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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原谅和好 “买下整个景都城的果脯。”……

三月的风从顾太师府上的青砖瓦旁刮过时, 沈卿钰仍没有回王府。

此时的他正坐在顾府院中的青石板凳上,拿着一本书静静观看。

石桌上放着一盏茶水和几个果干碟,碟中盛着堆成小山丘的话梅、酸枣、陈皮等果脯。

细看之下, 那盛着果干的碗碟极其精致,做工也十分讲究, 边缘是一圈金丝细纹,繁冗的图腾从中间汇聚成了一个“宸”字。

而在他不远处的池塘边,竹影婆娑摇碎绿波, 蜻蜓在水面上点过。

突然, 碧波荡漾,一圈涟漪泛起。

“有了有了!”随着一声惊呼,垂在青石边上的竹竿弯成新月的形状, 银线绷直,池塘中的鲤鱼从水面跃起,一口咬中竹竿上的鱼食。

“好凶的咬钩!”抓住疯狂摆尾的锦鲤, 一身素衣的顾维安, 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放下手中的《青苗法》,沈卿钰从石桌上边一件银白外袍,走到顾维安旁边替他披上:“天还没彻底暖起来, 您当心着凉。”

“阿钰看我今天钓的这个鱼大不大?”

像寻到宝物的小孩子, 扬起手中的金鲤鱼,顾维安兴奋地转头问沈卿钰。

沈卿钰垂眸看着他手中的鲤鱼,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熠熠生辉的光, 认真点头道:“个头很大,也很漂亮。”

“钓功见涨,姜太公莫非如是。”得到徒弟称赞后,顾维安满意地抚须。

然后又弯下腰, 松开抓着鲤鱼的手,将鲤鱼放回了池塘中。

沈卿钰静静看着他的动作,神色却不见丝毫异样。

——因为这几日来天天如此,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年逾六十的顾太师酷爱垂钓,生病后便没办法去野外,只能在自己家池塘过过干瘾,钓完就放生,按他的话说这叫有钓有还、下次不难。

沈卿钰走到他身边,熟练地替他收起鱼竿,说道:“该休息了,师父。”

顾太师按住他想背自己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石桌上的棋盘,“不急,先和我对弈一局。”

“好。”沈卿钰点头。

……

顾维安伸出手从瓷罐中取出一枚黑子,“啪——”地一声落到棋盘上,将沈卿钰侧首位置上的白子给吃掉。

“子瑜,下棋要专心,不然这盘棋你怕是很快就要输掉了。”顾维安抬眸看向坐上的沈卿钰,敲了敲他面前的棋盘,问道,“为什么不专心?”

在青年的沉默之中,他笑道:“在想宸王那个小子?”

听到这个名字,沈卿钰愣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不是,我前几日刚见过韩修远,学生在想他跟我说的话。”

“韩家那个小侍郎?他跟你说什么了?”顾维安问道。

静默片刻,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从瓷罐之中取出一枚白子,落在下盘。

抬起一双漆黑的眸子,迎着顾维安的视线,沈卿钰静静说道:“他问我,何时重新举棋?”

“他倒是比你我都要执着一点,”顾维安笑了笑,又点头赞许,“或许至纯之人,向来如此。”

然后捏着棋子,声音透着沉稳:“只是子瑜,万事不能操之过急,我们需要等,等一个时机。”

“但学生觉得,韩修远说的没错,有时候等待,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更像是坐以待毙。”

他再次放下一颗白子,迎着黑子的厮杀中杀出重围,吃下处于首座的黑子后,他的语调很沉:“师父,我们可以等,百姓等不了了。”

说着,就从袖子中掏出一封好几页长的信封,放在桌面上给顾维安看:“这是各地的请|愿书,自变法以来,这样的请|愿书,学生每隔几天就会收到一封。”

顾维安沉下一双清明的眼睛,似有波涛在他眸中掀起。

沈卿钰:“依韩修远所言,若我们不行动,即便他孤军奋战,他也要把这件事继续做下去。”

“学生想。学生也是一样的,虽举步维艰,我也要进行下去,哪怕孤军奋战。”

几度沉寂后。

随后顾维安拿起沈卿钰手中的白子,开口说道:“子瑜,你有没有想过,借势而为比孤军奋战,要好用的多。”

“借谁的势?”沈卿钰蹙起眉头。

顾维安没有说话,而是放下执棋的手,从旁边的果干碟里面拿了颗话梅,放嘴里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怎么这么酸,子瑜你怎么吃得下的?”

