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还在高处端坐着的女人,姜流照拿着一片玉简,半阖着眼眸,看起来正在办事,长如鸦羽般的睫毛映下细小的阴影,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分外宁和。
虞芝芝估摸着姜流照大抵知道她是为姬绪云而来,这会儿怎么着也该摆出点态度来。
于是,姜流照不开口,她也不起来。
但虞芝芝忽视了自己受过伤的身体此时称得上“娇气”,跪了还没一炷香时间,她的膝盖就已经疼得不行,偏偏姜流照还在看那玉简,一点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求情很重要,膝盖也很重要。
虞芝芝决定偷偷用一下灵力,然而她丹田内的灵气刚刚开始运转,一阵强大的威压就压了下来,她当即无法使用灵力。
虞芝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今天是没法蒙混过关了。
与其这么僵持,她干脆直言道:“师尊,徒儿前来不为逃避擅自前往秘境的处罚,只是内门的姬师妹,她是受徒儿牵累,去秘境一事是徒儿的主意!依照太清宗宗规和剑峰峰规,姬师妹的处罚该只有七日的。”
“还望师尊明察!”
而方才一直看着玉简的姜流照,在听完虞芝芝恳切的话后,总算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这位门徒。
姜流照的眼眸极黑极亮,如她的剑气一般锋利,且摄人心魄。
这会儿这双眼眸带着审问的意味看过来,虞芝芝与之对视两息,便率先移开了视线,垂到地上。
“你说你的主意,那么为何?”
姜流照将玉简放下,玉器置于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如她的声音。
虞芝芝心下犹豫,为了寒阳草这件事,是暂时不能告诉姜流照的。
她便道:“徒儿想找人炼制些许丹药来舒缓经脉,寻求修为突破的方法,是以想要前往秘境搜寻药草。”
殿内陷入了一阵沉默,虞芝芝又大着胆子再去看姜流照,却见师尊依然在垂眸看她。
她身上只有太清宗的宗服,和林唯的一件披肩罢了,姜流照能看什么?
但姜流照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虞芝芝便想继续求情,于是放软声音:“师尊,我”
却见姜流照阖眸,用灵力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虞芝芝顿时喜笑颜开,和姜流照师徒这么多年,她当然了解一点对方的脾气。
刚才让她跪着是对她擅自去秘境的小惩罚,这会儿拖她起来则是表明接纳了她的话。
姜流照性子冷清,却并非不近人情。
虞芝芝又凑近了一点,和姜流照就隔着桌台,灿烂笑道:“多谢师尊!”
只是和她的满面笑容相比,姜流照依然淡漠:“不论为何,你应当知道量力而行。待你身子好后,领罚去思过崖一个月。”
知道处罚逃不了,但听到真要去一个月,虞芝芝还是咧了咧嘴,为自己默哀。
她又看了一眼从头到尾端坐着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的姜流照,在试图再跟师尊讨饶和乖乖听话之间,选择了后者。
“徒儿明白,那徒儿先告退了。”
既然已经说明白了事,虞芝芝想着林唯还在外面受着冷风,便没打算多留。
哪知这时候姜流照一时也没发话,虞芝芝只能先等着,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她师尊说:“你的病症还找不到解决方法,就先不急,至少保证身子康健,回去多唯息。”
说完,见虞芝芝有些讶异地看过来,姜流照停顿一瞬,才又说:“曜冶真人那儿有一批新的丹药,晚上送去你的金霁阁。”
虞芝芝并不意外姜流照知道她修为跌落的事,大概从她进门之时,姜流照就发现她已经跌倒了筑基三层。
但姜流照话少性子淡,比起言语,她更注重行为。如此直白地说出“不关心修为只关心你身体”的意思倒还是头一次。
虞芝芝只觉得喉咙有点发干,缓了一会儿才笑道:“徒儿谨记师尊教诲。”
姜流照微微颔首,这回也是用灵力将她直接送到了殿门口。
从进殿到出门,虞芝芝只有刚刚跪的那会儿用了腿脚,甚至跪也没让她跪多久。
她抬手准备推开凌烟阁的主殿大门,而这时,她耳畔再度响起一个声音:
【怎能如此不知轻重缓急?如今这般,也只能去找新的门徒了。】
她当即不再管这位幕后主使之一,提起下摆朝着吵闹处奔跑过去,只希望成晓灵这次再靠谱一回。
喂!林佥事,等等我啊……”虞芝芝娇柔带怯的声音从身后追来,“我怕黑。”
林唯嘴角狠狠一抽。
我信你个鬼,刚刚在那么黑的祈福殿里,也没见你露怯啊。
虞芝芝!都是一家人了还这么坑我?
第 56 章 第 56 章(二更)知道你们急,加更一下
林唯一路疾奔,赶到苏伦公主别院时,贼人早已退去,只余下几名金甲卫在昏暗中沉默地打扫战场。
才踏进院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摇曳的灯火下,地面浸染着一片片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她快步穿过庭院,径直走向苏伦的房间,一推门,便见成晓灵正双手抱臂站在一侧,神色凝重。
床榻上,苏伦公主靠坐其间,手臂处的伤口已被仔细包扎。令林唯侧目的是,她身边那位白日里摇签解卦的侍女阿璃,此刻竟只着一件单衣,紧紧搂住苏伦受伤的胳膊,眉眼间写满了担忧与心疼。
苏伦则是一脸柔情蜜意地看着对方,缓声安慰着:“我没事,只要你安全就好。”
林唯眉头微微一挑,这情形,看来绝非主仆那么简单。拱手道:“卑职来迟,还请苏伦公主恕罪。”
苏伦微微侧目看来,目光如淬寒冰,声音里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林佥事,若再有下次你就不必再来见我了。金甲卫的职责是万无一失,而非事后的请罪。”
你死我也死,你当我不想救你吗?装什么装?你知道美人计有多难过吗?再说了,我在这有个屁用,还得分余力保护我,你懂个屁啊。
可到底对方是个公主。
“是!卑职必不再犯。”林唯点头应下,悄悄拉着成晓灵退出屋,给这两位如胶似漆的小情侣让出位置。
她将成晓灵引至廊下僻静处,压低声音问道:“今晚究竟怎么回事?可是沈然音派来的人?”
成晓灵眉头紧锁,先是点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像是她的人……却又不太像。”
“此话怎讲?”
正待细问,林唯余光瞥见虞芝芝自院中款款走过,正装模作样地向一名金甲卫打听情况。刚刚中过招的她,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索性将成晓灵拉回房内细谈。
成晓灵默然落座,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她衣袖上溅满暗红的血迹,周身散发着浓重的肃杀之气,不知方才经历怎样一场恶战。那凛冽的煞气和血腥味扑面而来,竟让素来散漫的林唯也不由得正了神色,一时不敢如常与她玩笑。
林唯看不到三人的身影后,才关上篱笆门,进了院子里面,虞芝芝也把捂着岁岁眼睛的手放开。
她到两人的面前,先低头看向小孩,问道:“岁岁,刚才没有把你吓到吧?”
岁岁摇摇头,只要阿姐没有跟他们一起再出去,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那就行,岁岁你记住,日后若是再看到他们,记得回家来找阿姐和阿九。”
林唯笑了下,撸猫一样把小孩把炸起来的头发往下顺了顺,“阿姐给你做了野菜饼,去灶房里面吃吧。”
见到岁岁进到灶房里面,她才和虞芝芝开了口,主动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会来,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虞芝芝虽然对乾元有意见,始终都对她的转变持着怀疑态度,但是这句话她是相信的,更不用说刚才乾元还是在维护自己。
她轻点头,问道:“你当真要和他们断了联系?”
狐朋狗友聚一窝,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今日林唯把这三个人打了,明天估计和她交好的其他人也会听到消息,主动和她断了往来。
日后要是再想恢复了关系,可不是件容易事。
“本来就是要断的。”林唯的语气里面没有半点惋惜,“随意地说我欠他们的钱,还欺负你,这种人不断留着也是祸害。”
“刚好他们现在把钱也还清了,以后都不用和这种人有什么交往了。”
虞芝芝听完,只想说与她无关,乾元想要交往什么人,是好是坏,她都不会在意。
只是还没有开口,便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塞进了个东西。
低下头,才看清楚是林唯刚才从巩荣那里掏出来的碎银。
虞芝芝眉眼微动,看向眼前的人,“你……”
林唯也张开手心,指着从郝大和王二那里掏出来的铜币道:“这是他们欠我的酒钱,余下的便当做是巩荣给你的欠礼。”
说出来那样的话,只是口头的两句道歉怎么也不够,还是用银子补偿比较好。
虞芝芝垂眸看向手中的银子,没有想到乾元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她听到了巩荣油腻的话,也看到了对方垂涎的眼神。
但当时,虞芝芝的内心只有平静,像是在看干涸池塘里面的烂鱼烂虾。
她记住对方的样貌,盘算着日后该让对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林唯会动手,现在还会说,她手上的银子是道歉补偿。
【目标人物好感度+10】
机械音响起,林唯的大脑反应了片刻,才确认她自己没有听错。
不是好感度-10,而是好感度+10,她第一次增加了对方的好感度!
林唯觉得,她现在甚至比当时抽卡出金还要激动,看向虞芝芝的眼神都带了些热切。
那可是十次抽卡机会啊!
