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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北大营这番闹剧则闹到了宫里, 还传到了皇帝耳前。

在有心人的授意之下,本来是太子随从无理欺压,却因为那随从死在了温泽衍手中, 变成了陆峥安逼迫太子斩杀随从,以平息自己的怒气, 而太子却是被弟弟威胁,不得已顺从。

朝中有大臣开始以宸王残暴不仁、跋扈专制的名义弹劾起陆峥安来。

而此前他们布局的太子紫薇宫斜、不配为储的谣言,就这样被温泽衍借此事又给化解了。

其实在事发之前, 沈卿钰便已经提前有预感了。

坐在王府院中, 他不无忧虑地对陆峥安反省:

“怪我,如果一开始我拦着你,也不会让太子一党找到时机反制。”

“怎么能怪你呢阿钰。”陆峥安握住沈卿钰的手, 将他拉入自己怀中,“怪我,是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我的问题占主导, 你本就是这种性格, 我明明有机会拦住你的。”沈卿钰却依然坚持。

“好了,阿钰,不要怪来怪去了, 看到你怪罪自己比怪罪我还要让我难受。”陆峥安吻了吻他耳侧, 摸着他的头发说道,“再说,阿钰, 以当时那种情况,即便我不在,如果让你遇到了,你会坐视不管吗?”

沈卿钰攥了攥手心, 没有丝毫犹豫:“不会。”

——胡斯他们是间接因为他而留在景都城的,他怎可能做到坐视不管?

“所以这件事不是我们的错,敌人的手段很多,我们永远应接不暇的,况且,胡斯他们是我的兄弟,我承诺过不会让他们跟着我受委屈。”提起之前北大营的事,陆峥安眼里再次涌起一丝暗流。

沈卿钰抬眸说:“他们也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放任他们被欺压不管的。”

——只是方式不会那么直接,他一般都会看准时机行事,不会像陆峥安那样坦率而为。

他凝眸说:“你那天,确实不应该直接和太子起冲突,我们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迂回着来。”

他太了解太子了,那人擅长抓住时机就极力反击,要找到温泽衍的错漏太难了,而要找陆峥安的错处,实在简单。

他抓着他的手,眼神沉着:“今日陛下寿宴,你要向陛下亲自解释,也不可当着陛下的面再和温泽衍起争执。”

“我知道嘛,阿钰。”陆峥安低下头往他怀里拱了拱,声音放低,“都听媳妇的。”

本来气氛很严肃,沈卿钰刚点头准备再说些什么,就感到唇边一痒。

他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吻了上来。

愣了一下,他眉心蹙起:“放开我。”

聊不了一点正事是吗?聊着聊着就像条狗一样开始舔他嘴!

“就亲一会会儿,我马上都走了。”陆峥安嘴上服软,手却来到他后颈上扣住,撬开他舌关加深了这个吻。

……

沈卿钰被他按着亲了很久,有些呼吸不过来,而这时男人的手却绕过腰部一路往下去,这动作几乎是瞬间让沈卿钰反应过来。

“够了陆峥安!”他用力推开扣着自己脖颈的男人,从男人怀中站了起来,起伏着胸膛擦掉嘴边的水渍,红着一张清雪般的脸对陆峥安说,“时间快到了,你乘马车去皇宫,不要让陛下久等。”

陆峥安却一改往日的痴缠,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确实,今天除了寿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沈卿钰问:“什么事?”

陆峥安扬起笑容,朝他挑了挑眉:“七日后,你我的婚宴啊。”

沈卿钰怔愣了片刻,然后冷静道:“这件事不急,等这段时间过去后——”

“别的事都可以等。”男人拦住他的话头,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神色透着认真,语调坚定,“但这件事不能再等了。”

——这几日他心中一直有一种预感,如果错过这个时机,可能他和阿钰的婚宴就又得延后了。

……

泰和帝寿宴当晚如期举行,宫中隆重举办了一番,宴席上载歌载舞,场面十分盛大。

而因为有沈卿钰提前叮嘱过,陆峥安一改往日的行事,全程都食不言饭不语,静静|坐在位置上,有人来敬酒就站起来礼貌回敬。

他本就生的俊美,身材又格外高大,敛着张扬的眉宇默默喝酒的时候,颇有一副冷面王爷的架势在那,倒是惹得诸多来赴宴的女眷频频侧目。

而坐在他对面的温泽衍则也是静静喝酒,一袭白衣温润如玉,骨节分明的手端起半透明的酒樽别有一番君子风范,格外雅致,也格外引人注目。

于是一黑一白的两人,相对而坐,再加上朝中盛传不和的流言,反倒成了这宴席之上的主角,惹得不少人纷纷投来视线。

老皇帝坐在上首,默默观察着坐下的温泽衍和陆峥安,还有围在他们旁边的朝中大臣和各个亲王,一双狭长的眼中沉着如海一样的思绪。

如今局势,宸王一党和太子一党,分礼抗衡,各坐一旁,十分明朗。

心中却因为这几日宸王和太子的争斗,而涌上一股忧虑。

自从得知自己多了个儿子后,他一直期待的都是兄弟齐心、携手前进的场面,但局面却不如他心中所愿。

心中焦虑,不由得捂住嘴,用力咳嗽了一声。

寿熹连忙上前给他端来茶:“陛下,您喝点润喉的茶。”

皇帝抬手摆了摆:“朕不喝,拿下去吧。”

他没心情喝茶,也不想喝。

只是刚让寿熹把润喉茶拿下去,他又喉头一堵,再次捂着嘴咳嗽起来。

寿熹在旁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端茶来漱口:“陛下您——”

“朕说了朕没事,不要——咳、咳咳——”

咳嗽声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大。

在下首忍了好几次的陆峥安终于忍不住了。

没有丝毫停滞的、大步流星走向皇帝:“都咳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我来看看。”

说完,就蹲下身,要给皇帝诊脉,手刚碰到就被皇帝给挪开,“不用你这个逆子操心,天天气朕,迟早把朕气死。”

“手拿过来。”陆峥安忍着额角跳动的青筋,心中却因为他的不配合有点着急,跟哄老小孩一样的,“让我给你看看,听话点。”

而因为他们两人的对峙,座下喝酒的朝臣和跳舞的歌姬,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错愕地盯着上首看。

泰和帝丢不起这个人,挥手让他们继续,然后伸出手给陆峥安看,看着男人低头专注的神色,心绪却忍不住起伏起来。

开口问道:“你还会诊脉,跟你母亲学的?”

“嗯。”陆峥安简单应了一句,心却因随着手中探查到的脉象而愈来愈沉。

他手中的脉象微颤不平、急切且短促、尺脉弱于关寸。

显然已经是药石无医的情况了。

心像是石头被砸中一样,砸的他眼前有点模糊泛红,生疼不已。

却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奇怪:为什么?老皇帝死不死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就盼着他早点死,好给自己被辜负的娘亲报仇吗?为什么看到他现在的身体,自己又开始难受起来?

想来,难道是因为跟着他家阿钰在一起时间长了,心肠也学软了?