沈卿钰:……

他也不知道怎么吃的下的,就是这一个月多来,他尤其喜酸,不吃点酸的他连饭都吃不下去。

“师父,您刚刚说,借谁的势?”

回归正题,他问道。

“诺,”顾维安推了推石桌上的果干碟,朝沈卿钰扬眉,“借这个送果干给你的人的势咯。”

雪山尖一样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沈卿钰僵住了执棋的手。

……

不远处的北大营中。

一只锋利的箭矢刺破校场上空的空气,以不可阻挡之势射向一百步外的正红靶心,劲道十足的力量将那靶心射了个对穿。

“好准头!”

不远处守在靶子旁边的陈飞从地上捡起地上的箭矢,将地上散落零零散散的箭矢全部放进了箭筒中,走到正前方递给陆峥安,“老大,给。”

一身黑色劲装的陆峥安从箭筒之中再次拿出三只箭矢,拉起弯弓,三箭并拢在指尖。

弓起的眉心之中凝聚一片认真的神色,一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的箭矢。

手指松开,破空声响起,三箭齐发。

陈飞转头去看,正红的靶心再次被射中。

没忍住再次称赞起来:“百发百中,老大你最近箭术见涨啊。”

视线却突然注意到前方走过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扬起笑意,他兴奋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李重,胡斯。”

陆峥安也放下手中长弓,转头问来到身边的李重:“东西送到了吗?”

李重抹了把汗,点头道:“送到了,我在兰桂坊排了好长队才买到的。”

陆峥安这才放心,“那就行,他最近特别爱吃这家的果脯。”

李重心里说道:那可不吗?这几日以来,除了果干能送进去,其他的什么古籍啊乐器啊剑谱啊,全部被扔了出去。

最离谱的是有一次陆峥安非要他送婴儿的虎头帽、长命锁、拨浪鼓。

还没走进去,就被赶了出来,顾府下人说沈大人看到这些东西以后大发雷霆,让他别来了。

陆峥安又不放心问他:“你一次买了多少?分量够不够?”

他摇头无奈道:“怎么可能不够,就我买的那些分量,他吃一年都吃不完。”

——还害得他因为买太多了,被其他排队很久的人给鄙视了,说他囤积果干要报官抓他,看他亮出王府腰牌才闭口不言了。

“你们在说什么?”陈飞在一旁不解,“送什么?”

自从他被封了小将后,比其他人忙多了,这几日来,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和他们相聚,所以李重替陆峥安送果干给沈卿钰的事,他还不知情。

胡斯在旁边解释:“沈大人不是因为——”

还没说完,就被陆峥安打断:“我来说,阿钰自从怀了……”

李重抽动着眼角,瘪着嘴在旁边亦步亦趋道:“阿钰自从怀了他的孩子后,尤其喜酸。”

他说话的节奏和陆峥安的语调完美重叠,看得出是快听出茧子的熟练了。

陈飞看这俩人鹦鹉学舌,抽着嘴角:……

不,有必要吗?

老实说,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沈大人身怀有孕的消息了,但有必要像个布谷鸟一样,不厌其烦地传遍整个北大营,让所有人都知道吗?要不要写进军规里啊?

离谱。

陆峥安笑了一声,拍了拍李重肩膀:“学得不错,深得我的真传。”

然后开始脱手中的护腕,脱完护腕后还把鬓边刚刚乱掉的头发拨正,整理了一下仪容。

又开始脱穿在身上的护甲,挽起袖子就准备朝外走。

“老大你干嘛去?”

胡斯在旁边问道。

陆峥安瞥了眼地上的日晷,淡淡道:“申时了。”

胡斯疑惑:“对啊,申时怎么了?”

陈飞也纳闷:“所以呢?”也没到饭点啊?

