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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冒军功的性质极其恶劣, 对一支队伍的士气以及士兵的积极性可以造成极其严重乃至毁灭性的打击。百里漾并不希望在江都的这片土地上发生这样不公的事情,且离渊那边的情形未定,不管谁最终夺得汗王之位, 有极大可能事要与大衍这边开战的。倘若真的出现了假冒军功这样恶劣的事情,对军队的战斗力将是重大的打击。

“大王,崔都尉至。”正说到此处,崔栋便来了。

“拜见大王。”崔栋进得殿来,先朝百里漾行礼, 再向范国相问安, “国相安好。”他对范国相行的是半师礼, 只因来到江都之后,范国相教导过他一段时间的课业, 虽然他学的不怎么样就是了,可他们到底算得上是半个师生关系, 礼不可废。

百里漾让他免礼又赐座之后,将手头上的这两份抚恤名册和军功名册递给他看, “这是之前离渊来袭时我军将士的伤亡以及斩获情况, 你可看过了?”

“看过, 后两日正打算去关口。”崔栋正色道。他翻看过一遍之后交还给百里漾,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他是江都的高级武官,甚至在名义上可以统帅江都的军队,这些军务他是有资格查阅过问的。

一场战役下来,伤亡是少不了的。抚恤和军功是战后极其重要的两件事情,哪一件事情都不能出差错。崔栋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这两件事情就算百里漾不说他也是要去核实的。

“我也正有此意。”百里漾说道,“过两日我与你一道前去。”

固然当然离渊来袭的战报他已经看过好多次了,甚至闭着眼睛都能还原出当初的情形, 可那到底是从字面上看来的,真正的情况还是自己亲自去看看才安心。况且离渊说不定日后还会兴兵再来进犯,边境守备便不可忽视了。

“离渊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可有探子传递消息回来?”百里漾问道。当前最要紧的是预防离渊再来进犯的事情,其他的事情论重要性都要往后排一排。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离渊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总要有个说法。

此前在湛京时得到的消息是乞罗扎汗骤然病重,儿子侄子们都跑回去争抢汗王之位去了,争抢的结果如何尚且不明确。如今过去了也有一段时日了,也不知道离渊那边是否已经角逐出了新的汗王人选,这个人又是谁?

“昨日夜晚才有消息传来,我来正是要说此事。”崔栋回道。他受到的消息是江都这边派过去潜藏在离渊的间客通过一些加密途径传回来的,可以确认情报属实。

因为江都边境过去就是离渊,偏偏离渊向来对大衍虎视眈眈,过去常有犯边之事,不得不防。用间便是其中的一个手段,间客多伪装成商人或者直接就是藏在过往的商队之中,沿途收集信息再传回来。

其实离渊那边也知道与他们做生意的商人或者商队之中藏有负责为大衍收集他们情报的间客,情报泄露严重之时他们甚至因为被对方知道了己方的行军部署而输掉了战争。可即便是如此,离渊也不会禁绝商队到他们那边行商。

无他,只因为有些他们生存需要的物资草原上没有,只能通过大衍这边的商队给他们运过去。这就给了大衍这边安插间客打探消息的机会。

崔栋道:“乞罗扎确实离死不远了,现在只是在吊着一口气。他底下的十几个儿子和侄子角逐到现在已经就只剩下了三个最有实力争夺汗王之位的,分别是乞罗扎的六儿子海克罗、九儿子都力以及他的一个侄子阿希烈。以目前传回来的消息来看,乞罗扎的两个儿子正在联合起来对抗阿希烈。”

也就是说,现在阿希烈的优势明显更大,大到需要两个本来互为竞争对手的兄弟暂时摒弃前嫌进行合作来抵御他这个“外敌”。

“阿希烈是上一任汗王长子之子,背后有离渊三大部落之一的扎勒部的支持,又联姻另外的几个势力稍大的部落,势力很大,早在五年前乞罗扎就已经对这个侄子心生防备与忌惮,处处打压,阿希烈很是龟缩了一段时间,直到乞罗扎病重,他又重新起势。”范国相亦说道。

乞罗扎汗病重,底下的儿子们争夺汗王之位,这里面怎么又有他侄子的事情?

其实说是侄子也不太准确,严格来说应该是外甥才对。别忘了,乞罗扎汗当年是以女婿之身上位的,他跟前任汗王只是翁婿关系,而阿希烈作为前任汗王的孙子,自然是有资格角逐汗王之位的。但有资格还不够,离渊人爱生孩子,尤其是部落里的权贵们,妻子都娶五六七八个,孩子一直在源源不断地生出来。上任汗王也是生了一堆的儿子女儿,儿子女儿们又往下生一堆的孩子,真要算起来有资格继承汗王之位的人海了去了,谁都能来去争么?

自然不是。有资格另外还要附加的条件是有能力且有势力,有人愿意追随你、扶持你。离渊人大多生活的环境艰苦,物资很多时候是要靠抢的,因此也就造就了崇尚武力的慕强之风。上任汗王的那么多子孙里也就出了阿希烈一个猛的,听说他天生神力,勇猛异常,比之当年的乞罗扎也不遑多让,甚至有小道消息说乞罗扎暗地里曾与心腹遗憾言道:“恨不为我生之子。”

乞罗扎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并不重要,但这也能够侧面反映出阿希烈的精明强干。在他崛起的过程之中,乞罗扎必定会对这个侄子出手打压,甚至很有可能会暗中下杀手。可阿希烈依旧还活着,乃至已经成长到威胁乞罗扎儿子们地位的地位了。

“乞罗扎的这两个儿子已经将他手里的东西瓜分得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联手能不能将阿希烈给压下去。”崔栋面色凝重道。

