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所有的作为,都不过是为了黎渐而已。
他也私心的,想让黎渐的眼睛里能够看见他,就像当初看见宣朗那样。
苏见山压下嘴角,“啧”了一口:“没想到赵公子竟如此痴情,实在是出乎苏某的意料。”
说着,苏见山勾了勾手,一把将黎渐的身体拽到自己身边,心满意足的打量一眼。
“不过,可惜了……”他冷哼一声,“可惜你的愿望,成不了了,黎渐不能待在你的身边,他得跟我走。”
赵元修陡然抬眼,将要上前的动作一下僵在原地,他低头一看,竟发现无数的银丝正从脚底盘旋上来,一点一点的将他的双腿捆住。
他问:“你什么意思?”
看着苏见山愈发肆意的笑容,赵元修才猛然恍悟,他这才知道自己是被苏见山给利用了,利用他把黎渐从魔域里带出来!
赵元修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被银丝一点一点的吞噬,他嘶吼出声:
“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帮我的!为什么骗我!”
苏见山拂手制着黎渐瘫软的身体,偏身凝了赵元修一眼:“骗你?我分明就是在帮你啊。不然凭你区区凡人的资质,如今还只能待在赵家的后院里挨打挨骂,做赵成玉脚下的一条狗,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再见一次你的心上人呢?”
“你以为凭你如今的样子,黎渐会看得上你?别做梦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喜欢过你,你知道他是谁吗,东麓山的双仙之一,仙门第一美人,就凭你,也配觊觎他?”
银丝渐渐环上赵元修的腰身,下一步侵蚀进他的心口。
赵元修痛苦的挣扎起来,瞠目欲裂,但他根本反抗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见山将黎渐从他的身边夺走。
“不……我不会放过你的!”
苏见山挥挥手:“说什么大话呢,你如今自己命都没了,又能奈我何?”
“如今南海鲛丝和黎渐都已经到我的手里,你也就没用了,下去跟你的父母兄弟一起做个伴吧。”
苏见山一挥手,银丝便整个将赵元修的身体给吞噬了,银丝刺进了骨肉血脉间,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将他侵蚀干净,最后连一点残存的灰烬也没留下。
眼看着赵元修化为灰烬,苏见山偏过身去,连头也没回,他将视线落在一旁的黎渐身上,唇角微微勾起。
“黎渐,现在到你了。”
第66章 攻略66%
黎渐再醒来的时候, 是在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
空灵的山谷中偶有鸟叫声,谷中四处还弥漫着药草的香气,浅淡的, 浓烈的,各种都有,混杂在一起, 就混合成了出云谷的味道。
这味道黎渐在苏见山的身上闻到过, 所以他一下就猜到了自己现在在出云谷里。
头痛欲裂,强烈的迷烟后症导致黎渐有些起不来身, 他揉了揉脑袋,挣扎着要从石板上起来,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双腿都被一道银丝牢牢的捆在石板上。
银丝深入石板, 使得他根本挣扎不开。
黎渐的眉头沉了一瞬,仿佛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难怪每次出事, 都能见到同一个人的身影, 他还恰好出现出手帮助他们, 原来不是巧合, 而是那人的精心谋划。
而且苏见山非仙非魔,原本不过一个普通凡人,只是出自出云谷,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闻名仙门。他未曾修炼过, 没有修为, 便只能以这银丝为辅, 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甚至连赵元修都是被他利用,才把自己变成不人不魔的样子。
南海鲛丝,还有他,呵, 这苏见山要得还真多啊。
似乎是听到黎渐醒来的声音,素雅的房门蓦的打开,一道明黄的身影缓慢从门外进来,带着往日同黎渐谈笑风生的嘴脸,苏见山大步上前,假装关切地询问:
“黎仙长,你总算是醒了。”
黎渐敛起眉眼:“苏谷主这是在等我?以苏谷主的能力,若是想让我醒过来,应该不需要等这么久吧?”
闻言,苏见山笑了一下:“黎仙长说笑了,在下虽有一手医术,但说到底还是普通凡人,比不得仙长修仙大能,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听明白他的意思,黎渐并不打算继续应声,但他此刻被捆绑在苏见山这里,根本挣扎不开,所以便也只能跟他虚与委蛇一番。
于是黎渐说道:“苏谷主费尽心思的把我绑来这里,不会只是单纯想跟我闲聊吧?”
苏见山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长袖一拂:“黎仙长这话说的不对,并非是在下把仙长绑来的,仙长在魔域里待得好好的,以我之身是不可能在魔域来去自如,还能将仙长带出来,这事儿您只能问一问赵元修了。”
黎渐问:“赵元修是被你利用的,对吧?”
凭他一个凡人,纵然再有心机,冷血无情,也不至于会亲手杀了自己满门,他如此性格扭曲,偏执成魔,定是有人指点,利用他对赵家的恨,酿成今日的恶果。
苏见山笑了,反问他:“你知道他对你情根深种吗?只因你当年伸手拉过他一把,自此他便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别说如今黎渐是东麓山仙君,就是当年他在乘云宗当长老的身份,也是赵元修努力多久都够不上的。
他就是不甘心永远屈居人下,不甘心就这样放走那个他心里的人,所以才跟苏见山做了交易。
“所以,是他求我的,而不是我要利用他。”
黎渐又问:“苏谷主素来闲云野鹤,从不插手凡间事,不知道他有什么长处是能入你眼的?”
苏见山道:“我想,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黎渐正好奇着,忽然就见苏见山起身,长袖一拂,那深入石板床的银丝便立时缩了回来,再重新环上黎渐的身体,将他死死的捆住。
然后苏见山一伸手,便将黎渐拉过去,他如今被银丝捆着,半点修为也用不上,便只能任由苏见山推来搡去。
苏见山带着他走到房间内的一面墙壁前,巨大的一副人像画落在眼前,画中是一美貌妙龄的女子,身姿纤细,容貌出众,尤其嘴角的笑意扬起,让人看了便觉春风拂面。
画像隐隐传来一丝药草的香味,黎渐眼尖看见下方的落款,写着“宁竹心”三个字。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便是传闻中苏见山那位早逝的夫人,宁竹心。
黎渐正看着,苏见山便将那副画像掀开,随即他按动了一块不大的方墨,画像后的石门赫然打开。
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密室?
