下腰来。
蒲灵将唇覆上了靳西淮的唇瓣,不留一丝缝隙地。
两人距离近到彼此眼里渺无一物,呼吸交融,起起伏伏得像是心脏跳动的频率。
而她似乎低估了靳西淮。
梦里的靳西淮和现实中的没什么俩样,哪怕上了难度,也依旧坚守着底线,不越雷池一步。
起初,蒲灵只是将自己的嘴唇贴在靳西淮的唇上,但见对方毫无反应,她略显恼怒地轻启嘴唇,含咬住对方的下唇。
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似乎因为她这一举动而震颤一下,蒲灵弯了下眼角。
她备受鼓励般再进一步,合唇,轻轻吮吸了下那片淡色薄唇。
唔,比她想象中的更软一些。
带着清冽的气息,像薄荷味的冻乳酪。
可口的食物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并且想要再多吃一点,她试探性地伸出舌尖,往那块薄荷冻乳酪最上侧轻扫,沿着它的形状,细细地勾描,留下一串湿润的痕迹。
浆果甜香浸入清凉冷冽的薄荷中,将纯粹的冷感搅碎,像是某种气味标记。
而在这一过程中,靳西淮始终紧闭着嘴唇,甚至往里轻抿,唇线平直,如同一位禁情割欲的卫兵,严防死守着第一块阵地。
只因为深知,若是第一道关卡就如此轻易被破,他必将会节节败退,在一阵阵攻势下曳兵弃甲,直至溃不成军。
细致而缓慢地描摹完,他还是无动于衷,蒲灵有些恼了,干脆直击命门,衔上薄薄的一片唇瓣上端最中央的唇珠,重重地吮弄。
感受到唇舌下更加紧绷的肌肉,蒲灵黏腻嗓音混杂着含糊的水声,她没了耐心,扬着细润的声线发号施令道:
“……张嘴。”
靳西淮呼吸紊乱,偏头想要躲避,却被蒲灵捧住脸,强势地又扭了回来。
她并不管他的死活,只一味挑衅着:
“为什么不张嘴,是害怕自己吻技太差吗?”
后面的发展断断续续,不成逻辑,时而一个情节还未尽,就跳去另外一个场景。
在梦中,靳西淮始终倔强地没有敞开齿关,让蒲灵的舌成功抵入,勾缠住他的。
固执得叫人匪夷所思,仿佛是觉得这样,就能守住两人之间那道薄弱得再也不能再薄弱的的底线。
而在这样的梦境当中,熟睡的蒲灵仿佛又生出另外一道更深层次的意识运作。
她以绝对冷静的旁观者态度,去评判靳西淮的行为。
而后发现,这样子的靳西淮反而正合她心意。
毕竟在靳西淮的视角里,她和靳青恪才是真正的情侣,他不过是个假冒的替代品。
倘若靳西淮在面对亲哥女朋友的亲密举动时,表现得心安理得,蒲灵反而会觉得索然无味。
甚至是厌烦。
可就是那份不适,那明知道对方是自己哥哥的女朋友,试图避嫌却不能逃避显露出来的压抑与克制,让蒲灵觉得好玩。
叫她得以深刻感受到,是自己在主导着这场游戏,如同猫在戏耍着一只老鼠,叫停的权利也仅仅掌握在她手中。
……
都说梦境或多或少是现实想法的投射。
但蒲灵梦醒后,在意识到自己做了现实中哪怕理智不清醒也不会付诸行动的一场荒唐梦后,她拥着被子,半晌没回过魂来。
大抵是空闲催致胡思乱想,蒲灵决心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隔绝一切繁杂琐绪。
明泽娱乐公司的负责人提前给她发来了一份详细的经纪合同,内容囊括了双方的权利与义务、工作安排、保密条款、收益分配等等条款,十分详尽。
这次蒲灵不仅专门找了律师帮忙审核合同细则,还根据自身情况,以及跟上个公司签约后得出血的经验与教训,针对相关条款与负责人进行了沟通。
她没提多苛刻的要求,只是坦率地对工作的自由度与规划提出相应的调整建议:
“其他的条款我都没问题,只是对于未来的职业发展这一条,希望贵公司能放手让我自行规划,我对于自己想演什么角色,以及今后想走什么道路,心中已有一定的想法。”
一般艺人刚签约都是全权听从公司安排,像蒲灵这种还没签约就表现出极强的独立性与自主性的,圈内属实少见,但跟她对接的负责人却表现得极好说话。
“当然,我们向来是十分尊重艺人的意愿的,不会过多予以干涉。”
“除此之外,我们也会尽量给蒲老师你争取契合你的风格与目标的项目,不会因为公司的商业考量,就给您安排一些不符合心意的工作。这您大可放心。”
经过一番沟通,双方达成一致。
蒲灵让褚婴宁给她介绍的律师帮忙审核完合同,便按照约定时间,来到经纪公司办公地点进行正式的签约。
打春时节,天气晴好,蒲灵出门时特地打扮了一下,以彰显正式。