虞芝芝敏感地察觉到了眼前人的反常,她眯了眯眼,下意识和林唯来开距离。
林唯咳一声,问道:“你早饭吃饱了没有,要不再进去吃点?”
她们听到巩荣的声音,便放下早饭出了灶房,刚才和对方“友好”地理论一番,林唯感觉自己倒是又有点饿了。
虞芝芝点头,她刚才也只吃了一个野菜饼,也才三分饱。
只是她刚抬脚,便见到旁边的林唯呲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你怎么了?”虞芝芝上下打量着她。
林唯欲哭无泪:“刚才打人用的力气太大了,胳膊和脚都抽筋了。”
她教训人的时候没有留力气,每一脚都是实打实地踹过去。
用胳膊抡对方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也都是她要让对方好好摔个大跟头,每个动作都完全没有收着。
但原主因为爱喝酒,干过的农活也少,身体素质和力气都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爆发。
如今放松下来,再微微一动,浑身都是抽筋的酸爽感。
虞芝芝:“……”
林唯感觉到了眼前人的沉默,她主动为自己辩解道:“这次只是意外。”
日后她好好锻炼,总不至于打完人之后,自己腿脚还要抽筋。
虞芝芝嗯了声,心底却没有同情,只是想着这种意外可以多来几次,也方便她日后行动。
这种谋划没有必要说出来,她只是问道:“那你现在还能动吗?”
“能动,但是很疼。”
虞芝芝心底啊一声,有点可惜,怎么不是完全不能动。
林唯不知道眼前人的想法,她求助地看向虞芝芝,语气放到最轻:“要不,你给我搭把手?”
话音落下,林唯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虞芝芝头也不回地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唯:“……?!”
差点忘了,哪怕已经涨了10点好感值,现在总的好感度是-50,和50之间还隔着一条鸿沟呢。
等她艰难地靠着抽筋的脚挪动到灶房,岁岁和虞芝芝正围在灶台前面吃着饼。
林唯到虞芝芝的身边找了位置坐下,放轻声音对着她道:“好无情。”
虞芝芝咬了下饼,慢条斯理咽下后才道:“我无情,你这不是也进来了?”
虽然她的语气平常,但里面的报复意味十足,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被控诉的正主林唯听到这话,心里不知为何,反而感觉到一丝开心。
毕竟她刚见到虞芝芝的时候,对方眼眸冰冷,防备地连话都不和她说,如今却是话都多说了几句。
在心里咂摸了几分钟,林唯陡然意识到,她现在的心情和服侍猫主子的心情有点相似。
刚捡回家里的时候,猫猫恨不得离她有八百米远。
等到喂了几天,倒是可以靠近些,但一旦超过猫咪能接受的唯全距离,猫猫就开始呲着牙朝她哈气。
当时的林唯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哈气的猫猫也可爱。
吃完早饭,三人各自领了锅碗去刷,收拾好之后,林唯本想从灶房里出去。
只是转过身,就见到虞芝芝还站在灶边,没有要出去的迹象。
“你还饿?”
虞芝芝下意识摇头:“不饿,我想……”
林唯好奇问道:“你想什么?”
除了前面的想要离开,以及要自己抹药,这还是虞芝芝第一次主动提出来要求,她肯定要满足对方。
虞芝芝早上看到了林唯洗身子,也觉得自己身上有些难以忍受。
但话要出口的时候,她又有些担心,乾元会不会趁着她要洗身子的时候,突然做些什么。
林唯等了片刻,没听到虞芝芝说话,于是又问一遍:“你想做什么?如果我能做到的话,肯定会帮你做到。”
虞芝芝垂眸思索片刻,才道:“我想烧些热水洗沐。”
她现在不像之前那样浑身无力,哪怕乾元力气大些,她也有逃脱的可能。
再者,不如也接机试探对方,若是乾元现在就装不下去,她也不用多费心猜测怀疑。
她向来只在外人面前叫虞芝芝娘子,当着虞芝芝的面从来都是唤她“芝芝”,这一声“娘子”叫的虞芝芝心底发软,她窝在林唯怀,顾不上生气她对自己的另一身份过度亲密。
虞芝芝捧着她的脸,五指插入她的发丝,拇指揉捻着她的耳垂,林唯缱绻的双眸里映照出虞芝芝的柔情蜜意,似要把对方都看融化了一样。
她坐在林唯腿上,身姿稍高于林唯一些,微微低头贴住林唯的额间,另一手抓住林唯的手腕,隔着衣服放在自己的胸前柔软上,察觉到林唯呼吸略显急促,掌心发抖。
她低声软语:“我也想你了。唯唯,你不要去做什么皇城司的佥事了好不好?我不舍得你犯险,我只想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平平安安的。只做我的妻主,只做虞氏医馆的账房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林唯便要把手挪开,虞芝芝紧紧压住不放,低头轻轻吻上了林唯的唇角,一触即逝,目光缱绻地盯着林唯不放。
“好不好嘛?”
第 57 章 第 57 章
林唯脑袋里像是烟花炸开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整个掌心连带整个胳膊都发软。
“别…别这样,你不是说治好病之前,不能做……做这些事情吗?”她呼吸急促,感觉心脏跳动的有些不受控制。
再抬头时,已经蹙起眉头,声音断断续续道:“芝芝,我……我心口难受。”
虞芝芝心头一惊,立马起身将林唯放平,抓住她中指指节,用指甲狠狠掐了上去。
“啊!痛死了!”林唯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被掐断了一样,立马从床上坐起,挣脱虞芝芝的手,使劲地甩着。
待疼痛平缓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原本是在装心疾发作。
翌日清晨。
林唯起床,先跑到灶房里面烧了些热水,准备洗洗身子。
她原本是想去灶房里做早饭,但弯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身上闻着有股味道。
想来也是,昨天先是在山上转了半天,遇到毒蛇又被惊出一身冷汗。
其后便马不停蹄地从大柳村往返县城,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
更不用说,村子里洗沐本就麻烦,原主都不知道是多少前天洗的身子。
林唯实在忍不了,只能先把做饭推迟,烧些热水。
村里人的家里都没有浴桶,基本都是拿布巾沾水擦擦身子。
若是到了夏天更简单,站在院子里,从头到脚往下浇盆水就行。
现在天冷,林唯烧好热水之后,混着些冷水一起拎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等到她擦洗完身子,换上件新衣服后,林唯忍不住满足地喟叹一声,终于舒服了!
她把脏衣服拿在手里,左手拎着水桶,打开屋门准备把水道出去,便见到了院外的虞芝芝。
她主动打招呼:“起的这么早?”
虞芝芝早起睡不着,便从屋子里面出来透透气。
闻言,她转过头,首先看到的却是乾元手上拿着的亵衣亵裤,已经撸起袖管的胳膊。
虞芝芝立刻移开眼睛,语气里都有些急:“你先把衣服穿好!”
林唯啊了一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她这不是好好的?
她又反复看了两遍,才意识到是自己为了方便挽起来的袖子。
林唯把袖子放下来,脏衣服也裹成团放到洗衣盆里后,才忍不住笑的看向眼前的人:“好了,我都收拾好了。”
她倒是难得见到虞芝芝这种着急的模样。
村里人不讲究,农忙干的热乎朝天的时候,才不会在意有没有露胳膊。
更不必说,林唯的观念里面,胳膊和腿之类的,看到也没有什么关系。
虞芝芝这才重新看向她,撇了眼胳膊处的袖口才道:“穿衣服这种事情还要让人提醒吗?”
林唯无辜地眨眨眼:“我刚才就是洗了洗身子,也没想到你会在院子里面。”
“再说,刚才我这不是被你看了身子,按理说我吃亏才是。”
说话的时候,她还特地把“看了身子”四个字加重了声调,像是受了委屈的清白姑娘一般。
虞芝芝几乎要被她气笑,也不知道她两人谁是乾元,谁才是坤泽。
还吃亏,分明是她的眼睛吃亏了才对。
只是不等她反驳,林唯便开了口,“早饭我们做些野菜饼怎么样?”
虞芝芝却眯了眯眼:“你会做?”