黎渐还没来得及多想,苏见山也根本不由得他问话,便直接将黎渐给推了进去。
石门的后面是一间极大的密室,宽敞的密室里,除了各种书籍草药外,正中间还摆着一间极大的冰棺,透明的冰棺隐隐显出一道人影来。
苏见山推着他上前去看,黎渐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
居然和房间里那副画像中的人一模一样。
这是宁竹心?
不是说宁竹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吗,而且还是死在魔族的手里,被魔气侵蚀的人,怎么可能保存完好到今日呢?
黎渐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处密室是出云谷中最隐秘的地方,就藏在苏见山的房间里面,只要出云谷和苏见山无碍,便永远也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
所以黎渐可不认为,苏见山带他到这里来,只是单纯的见一下这位早逝已久的苏夫人。
苏见山说:“你不是问我绑你来做什么吗?我告诉你,为了她。我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是为了复活她。”
“复活?”黎渐眉头拧起。
被魔气侵蚀逝去这么多年的尸身,还能被复活吗?
黎渐是听说过仙门里有起死回生的术法,可那仅限于仙门和凡人,对魔族的魔气来说,仙门的术法是不管用的。而且宁竹心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想必骨血都已经被魔气吞噬干净,连心脉都震碎了,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法子能救活她。
“是,复活。”
苏见山俯身看向冰棺里的女子,满眼都是对她的爱意和思念,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宁竹心的脸,可手指触碰到的,只是冰冷的冰棺。
他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三年了。”
在成为苏夫人之前,宁竹心曾经也是乘云宗的弟子,只是后来遇到了苏见山,有了和他相伴一生的念头,这才陪他一起来了出云谷。
他们认识的时候,苏见山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那时的他刚接手出云谷,技艺不算出众,生怕丢了苏家的脸面,总是小心翼翼,又满是颓废。
他一腔抱负,却又因身负出云谷的盛名而无法施展,他有另辟蹊径的法子,却也只能用着保守不出错的医术。后来是宁竹心帮他,陪着他走过那段时间,才有了今日闻名天下的出云谷。
再后来便是那场死伤无数的仙魔大战,因齐羡之和宣如霜双双陨落,魔族为仙门害死魔域公主而挑起争端,仙魔大战一触即发,宁竹心是为了回仙门帮忙,才死在了魔族人的手里。
那场大战,死的不止一个宁竹心。
但身为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圣手,苏见山却连自己的夫人都救不活。
他想尽无数办法,将出云谷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复活宁竹心的好法子,为此苏见山沉寂了十年。
直到有人告诉他,宁竹心是被魔气所伤,必要用魔族镇族之宝才能有一线生机。而唯一能得到这镇族之宝碧玄珠的便是齐羡之和宣如霜留下的孩子,宣朗。
于是苏见山找到了藏在凡间的宣朗,想尽办法引诱他堕魔,可惜都没有成功。
“我还要谢谢你呢,东黎仙君,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可能永远也没办法等到宣朗成为魔尊的这天。”
宣朗本就是仙魔共生的体质,仙气和魔气在他的体内相互压制又相辅相成,皆是为了保护他,所以不论是成仙还是堕魔都在他一念之间。
他曾亲眼看见父亲母亲因魔族的身份被逼死,他害怕,所以不敢用身体里的力量,无论苏见山如何引诱,宣朗都突破不了心里那层障碍。
如果不是黎渐的出现,苏见山恐森*晚*整*理怕这辈子也没办法成功了。
黎渐垂了下眼,他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失,居然就促成了苏见山的大计。
黎渐问:“所以除了宣朗,你还做了些什么?”
苏见山一抬手,便从袖中挨个将他搜罗来的宝贝掏出来,一一摆在黎渐的面前。
黎渐看着他费尽心思取来的宝贝,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是太始宗的地心火芝,原来利用那魔族女子的人是你。”
“南海鲛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赵家的东西,这原是他们准备下一个十年东麓山仙君下凡时敬献的礼物。所以你利用赵元修,就是为了拿到这个。”
“血枫林的生骨花,在血枫林里引起魔气四散的也是你。”
苏见山勾了勾唇:“还有一件。”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颗拳头大的墨色珠子,那珠子通体漆黑,但在光芒的照射下,隐约还能瞧见一点墨绿的内芯,像是无数缠绕的线包裹在里面。
他说:“这是魔族的镇族之宝碧玄珠,为了救你,魔尊大人可是连这上千年的宝贝都愿意拱手相让。黎渐,你在他心里的分量确实不轻。”
黎渐面色微怔,这便是传说中的魔族至宝碧玄珠。
听说魔族若是寻到此物,便可有成为魔尊的机缘,宣朗将此物送给苏见山,便也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送出去了。
新魔尊问世也就意味着,前任魔尊必定神魂俱灭。
沉了口气,黎渐道:“所有的宝物都齐了,那你要我来这里做什么?”
苏见山将这些东西放置在两人中间,明黄的长袖一摊,说:“还有最后一个,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宝物,你知道是什么吗?”
黎渐疑惑的神色看向他。
苏见山说:“就是你这天生纯净的水系术法。”
“我?”
“没错,仙门之中,唯有你是天生纯净的水系灵根,而水系灵根的修为对魔气有极强的净化功效,也唯有你,才能消散我夫人身上残存的魔气。”
所以他千方百计的把黎渐带回来,就是为了拿黎渐的修为救宁竹心。
但偌大的仙门之中,也并非只有黎渐一人是水系灵根,只是他的灵根最为纯净。在遇到黎渐之前,苏见山曾想过用其他人的灵根来代替,可那些人要么修为太低,要么灵根不够纯净,都不足以为他所用。
除了齐竟遥。
齐竟遥虽是凡人,从未修炼过,可他的灵根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干净,若有机缘,假以时日必定能修炼得道,所以在黎渐出现以前,苏见山的目标一直都是齐竟遥。
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接近齐家,并告知齐家齐竟遥是有修仙的机缘,让他们找寻机会能够得意进入仙门。
不过就算齐竟遥自己进不去,苏见山也会想尽办法送他进去的。
听到这里,黎渐忽然明白了:“原来所有人都在你的筹谋计划之内,包括我?”