“朕知道朕的身体。”泰和帝似乎早就料到他如今的表情,不无叹息道,“你还非要来给朕诊脉,自讨没趣嘛这不是。”

“不会。”陆峥安低着头忍住泛红的眼眶,抬头神色又恢复了一片轻松,“阿钰认识一个江湖大夫,医术了得,明日我和他一起来宫中替您诊脉,给您开个药方,吃几帖就会好转的。”

泰和帝皱着脸摇头:“还是别了。药太苦了,喝了作用又不大,朕这把年纪了,是真不乐意喝。”

陆峥安却神色不变,坚持道:“往后每隔一日,我就来宫中看您,盯着您把药喝完我再走。”

“为什么不能每天来?”泰和帝问。

男人没有犹豫:“阿钰身怀有孕,若无其他重要的事,我得尽量留在家中照顾他。”

就知道这小子就一心扎沈卿钰身上,刚顺的气又起来了,但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发作。

心中思虑着:毕竟现在温家的血脉,全靠那个被他贬谪的男人延续了,他也很关注沈卿钰的身体。

事实虽然无奈,但也是事实。

“你们的婚期,该如期举行了。”泰和帝说道。

“正要和父皇说这件事。”陆峥安说起这件事就提起劲了,提了一些婚礼的具体细则,还想找宫中的娘娘帮忙。

而他们二人在这里商谈,坐在陆峥安旁边的朝臣则看准时机,朝泰和帝举杯庆贺:

“臣观陛下和王爷舐犊情深,不无感慨啊,宸王有勇有谋,又对您孝心可鉴,恭喜陛下,得子如此,令人羡艳。”

对面的温泽衍也淡笑着举杯:“确实如此,恭喜父皇,二弟坦率奋勇,对父皇孝心一片,对自己身边的人也极尽维护,至纯至性,实乃难得。”

陆峥安闻言,挑了挑眉毛。

坦率、奋勇。

话里话外绵里藏针,意思就是提起他之前和他在北大营起争执的事了呗?

被温泽衍一提醒,皇帝刚刚还放松的脸色,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来,把你哥哥推过来。”泰和帝朝陆峥安示意,让他把下首的温泽衍推过来。

“遵命。”虽然心里不乐意,但陆峥安还是记得沈卿钰对他的叮嘱,没有拒绝。

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来到泰和帝面前。

“你们继续。”泰和帝朝座下宗亲招了招手,“朕去后殿换件衣服。”

“是,陛下。”

没走多远,他又淡淡朝原地等待的温泽衍和陆峥安说道:“你们两个,跟着我一起来后殿。”

说完,就转身离开。

盯着泰和帝离去的背影,陆峥安在原地看了很久。

温泽衍却对他淡笑道:“劳烦二弟,推我去了。”

陆峥安扬起一笑,笑意却泛着冷,手攥住他的轮椅:“大哥客气了,顺手的事。”

——看我不给你倒御花园池塘里。

在一路推的过程中,陆峥安并没有避开路上的石子,只是面无表情地推着他。

而即便是被石子颠簸,温泽衍却神色依旧如常,甚至嘴边还挂着笑。

春天来后,耳边是御花园的花鸟声。

温泽衍坐在轮椅上,真的好似一个照顾初来乍到弟弟的大哥一样,竟似毫无芥蒂一样,和他介绍着御花园的花鸟和风景。

陆峥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了半响,静静看着被自己推着的人,终究是没忍住,扬着调子懒懒说道:“温泽衍,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一直装就没劲了。”

温泽衍敛了敛眉,神色没有太多变化。

陆峥安扶住了他后背的靠椅,微微俯下身,压低声音道:“你猜猜,等下老皇帝想和我们说什么?劝我们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你再猜,他知不知道,你派刺客杀我的事?”

温泽衍拢着手,淡淡道:“二弟这话,有证据吗?”

陆峥安手攥紧了他肩头旁的轮椅靠背,直到手背都攥出青筋后,又放松下来,终究是一言不发。

空气沉寂了很久。

他低着声音道:

“温泽衍,人的面具戴太久,会不会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

直到从后殿出来后,陆峥安整个脑子因为一晚上的使用过度,而嗡嗡作响。

脑海中回响着老皇帝在后殿和他们说的话:

“宸王,你大哥身体不好,你作为弟弟,理应照顾他。”

“太子,你作为大哥,更要以身作则,对弟弟包容教导,一点小事没必要天天计较,放在心里。”

“朕身体不好,不知何时就驾鹤西去了。所以要守住这温家的江山,还得靠你们兄弟二人,只有你们一起携手,我温家的江山才能永保太平、大棠才能长治久安,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纠葛,从今天起,你们都要放下心中芥蒂,齐心效力,方是长久之治。”

“从此以后,朕不想再见到你们兄弟相争、阋墙攻讦,谁要再敢对对方下手,朕饶不了任何一个人,你们明白了吗?”

……

离开时。

在大殿门前,为他送行的温泽衍,一袭白衣端坐在轮椅上,烛光映照着他,使得他半张脸显在烛光中,半张脸埋在黑暗里。

此刻正对站在殿外的他,拢袖摇扇,恬然淡笑:

“二弟,夜深露寒,一路当心。”

而陆峥安却盯着他手中摇着的扇子目不转睛。

待看清那扇面上的字迹后,眼底如寒冰一样沉下情绪——

只见那扇子上的书法笔触如梅,遒劲清隽,意蕴留长,分明是他每日在家中见到的熟悉。

一时之间,沉默了很久。

他才重新扯出笑意:“劳大哥挂心,臣弟自会珍重,告辞。”

转过身,脸却瞬间沉下去。

抬步朝着前方的路走去。

而他身后,是被无数烛火给照亮的巍峨宫殿,唯独眼前风景秀丽的御花园却埋在黑暗中,就如前路一样,怪石嶙峋让人看不清。

心海起伏不定。

不争?

有活路吗?

第47章 大婚(一) “自己竟然,真的和陆峥安……

这边陆峥安和温泽衍的争斗, 在老皇帝的出手制止下,来到了一个短暂的平衡期。

二人暂且按兵不动,朝局也随之平静了一段时间。

但彼此都明白, 这只是短暂的风平浪静而已,风浪下暗藏着的波涛汹涌, 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但不管怎么说,夺嫡争斗暂停,时间来到四月十五号, 也就是沈卿钰和陆峥安举办婚礼的这一天了。

在泰和帝的安排下, 二人婚礼如期举行。

对比隔着几条街道王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布置,此刻的顾府内却是大不相同的景象。

侍女们端着一个个精致的金色托盘,神色恭敬地递给坐在桌旁的沈卿钰:

“沈大人, 这是并蒂红莲玉冠,取‘并蒂而开、多子多福’的彩头,皇上吩咐奴婢给您戴上。”

而那如清雪一样的人, 垂着睫羽, 瞥了一眼她手中喜气冲天的颜色,神色冷淡:“拿开。”

“这……”那侍女犹豫了一下,她身旁的一个侍女又双手呈上一个托盘, “沈大人您再看看这件喜服, 这件喜服是用琉璃浮光缎织就的,是江南织造署特意上贡到给您的贡品,衣薄如羽、其色绚丽, 皇上让奴婢一定要给您换上。”

那坐在桌边的人连看都没看一眼,攥紧了捏着茶盏的手:“不换。”

“还有一般出嫁都会点上的口脂,奴婢给您点上……”

那侍女从胭脂盒中取了点口脂,朝沈卿钰凑近。

还没靠近, 沈卿钰就“唰”一下从桌子上起身,避开了她伸过来沾着红脂的手,语调冰冷:“我不会点口脂的。”

“可……”那侍女犹豫道,“可今天是您和王爷的大婚之礼,您若不作任何打扮的话,会不会不合规矩。”

看到神色不为所动的男人,想起圣上下达的命令,她们跪在地上祈求道:“沈大人,奴婢们奉陛下旨意来给您梳妆打扮,即便您再不乐意,怎么说都得把这喜服穿上,不然陛下肯定会怪罪我们的。”

“奴婢们求沈大人配合……”

沈卿钰垂下眼,看着跪了一地的侍女,紧绷着唇,沉默起来,手在袖口中无意识攥紧。

——泰和帝的意思很明显,若要成婚,必须按照三书六礼、三媒六聘的规矩来,方才符合皇室规矩和体统。

即便陆峥安成天在他耳边磨他也没有明确拒绝过,可等真的到了这天的时候,他也绝不愿以一副女子的打扮,来行这拜堂之礼。

这实在过于荒谬,也让他感到难堪。

正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却被打开。

“好了,你们起来吧。”门外的阿牧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拿出一个令牌对跪在地上的婢女们说道,“王爷有令,沈大人不愿意穿的衣服,不准任何人强迫他穿,也不准强行给他打扮。”