从她醒过来,家里基本都是岁岁在做饭,昨晚的烤兔子也只需要把兔子放到火上就行,而且还有芸娘帮忙,她并不是很相信林唯的话。
林唯微微挑眉,“当然会做,而且肯定好吃。”
她前世做博主的时候,做饭的过程也会加到上传的视频中。
糖醋鲤鱼裹着浓稠的酱汁,诱人鲜嫩,红烧肉色泽红亮,肉质软糯,哪怕只是道简单的鲜汤馄饨,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浓郁的鲜香。
手艺精湛,可惜她上传视频的时间通常是晚上。
评论区的网友被馋的不行,偏偏吃不到,只能含泪点夜宵,点赞最多的评论就是“这个博主管杀不管埋”。
虞芝芝虽然没有应她这句话,人却走到了灶房,拿了些野菜过来。
林唯见人同意,也回屋盛了些麦面,准备多烙点饼。
麦面并不是后世的面粉,里面还带着些麦糠,因此麦香的味道也更加浓厚。
虽然现在家里油盐酱醋都缺,但林唯觉得做出来的味道不差。
虞芝芝把野菜洗过,又撕成了小块,见到林唯往麦面里面加水后,便将撕好的野菜也放到里面,便成了能够烙饼的面糊。
林唯见到碗里的野菜,下意识看向自己旁边的人。
“看我做什么?不会做了?”虞芝芝问她。
林唯笑了下:“没有,就是想着阿九帮了大忙,早饭可要多吃点。”
她本来还以为,虞芝芝会跟她对着干,没想到对方还会给她帮忙。
虞芝芝呵一声,“我只是饿了,而且我不是岁岁。”
不过是往里面放了些野菜就被说成“帮了大忙”,这样哄她没用。
林唯仿佛没听出来言外之意,“嗯,那你比岁岁还要厉害。”
火烧起来,她慢慢地把面糊倒进做饭用的陶罐里面去,薄薄一层。
不出一会儿,面饼开始透出些金黄色,边缘也微微鼓了起来,麦面的香气开始弥漫。
林唯找准时机,用木铲把薄饼翻了个面,心里数了五个数,一张野菜饼便成了。
等到面糊烙完,也差不多是三个人的份量。
林唯自己先拿了张饼,又对虞芝芝道:“你也吃,剩下的饼我放灶上温着,岁岁起来吃也不会凉。”
虞芝芝拿了张饼,吃到嘴里的时候,首先是麦面醇厚的香气,也盖住了野菜中的苦味,反而能尝出来几分清新。
林唯做饭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自然知道对方不能假手于他人。
但做饭这件事情,不可能一夕之间学会,莫非乾元以前便是会做饭的?
林唯见她吃的认真,挑眉问道:“是不是很好吃?”
虞芝芝看着乾元,莫名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到几分,希望得到承认的期待感。
她顿了片刻,道:“好吃。”
林唯眨眨眼,几乎以为对方的好感度要涨。
只是还没有等她点开面板,便又听到对方开口。
“不若以后,家里的吃食便都由你来做,如何?”
林唯:“……”
心好黑的一人。
林唯软磨硬泡哄了半个时辰,几乎什么招式都用过了,总算哄得虞芝芝消了气,依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她这才轻轻抽身,挽起衣袖一看,臂上已是针孔密布,不由得暗暗发誓:此生绝不再让芝芝沾酒。
惦记着任务的事,她推开房门,恰见成晓灵搀着沈然音蹒跚而过。成晓灵虽醉眼朦胧,却仍记着正事,朝林唯挥挥手:“放心……交给我。你快回去歇着吧。”
林唯见沈然音也已醉得不省人事,心下大定,对成晓灵抱拳笑道:“不愧是我表姐,有你在果然稳妥。”担心虞芝芝离了她一会儿又醒,身子胳膊再添几个血洞,说罢转身掩上房门,重回屋中。
却没想到,就这么稍一疏忽,第二日闹得个两败俱伤。
第 58 章 第 58 章
林唯是在冰凉的地板上醒来的。她撑起身子,只穿了薄薄寝衣,身底下卷着一床被子,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摔痛的屁股,抬眸去瞧到底怎么回事。
“娘子,你睡醒了啦。酒可醒了?”
虞芝芝衣衫微乱,冷眼站在一旁盯着她。林唯顿觉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她想起还有要事没完,一时不想跟林唯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多言,拿起桌上的面具戴好,便径直推门而出,快步走向苏伦公主的房间。
林唯心下一慌,看虞芝芝方才的模样是真动了气。她手忙脚乱地套上那身皇城司的玄色圆领袍,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提着追了出去。
待她赶到苏伦房外时,虞芝芝僵立在门前,双拳紧握。察觉林唯走近,只冷冷地瞥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四方馆。
想必她是发现沈然音与苏伦同宿一室了。就这么片刻工夫,两旁廊道已聚了不少看客。林唯定了定神,仍按原计划向房门走去,打算引众人看上一眼就尽快收场,好赶回去哄虞芝芝。
可还未到门口,就忽听苏伦公主的房间内传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林唯也不知道自己的烤兔子馋了一村人,还把小孩惹哭了。
烤兔再肥也只有一只,她们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吃的干干净净,连骨头架都嗦地看不见一丝肉。
吃完后,芸娘也要带着满满回家。
临走前,她问林唯道:“除了野兔,你家中可还有别的吃食?”
只是用了次刀,她和满满就吃了顿味道极好的肉,哪怕眼前的人是无赖,芸娘觉得还是她占得便宜更多。
“怎地,你和县城里的人一样也看不起我,觉得我连吃食都搞不到?”林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甚至想要把人赶出去。
芸娘连忙摆手,语气里都带了几分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家里昨日还余下几张糙饼,想着你和阿九她们要不要吃,我给你们送过来。”
“糙饼你自己留着吃,之后或许还要找你借刀呢,且瞧着吧!”
林唯脸上闪过几分不耐烦,“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把门关了!”
芸娘张张嘴,似乎是有什么想说,最后却又被咽在了肚子里,摇摇头道:“没有了。”
话音落下,林唯就把篱笆带上,转头回了院子里面。
“阿娘?”满满抬头看向她。
芸娘拉起她的小手,看了眼林唯的背影后,才轻声道:“我们回家。”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林唯,旁人和她说两句话,便觉得旁人是看不起她。
但哪怕这样,也比打人要好多了。
村里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混账乾元,但是有些乾元娶妻之后便收敛许多,也有着当家的模样。
若是林唯能真的好好对阿九,两人说不定也能把日子过好呢,她在心里想。
把人送走之后,林唯对着蹲在地上的团子道:“岁岁,你和阿九把烧剩下的灰拿到灶房里去。”
柴火烧完了之后就是草木灰,这可是好东西,不仅能当庄稼的肥料,还能制作碱水,再拿些放到盛着米面的罐子里头,还能防潮防虫。
“好哦,阿姐。”
虞芝芝虽然厌恶乾元,但不至于看着个小孩自己干活,她也帮忙拿着笸箩把草木灰拿回去。
林唯则是把背篓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先把里面的野菜拿出来,然后就是里面的药。
药堂郎中给她拿了不少药,除了她要求的那些,还有不少治疗头疼脑热的,往后总用得上。
在药堂的时候,林唯也看见了这个朝代的文字,比繁体字还要复杂些。
她在原来的世界,大学专业是计算机,对于文学方面更是一窍不通。
林唯认起来麻烦,索性直接说自己不识字,让郎中把不同种类的药包成不一样的形状,日后也好区分。
治疗跌打损伤的比较好认,是用小陶罐盛着的膏体。
她拿着这个小陶罐出了房间,就见到往她这里走来的岁岁。
“阿姐,我和阿九把院子里的灰都搬完了。”
可能还是因为之前的影响,岁岁还是隔着一步和她说话,但眼睛里的害怕少了些。
但林唯很满足,想着改天给小孩买个糖吃,“我都看到了,岁岁好厉害。”
岁岁很少被人夸,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睛,才仰着头小声说:“阿九也厉害。”
听到这话,林唯看向院中的人,微微挑了挑眉,“对,阿九也厉害。”
虞芝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头回了屋。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刚进了屋,转头林唯便带着岁岁也过来了。
她坐在床边,眯了眯眼眸,“你来做什么?”
“从县城里拿了些药,给你们治治伤”,林唯把手上的陶罐拿出来,“我说过,之后都会对你们好的。”
解释完,她便先给岁岁擦了药,原主多是用木棍打的伤,过了几天后便淤成青紫色,看着吓人,“疼的话告诉阿姐。”
岁岁摇头:“不疼。”
乳白色的药膏抹在胳膊上,不仅不疼,还带着股凉丝丝的舒适感。
她在心里默默想,如果阿姐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比阿娘在的时候还要好。
给岁岁抹完药,林唯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虞芝芝。
岁岁知道两人是在治病,自己也非常懂事的去了灶房烧水。
在她开口前,虞芝芝便道:“我自己抹药就行。”
药对现在的她是好东西,她不会拒绝,但绝对不可能让乾元碰到她。
林唯却道:“胳膊上的伤你可以自己抹药,不过腿上的伤得我帮你抹药。”
虞芝芝看她:“你不是说,除了我离开,其他的条件都能满足我吗?”
“我现在想要自己抹药,你能答应吗?”
林唯:“……”
打脸的次数多了,也就感觉不到尴尬了。
“除了抹药和离开这两件事,其他的我都能满足你。”
刚才虞芝芝搬草木灰的时候她便注意到,对方走起来的时候,似乎有些慢,还带着些不明显的跛。
“我得看看你的腿是只有外伤,还是伤到了筋骨,若是伤的严重,我们得去县城里看看。”
林唯可没有忘记,原剧情中,虞芝芝就是被原主打跛的。
所以她必须得借着抹药,看看对方的腿有没有问题。
虞芝芝声音很冷:“你会看?”
不过是色痞子乾元想找个机会,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林唯道:“我今天特地让药堂的郎中教了我,摸摸骨头就能看出来。”
筋骨除了问题,膝盖处会有突起或者肿胀,容易辨别出来。
她说这句话,本想的是解释自己没有其他的心思。
但听在虞芝芝的耳中,便是乾元不仅要看她的腿,更要摸她的腿。
她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变成了傻子。
若非是自己的妻郎,又有哪个坤泽会让人看自己的腿!
虞芝芝不让步,“你告诉我哪个位置,我自己来。”
林唯见状,只能把药递给她,
她伸出来自己的腿,期间脚尖不小心碰到了坤泽的,又立刻收回:“这样,我摸哪个位置,你便跟着我一起。”
虞芝芝垂眸,跟着她开始摸自己膝盖的位置。
“这里疼吗?有突出来的骨头之类的吗?”