“不。”苏见山说,“你是个意外,我从未算到过你的出现,但如今我庆幸你的出现,让我的计划更加圆满了。”
如果没有黎渐,这一切或许都会白费。
第67章 攻略67%
“我时日不多, 不想再跟你废话了,现在,就是你发挥最后效用的时候了。”
苏见山同他解释得够了, 也让黎渐最后死得明明白白,看着黎渐恍然的那张脸,苏见山又瞥了一眼冰棺里沉静的宁竹心。
他想, 这么多年过去, 他终于有机会再和他的夫人说上一句话了。
哪怕只有一句。
说着,苏见山由不得黎渐再开口, 便摊开双手,掌心浑浊的气息凝聚而起, 又带着一股属于仙门的气息, 将面前的宝物凝聚在一起。
他闭上眼,默念咒诀, 摊在两人面前的宝物也随着他的气息运转而抖动起来。
就在苏见山的咒诀念完, 静静等着发挥药效的时候, 聚集在一起的宝物“铿”得一声落到冰棺里, 只有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围着宁竹心散了一圈。
并无任何响动。
“怎么可能?”苏见山神色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能,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情况, 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不行, 我明明已经找齐了所有的药,这是为什么!”
蓦的,他突然看向面前的黎渐:“黎渐,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说着话, 苏见山就要上手去抓黎渐,黎渐两手被银丝捆住,根本来不及躲开。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嘭”得一声震开,一道漆黑的身影瞬间从外面闪现进来,一掌直接将苏见山拍开。
“宣朗!”
黎渐开口的下一秒,那道漆黑的身影已经闪到他面前,温热的大手抚着他的手腕,银丝便化了似的从黎渐的身上滑落。
宣朗一脸焦急地看着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黎渐摇摇头:“没有,刚刚好。”
他刚刚好把苏见山的阴谋听完,宣朗才进来,如果宣朗再早一步来的话,可能苏见山就不会说出来了。
被宣朗一掌拍开的苏见山口吐鲜血,却还是强撑着身子爬起来,一点一点的挪到了冰棺旁,靠着那冰凉的尸身,问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反应,是不是你的修为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东西出了问题?”
不可能的,苏见山想着,他不可能出任何问题,这些东西还有那些咒诀,他都念了上百次,绝对不会有错的。
如果错了,那一定是黎渐的错!
但黎渐摇摇头,说:“我的修为没有问题,这些东西也都是真的。”
“那为什么……”
为什么他精心谋划了这么久,最后却功亏一篑了?
黎渐说:“你从来没有想过,或许从一开始这个起死回生的方子就是假的,这些东西根本就救不活你的夫人,我的修为也不行,从始至终你不过是别人手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闻言,苏见山陡然变了脸色:“不可能!”
黎渐顺势问道:“为什么不可能,你对自己的医术就这么自信?”
“当然不是我的医术。”苏见山说,“若是单凭我的医术,上天入地再过上百年也找不到复活竹心的法子,但他不一样,他可是东麓山的掌座,仙道正首,他的话不可能是假的!”
黎渐面色一滞:“你说谁?”
东麓山掌座……陈松清?
这起死回生的法子,居然是陈松清告诉他的?
苏见山道:“你是东黎仙君,没人比你更清楚东麓山掌座的身份,以他在修仙界的身份地位,这区区起死回生的术法,又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听到苏见山的话,黎渐心下更是震惊,他万万不敢相信,居然会是陈松清。
可既然不是为了救活宁竹心,那陈松清让苏见山集齐这些东西,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黎渐想不明白,眼前的情况也由不得他再继续想,苏见山所有的谋划全部落空,他多年筹谋就这么毁了,也没能救回宁竹心。于是他只能瘫倒在冰棺前,借着冰棺里冰凉的气息悄悄地再看一眼宁竹心。
他就静静地靠在那里,一手牵着宁竹心的手,整个人坦然地颓废着,似乎是在等死。
他想跟宁竹心一起死。
黎渐察觉了他的想法,抬手,指尖聚气凝在苏见山的身上,温柔的水波将苏见山整个人包裹起来,也隔绝了他体内正在肆意波动的邪气。
他知道苏见山也修炼了邪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时日无多,才想着拼一把救回宁竹心。
可惜……
但苏见山说的没错,黎渐的水系术法确实可以净化一点魔气,可他的修为不能完全净化,只是一点,只能延缓苏见山被邪术侵蚀的期限。
察觉到黎渐的气息包裹,苏见山抬起眼眸看向他,说:“不必救我,我本就时日无多,无需再浪费你的修为。”
黎渐目光与他对视:“难道你就甘心这么死了?我认识的苏谷主可不是这种会躺平认命的人。”
苏见山笑了一下,说:“我的生命都是因她而存在的,如果不能救活她,我继续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如今所有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都是因为陈松清说的能救活宁竹心,可现在他知道这是假的,这一切都是骗他的,苏见山也就再没有什么期望了。
黎渐道:“我虽不能帮你救活苏夫人,可也能成全你一个心愿。”
听见他的话,苏见山忽然抬眼:“若是我想再见一次竹心,你也能成全?”
“自然。”黎渐说。
温和的水波从苏见山的身上散去,暂缓了他因邪术侵体而带来的痛苦,他看向黎渐,眼神里有些无可奈何。
他并不相信黎渐的话,连陈松清都没办法帮他,黎渐怎么可能会做到呢?