“你们先下去吧。”阿牧朝她们吩咐道。

几个侍女还想说些什么,最终看到他手中的腰牌,犹豫了片刻,还是带上门走了出去。

阿牧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朝沈卿钰说道:

“大人,这些是王爷吩咐的,知道大人您不喜欢按照陛下吩咐的那样打扮,但大喜之日也不能真的如平常那样随意装扮,所以按照您平日里的喜好,特意吩咐奴才给您拿来了定制的喜服。”

沈卿钰低头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托盘,上面只有一件月白素锦长袍和一个简单精致的白玉冠,除了长袍衣袖袖口上绣着的暗纹“囍”字可以看得出是喜服以外,其他确实都很低调。

也符合他平时的穿衣喜好。

心颤动了些许,但却仍然没有触碰桌子上的衣服。

他只是默默站在那里,没说要穿这套衣服,也没说不穿。

神色不辨悲喜,甚至有些游离。

阿牧叹了一口气:“大人,阿牧知道您身为男子,却被迫嫁给另一个男子的别扭,更何况您心性高洁、向来都端重自持,这对您来说无疑是一种屈辱。但大人,这些日子您和王爷的相处,阿牧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您是喜欢他的。若不喜欢,您怎么可能以男子之躯怀他的孩子,还住在王府和他日日相处。”

他看着沈卿钰凝着霜雪的眼睛,静静盯着桌子上的月白长袍出神的样子,认真说道:“大人,即便您不说,但我也可以看得出来,您看王爷的眼神,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在这个世道,男人和男人成婚是否符合规矩,但我只知道,这一切若是合乎大人您的心意,那就是合规合理的,我和阿林就会支持您。”他的声音很轻,“我们都希望能亲眼看到大人您幸福。”

沈卿钰指尖微动,淡淡对他开口道:“这些话,是陆峥安教你说的吗?”

阿牧认真摇头:“阿牧是您的仆人,又怎会来当王爷的说客?”

“只是作为您身边亲近的人,阿牧想亲自来给您换一身正式一点的衣服,送您上喜轿。”

他拿起桌子上的托盘,看着静待不语的沈卿钰,眼里似乎闪着泪花,“虽然依我以前的想象中,您应该会娶一个体贴贤淑的女子,然后幸福平安地过一辈子,但现在看来这些显然只能存在想象中了。您没有娶妻,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娶妻了。”

“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今天的婚礼,是您人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这一生可能也就这一次。”

“虽然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但您找到了您心悦并且值得您交付的人,即便这个人是个男人,但阿牧觉得,只要他能让您高兴,男人或者女人也就无所谓了。更何况您现在又怀了……虽然阿林颇有微词,但王爷平时待您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他是真心喜欢您的,您也于他有意,事情既然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不论嫁娶,阿牧都想看到您穿着喜服,高高兴兴和心悦之人成婚的样子。”说到最后,阿牧已经开始擦眼泪了。

沈卿钰静静看着桌子上的托盘很久,当看到阿牧擦眼泪的时候,他还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说道:“阿牧,别哭了。”

“大人,”阿牧拿出巾帕擦了擦鼻涕,“奴才只是感动,可以亲眼看到您成婚。”

沈卿钰淡淡说道:“给我换衣服吧。”

阿牧愣了一下,闪着泪花高兴地重重点头:“嗯!”

说完,连忙跑去铜盆边净手。

可当他将手中的月白绣袍拿给沈卿钰的时候,却看到男人蹙起眉一副犹豫的神情。

他疑惑道:“怎么了大人?”

沈卿钰蜷着手心,问道:“今日,他……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一身红色喜服。”

沈卿钰转眸看了看桌上被搁置在一旁的红衣喜服,再看了看阿牧手中的白衣,默了很久。

一白一红,在婚宴之中确实少见。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

“大人?”阿牧看他犹豫,有些拿不准主意。

“把那套红色喜服拿过来吧。”

最后,他声音极轻道。

闻言,阿牧眼睛都变亮了起来。

……

一切准备好后,沈卿钰身穿一身红衣上了喜轿。

当锣鼓声伴随着鞭炮声响起的时候,沈卿钰静静|坐在轿子中,看着前方晃动的轿帘发呆。

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从落霞山剿匪二人于温泉池初遇,到鹭洲一带重逢纠缠,最后到景都变法失败……

那个本应该纵情山水、和自己陌路不相逢的土匪,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王爷,还和自己产生了千丝万缕、斩也斩不断的联系。

他们甚至,还有了一个共同的孩子。

手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他垂着眼睫沉思:

这一切,是他所愿的吗?

非他所愿的。

那这一切,他后悔过吗?

曾经后悔过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说出那句“我不后悔”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从景都屋檐上,烟花伴着雪花绽放,而他在大理寺牢狱中,翻看那个人的经历过往,当发现那个人和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时候,开始产生了一丝质疑和好奇?

或许,是从鹭洲清雪那一天,当他发现眼前人和自己志趣相投,所求一致的时候,他又产生了一丝迷茫?

亦或许,是那人在鹭洲屋檐上对自己说“若你在朝为官,我就在首辅府旁开一个镖局,有谁欺负你我就替你出头”的时候,他由衷产生的触动?——明明那时,那人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土匪而已,却还想着替自己出头。

再或许,是变法失败后,那个人跟在自己身侧不离不弃,舍弃所有、以身犯险踏入这场权力角逐,所求的不过是和他惺惺相惜的时候,他从心底产生的动摇?

……桩桩件件。

即便到现在,他都很难理解“爱”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为之而深深触动的。

当被一个赤诚热烈、真挚坦率的人,毫无保留真心爱着的时候,人都会心软吧?

所以在那晚陆峥安问他认识他后不后悔的时候,他才会说:“我不后悔。”

遇到一个这么好的人,又怎么会后悔呢?

所以,现在这番锣鼓喧天、鞭炮四起、男子嫁娶的荒谬场面,也就顺理成章了。

即便有所荒谬,也是自己纵容所致的,不是么?

当他掀开轿帘,抬头去看,看到远处飞在天空中的大雁,心却起伏不定。

——那么,那些自己所为之坚持的信仰和尊严,到底应该置于何处呢?

那些被自己放在心底的理想和抱负,绝不该被这漫天的红绸和喜色给掩盖,它们应该是跟着天空中的大雁一起展翅而飞的。

但现在坐在轿中的他,此刻却感到迷茫。

这个选择,到底对吗?

和一个男人,在世俗的议论之下,结为连理,到底对吗?

以男子之躯,怀胎生子,合理吗?

这一切,都无法从他以前阅读的那些古书典籍、史书策论中找到答案。

可当轿子停下、锣鼓暂停、轿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的时候。

这一切,又似乎有了答案。

他听到一声低沉悦耳的男声。

那人唤他:“阿钰。”

他抬眸去看。

只见漫天红绸之中,一身红衣喜服的男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男人本就生的俊美,一身红衣让他张扬深刻的五官更显耀眼万分,一头如墨长发被束于玉冠之中,鬓若刀裁、面若春晓,桀骜的眉宇张扬不羁,一双桃花眼含着灼灼情意,正专注又认真地盯着自己看。

他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完整的倒影。

含着情专注盯着自己的桃花眼,如闪烁着微光的湖水,波光粼粼、柔意荡漾。

看到这样的陆峥安。

他一时之间有点怔愣。

耳边的喧嚣都好似暂停,空气变得沉寂万分。

连呼吸都停滞了起来。

恍惚中,这几晚梦中的场景好似再现,他好似看到了眼前男人盖着盖头的样子。

而当自己掀开盖头的时候,男人就是含着这样一双熠熠灼目的桃花眼,柔情脉脉地盯着自己看。

心霎时如擂鼓一样开始狂跳。

喉结滚动。

这就好像是……是他在娶陆峥安一样。

一身红衣的陆峥安在他眼里成了一团浓墨,晕在了他眼中,晕染成浓墨重彩的颜色,让他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下眼前男人的面容。

手心都蜷缩起来,彻底愣在了原地。

而他的愣神,面前的男人却没有注意到。

因为此刻,看着一身红衣的沈卿钰,陆峥安也彻底愣住了。

恍惚中,他好似回到了初次雪地中,遇到沈卿钰的时候。

那时的他,就如现在一般,一身红衣,乌发红唇,气质清冷又艳丽,就如同绽放在雪地中的红梅,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息。

而现在,这株红梅,竟然为自己开了。

心比初遇那一日还要跳的更快。

他没想到——阿钰今天,竟然舍弃了他送过去的素衣,主动选择穿上了一身红色喜服。

是……为了和自己登对吗?