林唯摸着膝盖骨左边的骨头,眼神却没有离开过虞芝芝的腿。
虞芝芝莫名有种乾元在触碰自己的感觉,但这种方式偏偏又是自己提的。
她压下心底的烦躁,道了声:“不疼。没有。”
“真不疼?”
问完,林唯就对上双冷冷的眸眼。
好吧,看来是真的不疼。
林唯又引着坤泽检查了几个位置,期间却不经意瞥到了对方露出的一截白皙脚腕。
被捡回来的时候,虞芝芝身上的外衫就破破烂烂,衣服是普通的料子,林唯猜测虞芝芝可能是秘密出的皇宫,特地做的伪装。
原主也没有给过她多余的衣服,便只能一直穿着,束腿的位置破了个洞,站着看不太明显。
但坐下后,再一弯腰,衣服向上提,白皙脚腕便露了出来。
看来若是得空,她得带岁岁和虞芝芝去县城里买几套衣服,往后天热起来也能换着穿。
这样想着,林唯就仍不住多看两眼,想着该买些什么料子和颜色的衣服。
只是她刚瞥到一眼,虞芝芝便立刻坐直身子,将衣服往下拉了拉遮住那截脚腕。
她现在不仅想要挖掉乾元的腺体,还想要挖掉对方的眼睛!
“好看吗?”
林唯本想说好看,毕竟虞芝芝之前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公主,肤白如玉,哪怕上面有伤痕也无法掩盖。
但话到了嘴边,她才觉得这话太轻佻,没有外人在的情况下没有必要说。
于是她道:“不好看。”
虞芝芝冷哼一声,“呵。”
林唯:“……”
而院中的虞芝芝则是在放飞手上的鸽子,展开信纸,眼角带笑读道:“夫人安好。小姐回府后读了您的信,时而言语气恼,时而悄悄抹泪。我依您吩咐将青衫交予小姐,她凝视衣衫良久,旋即匆匆出门。青杏虽不知其具体去向,但猜想她应是寻您去了。”
恰在此时,虞樱缓步走进屋中,眉间微蹙,忧声道:“你总不让我开门,林唯她也不敲门,只在门外静静坐了半夜,最后翻身上马,径直回家去了。你们俩这到底是怎么了?”
虞芝芝两指拈着那封信笺,移至烛火之上。火舌在纸张上渐渐蔓延开来,将字迹吞没成灰。她目光静默地注视着那点灼热,语气平淡似水:“无妨,只是唯唯近来有些任性,同我闹脾气罢了。不出三日便会好的。”
“娘您尽管放心,说不定她明日就会过来了。”
第 59 章 第 59 章
折腾半宿的林唯回到家中,沐浴过后累得倒头便睡。
次日起床用饭时,发现府里的人收拾着东西正往外搬,经青杏提醒才想起来,前几日便过成念真和林月柔要出城去别院住上几日,她忙忘记了。
别过两位母亲之后,林唯穿上绯色官服直奔皇城司,心中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抄查柳侍郎的家。
一进皇城司,她便发现。过往的金甲卫皆纷纷侧目,暗中打量着她。
殊不知自己早已一夜名扬整个朝堂,有人说她忠诚护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人说她得罪了盛泽兰,官途渺茫,没有几天俸禄可拿了。
对这些议论,林唯一无所知。她只注意到今日的沈绮玲看起来格外愉悦,稍一打听,得知沈然音将被贬至南方水灾之地任刺史,心下便了然了几分。
回到剑峰后,虞芝芝如约先去了林唯的幽兰阁,贺茗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她惊讶于虞芝芝的身体恢复居然如此之快,明明早晨刚醒的时候,全身经脉还相当脆弱,一天过去,她却已经生龙活虎了。
然而,对于修为倒退这件事,她也依然是无能为力。
“我闭关出来,听我师尊说过你的事,从这几次诊脉来看,你的体质当真棘手。”
贺茗是药峰峰主云和真人的亲传门徒,当年虞芝芝一出事,姜流照就将云和真人请了过来亲自为她医治,然而这位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医修,面对虞芝芝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虞芝芝已经听多了这种话,因而并不在意,还对贺茗道:“贺师姐,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倒是麻烦你和师姐还要替我操心。我那儿还有些草药和丹药,明日我去药峰登门拜谢。”
“不了。”贺茗摇摇头,注视着眼前的人,“剑峰和药峰远着,虽然你的经脉看似已经痊愈,但还是多养些日子的好,不能御剑的话,又要操累一番。”
她说完,留心着虞芝芝的模样,却见她神色平静:“贺师姐所言有理,那这份情我先记着,几日后再去药峰。”
从天之骄子到亲眼目睹自己一点一点跌落,这份冲击绝对是巨大的,但虞芝芝却如此淡然,不论是强装的还是真实如此,这份心境都已经足够强大。
虞芝芝倒是注意到了贺茗隐隐打量的神色,然而三年来,这种眼神她已经见过太多,是以根本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她心中压着一件事。
她没打算同林唯商讨,毕竟她在林唯这儿也听到过那种声音。
在离开幽兰阁后,虞芝芝没有回自己的金霁阁,而是调转脚步去了藏书阁。
太清宗作为如今修仙界风头最盛的宗门,其藏书阁自然海纳百川,不论是藏书数量还是占地面积都颇大,藏书阁位于太清宗主峰之上,距离其余五峰距离都不算远。
但今天虞芝芝已经奔波了一天,哪怕身体恢复奇快,也还是带着伤,她走在路上的时候当真是无比怀念御剑飞行的日子。
筑基四层是御器的门槛,她偏偏从筑基五层一下子掉到了筑基三层。
所以说,就算境界要跌落,为什么要一下子跌落两层呢?
多跌点少跌点都让人好想点嘛。
虞芝芝在心中默默嘀咕着,又可怜自己的仙剑。
她的佩剑名为“故里”,是姜流照从一处太虚秘境中得到的流云星铁锻造成的,剑身轻薄如云,又有淡金流光缠绕,与虞芝芝的金灵根适配性极高。
如今,她怕是没多少次机会用剑了。
要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修为一点一点消失,而不感到丝毫恐惧和愤懑,那是纯粹的假话。
但虞芝芝也不想整日为此伤春悲秋、怨天尤人,如何度过今天才是她每日所想。
至于明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小意,小意?”
林唯唤了几声,虞芝芝才回过神来:“师姐,怎么了?”
“你从回来之后就在走神。”林唯黛眉微蹙,伸手抚平虞芝芝衣领的褶皱,关切问,“可是师尊训了你?不必太过挂心,毕竟师尊向来看重你,见你又伤着了,她大抵也是不好受的。”
“嗯,我知道。”虞芝芝点点头。
只是在林唯温柔包容的眼神下,她还是没忍住吸了口气,低声说:“说起来,师尊还有收亲传门徒的打算吗?我入门已经几十年了。”
听到这个问题,林唯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她考虑到虞芝芝修为又跌落的事,让语气轻松些:“也许?师尊如果有了个新的门徒,对我们来说,就是多了个师妹,多了个家人朋友,我们的日子本身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嗯师姐说的对。”虞芝芝有几分低落的心情被林唯一句话就抚平了。
首先她不能因为一时幻听就去怀疑师尊,其次,就算师尊收了新的门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会有个新师妹,她也会对新师妹好,她的生活依然快乐。
这样一想,虞芝芝又把那点自我怀疑抛到了脑后。
事关师妹的处罚问题解决了,她决定等四天后姬绪云从思过崖出来,好好补偿一下。
而现在,她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急着去做。
“师姐,我觉得我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想要去隔壁丹峰一下,向你请示!”
虞芝芝一板一眼地说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是林唯已经太熟悉她这些套路了。
她拉住虞芝芝的手,见暖了这么久也没能让她手暖和起来,只好往她手心里塞了个暖珠。
林唯的幽兰阁四季如春,一如她本人那般让人如沐春风。这会儿卧房内的温度也称得上暖和,虞芝芝觉得自己有点犯困,师姐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缥缈:“你去丹峰是去找沈师妹吗?”
“嗯?是的。”虞芝芝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底泛着点水光点了点头。
林唯的身影变得更朦胧起来,只是虞芝芝看着她师姐的侧颜,不知为何品出了几分冷淡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清明,林唯还是那副温柔如水的样子,细声和她说:“但是前几日丹峰的齐岐恰好同我说,沈师妹最近闭关了。”
齐岐是丹峰峰主曜冶真人的亲传门徒,也是丹峰的大师姐,沈鸣筝和她关系匪浅,这消息绝对靠谱。
“什么?”虞芝芝又是大惊失色,不知道最近这事儿怎么一茬接着一茬。
她这会儿头发还是散着的,从储物戒指里随意拿了一根绳子出来绑住,斟酌片刻后说:“那我去找齐师姐吧,这事儿真的很重要。”
如林唯自己所说,虞芝芝做的决定她从来没劝成功过,因此她只是垂眸遮去眼中的情绪,而后笑道:“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去。”
“啊不用不用!”虞芝芝还是那副诚恳的样子,“师姐,我昏迷这几天都在你这儿,已经耽误你不少事了,去师尊那儿是你送的,现在这去丹峰还要你送,那不是又碍着你一天了吗?”