但苏见山抬眼,再看向黎渐时,便见黎渐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锦囊来,红色的织布锦囊落在他的掌心,只消一催气,锦囊便立时化作一团烟雾,直直地吹向苏见山的眼。
他说:“这是幻化的迷烟,中了迷烟的人,就会把我看做是他的心上人。”
迷烟吹进苏见山的眼,他揉了揉,再睁开,眼前一身白衣的黎渐陡然变成了绯色长裙的女子,流光溢彩的裙摆在苏见山的面前荡啊荡,他看着,又眨眨眼,像是不敢相信。
“竹心?”苏见山低敛的嗓音唤了一句。
眼前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上扬的嘴角勾起,连眼尾都带着柔和的爱意。
苏见山立即爬起身来,踉跄着步子走向她,走到她面前时想伸手碰一下,可伸出的手落在半空,却又陡然的缩了回去。
像是生怕碰一下就会消失似的,他始终和面前人保持着距离。
他说:“竹心,对不起,是我没用,连救你的法子都找不到,让你在这冰冷的地方待了这么久,你要是怪我就怪我吧,但你别跟我生气,别让我看不到你。”
“我知道你最讨厌修炼邪术的人,如果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肯定会很生气。可是为了救你,我只能这么做,你离开之后,我第一次这么恼恨自己不是个修仙的人。”
“人人都说,我苏见山是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圣手,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活,我真的太没用了。”
“竹心,请原谅我这么久以来的任性,将你一个人困在这孤单的地方。你放心,等处理完这里的一切事情后,我就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一直陪着你。”
“竹心,我好想你。”
一颗晶莹的泪从苏见山的眼角滑落,可他的嘴角却始终是扬起的,既苦涩又甘甜。
黎渐神情微怔,直到恶颜女妖的迷烟效果彻底消散,他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一下,等着苏见山再多看一眼。
或许,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再看见自己的心上人了。
从出云谷出来之后,宣朗就一直牵着黎渐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苏见山的真情打动,宣朗的神色也从一开始的冷漠变得平和许多。
他原本是冲着要苏见山的命来的,还打算顺带把出云谷也给掀翻了,可看见刚刚苏见山那个样子,宣朗的心由不得摇动两下,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黎渐问他:“刚刚听了苏谷主的话,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毕竟人生在世机会就这么多,错过就是错过了,即便是神医圣手的苏见山,也有自己无能为力的地方,更别说是他们。
他可不想跟苏见山一样,留着话不说,等到对方听不见了才知道后悔。
宣朗偏眸,看了他一眼,又握紧了黎渐的手,说:“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半一步。”
不,半步都不行。
第68章 攻略68%
自上次时渊带人攻打到魔域门口, 又意外捅了黎渐一剑之后,仙门倒是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等黎渐身体完全恢复,他将探寻消息的符篆放回仙门的地界后, 才知道东麓山要召开仙谈会,将各宗门修士都聚集起来,探讨关于魔域的事。
想着先前苏见山说的话, 黎渐决定回去看一看, 他想看清楚,陈松清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从确定黎渐真的不会离开后, 宣朗如今对他的防备也降低不少,不仅将绝音殿的守卫全部撤掉, 也散了绝音殿外的结界, 所以黎渐才能将符篆送到仙门的地界。
但听说黎渐想回去,宣朗却不愿意了。
黎渐跟他解释:“我就是回去看看情况, 仙谈会十几年不办一次, 陈松清这回突然召集各宗门, 肯定是要商量什么大事。”
可能不止是关于魔域的事。
黎渐就是想不通, 所以才想亲自回去看一看情况。
宣朗背靠圆桌,长袖一摊:“还能商量什么,商量怎么再来攻打我魔域的呗,但你大可放心, 魔域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攻下的, 反倒是他们仙门, 刚安生几天又开始躁动起来了。”
他也不过是找到黎渐高兴,这段时间就不打算跟仙门计较了,但没想到仙门反倒自己要送上门来。
上一次时渊带人来抢黎渐的事,宣朗就已经很不高兴, 想着总要找机会讨回来,要不是黎渐没事,他现在一定把仙门整个屠干净,让他们知道挑衅自己的后果!
黎渐摇摇头:“不止,你忘了苏见山吗?我想知道陈松清利用苏见山找到这些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眼见说服不了黎渐,宣朗坐起身来,稍稍靠近他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不放心黎渐一个人回去。
“你跟我去?”黎渐有些无奈,“你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他们开仙谈会就是要对付你的啊,你还自己送上门去?”
宣朗不屑:“我就算是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能奈我何。”
黎渐哼笑一声,虽然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毕竟他也是仙门人,听见这话还是有点不得劲的。
于是黎渐俯下身,伸手勾了一下宣朗的脖子,使劲往前面带了带,说:“你要去可以,不准轻举妄动。”
如果把宣朗带去的话,他们就不能光明正大的露面了,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听两句。
啧,也行,反正现在整个仙门都知道他是被魔尊掳走的人质,如果他贸然回去的话,肯定会引起陈松清的猜疑。
宣朗被迫仰起头,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凝视着黎渐,但嘴角却始终扯着笑。
“都听你的。”
只要黎渐不离开他,他什么都可以听。
……
仙谈会这日,东麓山上下都开始忙活起来,沉寂已久的仙山总算是多了一份活人的气息,高耸入云的巨石门前人来人往,无蕴带着几个小仙君便在此候着。
趁着人多,黎渐和宣朗两人隐匿气息混了进去。
今日东麓山大殿内众仙云集,还有不少黎渐眼熟的面孔,黎渐生怕被发现,所以不敢混在大殿内,只能拉着宣朗躲在大殿的屏风后,等着听陈松清和众仙商议大事。
大殿内,前面众仙云集,陈松清和一众仙君在谈笑风生。屏风后,黎渐和宣朗端坐在角落里,侧靠着屏风,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闲谈了这么久,还不开始进入正题,还真是一派掌座的架子,等的黎渐都有些乏了。
黎渐偏了偏头,宣朗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宽大的黑色袍子散了一地,也将黎渐的浅色衣衫给遮盖了大半。
瞥见黎渐的视线,宣朗摆弄他衣角的手顿住,随即倾身向前,提醒一句:“仙君昨日答应今晚要陪我睡的,可别忘了。”
黎渐原本还在竖起听前方人闲谈的耳朵立时耷拉下来,偏头问他:“我何时答应的?”
对上黎渐疑惑的视线,宣朗反而伸手开始摆弄他的头发。墨色的长发顺着衣衫倾落而下,落在宣朗的手心里,衬得他的皮肤越发冷白。
宣朗道:“哥哥这是想耍赖不承认了?”
“哥哥?”
对于宣朗忽然的称呼,黎渐挑起眉梢,眼神里充满着怀疑。
宣朗点头应道:“仙君以前不是最想听我叫哥哥了,怎的如今自己倒是不应了?”