阿希烈在草原上的威名他也有所耳闻,对于这样的勇猛之人,他一方面是心生敬仰希望能与之一战,另一方面却是觉得倘若日后阿希烈真成为了离渊的新汗王,北方离渊有这样的强干之主,于大衍来说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崔栋有此忧虑,百里漾和范国相亦是这般想的。只是如今离渊草原上的形势并不是能为他们所插手的,作为“旁观者”,他们只能等着离渊的汗王之位的继承争夺战角逐出最后的胜利方,并为此做好准备。

“不管离渊那边的结果如何,离渊与大衍都必有一战,江都作为抵御的主力之一,守备必不可松懈,此事你们都要盯紧了。”百里漾最后肃然说道。

打仗涉及很多方面,前线与后备的工作都要做好,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粮草与兵械属于后备物资,是保障将士阵前杀敌的基础,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敌,兵甲则能够增加将士的战斗力和防御力,让其能够杀击更多的敌人。这一方面是由范国相在后方负责统筹调度,换了别人百里漾也不放心。士兵操练与布防之事大体上则由崔栋负责,士卒操练好了,作战时才能不乱,不至于被敌军一击即溃。

从备战来说大体是这两个方面,可里面还有许多细节要细细推敲过。三个人在长乐殿的小书房里商议了好久,中途还让侍人备了几轮茶点上来,直到日落,才散了。

百里漾说让他们在王宫中用了饭再走,范国相婉拒后告退出宫回家了。崔栋则是说道:“她刚来江都,许多事情都不习惯,我得回去陪着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崔栋的妻子卢氏了。

百里漾大感意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体贴得抖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崔栋了。只能说成亲给崔栋带来的改变还是挺大的,有种突然“懂事”的感觉。崔栋都这么说了,百里漾也不再提留饭的事情,“行了,我不留你了,你赶紧回去吧,省得表嫂在家久等你。”

“那我可走了,等久了说不定你表嫂要揍我。”崔栋笑呵呵道,还朝百里漾眨眼,“如今可不只我有人等了,想来日后我们八成是做不成饭搭子了。”

“去你的,什么饭搭子,分明是你来蹭我的饭。”百里漾没好气地踹了崔栋一脚,让他回家吃自己的去了。

落日把崔栋离宫的身影拉得很长,但是他的脚步很轻快,感觉一下子就蹿没影了。这时身边的侍人告诉百里漾,“大王,两刻钟前,永延殿的初禾女官过来,说是奉王妃之命请大王过去用晚膳。”

半个时辰之前百里漾与范国相、崔栋还在议事,初禾过来不敢打扰,只请侍人将话转达。

“怎么不早说?”百里漾没有想到颜漪前面派初禾过来请他了,想起之前崔栋说的话,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脚下大步朝永延殿的方向走去。

侍人被小小地斥责了一下,但也没有辩解,只是跟在百里漾身后快步走着。

百里漾至永延殿时,恰好看到颜漪从殿中出来,他快步迎上去,问道:“怎么出来了?”

颜漪见百里漾此时过来正好撞上,些微惊讶,很快笑着回道:“见大王久不至,想过去看看大王何时过来。”

眼下离用晚膳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了,颜漪竟是一直在等他。想到他如今也是有人等着用饭的人了,百里漾心里有种不太说得出来的感觉,很舒服,也很温暖。

第87章 温馨

百里漾想到之前崔栋说“家中有人在等他”的得瑟劲, 当时见不惯他的矫情,现在他对崔栋的心情很能体会了,家里有人在等你的感觉真的很好啊。

“与范国相、崔都尉议事, 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让你久等了。”百里漾感到歉意说道。他拉住颜漪的手要朝殿内走去,却遭到了些许的挣扎,疑惑地看向颜漪。

“大王,这还是在殿外。”颜漪低声说道。她发现百里漾真的很喜欢对她做一些亲密动作, 这固然是他亲近她的表现, 但这人有时候也太不分场合了, 这还是在殿外,周围都是侍卫宫人,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百里漾往周围扫了一圈, 视线所及,侍卫宫人皆垂首, 不去看他与颜漪, 但神色明显不太对, 显然是将方才一幕的看进眼中去了。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自己脸皮厚不要紧,但王妃面皮薄,还是要顾忌一下她的面子的。

“我们进殿去吧。”百里漾轻咳了一声,说道。

两人进殿。初禾一面令人取清水来给二人饭前净手,一面令人摆膳。等二人皆净手完过来在食案前坐下,今日晚膳的菜肴便摆全了。

百里漾看了菜色,有一半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菜品,还有一半则是以往不怎么在他的食案上出现的, 他认出来这些菜品应当都是颜漪比较喜食的。自他们成婚之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一起用膳的,一些菜品出现的频率较高,次数多了百里漾也能认出来是颜漪的喜好了。

两人对坐而食。他们已经磨合得很有默契了,用膳的时候不怎么说话,有侍女给两人布菜。

没闻到饭菜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等坐到食案边时肚子就开始唱空城计了,百里漾端碗开始大快朵颐,他饭量大,吃得多,不时抬头见到对面的颜漪慢条斯理地用膳,一举一动颇具美感。每次见到这样的情景,百里漾都觉得赏心悦目,饭都能够多吃一碗。

不过,是不是吃的有些少了?还是说不太适应江都的水土饮食?