林唯看着虞芝芝,少女的眼睛始终明亮清澈,她又先收回视线说:“行,那你去吧。但晚上要来我这儿,我让贺茗再给你看看。”
虞芝芝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修为降到筑基三层,无法御器,虞芝芝自然无法御剑飞去丹峰,但好在剑峰和丹峰距离不远,沈鸣筝的金阙阁还在丹峰的中心位置,哪怕走路过去都非常方便。
虞芝芝来这儿轻车熟路,甚至小道都知道几条,为了避人耳目,她还真就特意选了小道。
寒阳草产量大,但是仅在秘境中有,太清宗的药峰都没能养出来,因此这草药勉强算得上抢手货,虞芝芝并不想经过她人交给沈鸣筝。
横竖她有金阙阁的门匙,留个储物戒指给沈鸣筝解释一下就行,顺便让她帮自己去和齐岐串一下口供。
但到底是受了伤又昏迷三天,上午还去姜流照那儿跪了片刻,等走到金阙阁的时候,虞芝芝觉得身体经脉里那股疼痛又有卷土重来的意思了。
不过,还能忍受。
虞芝芝擦了擦额上的汗,看向自己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
要论太清宗内哪位金丹期以上修士的宅子最好,沈鸣筝的金阙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旁人建宅子,一些世家大族也就弄点宝石暖玉装饰点缀一下,然而金阙阁直接用羊脂白玉做地砖,帝王绿翡翠做室内装饰,更别提用鲛人泪来当夜明珠、用龙鳞来调节湿度这之类的了。
一句话来概括,金阙阁简直富得流油!
旁人见了金阙阁,总要感叹一番,但虞芝芝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她只是揉了揉被金阙阁那一圈金光晃到的眼睛,又抬着步子准备进入阁内。
“你来都不打声招呼?”
哪知道门匙都还没拿出来,她身边先炸起了个女声。
“阿筝?”虞芝芝满脸讶异,“你没在闭关?”
来人同虞芝芝差不多身高,略矮几分,同样一身白色宗服,但她衣领袖口的红色纹路是丹峰门徒特有,与虞芝芝象征剑峰的金色不同。
同时,她宗服的布料也明显不一样,光照下,那些布料上有隐隐的光华流转是高级的护身阵法纹路。
且她五官生的明艳至极,端是往那儿一站,便足以令百花失色。
沈家是天下第一世家,以炼丹为专长,家族底蕴本就不可估计,沈鸣筝又是沈家唯一的嫡女,未来的家主,在宗门的宅子更是取名为“金阙”。
有人称沈鸣筝华贵骄矜比牡丹更甚,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只是这比牡丹花更矜贵的人眼下看起来并不大好,沈鸣筝柳眉紧蹙,先抬眼垂眸将虞芝芝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压着火气说:“你这副样子就出来?”
虞芝芝眨眨眼,也低头将自己看了看,宗服干净没染一点灰,又揉了揉脸,脸上也没沾什么东西。
她知道沈鸣筝喜洁,出门前还仔细整理了一下的。
沈鸣筝看不过眼她这动静,不耐道:“你自个儿去照照镜子吧,白着一张脸不在自己宅子里躺着,跑出来做什么?”一面说着,她一面又走近了点,“还有,你听谁说我在闭关?林唯?”
“我师姐是听你们齐师姐说的,那看来是齐师姐弄错了。”知道沈鸣筝是指自己脸色不好看,而不是说自己身上有什么脏东西,虞芝芝就直接走过去,一只胳膊搭在沈鸣筝肩上,“阿筝,我拖着身子来找你,你都不感动一下的吗?”
“呵,你那好师姐倒是消息灵通。我是要闭关,但被事情耽搁了。”沈鸣筝冷哼一声,却也没甩开虞芝芝,只是瞥着她说,“你有话快说,别扯其她的,是伤着哪儿要用药吗?”
“哎呀阿筝你真是料事如神,我此来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收起你这副德行,别整日不成体统的!”沈鸣筝喊了声,将虞芝芝贴上来的身子推开,转过身快步走向金阙阁,“随我进来拿药!”
“唉,阿筝等等!”虞芝芝跟上她进了金阙阁内,“我确实于丹药上有求,但不是我的”
“啪”的一声,沈鸣筝猛地合上了已经打开的碧蓝色宝盒,打断虞芝芝的话。
她又是一声冷笑,转身提眉盯着虞芝芝:“哦?不为你自己,那是为了谁?你的好师姐?还是剑峰的那个新师妹?”
“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在意这个”虞芝芝笑了一声,但还是顺着沈鸣筝的脾气,“哎呀都不是。我师尊的八百岁寿辰要到了,我想赠她一副火灵丹。”
火灵丹是拥有火灵根修士用来温养经脉、稳固丹田的最佳选择,属于五品丹药,算不上难炼制,但因为材料需要寒阳草,产量一直算不上多,并且因为能炼制的丹修多,其品质也参差不齐。
提到炼丹品质,那沈家必然是首选。
沈鸣筝作为沈家少主,不过百岁就已经是金丹期,其天赋放眼沈家全族,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更不用说她的炼丹水平,连太清宗丹峰的峰主曜冶真人都赞不绝口。
而在听到虞芝芝是要给姜流照送生辰贺礼后,沈鸣筝面上的冷意稍微褪去了一点,但嘲讽的笑并未散去:“原来你不管不顾擅自去秘境,就是为了给你师尊送贺礼?你师尊真是得了个好门徒。”
知道沈鸣筝一直介意自己去剑峰这事,虞芝芝不管她话里的刺,反而又凑了过去,笑道:“哎呀好阿筝,论炼丹,如今有多少人能在你之上?你就帮帮妹妹吧。喏,这一枚储物戒指里都是草药,除了炼制火灵丹的那些材料,还有青云草血凝花之类的,我还塞了几枚九转金丹,你都拿去吧。”
“九转金丹?”沈鸣筝一愣,九转金丹可是二品丹药,她自己也没多少,“那不是我师尊之前给你用来修补灵脉的?”
“呃确实是,不过反正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与其放置着浪费了,给你用更好。”虞芝芝耸了耸肩,又把储物戒指往沈鸣筝跟前递了递。
沈鸣筝没有接过来,而是又看了看虞芝芝,随即眼睛微微睁大:“你的修为”
如今沈鸣筝比虞芝芝高了一个大境界,可以看出她的具体修为,而虞芝芝神色未变,只是笑着说:“是啊,又降了两层,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跌到练气期了。”
听了这话,沈鸣筝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明艳如花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接过虞芝芝递来的储物戒指,嘟囔说:“没事,反正沈家会养着你的。”
这话把虞芝芝逗得更乐,她又搂住沈鸣筝细长的脖颈:“真的?那妹妹以后可全依仗沈少主了啊?”
“你放手!”沈鸣筝被她这么一弄,白皙如玉的耳朵都被闹得通红,怒道,“虞芝芝,和你说过了别整日没体统的!”
虞芝芝闹完后,沈鸣筝又把一开始拿在手里的那个碧蓝色宝盒扔到了她手中:“拿回去。”
虞芝芝不打开也知道这绝对是一整盒的丹药,她无所谓道:“这些对我没什么用的,不用给我”
“让你收着就收着!”沈鸣筝对虞芝芝的回绝面露不快,态度强硬不容质驳。
“好吧。”虞芝芝知道沈鸣筝的脾气,若她一直回绝,对方怕是要大发雷霆,因而还是将宝盒收入了另一枚储物戒指。
这个动作做完,她耳畔响起了一道带着嘲讽意味的女声:
【呵,已经是筑基三层了,看来你离变成废人的那天也不远了。】
虞芝芝瞪大了眼睛,她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沈鸣筝依然光彩照人,她垂眸与虞芝芝对视,神情坦荡:“怎么了?”
就像现在,她听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
在接连听到三次、且三次声音都不同的时候,虞芝芝怎么也无法用“这是幻听”来逃避了。
频繁地听到其她声音,在修仙界是一种非常不好的征兆。
进入藏书阁时,虞芝芝亮出自己亲传门徒的身份牌,殿门口的法阵便向她的身份牌中注入了一道术法,除了第九层的禁书区,其余的藏书可尽由她翻阅。
这三年为了找出自己身上产生异样的原因,虞芝芝最常跑的地方就是藏书阁,对这地方早就烂熟于心。
她一进门,就直奔六层的修仙界历史区,翻出那本最厚的《修仙界的起源与体系建设》,找到“修道与魔修的分支”这一专题开始看。
太清宗有修仙史这一五峰都要修习的科目,当年为了通过考核,虞芝芝几乎将这本书都背了下来,如今过去几十年,许多细节她已记不太清。
但她记得的是,听到许多负面的、让人怀疑自我和身边人的声音,是走火入魔的显著特征。
然而看到引发走火入魔的条件这一板块,虞芝芝又很确信自己不是,因为她既没有过分执着之事,也没有郁郁寡欢、负面情绪集中的情况。
她又翻开一本《远古时期修仙界神话体系》,里面提到在远古时期有神兽名为凤鸟,凤鸟是太平祥瑞的象征,且拥有洞察人心、听人心声的神通。
在思索自己听到的那些话是否是“人声”之前,虞芝芝首先否认了自己会有神兽异能这种可能。
当今确实有一些传闻,说哪个世家是哪个神兽的后代,比如林家就一直被说是有神兽鸾鸟的血脉。
但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的内容,且大多是为了鼓吹家族的名声而传出来的,如果沈家少主沈鸣筝听到这种话,只怕会是嗤之以鼻。
更何况,如果她真有这种异能,又怎会如今才显现?