黎渐道:“不是不应,而是你这般突然的殷勤讨好,反倒是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宣朗哼笑一声,“我不过是在提醒哥哥一句,哥哥若是要耍赖,那我现在就把该要的都讨回来。”
说着,宣朗摆弄他发尾的手不经意地抚上了黎渐领口露出的一截脖颈。
白皙的皮肤映在浅色衣衫上,宣朗几乎能看见他白到发光的肤色下,因后仰躲避而绷起的青筋凸显。
宣朗越是倾身向前,黎渐就越是朝后躲,两人似追逐一般,在狭窄的屏风后以半扑倒的方式僵持住。
“不许胡闹,小心被发现了。”
腰间游走的大手始终没停下来,黎渐一只手按住宣朗的蠢蠢欲动,一只手扣住对方的手腕,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这里可是东麓山大殿,殿内多少仙君都在,他们若是一不小心闹开,可是要被发现的。
但宣朗却不以为意:“世人总说仙门圣地,洁净如斯,神圣不可侵犯,我倒想看看如何不能。”
“你胡闹。”
黎渐低声斥责一句。
眼看着殿内闲谈的声音将要安静下来,似乎是有人察觉到了他们这出的动静,黎渐长袖一挥,连带着宣朗一起瞬间卷走了。
再一转眼,两人便随着黎渐到了闲池阁里,这里是东黎以前的居所,因他闭关多年,所以这里清净许多,绝无可能会有人靠近。
闲池阁里装扮得十分素净,除了一张窄床和一方写字的长桌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或许是东黎本就喜静,而不喜过多的装饰,所以他屋子的周围只有一片自己写的字画挂着。
窗台上还摆着一个素色的花瓶,里面插上两支东黎最喜欢的木梨花,似乎摆了很久,以灵气温养着,许久都不会凋谢。
两人落在闲池阁内,但宣朗压着他的姿势却始终没变,两人便以这样的姿势落在了房间里的窄床上。
宣朗依旧是一副想要调戏他的样子,意犹未尽,长腿一迈,膝间死死地抵着黎渐的双腿,任由黎渐如何挣扎都推不开。
黎渐同他折腾了一会儿,衣衫已然半褪,白皙的肩膀露出一半,微微瑟缩着往后靠,似乎是在邀请着眼前人前来品尝。
宣朗心下一动,一时没把持住,两人便倾靠在一起。
漆黑的长袍几乎将那道浅色完全覆盖,连黎渐悄然伸出的一只手,都被压在身上的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气温逐渐上升,二人便在这寂静之地交叠。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一道气息靠近,宣朗率先察觉到了,但他没反应,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只当那人不存在。
直到黎渐也察觉到了,一把按住宣朗还要继续的手。
“有人来了。”黎渐提醒道。
宣朗手臂一压,无所谓的耸耸肩:“别管他。”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的那道气息靠近,伸手,便敲响了门。
时渊清冽的嗓音从门外传来,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地问:“东黎?是你回来了吗?”
时渊本是无意经过,想着东黎许久不归,他便时常来此处帮东黎洒扫一下房间,顺便替他温养着窗前的木梨花,但时渊怎么也没想到,他陡然的一次经过,居然能看见东黎回来。
宣朗抵着他的腰身,看向黎渐的眼神还带着一丝威胁的意思,仿佛只要黎渐应声,他就能让黎渐在这里叫出来。
叫给门外那人听一听。
面前人笑道肆意,黎渐一把攥住他的心口,但宣朗就任由他攥着,面上丝毫不怕。
他还就怕门外那人看不见呢,刚好让他进来也一起瞧一瞧?
看懂了宣朗眼神里挑衅的意思,黎渐咬了咬牙,在他的心口拧了一下,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但宣朗笑道更肆意了。
疯子。
这人绝对是疯子。
没办法,黎渐知道自己疯不过宣朗,只好求饶歇战,让他给自己留一点开口的时间。
门外,时渊还在疑惑的敲门,边敲边问:“东黎,是你在吗?你的伤好些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我能否进来看看?”
听着时渊要开门的声音,黎渐立马扬声喝止。
“别进来。”
“东黎?”
时渊面有不解,他与东黎相识多年,还从未听东黎如此同他说话。
黎渐一把按下宣朗的手,强忍着喘息声说:“我没事,只是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你不必进来了,我修养好了自会出去。”
“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随时都可以。”
黎渐婉拒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不需要,我自己可以的。如果没有别的事,师兄还是请先回吧。”
他一边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响动,一边瞪着宣朗的笑脸,示意宣朗别闹,要是被时渊察觉,说不准陈松清一会儿也就会知道了。
宣朗点头应着,短暂的放他一马,但一双手还是没离开黎渐的身上。
听见黎渐拒绝,时渊有些失落,他沉了口气,无奈从袖中掏出一个翠玉的瓶子,放在黎渐门口。
“既然你不需要我帮忙,那这个药你留下,这是我从仙门药师那儿寻来的,特意为你制作的丹药,对你的恢复有效果。”
房间里没了声响,时渊将药瓶放下,转身准备离开。
可走到一半,他又忍不住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决定转回来,把话跟黎渐说清楚。
他知道,有些话他再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开口了。
于是时渊深吸一口气,对着闲池阁的门口,说道:“东黎,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我知道之前是我不懂,一心想着修炼,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
“无蕴都告诉我了,说你之所以闭关,就是为了陪我下凡历劫,其实我都记得,在凡间的时候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从你在浔阳城出现开始,我的心就一直跟着你了,之后你每一次救我,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这些我都没有忘记。”
“我也知道,我送你的琴你一直都带在身边,溪池,以水为溪,以水为池,是我对你独一无二的心意,其实我心中一直都有你,只是我想明白的太晚,一直没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东黎,我希望我现在悔悟还来得及。”
第69章 攻略69%
听着时渊开口, 黎渐意料之外的怔住了,他没想到时渊会说出这些话来。
他想,若是以前的东黎听见, 想必一定会十分高兴,可如今的黎渐不是以前的东黎了,他对时渊, 没有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黎渐没回答, 抬眼,便看见面前人明显醋意的脸色, 一双漆黑的眼眯起,恨不得冲出去给时渊一剑, 让他赶紧闭嘴。
他早知道时渊在凡间就对黎渐有这份心思了。
该死的, 他应该早点把这家伙给弄死才对。
但黎渐的手压着他,宣朗一动不能动, 只能悄悄伸手摸到黎渐的腰身, 在他的腰上轻轻掐一把, 显示自己的醋意。
黎渐眉头皱了一下, 险些闷哼出声,他闭着嘴,贴近宣朗的脸,又冲对方的耳垂咬了一口。
轻微的刺痛瞬间传遍全身, 宣朗不仅没恼怒, 反而更开心了。
安抚好眼前人, 黎渐清了清嗓子,说:“师兄想来误会了,我素来对师兄都是同门情谊,绝无其他的心思, 下凡历劫不单单是为了师兄的安危,更是为了东麓山着想,毕竟师兄乃仙门剑术第一人,只有师兄早日平安归来,仙门上下才能稳定。”
诧异于黎渐的回答,时渊手心攥紧,还想再问一句:“东黎于我,果真并无半分心思吗?”