江都与湛京的气候是不太一样的。因为江都在地理位置上偏靠北,夏季的时候还好,温暖湿润,气候相对宜人,与湛京倒没有多大的不同。可入秋之后就不一样了,江都的秋日短,连续几日的秋老虎过去之后便急转直下短时间就过渡到了凉爽的秋日,而且这凉爽也维持不了几日就开始刮起干冷的北风,吹得人又干又冻的。

如今已然入了九月,天气已经很凉了,风却是燥的,还连着几日不见阳光,阴沉沉的天空叫人看了心情也容易不爽快。心情不好了,胃口也开不了。而颜漪是初来,他一回来就忙着边境与离渊的事情,竟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是胃口不好么?”百里漾眉头皱起,饭吃着也不怎么香了,关切问道。

“嗯?”颜漪不明白百里漾怎么吃着吃着忽然问出这话,对上百里漾关切的眼神,再想想他大快朵颐扒饭的模样,当即就明白了他为何会有此一问。她回以一笑,“大王不必担心,我并非是胃口不好。”

百里漾懂了,想起之前用膳时,好像颜漪就是这个食量,但他还是说道:“江都与湛京有颇多不同,你若是有不习惯的,不要憋着不说,委屈了自己就不好了。”

类似的话,这几日百里漾已经说过很多了,可他好像自己不怎么记得了,总是唯恐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委屈。颜漪的目光忽然定定地落在对面的百里漾身上好一会儿,直到看得他自己都有些莫名。

“怎么了?”

“没什么。”颜漪轻摇螓首,眉眼笑意如流光倾泄,却又含着几分嗔羞,“只是觉得大王待我太好,我怕自己不能报以大王同样的好。”

这回轮到百里漾不好意思了,他没有想到颜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忽然有些不敢看颜漪,“你是我妻子,对你好是应当的,我只求做到自己能做到最好的。”

不能再说下去了,说着说就要变成情话了。当着周围这么多人的面说类似情话的话,还是很令人不好意思的。

边上的初禾骤然听到大王对王妃说这样贴心动人的“情话”,整个人都有些呆愣,一边为自家王妃欢喜,一边左右为难,自己是退下还是不退。

颜漪也颇觉羞赧,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她面上很快升腾起一股暖融融的热意,竭力强装镇定,“大王,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

“哦哦,好。”百里漾脸也有些热,忙埋头下去用膳。

一顿晚膳就这这样令人有些微脸红心跳的氛围之中过去了。

用完晚膳,小坐之后,百里漾问颜漪要不要去走走消消食。颜漪猜想他应当是要带着她在王宫里转上一转,欣然应允。

江都的这座王宫的形制与湛京皇宫大体相同,只不过规模小了许多,也大抵分为两个部分——前朝和后宫。前朝是百里漾日常处理政务以及举行一些大型仪式的地方;后宫则是生活起居的场所,包括几座大的殿宇以及一片占地极广的后花园。散步消食也顺便看看风景,百里漾便带着颜漪漫步在后花园之中。

夜里风大还带着凉意,百里漾接过初禾手上拿着的披风披到颜漪的身上,还细心地系好了带子。颜漪摸着身上的披风,问他,“大王不冷么?”

“不冷,我体格壮,比较抗冻。”

百里漾见颜漪关心他,唇角上扬,回头看一眼跟随的婢女都在身后,又看四下光线昏暗,路边间隔设置的灯笼也只照亮了脚下的路,远处的人和物却是看得不甚清明的。他看着走在身边的颜漪那一抹莹白如玉的耳垂,心念一动,伸手去捉了她的手握在手中。入手是带着些微凉的柔软触感,真正像捏一块质地软糯的软玉。

颜漪陡然被捉住了手,受了点惊,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反应过来是百里漾之后,放弃了挣扎,无奈看向百里漾。

“藏在披风底下,不会叫人看到的。”百里漾以为颜漪是担心被婢女看见笑话,凑近了些小声说道,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得逞”了的笑意。

哪里只是会不会让人看到的问题。可是他要牵着,自己也不好躲开,晚膳前那一次已经拒绝过了,这次要是还不让他牵着,怕是会不高兴了。

颜漪余光已经看到身后的初禾在无声地偷笑了,她心里无奈却又升起些微的甜意,看着百里漾笑意满满好似藏着星光的眼睛,也只好默认了。这样牵着手,有披风挡着,夜色又昏暗,不会叫许多人看见的。

她这样说服自己,才走了没多远,手心已经开始微微生热了。

后花园里有一座颇是宽广的人工开凿的湖泊,引了外面的活水进入,湖上建有水榭,临岸边还有几处亭台楼阁,停泊有两艘小舟,得闲时可供人泛舟湖上。夜里大半个湖泊都是一片暗沉沉的,唯有岸边因着灯火得以照亮,这般情况自然是不宜乘舟的。

两人就绕着湖泊旁边的小道漫步,一边说些话。

百里漾:“你刚来,许多事情不必太过着急,有些什么不明白或是不方便的可以让柳姑姑助你,之前王宫里的内务都是在她管着的,这几年来都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此前王宫里没有真正的女主人,王宫里的诸多内务是柳姑姑在管的。她掌管内务这些年从来没有让百里漾因此费心劳神,这便是很大的功劳了。如今颜漪作为王妃来到了这座王宫里,是这座王宫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也拥有了所有内务的决策权,柳姑姑则是要将一些重要的物事移交到她的手上,这需要一个过程。

虽说王宫里的人口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但这到底也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王宫,事务也繁杂,真是要移交理清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他的意思是未来的时间还很长,不希望颜漪因此累着了。

“大王放心,我有分寸的。”百里漾的关心,颜漪受着了,还道,“柳姑姑这些日子一直在指点我,她才是辛苦。”