虞芝芝在脑海中细细思索着,这一找,就是在藏书阁待了一整天,如果不是她的身份牌闪了又闪,表明有讯息传来,她是要继续找线索的。
“嗯?明萱师姑?”
走出藏书阁打开身份牌的传讯,虞芝芝收到了好几条曜冶真人让她马上回金霁阁的消息,看起来分外紧急。
但虞芝芝是用腿走的,哪怕她走得再快,从藏书阁回到金霁阁也耗费了足足两炷香的时间。
是以,她老远就看到了一个黑着脸的高挑女人站在自己宅子门口。
“虞芝芝!你让老娘好等!”看到了人,明萱立刻喊了一嗓子,蹭蹭走到虞芝芝跟前,疯狂点着她的脑袋,“难道你师尊没跟你说昨晚我来送药吗!这几天她让我关照你,听说你受伤了修为又降了,我从昨晚等到今晚,还以为你是去哪儿想不开了,把老娘吓得要死!”
“等等!”虞芝芝为了保护自己的脑袋不被明萱戳出个火星子来,急忙后退了几步,护住脸道“明萱师姑,我师尊说您会给我丹药,但是没说是您亲自来送啊!”
说着,她又睁大了眼睛,看起来乖巧懂事:“如果我知道是您亲自来,那必然早早就在宅子里候着,为您煮上一壶竹叶青了。”
“她没说?”明萱一听,脸上的火气立刻退了大半,转而变为隐隐地担忧,“师姐素来谨慎,看来情况当真是危急”
“师姑,宗门内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听到提及姜流照,虞芝芝跟着问了声。
明萱看她一眼,斟酌了一下道:“进屋去说,我等着喝竹叶青呢。”
明萱作为丹峰峰主,号曜冶真人,与姜流照是同门的师姐妹,两人关系甚笃。
自虞芝芝入宗成为姜流照的亲传门徒,也没少和这位师姑打交道,甚至在她身体出问题之后,那些价值不菲的丹药都是由明萱亲自炼制的。
明萱同样是火系天灵根,平日里性子直、火气重,除炼丹外有个品茶降火的爱好,而虞芝芝煮茶技术一流,每回明萱来剑峰,她都会为这位师姑煮上一壶竹叶青。
“宗主师姐的病情恶化,你师尊去探望她,还要代她处理宗门内的事务。”甫一坐下,明萱就开门见山地说。
虞芝芝将茶叶倒入壶中,准备洗茶,她没有打断明萱,知道对方后面还有话。
果然,明萱长叹一声道:“最近世道不太平,魔宗那边似乎有动静,她们大概还是对五色石的传说不死心,正道几个大宗和世家都在着手警戒。”
修仙路漫漫,得道之人少之又少。
除了天资机缘限制外,一些心性不坚定的人极容易产生心魔,或是走火入魔,由此堕入魔修。
魔修的修炼多半伴随着杀戮,是以为正道所不容,千年前的正魔大战,魔修大溃,从此被压制在了西北一角,无法靠近九洲腹地分毫。
然而近几百年兴起了一个“魔宗”,行事风格极为狠辣诡谲,给正道诸多世家宗门带来了麻烦。
明萱道:“魔宗必然不会草率行动,保不准她们已经在正道内派了探子。你师尊认为这种情况下,你在宗门的位置会比较危险,所以她忙的这段日子,由我来照看你。”
“我?危险?”虞芝芝洗茶的动作一顿,有些许不解。
其实她还想问为什么不是姜流照来和她说这些,明明前天自己去凌烟阁的时候,对方是有机会说的。
但转念一想,这种问话显得有点太孩子气,又憋了回去。
明萱看着自己眼前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人,向来心直口快的她也静默片刻后才缓声道:“你不记得了?六十年前,魔宗圣女潜入正道想要窃取秘宝,正是你识破那位圣女的计谋,彻底打乱了魔宗的计划,并让她们不得不继续沉寂。”
“啊,那师尊和师姑是觉得,魔宗那边的人会心怀报复?”听了明萱的解释,虞芝芝将洗茶的水从茶壶中倒出,扬了扬眉,“我现在都这样了,魔宗还需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吗?”
“魔宗的人素来残忍乖戾,她们当年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小心为上。”明萱怕虞芝芝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又强调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被看作是继承你师尊长虹剑尊衣钵的人,也是同辈里的第一人,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意义重大?”
虞芝芝听前面半句还能应和地点点头,听到后面,简直要把问号贴在脸上了:“明萱师姑,今年是辛酉年啊。”
“辛酉年怎么了?”
“你说的怕不是上一个甲子【注1】的事了。”虞芝芝控火烧水,还不忘吸了一下鼻子作出感动的模样,“想不到师姑居然如此在意我,把我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唉唉唉,扯哪儿去了!”明萱怒喝。
虞芝芝却还是不以为意,水被煮沸后升腾起了一片水雾,让她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模糊:“是真的,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岂料虞芝芝眉头一挑,倒有些不乐意了。她捏了捏林唯侧脸的软肉,不悦道:“你竟不吃我和她的醋了?我可是出城一夜不归呢。”
照理说按别人家的妻主或娘子早就闹翻天了,林唯这副淡淡的模样,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林唯点点头,感觉后脊背一阵凉意,又摇摇头:“吃醋,但我相信娘子有重要的事去做,不能乱吃飞醋。”
虞芝芝莞尔一笑,牵着她的手站起,又忽然一推,将林唯整个人推倒在小床上,俯身贴了过去。整个人压在林唯身上,柔声道:“唯唯好乖,让我看看如今亲你,你心跳得可还厉害吗?”
窗子微敞,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声音尽数传进屋内,林唯恐卢朵和锦纹躲猫猫的时候会不小心跑到这间屋子。
不等她开口提醒拒绝,已然被虞芝芝的吻尽数淹没。
两人躺在床上紧紧相拥,没一会儿虞芝芝便软得败下阵来,换作林唯压在她的身上。林唯将她圈在床上的一处角落,被包裹的感觉使她心中一阵酥软,又觉小腹发麻,深知自己已然情动,再吻下去怕是该出事了。
第 60 章 第 60 章
虞芝芝可不想两人的第一次,在医馆的小小隔间里度过,偏头躲开林唯密密麻麻的吻,小声喘息着:“够了,唯唯……”
林唯双眸雾蒙蒙地盯着她看,喉咙吞咽,将她的手握住抵在自己的心口:“不痛了,心里酥酥麻麻的很舒服。我还想……”“要”字还没说出口,便被虞芝芝食指堵住。
她在林唯身子底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再亲下去我便不只是想要和你亲吻了,但总不能在这里被你要了去……”
林唯撑在虞芝芝身上羞赧起身,俯身盯了虞芝芝一会儿,又忍不住低头想要轻吻虞芝芝促狭的笑眼。
与这道盛怒的声音一起来的,还有刺耳的破空声。
虞芝芝原本冰冷的神色变了变,然而到底是她修为跌落太多,等她反应过来时,方才讥讽她的那几人四周的地板已经被砸出了几个坑。
乾坤阁既然贮存天下修士的东西,那自然要在防护和安全上下功夫。整座阁子布下多少符箓和阵法就不用提了,连这铺地的地板都是价值千金的玄龟甲。从乾坤阁推行至今,还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因此,突然来这么一出,周围人被这变故给吓得赶紧四散避开。
处于风暴中心的虞芝芝则是看着那几个坑,心里默默说:砸得这么深,到时候要修补这些洞又是一大笔钱。
“陈清和,你有本事再把刚刚那句话说出来!”
飘散起的烟尘被一道劲风吹开,沈鸣筝周身围绕着一条赤红色的柔软绸缎,照得她凤眸中火光更盛。
能在乾坤阁内如此嚣张行事的,除了沈大小姐,也没第二个人了。
方才对着虞芝芝盛气凌人的陈清和,这会儿脸上升起的那点红晕彻底褪去,露出了她原本煞白的脸色,眼瞅着沈鸣筝踏步而来,她忙道:“沈、沈鸣筝!我你敢对我动手?!”
沈鸣筝冷笑着,但是那股子气是愈烧愈旺:“有什么不敢?你背后造谣同门暂且不论,太清宗的峰主长老何时是能被你嘲弄的?陈家把礼义廉耻都教到哪儿去了!”
她说完,缠绕周身的红绫光芒更甚,显然已经蓄势待发。
虞芝芝在看到沈鸣筝连“朱焰绫”都召出来时就明白这人已经气得不清,原想着等她把陈清和这群人骂一顿就行,哪知道沈鸣筝这是真的想动手了。
她心里泛着嘀咕:以前也没见沈鸣筝这么维护师长啊。
朱焰绫飞出之时,虞芝芝彻底抽出了故里。
她丹田内灵力流转,故里剑身光芒更甚,面对朱焰绫甚至还要更胜一筹,几个轻巧的剑技,虞芝芝便四两拨千斤地改变了朱焰绫的攻击方向。
然而,虽然虞芝芝的身姿瞧着轻松随意,但在故里与朱焰绫碰撞之时,她的掌心便传来一阵猛烈的震痛,这会儿又因为还带着伤便动用灵力,连经脉都传来痛感。
修为跌落所带来的后果,在此刻更为明显。
虞芝芝还来不及去细想,沈鸣筝却是已经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明艳的脸上是一片压抑的怒意和阴翳:“你冲出来做什么?”