黎渐应道:“是,还请师兄以后莫要再说这话。”
“好,我知道了,是我僭越,抱歉。”
说罢,时渊长舒一口气,悻悻离去。
闲池阁的峰顶上,那株及人高的木梨花随风摇摆,时渊余光瞥了一眼,自嘲的摇摇头。
如今的东黎再也不是曾经摆着一把琴,坐在木梨花下,等着他练剑的人了。
……
送走时渊后,两人又闹了一会儿,很快结束。
毕竟还是在仙门的地界,宣朗不能久待,他的气息若是散出去,被陈松清发现,只怕是要立即召集仙门将他围剿了。
两人结束后,仙谈会也结束了,前来聚集的宗门散去,黎渐才从闲池阁出来,打算亲自去会一会陈松清。
顺着记忆里的长阶走去,黎渐到了东麓山大殿,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只余下东麓山上的小仙君们还在收拾仙谈会上的摆设。
黎渐踏进去,陈松清果真还在。
陈松清虽是东麓山掌座,但他飞升的时日并不久,在乘云宗时,他与齐羡之皆为前任掌座的首徒。传闻他飞升前灵气尚可,资质有余,不是前任掌座最优秀的弟子,却也是最合格的弟子。
当年仙魔大战,前任掌座以神魂封印魔域,卸任于东麓山时,陈松清才刚刚飞升。若非当年齐羡之陨落,东黎与时渊皆在劫中难以抽身,这东麓山掌座一位,必定是轮不到他的。
看见黎渐来,陈松清先是神色一怔,浅色的瞳孔缩了缩,随即沉了口气,嘴角带起笑意迎上前。
说道:“东黎?你何时回来的?”
黎渐朝他微微一颔首:“方才回来不久,刚准备回闲池阁闭关,但想着掌座担心,就先来掌座这处报个平安。”
陈松清道:“回来就好,那魔域之处不是仙门之人能长久待的地方,加之你灵气受损,是应该去闭关修养修养的。”
说着,他顿了一顿,余光瞥一眼旁边还在收拾的一群小仙君,挥手示意他们先行离开,随后打量的眼神看向黎渐。
“不过本座倒是有些好奇,魔域对仙门有灵气压制,你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是如何逃出来的?”
这些时日陈松清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东黎和新魔尊之间的爱恨纠葛,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爱和恨,起码作为对立面的魔域和仙门,魔尊要想掳走东黎作为人质,必定是会将他关起来,严加看守的。
况且,新魔尊的修为很是厉害,连他都不敢说一定能打得过,更别说东黎还身处魔域地界,根本不能发挥出十成的修为。
想逃?成功的可能性不过三成而已。
明白陈松清的意思,黎渐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是我在凡间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他是出云谷的谷主苏见山,是他帮我逃出来的,也是他入魔域为我疗的伤。若非如此,我如今恐怕还不能站在掌座面前。”
“哦?竟有此事,那我们东麓山是应该多多感谢这位苏谷主了。”
陈松清说这话时,黎渐抬眼打量起他,见他神色并无异常,便又问一句:“不知掌座是否认识这位苏谷主?”
陈松清道:“苏谷主的医术闻名仙门,本座倒是有缘见过一面,是个医术很厉害的人。”
黎渐瞧着他,感叹道:“确实,不过可惜……他这个神医圣手,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夫人。”
“因果循环罢了,修仙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呢。东黎,你今日这话不似往常,难不成魔域一行,让你的修悟退化了?”陈松清笑道。
他是在提醒黎渐,他以前很聪明,很有悟性的,怎么现在连这点都看不清了。
黎渐颔首:“东黎明白,只不过苏谷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过是想替他向天道抱怨两句罢了。”
陈松清点头:“这话便不说了,对了,在魔域这么久,可有什么发现吗?”
听他很快转移话题,黎渐也随着敛起神色,眼神变得肃穆起来,一低头,再次拱手:
“东黎无能,未曾发现什么,只因这段时日我都被魔尊关在绝音殿的一间偏殿里,也未曾有机会出来探寻情况。”
“也不怪你,毕竟魔域对仙门有所压制,你是被掳的人质,自然要对你严加看管。”他顿了顿,又说,“本座听说,你在凡间与那魔尊还有一段孽缘?”
黎渐迟疑了一下,对上陈松清的眼神,摇头道:“不过是历劫时偶然认识的,我欠了他一森*晚*整*理命,不过已经还完了,掌座放心。”
他与宣朗的事,并不打算直接跟陈松清说明白。
黎渐还在犹豫,苏见山引宣朗成魔一时,究竟是不是陈松清指使的,如今还未可知,所以他不能让陈松清知晓他和宣朗的关系。
陈松清说:“那便好,仙门之人切忌不可与魔族有所牵连,本座也是怕你走错了路,浪费了这一身修行。既有例子在前,你们理当警醒自身,切莫违了天道。况且仙门与魔域水火不容,各宗门早已摩拳擦掌,准备与之一战了,本座也不想看你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黎渐顿了一下,问:“掌座这是打算对魔域动手?”