内史令柳枝是皇后赐给百里漾随同就封的老人,不仅在皇后那里有情分,便是在百里漾面前也是很得脸面与敬重的。颜漪来江都之前便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因着柳姑姑特殊的身份,她是不可避免地要与之打交道的。母亲曹氏曾担忧柳姑姑自恃椒房老人而握权不放,毕竟这世上确实是有任仗着奶长辈所赐之人而行奴大欺主之事。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曹氏的忧虑颜漪能够体谅。她那时就劝过母亲曹氏,“大王年少离京就封,远隔千山万水,皇后殿下看顾不到,岂能将不好之人送到大王身边。”而真正亲眼见到接触之后,她也发现柳姑姑确实是一名极为明事理的周到能干之人。

“那王妃之后可要好好犒赏一下她才是。”百里漾笑了笑道。

“大王放心,我可不是那种‘用完了就扔’的人。”颜漪小小地开了一个玩笑,说道。

看着身边人眉眼含笑,多了一些俏皮,百里漾笑看得有些呆了。反应过来之后,他举拳抵在唇边轻咳掩饰了一下,又正色道:“倘若有哪些不长眼心思野的人敢与你裹乱,不必与他们客气,尽管收拾了去,叫他们知道这宫里到底谁说话算数。”

第88章 夜游

百里漾这话说得极是霸气, 还举起另一只手握成拳状给颜漪看,一副要为她出头、当她背后靠山的架势。

颜漪被他逗笑,心下暖意流淌, 用了些力回握住他的手,笑道:“有大王在,何人敢给我委屈受?大王且放宽心,我会自己顾好自己的,况且我也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的。”

她说得自信, 精致的眉眼间除了温柔还透出一股飞扬的神采, 让人都不想挪开眼。百里漾想想也是, 王妃也不是任人欺负不还手的软包子性格,却还是忍不住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真有难事要记得同我说,两个人想办法解决总比一个人抓耳挠骚、愁眉苦脸的好。”

“大王?”颜漪忽然轻唤了他一声。

“嗯?”百里漾有些莫名, 尤其是看到颜漪面容上升起的轻快的笑意,“怎么了?”难道是他说的不对么?

“有没有人说过大王絮叨的样子很是可爱。”颜漪先是忍着笑意, 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 牵着百里漾的手, 微微别过脸去,不让百里漾看到。她想,真的是不一样了,如今她也能与百里漾说这些亲密融洽的话了,在成婚之前她都没有这般想过,至少不会发展得这般快。这一切都是因为百里漾,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夫君。

百里漾先是懵了一下。可爱,她说自己“可爱”,脸还没有红又反应过来她在说自己絮叨, 这下就不乐意了,佯装气恼,咬着牙说道:“好啊,我怕你被人欺负了去,你竟说我啰嗦,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记得颜漪有些怕痒,刚想去挠她痒痒肉,又想起周围都还有人,场合不对。于是,他只是哼哼,压低了声音道:“眼下暂且先饶过你,等回去有你好受的。”

说完却发现颜漪别过头去又不理他了,他凑近了想看看怎么了,视线却在一片不明显的光亮之中精准捕捉到身边人耳下那点莹白上染着的一抹红。百里漾后知后觉地想到,方才他说的那话好像是有那么些不妥当,很容易让人想歪啊。

这下轮到百里漾感到尴尬不自在了,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找补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换来的是颜漪飞快地扭头嗔了他一眼,那抹红颜色更深了。

百里漾:“……”他就不该说话,越说反而越说不清了。他只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后日宴会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么?”

他说的宴会是不日即将在王宫之中宴请臣子及其亲眷的一次行宴,主要目的是向江都的上层圈子郑重介绍颜漪这位江都王妃,大家彼此之间都认认脸,省得日后面对面见着认不出,闹出笑话还算是小事,冲撞了贵人可是不得了。这次宴会更不同于逢年过节的赐宴,它的主角是颜漪,本人的想法自然是不能忽略的。

之前在长乐殿的书房里与范国相、崔栋议离渊及边境之事,百里漾说到兴头上将行宴的事情给忘记了,巡视边境的事情还要再往后推推,至少要等到宴会的事情过去。他不可能不出席的,倘若他不出现在这次宴会上,日后这江都城里对颜漪这个王妃不知道会有多少非议。百里漾自然不愿意让类似的流言出现,影响到颜漪的名声。

“柳姑姑今晨将宴会的章程拿来给我看过,并无不妥之处,正准备呈给大王过目。”颜漪轻声说道。她知道百里漾必然会过问这件事情,正好她事先看过,这时也好拿出来说了。

“这事既然你们都看过,那我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百里漾表现出对颜漪和柳姑姑的极大信任,拉着颜漪走到湖畔停泊的小舟边,指着小舟说道,“哪日得闲我带你到湖上泛舟吧。过几日正是天气凉爽的时候,白日没有什么日头,湿热宜人,仰看蓝天白云,放空身心,惬意十足。”

“放空自己?”颜漪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词汇,有些不能理解。

一不小心将前世的词汇给带出来了,百里漾稍稍解释了一下,“就是将脑袋里的思绪全部清空出去,什么都不去想,只看着眼前的景色,秋高气爽,碧水晴天,白云悠悠。”

颜漪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确实很美好,可以什么都不用去做去想。她问百里漾,“大王以前时常这么做么?”