他起伏着胸膛,沙哑着声音着朝他说道:“阿钰,你今天……真的好美。”

他的声音惊醒了还在愣神的沈卿钰。

沈卿钰凝神站起身,掀开帘子从喜轿中走出来,避开了男人朝自己伸出的手,声调带着一丝哑:“我自己下来。”

说完,就从喜轿台阶上走了下来,自顾往王府中走着。

从恍神中恢复的陆峥安从媒婆手中拿过红牵巾,追上前递给沈卿钰:“阿钰,牵着这个一起走进去。”

沈卿钰垂眸看着那团如火云一样的牵巾,默了片刻,还是接住了他递过来的红绸。

王府门前绿树交错枝蔓,树枝之间合抱洒下金辉漫漫,胭脂红的纱幔从枝头垂下,被风吹起恍若一场令人眩晕的梦境,十步一系,十里红妆的盛状蜿蜒了整片街道。

而身穿喜服的二人则一同迈步,步履坚定地朝着大堂中走去。

陆峥安却频频侧目,看着一身红衣、气质如雪,姿态挺拔目不斜视的沈卿钰,心跳的耳朵都在轰鸣。

尤其是注意到男人腰侧别着他给他的玉佩,似有微风袭来,让他的眼前都有些模糊。

唯剩身旁的身影格外清晰,此刻的沈卿钰,不沾世俗、恍若谪仙一样,唯一身红衣热烈如枫,给他清冷的气质当中,增添了一丝烟火气。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处在梦中,可眼前的事实告诉他,这绝非梦境。

他真的……娶到了他的阿钰。

心跳如擂,舌尖泛甜,好像吃了这世间所有的椴花蜜一样,甜的他整片胸腔都在发颤。

——原来,这就是娶到心悦之人的感觉吗?

心却在起伏不平中变得愈发紧张忐忑,这种紧张,甚至远超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无意识之中,他隔着手中的红绸花带,一把握住了男人微凉的手。

手心都在冒着汗。

被他握住后,沈卿钰侧目看向他,注意到他此刻的情态,问道:“紧张?”

“嗯。”刚说出口,又立马改口,“不紧张,我不紧张阿钰。”——有些苦恼,怎么能让他家阿钰看出来呢?这也太丢人了吧。

沈卿钰感受着手心被汗水沾湿的触感,终究是静静垂眸没有说话。

在沉默了片刻后,陆峥安又问他:“你呢?阿钰你紧张吗?”

“我不紧张。”刚说完,又对上那双灼灼盯着自己的桃花眼,沈卿钰心脏骤停,再次愣神。

不得不承认……陆峥安真的很适合穿红色,也……很好看。

隔了半响,又垂眸看着男人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带着安抚性地,他攥了攥陆峥安的手心,然后轻轻说了一句:“你别紧张。”

说完后,自己手心却又开始冒起汗来,心跳的也越来越快。

莫名其妙的,他也好似变得紧张起来了。

心下讷然,原来紧张是会互相影响的吗?

来到王府前厅中。

此刻的王府,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坐满了朝中大臣和各族皇亲,还有从北大营来的胡斯陈飞等人。

恍神中,他好像看到胡斯几个人在抹眼泪。

他还能注意到,在陆峥安的提前安排下,婚礼过程省略了很多繁枝末节,简化了不少。

正中央坐着泰和帝,下首坐着顾太师。

在众人的注视下,二人如世间无数的普通夫妻一样,拜堂行礼。

“礼成——”

浑厚唱礼声中,沈卿钰忽觉掌心传来细微颤抖。侧目望去,陆峥安紧绷的下颌线在喜服立领上投下青影,喉结随着赞礼官的祝词而上下滚动。

交杯酒盏相碰时,琥珀光晕在男人高挺的鼻梁投下暖色。沈卿钰嗅到他身上草木香混着酒气,忽而想起那夜烛火摇曳,这人也是这般眼睛泛光,将青龙玉佩珍而重之地系在他腰间让他务必日日戴在身上。

龙凤烛爆开灯花,他望着两人纠缠的衣摆,两片艳红在青砖地上开出艳丽的花。

才明白,原来男子成婚的喜服,也能灼灼如烈焰焚天。

……

当一切礼节结束后,

独自坐在婚房中的沈卿钰却对着漫天红烛和床上的喜被开始发起呆来。

到此时,他才彻底反应过来——

自己竟然,真的和陆峥安成婚了。

第48章 大婚(二)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沈卿钰抬起头环顾着四周, 明明这间卧房之前自己天天住着,但当他看着四处摆满的红绸喜烛,还有被褥上铺着的“早生贵子”, 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不适应的感觉。

如果他之前可以骗自己,待在王府和陆峥安住在一起, 是因为情势所迫,再加上受不了陆峥安的日日厮磨。

但现在,对着满账红烛, 他再没办法骗自己了。

他是真的和一个男人成婚了。

而更奇怪的是, 心里除了一种无法适应的感觉,还多了一些从未有过的忐忑和紧张。

在忐忑之下,又涌起一丝理所当然。

就好像顺应时局、本该如此一样。

喉结滚动,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陆峥安提前吩咐过,婚房没有侍从和侍女来打扰他,房间里很安静。

他凝眸看着四周摆满的红色, 整间卧房色彩艳丽喜气洋洋, 而他待久了却有种滞闷的感觉。

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陆峥安还在前厅陪着来宾喝酒,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放下手中的茶盏,他起身, 在桌上留了个字据, 打开了房门。

往院中的假山花园走去。

他想散散步。

在离开卧房来到院中后,起伏不定的心绪也随之平复了不少。

不远处似有宾客觥筹交错的声音,而后院暮色之中的假山丛此刻十分安静, 树木郁郁葱葱,林荫倾斜,石子路旁边的池塘中游着几条鲤鱼。

沈卿钰坐在石桌上,静静看着在身边池塘中游荡的鲤鱼, 注意到有几条体型格外大的鲤鱼。

——这几条鲤鱼是师父送过来的。

或者说是陆峥安从那日拜访过顾太师后,见他总是盯着看,向顾太师讨要的。

月光洒在湖面上,鱼翔浅底本是十分宁静的气氛。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阿钰。”

声若清泉,其声温润、语调悠然。

不是陆峥安的声音。

沈卿钰转眸看向来人。

一身白衣坐着轮椅的温泽衍被侍从推到了他面前,在见到一身红衣的他后,眼神有片刻的凝滞。

那视线在他身上停了很久。

直到沈卿钰蹙眉看着他,温泽衍方才挥手让身后推着自己的侍从退下,抬眸含笑看着他,由衷夸赞道:

“阿钰,这身红衣,很配你。你穿红色,格外好看。”

自从见到他后,沈卿钰方才还放松的神情,就逐渐紧绷起来。

绷着下颚,他并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站起身弯腰恭敬行礼:“参见殿下。”

“何必多礼,你知道的,你我之间不用讲这些礼节。”温泽衍淡笑着想扶起他。

手还没碰到沈卿钰的胳膊,就被他避开。

那清冷如雪一样的人,凝着眉宇,神色无比疏离对他说道:“若无其他事,殿下,我先告退了。”

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去。

“阿钰又何必急着走?”还没走多远,就被身后的温泽衍叫住,“今日你大婚,孤还没来得及亲自向你道喜呢。”

说完就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沈卿钰:“这份贺礼,你应当亲自收下,也不枉你我二人相识这么久。”

沈卿钰没有接:“殿下何须客气,殿下留下来喝杯喜酒便好,贺礼还是免了。”

然后就准备走:“先告辞了。”

“又何须这么着急?二弟还在前厅喝酒,现在应该暂时回不来,你从卧房中出来,不就是因为想透透气吗?”