陈松清只是笑了笑,似是而非的回答了黎渐一句。
“迟早有那么一天。”
黎渐不再跟他多说,拱了拱手,说自己这段时间可能要继续闭关,主动表示自己没办法插手此事。
陈松清只让他安心闭关,不用担心东麓山的事,随后便离开了大殿-
黎渐回到闲池阁的时候,宣朗还在屋子里,正摆弄着他放在桌上的那把溪池琴。
这把时渊为他特制的七弦琴,承载着两人以往数十年的记忆,也是他修炼的本命法器,但自从黎渐回来后,就再也没用过了。
“回来了?”
宣朗撩拨了一下琴弦,抬眼问他。
黎渐点头,他又问:“聊得如何?”
黎渐俯身坐在他身侧,道:“老谋深算,没有任何马脚。”
“他若是当真想谋划些什么,必定不会那么轻易让你发现的。”
说着,宣朗垂眼笑了一下:“不过说到老谋深算,阿黎的年岁似乎比陈松清还要长上一些呢。”
“我不过是比他早飞升而已。”黎渐说。
东黎和时渊皆是修仙界难得一见的奇才,不仅飞升的早,连容貌都维持在二十出头的模样。陈松清飞升时就已经上了年纪,飞升之后便一直维持在先前的容貌,尽管灵气加持使得他年轻不少,但还是看着像中年男人,颇有资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大家总会忽略他其实飞升的时日并不长,坐上掌座之位也不过才十三年。
宣朗手上拨弄溪池琴的手没停,黎渐瞧着他的心思,是打算偷偷把琴给弄坏,好趁机丢掉,让自己再也看不见。
想着,黎渐伸手拉他一把,将人从桌前拉起来,说:“今日听陈松清提起乘云宗,说乘云宗的掌门没来,不知是有什么事,我也有些好奇,你可想回去看一眼?”
“现在?”
宣朗眼珠子转了一下,他跟黎渐不一样,黎渐闭关没出来,可他这三年却没少去乘云宗里闹事,以为黎渐还躲在乘云宗里,于是他便不厌其烦的去折腾。
宣朗没敢说,他差一地就把乘云宗给掀翻了。
黎渐点头:“当然,不然以你我的身份,若是白日里光明正大出现在乘云宗,难道不会吓坏那些小弟子吗?”
宣朗点头,想想也是,他之前已经把那群小弟子吓得不敢出来了。
“那这便去吧,早去早回,你今夜还答应陪我一起睡觉的呢,可不能食言。”
“?”
黎渐还没来得及反驳,宣朗一挥手,两人便立时消失在闲池阁里。
长风卷起云雾,吹散了峰顶的那一株木梨花。而东麓山的另一侧顶峰之上,陈松清负手而立的身影却遥遥地望着这处。
看见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消失在闲池阁的顶峰之上,陈松清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东麓山的结界乃是陈松清的灵气加持,山上一草一木的异动他都一清二楚,东黎以为隐去了宣朗的气息就能不被他发现?
修仙奇才又如何,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做不成什么大事。
第70章 攻略70%
夜色降临, 乘云宗内一片寂静。
除了一些看守宗门照常巡逻的弟子外,其他弟子们早已经回到逐风院里休息了。
黎渐带着宣朗落在乘云宗最高峰的峰顶上,氤氲的夜色笼罩着整座山峰, 他遥遥远望着,长秋殿内的烛火还没熄灭,想必掌门此刻便是在里面。
但黎渐却不打算前去打扰。
他先前来帮时渊历劫, 以雾玉崖长老的身份留在乘云宗, 中间还发生了那么多蹊跷的事,想来乘云宗掌门必定是知道他的身份, 否则不会向外界解释他突然消失是因为要闭关的缘故。
黎渐这时想起掌门的话,才恍然明白一些, 难怪掌门那时总是要他保护好宋执渊, 原来掌门早就知道,却又碍于历劫一事不能跟他直说。
两人在这峰顶随意的走动了一会儿, 偌大的顶峰之上寒风萧瑟, 忽然宣朗看见一块立在峰顶的石碑, 赤红的大字苍劲有力的刻于其上。
不知是哪位曾居于此处的长老所立下。
眼见宣朗要伸手, 黎渐刚想出声制止,便见他纤长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那赤红的大字上,石碑便立时如活了一般,幻化出一个秘境的入口。
黎渐眉头微微皱起, 心下有些疑惑。
仙门立碑必定是哪位修仙大能者以自身血脉或者修为所立下, 除却修者本人或者他指定的人选外, 其他人轻易靠近都会被立碑里的结界所震慑。
可为何乘云宗内的立碑,宣朗却能随手打开?
不等黎渐再多想,宣朗已经一脚踏了进去,黎渐紧随其后, 一转眼便到了一个云淡风轻的秘境里。
“这是何处?”宣朗问了一句。
黎渐摇摇头,想说他也不知道,能在乘云宗内立碑的修者不多,而且多数皆为已逝的修士,身份地位一定极高。
可寻常若有这般能力的,大多都有飞升的机缘,如何会在这处立碑?
两人刚踏进去,便看见脚下一片无垠的水面,随着两人往前走动的步伐,水面荡起缓慢的波纹。
居然是虚妄之海。
黎渐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拉着宣朗的手臂,说:“宣朗,你可想再见你父亲一面?”
“你说什么?”宣朗面色怔了怔。
黎渐同他解释道:“这是虚妄之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十三年前齐羡之临死前封印在此处的,这座顶峰便是他曾经的居所。”
两人的身后,是刚才那片高耸入云的顶峰,雅致的环境被黑夜笼罩,又让人有些看不清楚。
黎渐问:“我记得你六岁前是在乘云宗上生活的,不记得这里吗?”