“阿筝,”虞芝芝忍着经脉传来的痛,吸了口气,唤她,“宗规规定了门徒不能擅自斗殴。她们背后说人就由宗门处置,你若主动动手,到时候受罚的反倒是你。”
末了,她又眨眨眼笑道:“而且,别这么暴力嘛!”
虞芝芝说完,便感觉沈鸣筝拽着她衣服的手收紧了些。
她很清楚,在沈鸣筝脾气上来的时候想要劝住她得废一番功夫。
是以,虞芝芝好脾气地浅笑安抚着,丝毫不在意自己理得干净平整的宗服已经被沈鸣筝拉得皱成一团。
沈鸣筝的眸色生得浅,是那种近乎灿黄的琥珀色。不管虞芝芝本人是什么态度,明萱接受了姜流照的嘱托,为金霁阁布下了一层阵法和符箓防护,又给了虞芝芝几件高级护身法器、传讯符箓,和一如既往的批量丹药,让她有什么需求直接开口。
虽然知道丹修普遍有钱,但明萱出手如此阔绰,在虞芝芝见过的人里,大概只有沈家能在其之上了。
提到沈家,虞芝芝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沈鸣筝送给她的那个碧蓝色宝盒,这宝盒镶金戴玉,通体碧蓝盈透,光盒子就价值不菲,符合沈鸣筝一贯的喜好。
而打开盒子,也如虞芝芝一开始所料,是一整盒的上品聚灵丹和续灵丹,这些丹药成色极好,一看便出自沈鸣筝之手。
并且,即便贮存在盒中,虞芝芝也能感知到这批丹药散发出的极为薄弱的灵力波动证明这批丹药出丹炉并不超过五日。
然而聚灵丹和续灵丹全是用于滋养温补经脉,扩充丹田灵力的,通常低等级的修仙者用来补充灵力,或者是给伤者用的。
沈鸣筝是定然用不上的,那她五日内炼制这么一批丹药是为何?
她琢磨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打算什么时候碰到沈鸣筝想起来再直接问对方。
虞芝芝脑海里又闪过前日在金阙阁听到的那个声音,哪怕她认为那声音的来源不怀好意,然而光是想象沈鸣筝对她说“你早晚是废人一个”,也足以让人感到心中郁涩。
毕竟虞芝芝知道,沈鸣筝只是表面瞅着脾气大,实际上这人心肠还是软的。
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些声音产生的原因,虞芝芝不知道声音的触发条件,但方才明萱师尊在她这儿坐了好半天,她也没听到新的声音。
她打算在屋内修炼一会儿后,去山下的太清城上逛一圈,找找其她线索。
吞下一枚聚灵丹,虞芝芝在床上盘腿坐下,开始吸收天地灵气在丹田内运转周天。
但一如过去三年的每一天,那些原本被引动至丹田内的灵力,如泥沙入江一般,甫一接触她的丹田便消失殆尽。
而虞芝芝即便早已知道结果,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她能清楚地感知体内经脉传来隐隐的疼痛,便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再睁眼时,虞芝芝依然是筑基三层,修为没有丝毫变化。
若是一般的筑基期修士得沈鸣筝这么一枚上品聚灵丹,修炼上一段时间,是怎么着都能提升一点的。
虞芝芝吐出一口浊气,先捶了捶自己因久坐而有几分酸软的腿。
虽然明知没有用,但在剑峰这么多年,她早已养成了有时间就修炼的习惯,更何况她也还是心存一点侥幸,想着没准哪天她的身体就恢复正常可以照常修炼了。
侥幸到底是侥幸,虞芝芝习惯了修炼,自然也习惯了修炼完后修为毫无长进这件事。
她整理好衣袍,又马不停蹄地出门前往山下。
太清宗位于群山之上,山下依托而生的小镇与其同名,数百年来因着太清宗逐步强盛,太清城也变得日渐繁华,传闻比起人间甚为繁华的金陵城也不多承让。
这会儿正值当午,街上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虞芝芝身形高挑又偏削瘦,步态轻盈地绕开人群,她轻快明丽的模样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很快,她就到了此行的第一站,落玉轩太清城内最大的珠宝铺。
虞芝芝还惦记着叫沈鸣筝帮自己炼制丹药的事。
想要送她师尊火灵丹是早就想好的事,而找沈鸣筝帮忙也是早有打算,因此早在出发去秘境之前,虞芝芝就到了这落玉轩,找老板定制了一个玉坠和一个玉佩。
不论什么法器、丹药,姜流照作为一峰之主,沈鸣筝作为沈家少主,她们是定然不会缺的,是以虞芝芝认为送份具有自己心意的礼会更合适。
而玉饰,最适合送礼,还可以用作储物法器。
“虞道友。”看板看着迎光走进来的人,眼前一亮,主动招呼道。
虞芝芝浅笑着:“老板,我来取我之前定的两份玉饰。”
她穿着太清宗剑峰的金色领口宗服,衣领袖口平整严密,端的是干净利落,而面上眉眼弯弯,一头乌黑的长发用发绳简单系了一下,又平添几分随性潇洒。
老板接待的大多是修士,但这般标致的人也不多见,更何况还是个大顾客,自然是满面笑容,客气道:“早已做好了,道友稍等片刻,这就为你取来。”
虞芝芝找老板定制的两份玉饰,从材料到雕刻的图案是她自己选择设计的。
姜流照偏好温润光泽的暖玉,不喜太过花俏,因此虞芝芝仅让玉佩上留了一副简单的山水画。
而沈鸣筝则恰恰相反,她最爱夺目的帝王翡翠,除此之外,虞芝芝让人雕上几朵重瓣牡丹洛阳红,令这小小的玉饰看起来也尽显精致奢华。
“给,道友检查一下吧。”老板递上了两份精致和礼盒,“两份的储物空间都是一致的。”
虞芝芝点点头,拿起来看了看,内心赞叹落玉轩的手艺精湛,笑容更灿烂了一些:“多谢老板。”说完,她从储物戒指内拿出了一个更小的戒指递给老板,“这里是二百枚上品灵石。”
旁边有买东西的人听到这个价格,都瞪大了眼睛向虞芝芝看去,其中不乏与她同样穿着太清宗宗服的人。
“我的天啊我没听错吧,两百上品灵石!”
“我师姐一月也才领10枚中品灵石,这人什么来头啊?”
“看她的衣领是九卷云纹,这是剑峰的亲传门徒!”
“什么,剑峰?那她是”
“哈,肯定就是那个废人了!虞芝芝!”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她好像从金丹大圆满变成筑基期了对吧”
“可不是么,而且啊,谁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变成练气期呢?哈哈哈哈!”
“都这样了,那她怎么还好意思做剑峰的亲传门徒啊?”
“有什么不敢的?人家不但敢继续待在长虹剑尊门下,还敢继续扒拉着沈家吸血呢!”
“什么”
那些嘈杂的声音传入虞芝芝的耳朵里,她微微拧了拧眉,压着眼眸扫过四周,方才说过话的人都默默闭上了嘴,但眼神都还落在她身上。
虞芝芝轻笑了声,将礼盒收入自己的戒指中,转身道:“几位是兽峰和符峰门下何人?既然对我这个剑峰的人有如此大的意见,何不禀报长虹剑尊,或者你们自己的师尊,请求将我逐出师门呢?”
许是没想到虞芝芝居然这么直接的回呛,她们不过是几个外门门徒,哪里敢真的和亲传门徒叫板,尤其是面对虞芝芝这个曾经太清宗的天之骄子。
即便不知修为,但她逆着光直挺挺站在那儿,明明是笑着,扫过来的视线却冷漠至极,仅是这么打上一个照面,这几个人就被虞芝芝周身传来的气场给逼得说不出话。
“若有任何不满,下次记得当面找我对峙,而不是背后议论。”
虞芝芝到出落玉轩的门时面上都带着笑,好像她真的只是在提意见一样,然而却叫那几人胆战心惊。
出了落玉轩,虞芝芝的笑就敛了起来。
原本她是想装作没听见的,但是这群人说到了师尊,又说到了沈家,那她就不能不管不顾。
当然,她不是为那些人的话心烦,毕竟这三年来她听得是越来越多,心中早就不甚在意。
而此刻,虞芝芝也没再听到那种仿佛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的声音。
连着两天都没有任何迹象,她几乎又要认为那是自己的幻听了。
虞芝芝决定再观察一下,于是,她又去往今天的第二个目的地乾坤库。
乾坤库坐落在太清城的中央位置,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风水宝地,整体成圆柱形,占地面积颇大。能在太清城中心区域占下如此大的地盘的,唯有沈家。
虽然如今有各种各样的储物法器,但大多储物空间极为有限。
若是想要一个大点空间的,只能去秘境中碰碰运气,这类法器又极为稀少。如果是家产丰厚点的修士,恐怕从十根手指到全身各处都要挂上储物法器才行。
为此,沈家嗅到商机,招揽了相当数量的阵法修士,创设阵法可以供物品传送和储存。
修士们在乾坤阁办理账户后,即可获得一个属于自己的储物格。储物格内可以存放任何东西,并且存储进去后,可以在各地的乾坤阁内取出。当然,账户也分等级,分天地玄黄四级,等级越高的账户拥有的储物格空间越大。
乾坤阁内最基础的储物格面积也已经远超一般的储物法器,是以,如今绝大多数修士都在乾坤阁内有账户。
虞芝芝当然也有,并且,她还是特级账户,不在常规范围内。
“虞小姐,这边请。”虞芝芝甫一踏进乾坤阁内,就有人走了上来接她,要引她上楼上的厢房。
“不用了,我就是来取点东西。”
虞芝芝微微抬手表示拒绝,她来乾坤阁的次数不多,原因就是这边事儿太多,每次陪沈鸣筝来,都要上去厢房喝茶消遣一会儿。
她这次来是想取几个以前从秘境中带出来的仙草和符箓。
这回去秘境负伤,虞芝芝觉得欠下了一堆东西。
师姐照顾她好几天,她必然要赠礼感谢,师妹因为她受罚,她自然也要补偿,当然还有师姐的好友贺茗,帮她疗伤好几次,也要登门感谢的。
虞芝芝在心里打算着要取哪些东西出来,没注意到身后已经有几个人在靠近。
“哟,虞师妹,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啊?”