见他不收,温泽衍也不生气,而是自顾收起礼物,朝沈卿钰笑道:“都说主随客便,我今日也算得上阿钰的客人了。若阿钰不介意的话,陪我在二弟这花园中逛逛?”

听到他提到陆峥安,沈卿钰就蹙起了眉头,转眸看坐在轮椅上的温泽衍,抿着唇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来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

但虽然是逛,他也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静静推着眼前的人走。

温泽衍也不说话,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时之间,静谧的空间里只听得到轮椅车轱辘的声音。

而沈卿钰神情却不见放松,反而越来越紧绷。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紧张,温泽衍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淡淡摇着道:“阿钰,只是逛花园而已,你又何必紧张。”

沈卿钰松开手中的轮椅,刚准备向他辞行,却注意到他手中的折扇,待看清那上面的字迹,一时间有些愣住。

这扇面上的题诗字迹,分明出自自己的亲笔,他又是从何得来的?

眉宇间再次凝结起了一层霜,他默默盯着看了很久,最终并没有直接问。

松开轮椅,行礼道:“殿下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不再看身后之人的神色,他转头便走。

谁料极轻的一声:

“阿钰这么着急走,是怕孤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吗?”

“殿下说与不说、想说什么,都是殿下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沈卿钰停住脚步,神色不变。

“是吗?”温泽衍在他身后悠悠开口,“哪怕我说,我喜欢你、心悦你,不想你和二弟成亲呢?”

沈卿钰攥紧拳头,眼里好似冻着风雪,胸膛开始起伏起来。

温泽衍抬眸看着他的背影,语调有些沉:“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应该人尽皆知,我不明白,阿钰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但不在乎。”

沈卿钰本不想回他这个问题,喉结滚了几下,还是转过身说道:“那正好,借此时机,我便将话讲明白。”

“我不喜欢你,你的喜欢让我很抗拒,也深觉打扰,所以,请殿下注意分寸,以后莫要再来打扰我了。”

“嗯。”温泽衍似乎并不意外他这个回复,而是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说道,“是因为二弟吗?你喜欢他,对吗?”

“与殿下无关。”沈卿钰神色冷淡,抬步便走,“告辞。”

“急着回去找二弟么?”温泽衍在他身后再次问,“你确定,真的选他了?”

沈卿钰没有回他也不发一言,仍是沉默,神色一片冷漠。

他静静站在树下,和轮椅上的人隔开很远一段距离。

温泽衍静静看着离很远的他,突然轻声说道:“阿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开始疏远我的。”

见他不答,他又道:“是从你发现我私藏你画像那一天开始吗?”

被他提起很久之前都快遗忘的记忆,再看到温泽衍手中的扇子,沈卿钰神色有些漠然,但手却越来越攥紧。

——他当然记得,十三岁那年,他受邀去东宫习书,偶然见到东宫内室上挂着自己画像的情景。从那时起,他就对温泽衍的靠近开始感到莫名的抗拒。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画像不是我挂的,是那些奴才自作主张,只是意外,非我授意。”温泽衍还想向他解释。

“不是因为画像,只是因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打断了他的解释,沈卿钰说道,“况且,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有别的关系。”

“阿钰说的倒是轻松,一句“没有别的关系”,就把我们这么多年的相识,全部抛之脑后。”温泽衍攥着手中的折扇,神色很沉。

他回忆着说:“孤还记得,儿时我们在国子监相遇的时候,你那个时候还会叫孤太子哥哥,也不像现在这样总是下意识疏远我,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带你去后山放风筝,你对孤说,你想继承师父志愿,说你的理想抱负,孤那时和你说,孤会帮你。”

温泽衍驱动着轮椅朝他走近了两步,声音虽然轻松,但一双漆黑的眸子中却沉着如波涛一样的情绪。

他说道:“孤也确实一直在帮你不是么?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做任何事都毫无阻碍,为什么宫里人人都对你毕恭毕敬,为什么你每走一步总会步步高升,你以为这些,真的只是因为你聪慧过人、少年英才、天赋过人吗?”

随着他靠近,明明是开阔的环境,却让沈卿钰倍感压抑。

还没等沈卿钰反应过来,他的手就突然被抓住,这让他神色一凝,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放开我。”他垂眸对抓着他手的温泽衍冷冷说道,“温泽衍,你帮我是为了给自己培养势力,还是真的是为了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谁料温泽衍看似病弱,力气却并不小,沈卿钰竟然一时之间挣脱不开他,被他抓的手腕都泛起红来。

而这个温润如玉的人,在黑暗中好似展示出他本来的面目来,他离沈卿钰极近,一双清润的眸子里微微泛着红:“为什么要分那么清?阿钰,你若跟我在一起,我的不就是你的,你为我做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现在这样,你不就是在替二弟做事吗?可想而知,你不是不肯为别人做事,你只是不想为我做事。”温泽衍笑了笑,笑意却好似藏在湖底的旋涡,夹杂着风暴,“孤就不明白了,就那个莽夫,不通礼数、冲动粗鲁,为什么你会喜欢上他,孤到底是哪里不如他?”

他看着沈卿钰的腹部,声调下沉:“以男子之躯倒阳为阴本就匪夷所思,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你竟还肯怀他的孩子。”

“他到底有哪里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就连半分眼神都不肯分给孤?”

“放开!”沈卿钰一把用力甩掉他的手,声音比冰还冷,“我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些,与殿下无关。”

说完,就彻底转身离去,不管身后注视着自己的身影。

“哈哈。”

他听到男人还在他身后笑,笑意越来越寒,笑的人通体发凉。

直到一声极淡的:“是么?希望阿钰,到时候不要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走了两步的沈卿钰再次折返回去,他起伏着胸膛,走到温泽衍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含着怒意:“温泽衍,若你敢伤害陆峥安,我绝不会放过你。”

“人都说有情饮水饱,没想到一向冷情冷性的沈大人,竟也还会有替别人担心的一天。”

即便是被他抓住衣领,温泽衍神情却淡然万分,还在自顾笑,笑意不达眼底:“那个莽夫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只是阿钰会不会太天真了,如今局面,你觉得我和他可以共存吗?”然后在沈卿钰寒冰一样的眼神中,他又倏忽扬起一笑,“若我偏要呢?”

“你尽管试试。”沈卿钰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刚准备说些什么。

余光却瞥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

心中一跳。

是陆峥安。

没再管面前还在注视着自己的灼灼视线。他甩袖放开他,从身边假山上的石洞另一个地方钻了过去。

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后,他来到那道红色身影面前。

凑近了,沈卿钰闻到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显然是刚从宴席上下来的样子。

“阿钰,你去哪了?”陆峥安看见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神色焦急,“那些侍从说没看见你,我找了你好久。”

“房间里闷,我去花园里逛了逛。”沈卿钰朝他开口解释道。

陆峥安却看着他行色匆匆的样子有点质疑,他往他身后张望,突然注意到一片月白色的衣角。

他眯起眼睛:“温泽衍?他怎么跑这来了?”

然后看着面前的人,看他神色不像如常的样子,脸瞬间沉了下来:“他来找你了?”

说完,满脸戾气:“这小子找死是吧?偷偷摸摸跑我后院来要干嘛?”

然后又问沈卿钰:“他是不是滋扰你了?!”