宣朗眼眸低垂,他拼命地想要回想起曾经的事,可时间过去太久,他的记忆也出现了偏差,记忆里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已经和眼前这处不太吻合了。
宣朗想,兴许是那时年岁小,很多事情记得不太清楚,又或许是那时的记忆过于残酷,他下意识地不想记起。
也是,他那时才六岁,又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故,哪里能记得些什么。
见宣朗眉头紧锁,记忆并不太深刻的样子,黎渐抬手,掌心聚齐一道灵气,微微一运气,便打开了虚妄之海里封印的记忆。
空旷的水面上忽然出现一片属于齐羡之的记忆。
空荡的画面上先是出现了一个年少时期的齐羡之,青涩的面容不过才十几岁的样子,他第一次出现就是在浔阳城中,那时齐老爷的家门口前还没有那两只巨大的石狮子。
有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从门前经过,碰巧瞥见了家门前的齐羡之,便上前与他攀谈两句。
修士打量着齐羡之,觉得他资质不错,又身负灵气,一定是个修仙的好苗子,便同他商量着要将他带回乘云宗修行。
齐羡之离开浔阳城的时候,不过六七岁的齐老爷朝他摆摆手,说让哥哥好好修仙,等他长大了,也一定要去仙门找哥哥!
再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凡间的齐老爷长大了,但齐羡之的父亲却生了一场重病。齐老爷辗转找到了乘云宗,想让齐羡之回去看一眼他们的父亲,想让他这个修仙得到的哥哥救一救自己的父亲。
结果遭到了齐羡之的拒绝。
不止是拒绝,他甚至连面都没露,就让人把齐老爷遣回去了。
不出意料的,很快齐家的老父亲离世了,齐老爷更是生气,认为是齐羡之见死不救,并对他产生了怨怼。
但他并不知道,齐羡之不是不救,而是修仙之人不得插手凡人的命数。他们父亲的命数就在那了,齐羡之若是出手,必定会引起大乱,还会反噬自身。
再之后,齐羡之努力修行,终于成为掌门内定的首徒,同他一起的,还有陈松清和宣如霜。
那时宣如霜隐匿魔气进入仙门,成为了乘云宗的一个小弟子,两人一个修炼,最终互生情愫。
两人相恋的事情整个宗门上下无人知晓,除了与他们交好的陈松清。
后来齐羡之得了飞升的机缘,只差一步就能飞升东麓山,而且他还是东麓山掌座内定的下一任掌座。但可惜的是,就在此之前,宣如霜魔族的身份突然暴露,他为了护下宣如霜,放弃了飞升的机缘,跟宣如霜一起对抗仙门,永坠阎罗。
那时才六岁的宣朗,小小的身体躲在齐羡之的乾坤袋里,眼睁睁看着父母惨死,后来乾坤袋将他带到凡间,放在了齐老爷门口,他才隐姓埋名活了下来。
大战的最后,整个仙门都是一片荒芜,乘云宗的长阶上满是仙门与魔族的尸身。
等一切战火消散,有一人始终没走,躲在乘云宗巨大的石碑后面,亲眼看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众人离去,他才从角落里出来,走到齐羡之的尸体前,笑了一下,说:
“师兄,对不起,九泉之下还请你原谅我。毕竟就算我不说,如霜的身份也迟早会被仙门知晓的。”
“怪就怪在,谁让你处处比我强,还没飞升就已经是下一任掌座了,连如霜都对你情深不移,我嫉妒啊。”
他们三个是一起进仙门的,齐羡之比陈松清早一步,就是他的师兄,他又天赋异禀,处处显得陈松清笨拙,让他这个本以为是天之骄子的公子哥颜面尽失。
后来陈松清也喜欢上了宣如霜,却发现宣如霜又早早的喜欢了齐羡之,他恨自己什么都不如齐羡之,于是既然得不到,那他就把宣如霜毁掉。
掌门对他青睐有加,同门弟子处处维护他,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爱上了齐羡之,陈松清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嫉妒。
就在他们即将飞升渡劫之前,陈松清得知东麓山掌座已经将位置传给齐羡之了,于是陈松清才故意暴露宣如霜的身份,将他们全部毁掉。
两人还在聚精会神看的时候,虚妄之海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低敛的嗓音瞬间萦绕在耳边。
齐羡之问:“是宣朗来了吗?”
听见声音,宣朗长袖下的手攥紧,他没回答,那道声音又继续说:“我的孩子,我等了你整整十三年,终于等到你来开启虚妄之海的秘密了。”
“为什么藏在这里?”宣朗不解的问,“如果我没有来,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他不明白,既然是留给他的记忆,那为什么不能直接交给他?
如果他没有找到呢?
齐羡之说,他和宣如霜都将自己的修为传给了宣朗,所以不论他是成仙还是成魔,都轻而易举。
若是成仙,那他必定会来到东麓山,总有一日会发现这里。
若是成魔,仙门与魔域的积怨由来已久,这一场大战是避免不了的,他还是有机会能站在这里看见。
齐羡之甚至想过,如果宣朗这一辈子就当个凡人,其实也很好,他不想让他的孩子再次卷入仙门与魔族的纷争中了。
“其实,我既希望你知道,又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这些曾经属于上一辈的恩怨,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的,他不希望宣朗的余生都因为这些恩怨而被困住。
宣朗问:“那又为什么要将修为全部都传给我,如果没有这些,我或许真的能当一个普通人,也说不定。”
“爹,你回答我,爹!”
宣朗的话音出去,回答他的只有虚妄之海里空洞的回响。
再没有一道声音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黎渐一把上前拉住宣朗的手,朝他摇摇头:“宣朗别喊了,齐仙长早已魂飞魄散,留下的是他最后一缕神识,神识只能传达他的话,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阿黎……”
宣朗转过身来,一把扑进了黎渐的怀里,将人牢牢的搂住。
黎渐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想再跟他们说一句话,可是宣朗,他们已经不在了。”
听见这话,宣朗猛然回神,他松开了揽着黎渐的手,转身大步就要迈出去,黎渐伸手拉住了他,问:“干什么?”
他说:“我要去找陈松清,我要去找他给我父母报仇!”
“宣朗。”眼看着宣朗要挣开他的手,黎渐一个大步拦在宣朗面前,“我知道你要报仇,但不是现在。”
宣朗怒气上头:“那要什么时候!”
黎渐说:“陈松清好歹也是东麓山掌座,以你的修为虽然能同他较量一番,可到底是在仙门地界,他若是给你设下埋伏,别说不能报仇,连你都逃不出。”
况且宣朗这么一动手,就不单单是他们两人的恩怨了,那一定会变成仙门和魔域的争斗。
“宣朗,相信我,我会和你一起为齐仙长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