“也不是经常。”百里漾回想了一下,“偶尔得闲了回来,但也要挑天气。雨天时衣服容易被雨水淋湿,一不小心就成落汤鸡了。夏日时天气炎热,炎炎烈日,阳光刺得人眼睛疼,待的时间久了整个人汗湿得便如同从水里捞上来的。初夏时会好一些,但容易闷热。初秋时节是最适宜的,过几日也不错,都是这般天气。”

说是得闲的时候过来泛舟游湖,实际上他也少有得闲的时候。每日都有事务等着他去处理,今日不处理的就会积压到第二日,只会越积越多。每日都有工作量,这工作量还是不固定的,你不知道哪一日会多那一日会少。有时候还需要处理一些突然情况,计划总是能够被轻易打乱,甚至夜晚还要点灯熬夜处理一些要紧的事务。他还真的是挺忙的。

以上百里漾与颜漪说的这些都是他花了四五年的时间才总结出来的。毕竟有时候他得闲了不一定能够赶上好的天气,有好的天气的时候他也不一定得闲,实在是想去泛舟也就只能是将就着些了。然而事实证明,将就的结果就只能是委屈自己、让自己难受。

颜漪从百里漾稍显郁闷的神情之中也看出来了,他说的这些都是自己的经验之谈,被雨水淋成落汤鸡、被日头晒得汗水淋淋都是有过的,最后才得出了何时是泛舟游湖的最好时机。

“哪日得空了,我与大王一道过来。”颜漪说道。这人如此盛情给她建议,她自然不会拂了他的好意,而且经百里漾这么一说,她也想试试泛舟湖上,仰看天高无垠、青天白云,放空自己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

“你得闲了便可过来,不必一定要等我。”百里漾摇头说道。他们接下来各有各的忙碌,真要找到一个两人都有空闲的时间还真不容易。若是因为等人把好时机等没了,未尝也太可惜了,他道:“良辰美景转瞬即逝,当莫负好时光才是。我们以后还有许多机会一起泛舟,不必急于一时。”

他们是要做一辈子长久夫妻的,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大王放心,我不会错失良辰的。”颜漪笑回道。

百里漾:“走了一圈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寝殿吧。”

他们走得很慢,饶是如此也将半个花园走完了。夜幕下,许多建筑景观远看都只能见到朦胧的影子,近处虽有灯火照耀,却也依旧只能够看清局部,这就差了点意思了。他们散步消食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该回去了。

“好,我们回去。”颜漪轻柔说道。

百里漾今日依旧是宿在永延殿。负责伺候他的侍人见状如同昨日般往长乐殿去取了他的衣物以及一些日常用品过来,备他取用。想到自回来后大王时时不忘关切王妃的情况,自王妃搬去永延殿后也是一直宿在那里,心下不由感慨大王对王妃的看重,对这位新王妃就更不敢小看了。

回到永延殿之后,时辰也不早了,两人分开各自去沐浴。等颜漪回来时就看到百里漾着了里衣半倚在榻上翻看一本书,说是在看,实则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颜漪见状不由道:“大王困了自去睡,不用等我。”她想到百里漾今日也忙碌了一整日,困倦是应有之事,便上前从他手中拿过书籍放在桌案上,劝他去睡觉。

“不妨事,我等等你。”说着不要紧的百里漾却不受控制地小小打了一个呵欠,他看颜漪的头发还湿着,起身要给她擦拭,腰身还没有直起来却被一双手给按了回去。他的视线从肩膀上抵着的柔荑转移到了主人面上,目光相对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颜漪有些无奈,“这些事情我会让初禾去做,大王在榻上等候便是。”

她说的有些不容拒绝的意味,再加上手还在自己肩膀上抵着,百里漾浑身被困意侵扰纠缠,脑袋也逐渐沉重,点头应了,顺从着彻底躺到榻上,颜漪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百里漾双手扯着被子的角,困意让他眼神逐渐迷蒙,乖顺躺着的模样让他整个人显得软乎呆萌许多,还不忘记说道:“你快些来,我会等你的。”

颜漪不免失笑,忽然生出一股想摸摸他脑袋的想法,但她很克制,嘴上应了“是”,随后便退出内寝到外间去了。

“大王睡下了。”

外间初禾在候着,闻言将自己的动作又放轻了些,避免动静太大惊扰到里面的江都王。颜漪在凳子上坐下,初禾取过干净的布帕上前为她擦拭湿发。等一切收拾打理好之后,已是半个时辰过去。颜漪再回到内寝时,百里漾已经在榻上睡得很熟了。

放轻手脚,颜漪轻轻躺到榻上去。刚躺下,耳边便传来了百里漾迷糊的声音,“七娘,你回来了?”

颜漪因为他的称呼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转过身去看他,“是我,大王。”

百里漾似乎安心了,他往颜漪这边动了一下,伸出手往前捞了两下,准确将人捞到自己怀里抱住,脑袋蹭了蹭,说话带了点鼻音,“我们睡吧。”

第89章 宴会之前

永延殿的床榻宽大, 即便是躺下五个人都不是问题,两个人躺在上面着实是绰绰有余。可两人在经过了成婚后的磨合,已经逐渐习惯了现有的睡觉姿势, 也就是百里漾习惯了抱着颜漪入睡,颜漪也习惯了倚偎在百里漾的怀里入睡。因为不习惯也不行,即便是入睡之前两人都是楚河汉界分明,等再次醒来之后,她就会重新回到百里漾的怀里。

既然已经习惯了, 颜漪也不会挣扎离开, 她很熟练地在百里漾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轻阖上眼,思绪放缓, 等待着进入梦乡。

内寝里点燃的安神香在静静地燃烧着,逸出的烟雾袅袅, 缓缓向着殿顶高处飘去。

次日醒来,二人如同往常的时辰起身, 洗漱更衣后一起用了早膳后, 彼此就各忙各的去了。

百里漾的忙碌是因为他要将这四月余他不在江都积压的一些政务处理了, 这几日都要召见不同的臣子议事,更别说还有防备离渊来袭的要紧军务要去办。若非他这几日都宿在永延殿,早晚都能够见到颜漪一次,否则在事情结束前两人很可能都不会碰上几次面。