“没有。”沈卿钰将被温泽衍抓红的右手往衣袖藏了藏,一把拉住陆峥安,神情镇静,语调轻松,“他没有找我,我刚出来,还没来得及和他碰上,我就走开了。”

陆峥安神色存疑,显然一副不信的样子。

“走吧。”沈卿钰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牵着他往回走,“我们回去吧。”

“阿钰。”陆峥安皱着眉,止住他拉着自己的势头,语气不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然后就张望着还是想往温泽衍那个方向去:“我去追上他,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还没走两步,就被沈卿钰拉住。

“陆峥安。”

男人的声音很淡,不含情绪,让陆峥安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面前的人对自己说: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听到他的话,陆峥安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面前穿着喜服的人朝自己轻轻问道:

“吉时快到了,还要再耽误时间吗?”

陆峥安彻底停住了脚步,就这样愣在了原地。

直到耳根,爬上一丝红意。

第49章 大婚(三) (孕期)“灌满。”……

此刻的王府内。

室内红烛高照, 灯火昏暗,低垂的幔帐隐约朦胧,馨香从熏炉在四壁间静静飘荡, 此刻的门窗紧闭,唯有一丝燥热的风从红幔中吹过, 掀开床帏间别样的光景。

沈卿钰伏在枕上,任由身后的陆峥安拨开他肩头的发丝,来到他耳侧含住他的耳垂, 然后就是熟悉的啮咬。

“唔!”一声闷哼, 沈卿钰绷紧下颚,额上沁出滴滴汗珠,直到一只手往下圈住了他, 潋滟狭长的眸子随之瞳孔放大,眼尾泛起了红意。

带着掌控的意味,男人从后面拥着他按住他挣扎的手, 将他脸侧过来吻住了他, 在探入舌尖的时候,吸吮着他的唇舌逼迫他与之共舞,在他因为呼吸不畅而被迫发出喘息声的时候, 手上一紧, 男人动情地含住他的唇瓣:“阿钰,阿钰……”

沈卿钰一把推开了男人扣着他的手,往后躲了一下, 躲掉男人对他的掌控后,他分开二人的距离,擦着嘴边水渍,想要打商量:“陆峥安, 你冷静一点,不要这么——”

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捞在怀中反剪住了手,不让他再挣扎接着暴涨的渤发抵着他,他有些吃痛和不适应,“放开我。”

“阿钰。”陆峥安小心地避开他的腹部将他重新捞进怀中,声音沙哑,“是你说的,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往他肩膀上拱,含着难耐:“你答应我的。”

“是我说的没错,但你……能不能轻点,不要…总是咬我,像野狗一样。”用野狗形容他都算轻的,更多的是像野兽,自从他和他回房后,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扑在床上,一副要把他拆吃入腹急不可耐的样子。

他有点后悔自己说出了那句“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这句话。

再次推开身后拥着自己的男人后,错开他含着期待的视线,他坐起身起来:“你先等等,我喝杯茶。”说着,就准备下床。

“我等好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你愿意。”陆峥安|拉着不让他走,声音急切,“三个月时间过了,我问过段白月了,你现在胎象很稳,可以做的。”说着就开始胡乱吻他,沈卿钰推了几次都推不开,看男人精壮的胳膊覆上的薄薄汗水,还有赤红一片的眼睛,竟一时之间有些愣住。

他不知道他在急什么。

“阿钰……”陆峥安吻着他,急促呼吸着,似感受到他的挣扎,绕过他的腹部,紧紧圈着他的腰不让他动,声音越来越失控,“我要你。”

沈卿钰能看到男人由于过于急切,饱胀的肌肉间流着的汗水,正顺着他肤色稍深的皮肤下往下滴去,整片胸膛都在剧烈起伏。

睫羽颤动,他微微别开了视线,在再次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一把推开了男人圈在自己腰上的手。

平复好呼吸后。

重新坐起身来,拢起肩上被褪去的衣袍,他走下床去,将衣襟系带系好,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动作从容淡定,神色不辨情绪。

看他这幅疏离淡漠的样子。

陆峥安一时之间摸不准他的主意,着急地从床上下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阿钰……”

由于神色焦急,他也没顾得上自己不着寸缕的情状。

“把衣服穿上。”沈卿钰皱着眉头看向他。

陆峥安却顾不上这个茬,反问他:“阿钰你是不是后悔了?”

正忐忑中,就被男人挣开了手腕,他看着沈卿钰挣开自己的力道不算轻,分明是抗拒的意思。

心中浮现一丝“果然如此”的感觉,他问他:“你是不是不愿意?”

沈卿钰放下茶盏,沉默不语来到了床边。

“阿钰……”陆峥安唤他,跟他来到了床边。

而沈卿钰看着眼前男人丝毫不避讳,尤其是直愣愣在空中的地方,有些烦躁地避开了视线。

可陆峥安不知他在想什么,还想问他:“阿钰你说——”

“我没说我不愿意。”

陆峥安愣住:“什么?”

不想再看他这幅衣不蔽体的样子,沈卿钰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力道加重想将他扯到床边坐下,谁料动作幅度太大,竟将男人一把扯在了自己身下。

沈卿钰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人,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声音很轻:“我说,我不是不愿意,只是让你别那么急。”

“阿钰……”陆峥安微张着唇,有些发愣,额边的发丝仍被汗水沾湿,黏在了他鬓边两侧。

沈卿钰垂眸默默看着他,看到面容俊朗的男人躺在赤红色的枕边,空气一片寂静,唯剩灯花爆在烛间,映照着满堂的红意。

叹了口气:今日,确实是他和陆峥安的洞房花烛夜。

将床边帷幔的钩子放下,将手撑在男人头两侧。

伸手来到他额边,拨开他额边被汗水沾湿的头发,低下头,附身吻住了他。

雪白清透的指尖在粗硬的墨发间交错,形成色彩鲜明的对比。

霎时间,夹杂着梅花的冷香侵入陆峥安的鼻尖,让他有些恍神,可随即唇间探入的舌尖更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心狂跳起来。

“阿钰……”陆峥安声音哑的不像话,当二人舌尖相触的一瞬间,好似有烟花绽放,他紧紧扣住了男人放在他身侧的手。

而今晚的沈卿钰比以往都要主动,甚至一路往下晗住了他的喉结。

随着他的动作,陆峥安呼吸一滞,放在床边的手有些失控地攥起了青筋,而随着男人往下幄住了他,他瞬间整个人绷成一条直线。

很明显的舔舐和吸吮的动作,让陆峥安彻底明白过来,他家阿钰到底在做什么。

阿钰竟然会在床上讨好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竟然遇到这样主动的沈卿钰。

因为过于难以置信,连眼前的床幕都有些晃眼看不清,他急促呼吸,带着忍耐,“阿钰,唔……”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沙哑万分。

而沈卿钰的手和他本人一样,刚抚上去的时候带着微凉的温度,但随着时间久了,会慢慢变得炙热起来,陆峥安以为自己自制力会很强,但实际上到最后因为他的生疏,还是没忍住一概如注,当猩味弥漫的时候,他想将沈卿钰抱在怀中吻他,而沈卿钰却推开他来到床头。

他哑着声音问:“做什么?”

当看到沈卿钰从床头壁龛上取下金玉膏,他又明白了,连忙起身拉住他的手:

“这个我来,怎么能让你自己来呢。”

“你来?”沈卿钰看着他,有些疑惑。

“当然我来了,你自己看不见容易弄伤。”

沈卿钰蹙起眉头:“怎么会弄伤,我会很小心的。”

然后又压着他的手腕,让他别动:“我来就行。”

看他这么主动,陆峥安别开脸,眼底沉下猩红:“阿钰,虽然我很喜欢你主动,但你再这样下去,今天晚上我会控制不住的,等下要是弄伤你就——”

然后瞬间停住话头。

因为沈卿钰抬起了他的腿。

他一脸懵然:“你在做什么?”

沈卿钰神色认真,回他:“帮你啊,你不是说不用这个会痛吗。”

陆峥安睁大眼睛,皱起眉头:“等等,你的意思是?”

看沈卿钰沾着金玉膏,握着他腿弯的动作,徐徐回过味来,表情僵硬:“你是……想上我?”

沈卿钰没有迟疑:“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了!”陆峥安将他手推开,一脸不可置信,“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为什么不合理?”