一道略显尖锐而又有些发抖的女声响了起来,虞芝芝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去看,而是先把自己在乾坤阁的令牌交给负责人,让她去储物格拿东西,随后才转身轻飘飘抬眸看向来人:
“陈师姐,这么巧啊,你也来取东西?”
来的是一个比虞芝芝矮上几分的女人,她面色颇为苍白,但这会儿又泛着不大正常的红晕,一双吊三角的眼睛紧紧盯着虞芝芝:“你来取东西?怎么,沈家的大小姐不陪你玩过家家游戏了,转而让你跑腿了?”
“是啊,人家很忙的,陈师姐也要抓紧时间修炼呀。”虞芝芝丝毫不在意对方逼近的步伐,依然好端端站在原地。
女人却被这话刺得不行,她瞪大了眼睛,怒道:“虞芝芝,你还有脸说我?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货色!”
说完,她又转为嘲讽的笑,眼中满是恶意:“你这会儿又是想攀上谁?沈大小姐看不上你了,你是不是又打算去找那个落魄的林家少主?还是那个新来的内门第一?又或者是万人敬仰的长虹剑尊?”
听到这些话,虞芝芝原本还带着淡笑的姿态消失了,素来微弯的眉眼此刻是一片冰冷。
背在她身后的佩剑“故里”已经出鞘,灿金色的锋芒让哪怕是汇聚天材地宝的乾坤阁也黯然失色。
“你”面对着女人莫名有几分激动的神色,虞芝芝张了张唇。
却不想,旁边突然炸起一道裹挟着暴怒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当真是找死!”
此刻这双眼眸里除了愤怒,还翻涌着其她诸多情绪,虞芝芝注意到了,但没怎么品出来那些是什么。
她反而是想,不知什么时候起,沈鸣筝的眼中时时绕着这些复杂的东西。
僵持了好一会儿,沈鸣筝冷哼一声,松开抓着的虞芝芝的衣服,将她推开些:“你说得对。”
转而,她又慢条斯理地抬眸看向从刚才开始就只能呆站在那儿的陈清和几人,故意缓声道:“你们方才说得那些话,我会一字不落地汇报给几位的师尊,和长虹剑尊。”
陈清和是符修,通常来说符修的战斗力是比丹修高一些的,只可惜沈鸣筝不但修为高,本命法器朱焰绫也是极品。
陈家算得上是个修仙界的大世家,但比起沈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背后说人闲话还被正主抓到,甚至差点被打,陈清和和她两个跟班是一点不敢再在沈鸣筝面前造次,却又不甘被人当众教训,因此就把这笔账堂而皇之记到了虞芝芝这个“罪魁祸首”头上。
虞芝芝用头发丝想都知道陈清和是个什么脑回路,无非就是想说她攀上了沈家,这会儿沈鸣筝“刁难”她们是在为她出气。
陈清和是个很典型的世家人,刚入宗的时候她以为虞芝芝并非出身大族,于是有意拉拢。
但是虞芝芝自幼养在沈家,怎么都算半个沈家人了,自然是拒绝了陈清和的邀约,不曾想这人大概是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从此有事没事就喜欢讥讽虞芝芝是攀炎附势之人。
并且从虞芝芝修为开始倒退后,陈清和做得是更加过分。
虞芝芝对上陈清和那带着怨念的眼神,依然不为所动,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过去后,她还惦记着她是来乾坤阁拿东西的。
“你自己来乾坤阁做什么?”那头,沈鸣筝收了朱焰绫,让负责的管事过来善后,旋即盯着虞芝芝问道。
虞芝芝正要对她说:“我来取东西的,哪想到会碰上这档子事。”
“你要急着拿东西,让乾坤阁的人送去金霁阁就行了,干什么要自己出来。”沈鸣筝轻嗤一声,摇摇头又招呼虞芝芝,“拿完了就一块儿回去。”
“还没呢,等一会儿。”虞芝芝想着如果没这么一插曲,她大概早就拿到东西去下一站了,“唉对了,阿筝,这个给你。”
她说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古朴礼盒,递给沈鸣筝:“感谢你愿意帮我炼丹。”
“落玉轩的?”沈鸣筝一眼就认了出来,放眼修仙界,没几个她看得上的珠宝铺子,太清城的落玉轩算是为数不多入得了她的眼的。
“给我?”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沈鸣筝接过礼盒的动作是毫不犹豫。
虞芝芝见她拿过去,只是用掌心拖着,却并没有打开的意思,遂问:“你不看看是什么?”
沈鸣筝又哼笑着:“回去再看。”
瞧着那张漂亮的面庞一扫阴霾,露出往常的明艳时,虞芝芝把“那你干嘛不收进储物戒指里,还要拿手上”这句话憋了回去。
至少沈鸣筝这会儿心情挺不错的,她就不说旁的了。
“你呢,你也来拿东西?”虞芝芝顺口问了句,毕竟在她印象里,沈鸣筝除非是要来乾坤阁听曲玩儿,否则要东西都是让人直接送上太清宗的。
哪知道沈鸣筝对这随口的话反而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沉默片刻后说:“因着旁的一些事,无需在意。”随后,又即刻说,“你这回挨罚,要多久?”
本就是随口一问,虞芝芝注意到了沈鸣筝的反常,但也没往心里去,回答道:“一月。”
沈鸣筝点点头,瞥她:“我姨母过段日子要去人界一趟,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人间的金陵城?等你出来,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去。”
“当真?”虞芝芝顿时眼睛一亮,她又凑过去一把抱住沈鸣筝,“哎呀好姐姐,跟着你果然有好日子啊!”
她确实念叨过几回金陵。
虞芝芝幼时被娘亲们带去过一回,那也是她为数不多与双亲有关的记忆,她曾经还想过,或许等她修为彻底消散后,去金陵安度余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被突然揽住,沈鸣筝白净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一层淡粉,她怒道:“虞芝芝!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说完她就推了几下虞芝芝。
两人一如既往地小打小闹着,这时一位侍女小跑着走了过来,将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虞芝芝面前道:“见过少主。虞姑娘,这是您要的仙草和符箓。”
“多谢。”虞芝芝礼道,接过了盒子。
“仙草、符箓?”沈鸣筝闻言,柳眉蹙起,“你为何还要特意到乾坤阁拿这些?你拿符箓做什么?”
“送礼用的。这几天都是师姐照顾我,还把她药峰的好友请来了。”虞芝芝不甚在意,把打算都同沈鸣筝说,“再拿几张符箓给我那师妹吧,毕竟她也因为我受罚了,总要补偿点。”
就在她把盒子收进储物戒指后,却见方才还笑吟吟的沈鸣筝,这会儿面上又染上了阴翳。
“怎么了?”虞芝芝有些不明所以。
但沈鸣筝只是不大自然地轻轻笑几声,听起来大抵是冷笑,而后转身说:“没什么!你还不走?”
“我现在还不回宗门,待会儿还要去买点东西。”虞芝芝走快了几步跟上去,“真没事儿?你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你有事就快走,别在这儿烦我!”
沈鸣筝是闹脾气还是真生气,虞芝芝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这会儿眼瞧着对方是真的动了怒,哪还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人,还想再说什么,沈鸣筝却是直接踏上朱焰绫御器飞走了。
“她这脾气怎么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虞芝芝看着沈鸣筝远去的身影,无奈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她已经快要忘了“听到声音”这件事的时候,她的耳畔再度响起了那个如鬼魅般的声音:
【呵,给这个送礼给那个还情,有沈家都还嫌不够,如此长袖善舞,果真是满脑子攀炎附势!】
“紫荆——!”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汩汩的水流声,和一道清晰的、桨板划开水面的轻响。她茫然地站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朝着声响处踉跄追了几步,溅起一片凄冷的水花。
四下空空,再无回音。
犬吠声近,随着水流波动,她找到姜念云的尸身,摸索着拔出长剑紧紧握住横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