颜漪的忙碌则是因为她作为新来江都的王妃,要尽快地熟悉这座江都王宫,更要熟悉王宫里面的人和事。此前这些事情都是由内史令柳枝柳姑姑负责的,如今要移交,即便有柳姑姑的配合,也仍是需要耗费不少的心神和时间。江都王宫虽然方方面面都不及湛京皇宫, 可它毕竟是一诸侯国的王之居所,里面也还是生活了一大群人的。众多的内官女官,又都分掌不同的事务,这些人颜漪是必要见的。可又不能一次性见完,还需要分批来安排时间。

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一项——王宫内库,这是必须要颜漪亲自去查点理清的。百里漾不仅向颜漪开放了王宫内库,甚至还让柳姑姑将内库的钥匙以及账册一并交给她。这已经不仅仅是他看重她这个王妃的问题了,还有对她的无比信任。而历来涉及到账的问题都很复杂,作为新接手的人,颜漪要完全厘清这些东西并不是短期能够做到的。

两人虽然忙碌,但好在一切都在稳中进行,即使偶尔出现一点小问题也能够很快解决。

“这几日下来,我观王妃处事极是妥帖周到,赏罚得当,阖宫上下莫不敬服。”长乐殿的书房之中,柳姑姑如此对百里漾说道。这几日她都在协助王妃处理宫务,将王妃的一切行事大多看在眼里,得出了这样的评价。而这已经不能完全算是评价了,也是赞誉。

王宫之中人员众多,构成复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在移交宫务的过程中不免出现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王妃并不见为难,很容易地就找对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也对违犯宫规之人做了恰当的处罚,即震慑住了宵小,也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可见王妃本人之聪慧,定国公府的家教也非凡。

大王能够娶此好女作妇,当真是好福气。

“这些时日劳烦姑姑多辛苦一些,之后姑姑想要什么犒劳,漾绝不会吝啬。”百里漾听到柳姑姑对颜漪的夸赞之语,唇角高高扬起好久才放下,又想起柳姑姑在其中的辛苦,赶紧许诺道。

上午百里漾才见完一批臣子,中午时趁着一点休息的时间让人将柳姑姑唤来询问一些颜漪那边的事情。本来按照他的想法,若是在颜漪召见内官女官时他能在一旁看着,多少也是一种震慑作用。这事他此前有与颜漪提过,但被她拒绝了,说他事务繁忙,这些事情她自己能够处理好。

颜漪这般说了,百里漾也没有坚持。之后发现颜漪说的没有错,他真的很忙,有时候连喝水的时间都要挤出来。可即便是如此,他稍稍空闲一点就会惦记起颜漪,也不知道她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当面问颜漪她或许不会想自己诉说有什么阻碍与困难,这才让柳姑姑过来与他说一说。

“大王即开金口,那我便不客气了。”柳姑姑满面笑容说道。她这几日也是看出来了,大王与新王妃的感情是真的很好,大王处处惦记着王妃。这段婚事当真算得上是佳偶天成了。依照大王与王妃这般如胶似漆的黏糊劲,怕是用不了多久,王宫之中很快就会有小主子了。

眼见柳姑姑笑得实在是“慈祥和蔼”,百里漾莫名有一股奇怪的“被盯上”的感觉,但他只当是错觉,当下就让柳姑姑无需客气,想要什么只要开口他必定会满足。只是他实在是忙,很快就有殿外侍人入内禀报,说是他传召的臣子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柳姑姑见状便识趣地告退了。犒赏的事情也说自己暂时没想好,留待后面想好了再来与百里漾要求兑现。百里漾不无不可地应了。

在这般的忙碌之中,宴会之日很快便到了。

举行宴会的地点在章德殿,此点地处承运殿之西,据地宽阔,历来是作为江都举办大型宫宴的场所。这次宴会邀请江都境内的高官权贵及其亲眷前来赴宴,规格与逢年过节的赐宴相当,不容人小觑。

关于这次的赐宴,在江都的地界上,只有遗憾自己不够资格前往赴宴的,从无不想去的。更何况在此次宴会之上,他们那位来自湛京、出身定国公府的江都王妃会首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几乎没有人不想去见一见这位王妃的“庐山真面目”的。

赐宴的时间在夜幕降临之后。出于礼仪以及对上位者的敬重,凡赴宴者皆要整肃衣冠提前入殿恭候江都王夫妇的到来。他们接到赐宴的消息是江都王夫妇抵达江都的第二日,故而提前有了准备。女眷多置办了新衣、新头面首饰,临出门前的精心装扮必不可少,家中的男主人少不得要等候她们。

黄昏初降,此次宴会的所有赴宴者皆要出门赶赴王宫了。而此时的崔栋府上亦是如此,门房已经套好了马车,就等着府上主子出门取用了。

“快去催催,夫人怎么还没打扮好?”崔栋的耐心逐渐告罄,在再次喝完一盏茶之后,他忍不住支使身边的侍从去后院看看。

“来了来了,你就这点耐心,等等我怎么了,女人家打扮本来就要花时间。”侍从刚要领命去办,卢氏的声音就传过来,随之她的身影也在走廊的转角出现,没多久就走到崔栋身边,朝他微微颔首,“我们出发吧。”

为了显示对此次赐宴的重视,卢氏的打扮明显比往日隆重许多,环佩珠钗、金玉饰物,搭配的极其巧妙,丝毫不会显得累赘庸俗,反而落落大方,尽显华贵雍容气度。崔栋看得眼前一亮,用手去勾妻子头上的一支金步摇,“这般看来,我这半个多时辰也不算白等。”

“别乱动我的头饰。”卢氏赶紧将崔栋的手拍走,她记着仪态、周围又有这么多侍从婢女看着,忍住了没白崔栋一眼,“弄乱了我还得重新弄一回。”