“我?我这个体型。”陆峥安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沈卿钰,“你,你的体型,你觉得你这小身板能压住我吗?”

“陆峥安。”沈卿钰沉下眸子,“我常年习武练剑,身体不比你差哪,身量也和你差不多。”

“重点不是你身体差不差,身量足不足,重点是这样很奇怪啊。”陆峥安语气僵硬,“你不觉得奇怪吗?阿钰?”

“哪里奇怪了?”

“我是你夫君,你想上我?这不奇怪吗?哪有洞房花烛夜这样过的?!”陆峥安险些气不过来,语气都急了。

“我们都是男人,”沈卿钰看着他,静静陈述道,“只能你在上面,不能我在上面?这种事为什么只能你主动,不能我主动?”

然后看他显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沈卿钰扔下金玉膏,神色不愉:“你要是不乐意就别做了。”

“不是,阿钰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峥安连忙圈住他,抱着他哄,“你想在上面当然可以,我也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心里却想着:当然不可能让他在上面了,其他事他都能让着沈卿钰,就这件事不行。

但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哄住突发奇想的沈卿钰才行。

他吻了吻他的耳侧,抚摸着他微微隆起的腹部,声音放低解释道:“只是你也该为我们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现在的身体,适合做剧烈运动吗?万一伤到宝宝怎么办?”

沈卿钰蹙起眉头,不知他从民间何处学的“宝宝”这个称呼,但当看到到男人放在自己腹部的手,他又回过神来。

——他好像确实忘了这回事了,目前来看他确实不适合主动。

他有些懵神,陆峥安趁机连忙吻住他,拨开他的衣襟将他重新压在床边。

“还是交给我吧,阿钰。”带着技巧性地他一路往下吻住,直到来到尘柄处仔细雕刻起来,沈卿钰不消片刻就被他带入其中,急促呼吸着往旁边攥着什么,直到红色的丝幔被他一把扯住。

很久之后,陆峥安坐起身来,看着红着脸凌乱着发丝的沈卿钰,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咽进去,然后擦了擦嘴边的残留,他又越过沈卿钰,将床头的壁龛打开,似乎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

沈卿钰平复着呼吸,看着他的动作问他:“你在找什么?”

“找段白月给我的东西。”陆峥安往里面翻着,然后停下了动作,“找到了。”

沈卿钰看他手上拿着一个羊脂玉颜色、形状类似鱼泡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羊皮套。”

“羊皮套……是做什么的?”沈卿钰疑惑。

陆峥安抱住他,拨开他黏在鬓边的发丝,温柔地吻了吻他的耳侧,往下给自己戴上,解释道:“因为你现在身体的特殊情况,之前他给你看诊的时候,我私下向他取过经,特意让他帮我做的这个。毕竟男子和男子行周公之礼,与一般男女大不相同,你现在又身怀有孕,初次承受,我担心你明天肚子会痛,所以用这个,可以减少你的不适。”

听到他的解释,沈卿钰愣了片刻,心头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就好像被猫挠了一下。

他没想到的部分,陆峥安替他想到了。

弄好后,陆峥安让他卧躺着,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脉脉注视着他:“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阿钰。”

“开始……什么?”沈卿钰有些愕然。

陆峥安轻轻一笑,笑意缱绻,低下身啄了啄他的唇瓣,声音很轻,带着哑意:“继续洞房花烛夜啊。”

迎着男人的眼神,沈卿钰攥紧了被褥。

默默看了他很久,眼底沉下漆黑,最终迎着他低下的头,吻了上去。

……

当龙凤烛快燃尽的时候,那雪白圣洁的皮肤都蒙上了一层粉意。

虽然不适,却仍默默配合。

陆峥安不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死在这张床上。

汗珠从额头砸到那片雪白的皮肤上,滴滴沉重,如砸在雪莲上的雨滴。

最后,他在那秀长白皙的脖颈印上一个吻,声音压抑:“阿钰……”

沈卿钰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是汗,咬着唇默默不语,直到风雨彻底停歇,唇都被咬出红印。感受到拥着他的男人在他颈边啄吻,含着情欲声声唤他时,雪山一样的耳尖不经意红透,竹节一样的腿还在轻微颤动,如风中摇曳的细枝,默了很久他想转身,而男人又再次从后面捞住了他,再次将他扯入黑夜,许久,直到烛液流满了烛芯,烛台上的龙凤烛才终于彻底燃尽,烛火熄灭,远处天光微启,暮色破晓。

第50章 风月图 “阿钰,你怀孕后好像格外敏感……

今日在东宫举行家宴, 奉皇帝之命,陆峥安晚间赴宴。

泰和帝本欲让陆峥安将沈卿钰带来赴宴,而沈卿钰却因身怀有孕的情状并不想去这场带着政治观察的宴席, 陆峥安又当然不会强迫他,所以今日他便只和陈飞一起去。

新婚燕尔, 二人这几日算得上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当然可能是陆峥安单方面的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就如现在这样:

“阿钰,晚上我就回来了, 你不要卧在书房太久, 一定要记得用膳和喝药。”

陆峥安扒在书房门框上,朝坐在案边的沈卿钰叮嘱着。

而此刻沈卿钰并没有回他话,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 因为他旁边是堆积成山的竹简书册,他正在提笔编纂。

——自从二人成婚后,在陆峥安向皇帝争取下, 以及朝中诸多大臣的联|名|上|书中, 沈卿钰重新回归官场,现从事翰林院编修一职。

皇帝有令,沈卿钰可以不用去宫中点卯, 在家处理公务即可, 这些也是陆峥安的要求。

说到底,其实翰林院编修和曾经的内阁首辅职责差了很远,公务也远比不上之前忙, 属于是朝中很闲的一个官职。

但沈卿钰做的一如既往的认真,处理起来也是一丝不苟,认真的让陆峥安都有点担忧他的身体。

只是担心虽然是事实,但他也不会拦着他, 只会格外让阿林阿牧关注他的身体,自己一有空也会盯着他照顾他。

虽然这些沈卿钰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就如现在这样,在陆峥安期待的眼神和轻声呼唤中,他神色淡然地回了一句“嗯”,然后继续埋下头提笔。

陆峥安走进书房,拿过他的笔,搁置在笔架上,短暂打断了他的注意力,然后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他唇瓣,语意关切:“不要累着自己,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做酸梅汤喝。”

——自兰桂坊师傅告假回了老家,而沈卿钰又格外喜酸,陆峥安便亲自下场,一有空就给沈卿钰做各种酸食,每次看着他全部吃下去,他都特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甚至远超他在北大营练箭时百发百中的兴奋。

沈卿钰没有挣脱他的手,静静看着他,淡淡道:“嗯,不会。”

——他说的是不会累着自己,因为他不觉得累。

或者是因为有陆峥安的精心照顾,也或者是自己身体本就不差,所以即便身怀有孕,除了每天感觉肚子越来越沉外,他也没觉得身体多么不适。

似乎想起了什么,沈卿钰抬起眸子,对他说道:“今日兵部尚书步卫也从西北回来了,在宴席中,你可与他结交一二,他曾在北大营担任过总督,于现在的你也有诸多经验,你可以向他取取经,若能将他收入麾下当然是最好。”

“好,我有备礼。”

“嗯,当在景都站稳脚跟后,接下来我们都要尽快拉拢朝中大臣。”沈卿钰冷静说,“清流一党我还会走动,而有一些能用的人,我在整理名单,晚上等你回来一起商议。”

“好,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商议。”

看了看他,陆峥安还是没忍住,将他揽怀里抱住,自己则坐在他刚刚坐在的位置,让沈卿钰坐在他腿上,抬起他的脸,将人亲了个够本,吻够后,他才不舍放开他,蹭了几下他的耳垂,对沈卿钰说:“那我先走了?”

“嗯,我等你。”沈卿钰淡淡点头。

看他待在自己怀里,格外乖巧温顺,陆峥安捏了捏他耳垂,声音放低,突发奇想道:“阿钰,我们晚上要不要试试那天我说的那个姿势?”