明泽娱乐公司算是业界的龙头企业,早些年来,凭借着深厚的行业底蕴以及一颗深耕影视剧的匠心,打造过不少家喻户晓的经典作品。
但近些年来,随着公司经营战略调整,大幅放缓了签约新艺人的节奏,准入门槛一再提高,许多演员挤破脑袋想要进去,最终也是铩羽而归。
坐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蒲灵右手边搁置着正式版的合同,跟她对接的女性工作人员比她想象中的年纪更大,看上去资历颇深,但不论是线上聊天,还是这次现实中见面,都表现得没什么架子,业务能力也十分娴熟。
会议室里有一整面的玻璃幕墙,淡薄日光折射,极具现代化建筑的冷峻,简约又不失高雅。
蒲灵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前,抬眸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
高楼大厦林立,冷峭的钢铁森林如同沉默的巨兽,仿佛随时会将生活在其中的人倾轧吞噬。
而距离她违抗父母命令,一意孤行进入这演艺圈子里,已有近一年时间,虽称不上大红大紫,但也小有收获。
新的一年,签约新的经纪公司。
面对这全新的起点,蒲灵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神人,心中难免不安。
未来会是阴沟里翻船,还是康庄坦途,着实难下定论。
思绪万千中,工作人员迟迟没等来她落笔签名,以为蒲灵是对签约还有所顾虑,不由出声询问。
“蒲老师,是合同里的哪项条款,让你感到不放心吗?”
蒲灵收回视线,弯唇笑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很满意。只是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特别是在知道咱们公司在业内炙手可热的情况后,让我觉得……”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更贴近她此刻心情的表达:“……有点像是在做梦。”
闻言,工作人员安心笑起来:“您不必妄自菲薄,我看过您演的剧,真心觉得您的演技很不错,火起来是迟早的事。”
即便已然听过不少人同她说过类似的话,但蒲灵唇边仍绽放出明媚笑意,不过分自谦,亦不过分自得,坦荡如砥地致以谢忱:
“谢谢。”
“也借您吉言。”-
这天签约完,蒲灵又找褚婴宁出去聚了一餐。
吃饭间隙,褚婴宁忍不住好奇,问起一件事:“靳西淮这几天有来找你吗?”
蒲灵停了停筷,摇头:“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不知为何,褚婴宁看上去有点失望,“那他有给你发过消息吗?”
蒲灵觉得莫名,疑惑问:“他为什么要给我发消息?”
褚婴宁盯着她,摆出认真分析的架势:“你看啊,因为我横插一脚,以至于靳西淮身份被曝光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你和他之间肯定还有些问题没捋顺,一些事也悬而未决。”
“所以,我总有种预感,你们之间还残留着某种纠缠的可能。”
蒲灵端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低眸笑笑,不以为然道:
“我和靳西淮后面顶多再对历史遗留问题交涉一番,毕竟牌都摊明了,这局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何况是纠缠,别想太多啦。”
但这天晚上,蒲灵认识到了一个道理——把话说绝往往容易惨遭打脸。
听到门铃响起,蒲灵以为是自己点的外卖到了,一打开门,便看见了一张意料之外的皮囊。
大概是气温回升的缘故,门外的人穿得很是单薄,一身黑色卫衣,廓形松散,但他却轻松撑起来了,延出挺括清正的身形,同色长裤,慵懒随性,可谓与前几个月严肃板正的穿搭风格大相径庭。
但落在蒲灵眼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是她记忆里,靳西淮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