崔栋怕了,可不敢再手贱了,赶紧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赶快过去,若是去的晚了还要惹出笑话来。五郎他们不在意这些,但那些世家大族的嘴可不会放过我们。”

他这可不是夸张的说法。赐宴赐宴,误了时辰去晚了可不仅仅是礼仪问题了,更是对位尊者的轻视与不敬。更何况从君臣名分来说,百里漾和颜漪为君,其余人为臣,君臣君臣,从来都是臣奉君,没有君等臣的道理。虽说这真要是误了时辰,五郎不会因为此事怪罪,但世家大族必定会揪着不放,小题大做一番,忒是烦人。

崔栋可不想跟那些嘴皮子厉害的人掰扯这些,没得烦人。

“我岂是那等没分寸之人。”卢氏嗔了崔栋一眼,“有算着时辰呢,不会迟的。”

夫妻俩一面说着话,一面朝府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登车,齐齐钻进马车中去,车夫吆喝一声,一甩长鞭击在马背上,马车便朝着王宫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江都郡城之中各个方向都有马车朝着王宫驶去。

套着笼头的马儿马蹄哒哒带动着身后的马车驰走在前往王宫的路上。车帘子一拉,车厢便成了一个几乎封闭的隐秘空间。男人们在外骑马,马车之内坐的大多是女眷,更多的是母亲带着女儿,趁着此时还没有入王宫,抓紧再说些提点女儿的话。

“母亲,这次宴会之上大王与王妃都会出现么?”有年纪稍小的家中小女懵懂无知,好奇地询问自己的母亲。

“既是大王与王妃赐宴,自然他们都会在宴席上出现。宴上非比寻常,王宫规矩森严,不可使小性子,闹出笑话来。”母亲严肃告诫道。

“是,儿必当谨记母亲教诲。”女儿们都谨慎应道。

有提点自家儿女入宫之后规矩谨慎行事的,也有含着一些其他的目的的,其中不乏冲着百里漾本人去的。毕竟在这江都国之中,谁人不知江都王乃陛下与椒房所出之子,身份何等的尊贵,又少年居高位,据说相貌因遗传皇后殿下的天人之姿端是俊逸非凡。不仅如此,江都王还能文能武,勤政爱民。这样一位几乎哪哪都挑不出毛病的年轻郎君,自是引得不少年轻女郎向往的。

不是没有人打过百里漾的主意,有以失败告终的,也有此前就没有碰上机会的-

作者有话说:补昨天的。

第90章 候妆

更多的是清楚自家有几斤几两。以江都王目前的身份地位以及未来可能的前景来说, 王妃的人选必然不可能出自江都国之中,陛下与皇后必然会在湛京之中选一位足以匹配江都王身份的高门贵女予他为王妃。王妃之位他们是不用想了,但王妃之下还有位份, 这些他们倒是可以想一想的。

从百里漾年满十五岁开始,一些动了心思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想将自己的闺女或者侄女、外甥女举荐入宫,名义上说得多么好听的都有,实际的目的是什么大家懂的都懂。当然,他们都没有能成功。因为百里漾觉得这些人不怀好意, 想要祸害年纪轻轻的他, 通通拒绝了。

这些人不清楚百里漾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过于“清奇”的思路, 他们只当是百里漾那时年纪小不开窍还有就是远在湛京的皇后对这个小儿子看护得严实,时日一久也就暂时歇了给百里漾送人的念头。不就是两三年么, 家族中各个年龄段的女儿们都有,他们等得起。只要等到百里漾娶了王妃之后就好了, 那时候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如今百里漾回去一趟湛京带回来了王妃,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机会来到了。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今夜的宴会只是为了让他们拜见王妃, 但心思活络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临出门前看着自己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们, 嘱咐她们要想办法在宴会上博得江都王的注意。

只要这一步成了, 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另一头的百里漾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来者不善”,此刻的他正在永延殿中等待颜漪成妆。颜漪坐在梳妆台前,旁边除了初禾还有两名婢女伺候梳妆。梳妆台比在湛京江都王宅时的还要宽大,用极其名贵的红檀木制成,表面涂上了一层不知工艺的清漆,使得面上光亮顺滑,摸着极为舒服顺手。这还不算什么,令人咋舌的是面上那些铺了大半个台面的胭脂水粉等上妆用品,种类繁多, 品类之齐全,令人叹为观止,忍不住在心中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没错,这个人就是百里漾。

百里漾不是第一次看颜漪上妆了,但每看一次都忍不住感慨连连。他前世时不少人因为惯性思维认为古代生产力落后以至于女子的化妆用品种类少,不像当下品类多得人眼花缭乱,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还时时刻刻都在更新迭代,抢占市场。

他那时也是这么认为,直到如今看到颜漪的梳妆台才发现是自己孤陋寡闻。这台面上摆的可不只是胭脂水粉,这只是它们的统一叫法,细分下来还有好多品类,作用也不一样。谁说古代女子化妆品少,真该叫他们过来看看,长长见识。

曾经颜漪的梳妆台是他前世时的梦想,那时候因为需要考虑钱包的感受而不能实现。这辈子有能力实现了,可惜却受限于身份的原因拥有不了,总不能让人传出江都王喜胭脂、好女妆的传言来吧,那他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

这事不能想,想想都令人悲伤。这些东西他这辈子是很难用上了,但看自己的媳妇用未尝不是一种安慰和享受。

颜漪的皮相是很优越的,甚至连骨相都很好。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她连两项都占全了,常有令人见之忘俗的感觉。一见惊艳,令人忍不住连连回首,越看越想看。纵然是百里漾经常与她朝夕相对,仍旧时不时有被惊艳到的感觉。