说着,他圈着他的腰轻轻抚摸他的肚子,声音有些跃跃欲试的哑:“你怀孕后,好像格外敏感,我昨天都没坚持多久就交代在你——”

还没说完,就被沈卿钰扒开了手:“陆峥安,若你再白日宣淫、形状无度,晚上你就去隔壁房睡。”

这几日都是这样,自新婚那一晚后,这个男人就像开了荤的急色鬼,脑子里就只有那种事,每天都要拉着他逞欲,甚至白天没事也要拉着他一起荒唐,搞得他不胜其烦焦头烂额,想做点正事都要受到阻挠。

说完,他神色严肃地瞥了他一眼:“这次,我是说认真的。”

陆峥安:……

得,又是“分房警告”。

老实起身收拾自己:“那夫君真走了?”

这次,沈卿钰彻底没回他了。

陆峥安无奈一笑,转身自顾出门。

等他走远后,刚才还坐在案边的人静静抬起头来,看着他离开的地方,一双漆黑的眸子流淌着光。

……

坐上马车的陆峥安,掀开轿帘,看着不远处的王府屋檐,眼里的柔意随着渐渐消失的王府,而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色。

脑中回响着王府密探和自己说的话:

“回殿下的话,据下人来报,您大婚那晚太子确实是来找王妃了,他们在花园中交谈了片刻,只是没说两句话,王妃就走了。”

“还有,太子口中的‘画像’一事,也确实是事实,据传太子府上有一间密室,他酷爱收藏字画,早年间确实收藏过王妃的画像,是画师画好后送给他的。”

——自那日知道府上有皇帝给自己安插的眼线后,陆峥安将府上所有下人全都换了一遍,而留在沈卿钰身边近身伺候的只有阿牧和阿林,其他人都不准靠近沈卿钰。

而除了普通的侍从以外,王府还安插了很多自己的眼线,为的就是防止太子一党的迫害。

那日在王府新婚之夜,他分明看见了温泽衍的身影,但他家阿钰不想让他担忧,就拿“洞房花烛夜”的名头掩盖过去。

他知道阿钰是不想让他在这个节骨眼和温泽衍起争执,惹皇帝不悦。

他当时也不想让沈卿钰担忧,何况那一晚本是二人的洞房花烛,他不想因为这种人而浪费时间,所以他只是按下不表,但不代表他不会查。

一想到这个表里不一的人,竟然堂而皇之在大婚夜跑到自己王府后花园来,不知找阿钰说了些什么,他就格外在意和生气。

再想到自己心中猜想和调查的蛛丝马迹,他又攥紧了拳头。

温泽衍,最好是让我查不出什么来,不然若查到什么,他绝不会放过他。

……

宴席上陆峥安还是不可避免地喝了很多酒。

觥筹交错之间,他坐在席间摇着酒杯,看温泽衍在那里宴请宾客,言笑晏晏,彬彬有礼。

泰和帝没有呆多久就已经回宫了,时间却还早,没到散席的时候。

他虽然也想早点走,但也不想被太子一党参一个“不敬兄长”的骂名,所以只能坐在那看太子演戏。

看他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真的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

就是这身优雅的皮囊下,不知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嗤。

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

站起身来,他带着微笑说道:

“殿下,臣弟去更衣。”

——也就是出恭。

温泽衍朝他淡淡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你们慢慢喝。”

朝着身边站起来的一些朝臣吩咐了几句,他便转身离开了原地。

等出了门后,来到假山丛中,他刚刚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转身看到身后空无一人,四周是一片寂静的样子。

他又沉下脸来。

朝空中吹了个口哨,立马从树上跳下一个身穿黑衣的人。

来人眉目俊朗,目光坚毅,正是被他提拔到北大营的宋靖。

他半跪到陆峥安面前:

“殿下。”

“查清温泽衍密室的位置了吗?”

“查清了,就在西边第二间房。”他神色认真,却又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但有人在那边值守,而且密室有机关,属下……暂时闯不进去。”

陆峥安神色没有犹豫,抬手朝宋靖示意,“把面具给我,我亲自查。”

戴好面具后,他又想起什么,然后朝宋靖吩咐:“你去和陈飞说一声,让他看着温泽衍,不要让他发现我不见了,实在必要的话,就让他涂药水假扮我,等时间到了就辞行。”——陈飞因身带官职,今晚也和他一起赴宴了。

“是,殿下。”宋靖恭敬说道。

等宋靖消失在路边,陆峥安便朝着他所说的西边去了。

到了后。

看着四周的侍从,各个身挂大刀,确实如宋靖所言,有人把守。

但陆峥安却没有太在意,而是戴着面具,飞到房顶,从房顶揭开瓦片,然后往里面扔了一个石子。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引起那群值守的人注意。

“谁!”一群人听到声音就跑了进去。

这时,陆峥安从房顶飞身下来,在空无一人的门口大摇大摆、动作迅速地走了进去。

而其中,竟无一人发现他的踪迹。

——不得不说,得益于以前当过土匪的经历,这一切对拿越狱当饭吃的陆峥安来说,进行的既顺利又熟练。

而很快,在那群人回来之前,陆峥安就摸到了温泽衍密室的地方。

密室并不难找,但里面的机关却错综复杂。

陆峥安虽然确实算得上是越狱经验丰富,但并不是像武侠话本写的那样,无所不能。

所以找机关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其中避开了无数的致命机关和暗箭毒药,他才摸到一片石壁。

石壁上有一块中间凹进去的地方,一看就是需要拿什么填补然后才能打开机关。

陆峥安没有耐心去找这个所谓的机关密钥,直接用一根铁丝从中间的缝隙穿进去,往旁边使了一道巧劲,强行打开了锁芯。

“哗啦——”一声,沉重的石壁门自动打开,灰尘扑鼻。

当门打开的时候,他闻到了一阵刺鼻的熏香,那熏香味道很像梦蝶香。

在灰尘没有散尽的时候,密室里面的景象也无法看清,他心里还在想:

这温泽衍到底在密室里面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重兵把守,还层层机关。

难道里面藏了龙袍,或者什么传国玉玺?亦或者是金山银海、盖世宝物?

等灰尘散尽后,他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首先注意到的是一片明黄。

——确实如他所料,温泽衍真的在密室里面藏了龙袍。

而这并不让他意外,甚至不藏才让他感到稀奇。

而真正让他意外、甚至震惊的是,当他靠近之后,看到的挂在墙上的或大或小的画像。

那画像中,一身白衣、身姿如雪、容貌清冷的人,分明是他日日夜夜朝夕相处的王妃。

是沈卿钰。

在不可置信中,他用力一扯,掌中蓄风,一把将那泛黄的画卷扯了下来撕碎,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力道太重,而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机关声响起,一道沉重的石门从刚刚挂着画卷的位置渐渐打开。

完整无缺的墙上露出一个洞,显现出里面的光景来。

他眯着眼睛去看,待看清后,额角爆裂。

一双漆黑的眼睛,似卷入风暴,蓄起沉沉的浓墨,显现出滔天的愤怒来。

——那墙上,依然挂着沈卿钰的画像。

这幅画卷比外面那些画卷都要新很多,显然是新画的。

只是,不同于外面的密室正常的起居画像,这幅画像却暧昧横生。

因为那画中的人衣衫半解,正对月独酌,情态半醺,眉目含情。

……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露出来的高高隆起的腹部。

这是一副风月图。

是孕中的沈卿钰的风月图。

或者,直白一点说,是沈卿钰的春宫图。

而藏这个图的人,藏着什么心思,近乎昭然若揭。

颤抖的手用力攥紧,直到攥到指骨发白。

时间不知过了很久,密室内一片寂静。

他都没有从这冲击性极强的画面中回过神来。

直到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他转头去看。

“不知二弟,今日这一副梁上君子的做派,来我密室,到底意欲何为?”

坐在轮椅上的温泽衍朝他轻轻一笑,面带不解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