可这并不意味着颜漪便不需要上妆了,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时,她需要精致妆容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高贵雍容。就比如今日的赐宴,她是要作为江都王妃出席的,仪态上便不能出错。况且女子上妆本来就是一种取悦自己的过程,平日里给自己换换风格,试试不同的妆容,仅仅是看着便已经足够赏心悦目、令人心情愉快了。

看着颜漪一点点成妆,虽然百里漾自己是没有机会了,但他想到这是自己的媳妇,心里也能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我这还需要一些时辰,大王若是觉得无聊,可去外厅稍候。”梳妆台上镶着一面光可鉴人的大铜镜,映出颜漪稍显无奈的眉眼,也映出了铜镜一角中百里漾以手支颐、眼睛闪闪发亮看着这边的模样。

因着要出席今夜的赐宴,百里漾今日将所有要紧的事务都赶着处理了,从今晨一直忙到近黄昏,之后便回来沐浴更衣。男子的衣物装饰相对简单些,百里漾收拾妥当了便坐在一旁等候颜漪成妆。他让其余人不必管他,自做自己的事。

一开始颜漪还能够不怎么在意百里漾投过来的亮晶晶的目光,只是随着铜镜里映出来的百里漾愈加亮闪闪的目光,这目光仿若能够经过铜镜反照到她面上似的,再加上初禾以及两个婢女瞧见后强忍住不笑的神色,她只觉得脸上愈发热了,也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啊?不用不用,我在这里坐着便好,你们不用顾我。”正在欣赏自己王妃上妆的百里漾闻言连连摆手,再次让她们不必管他。随后他自己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直勾勾盯着看人上妆的视线带了点干扰的效果,只好装模作样地从外厅的书架上随手摸了一册书简进来看。

颜漪本来见他起身出去外厅,小小地送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人转头就进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册书简,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一开始确实是打开书简看了起来,但没过多久书简就悄悄地往下移,露出一双眼睛来,还是亮闪闪的。

“……”颜漪更无奈了,同时头顶还传来一声忍不住的闷笑声,扭头以目告诫她。

声音的主人是初禾,她在颜漪身边伺候的年岁长,情分非比一般的婢女。如今颜漪作为江都王妃,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在王宫中也是有品级的女官,还掌管着永延殿中的一切庶务。她接受到主子警告的目光,知道是自己放肆了,连忙恢复面无表情的正肃模样。

颜漪更无奈了,若非现在正是上妆的关键时候,她都要忍不住扶额叹息了。

这些日子下来,她愈发发现百里漾在男子之中算是一个颇为“神奇”的存在。比如说在等待妻子成妆这件事情上,就颜漪所了解的一些亲朋范围内的男子,大多数是不耐烦的,尤其是她父亲定国公是武将出身,亲朋故旧里也大多是武将。武将性子粗放,上妆是一个细致活,他们多是不耐烦等待妻子成妆也不理解女子上妆的行为。其中亦有耐着性子等待妻子的,但人家那是将替妻子画眉上妆视为闺房情趣。

百里漾并不属于这两类人中的哪一类,颜漪发现自己有点不太看得懂他。他也喜欢等待自己成妆,但他不想其他男子那样在等待的过程中自己寻点事情来做打发时间,或者是上前帮助妻子上妆。他就坐在旁边看,眼里似乎还流露出了一丝歆羡的神色?

歆羡什么?羡慕她能上妆么?

不得不说颜漪真相了,可不就是羡慕么?但这话是能对人说出去的么,不能啊。

百里漾这世的身体是男子,百里氏虽说历代人的颜值都很高,长相平平的人都少有,可个个身板皆是往健壮魁梧的方向走的,看看皇帝、淄川王还有定安王他们就知道了。他现在十八九岁,虽说身形还称不上魁梧,可眼看着也是要往高大强壮的方向发展的。这样的一个准壮汉,他说他喜欢涂脂抹粉,听的人估计只会觉得惊悚吧。传出去怕不得被定安王他们笑死,指不定还要被人拿来做文章,败坏他的名声。

先天条件不允许,百里漾也就只有遗憾了。不过他也看开了,他自己不能用这些东西,他的王妃却是能用的。许多回他看着颜漪上妆有些跃跃欲试,但他技术不行,给颜漪画个眉也只在及格水平。这时候的胭脂水粉使用起来大多没有他前世的方便,不仅要求纯手工,用法上也极为讲究。他还需要学习。

以前没有王妃,他若是研究这种物事被人瞧见了怕是要说不清楚了。现在好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学了,日后实践起来作为闺房之乐也算是一件雅事。

就在百里漾这么欲盖弥彰的看书之下,颜漪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上妆。时间就这么慢悠悠过去,小半个时辰过去,颜漪成妆了。成妆之后的颜漪看着与平日的差别并不大,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此刻她身上更多的是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之后便是着衣。

今夜虽是赐宴,不必穿着过于隆重,但也不可太过随意。她与百里漾是要联袂出席的,穿着上自然要相互匹配、相得益彰。大衍朝以深色尤其以玄黑之色为尊,此刻两人皆着玄衣,饰以赤金纹,只是颜漪的衣服偏深红些,百里漾的则更显黑沉。

“大王,我们走吧。”颜漪换衣出来,对手里还捏着书简的百里漾说道。

“装模作样”好长一段时间但书那是一点都没有看进去的百里漾应了一声,将手里捏了许久的书简状遮蔽物放下,走到颜漪身边与她并肩,朝她伸出手,笑道:“我们过去吧。”

这次颜漪没有拒绝他,眼眸微染笑意,将手搭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江都大王表示:“谁心里还不住着一个爱美的小公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