而知情的李重,面无表情,根本不想提醒他们,也不想参与这场话题。

终于等到他们问他,男人转头朝他们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挑了挑眉,说道:“时间到了,该去顾太师府上负荆请罪接阿钰了。”

胡斯:……

陈飞:……

等男人走后,陈飞皱着堪比宿便一样的脸,转头问李重:“这几天他天天这样吗?”

——他没听错的话,他是要去负荆请罪、而不是受封加爵吧,为什么一脸骄傲雀跃的样子?

“呵。”

深受其害的李重不语,只是默默站在原地。

看男人消失在了原地,走之前还带了一把藤枝,陈飞又不免好奇:

“他这招有用吗?沈大人吃这套?”

李重:“有用你不早就见到沈大人了?”

“倒也是。”

虽然很不厚道,但是看他这么嘚瑟,陈飞越来越不是滋味,“沈大人还是应该给他点苦头吃吃,不能太快原谅他。”

不然这一天天的,他们受到的伤害可太大了!

……

而此时的顾府。

执棋的沈卿钰垂眸不语,静静看着前方的棋盘,缓缓说道:“我从未想过借他的势。”

“你觉得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别有用心的利用?”

看破的顾太师说道,然后捡了个没那么酸的枣子放嘴里,在青年的沉默中,他继续说道:“一家人分这么清干嘛,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被你利用呢?”

听到“一家人”这几个词,沈卿钰心绪像被撩动的弦一样,波动了几下,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好了好了,先不聊这个话题了,我们聊聊正事吧。”

顾太师又说道。

沈卿钰问:“什么事?”

顾维安手撑在石桌上,笑道:“什么时候把他带回来给我看看的事啊?我总得见见,这混小子得多大本事,居然能骗到我家阿钰?”

听到他的话,沈卿钰再次愣住。

这时候,突然走过来一个侍从,走到顾太师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的声音不小,沈卿钰听得很清,他说的是“太师,那个人又来了”。

下意识的,他攥紧了手。

顾太师笑着看向他:“见不见他?”

沈卿钰蹙起眉头,心绪起伏之中,刚想出口拒绝,就被顾太师拦住。

顾太师摆着手:“好了好了,走吧,天天跟着我一个老头子钓鱼下棋多没意思。”

“师父,我不觉无聊,您身体一直不好,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本来就想留在这里照顾您。”

“你不无聊,我无聊啊。”顾太师拢起袖子,“天天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玩的,看我跟看犯人一样,让我喘口气吧我的好徒弟。”

沈卿钰:……

“再说,堂堂王爷,天天来我府上背着个荆条负荆请罪,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跟个门神一样,多惹人非议啊,赶紧让他走吧。”顾太师一脸嫌弃,“你们一起走。”

……

就这样,沈卿钰被赶出了顾府。

说是赶,实际上是顾太师的良苦用心:“有什么问题是不能面对面解决的呢?两个人在一起,要学会沟通,逃避也不是办法。”

门外熙熙攘攘,不远处还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

见到他出来后,一道带着欣喜的声音:

“阿钰,你终于肯见我了。”

沈卿钰抬眸去看,正好看见不远处的树下,背着数根藤条的陆峥安。

男人一身黑色劲装,头发束在玉冠之中,由于他身材比一般人还要高大,所以背着藤条也不显狼狈,反而举重若轻。

看到他后,一双漆黑的眼睛乍现出惊喜的光芒,熠熠生辉。

而沈卿钰却别开了他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攥着手看了看四周不远处围着议论的一群人,有官兵在旁边维护秩序,将他们挡在离顾府十米远的地方。

但随着他出现,他们喧闹的声音更大了。

听着他们的议论,沈卿钰烦躁万分。

他朝男人走近,蹙着眉头,冷声道:“把你背上藤条取下来。”

“怎么,又心疼我了?”

陆峥安勾着唇笑出了声。

看他顺杆往上爬,沈卿钰彻底懒得搭理他了。

转身就走,还没走两步就被男人抓住手腕,“我取我取,阿钰你别生气。”

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陆峥安将藤条拿了下来。

男人抓着他的手,声音放低:“阿钰,你肯出来见我,是不是代表你原谅我了?”

沈卿钰任由他抓着,没有说话。

清冷的眉宇似凝着霜一样,蹙起一个山尖的弧度。

看他不说话,陆峥安又抓紧了他的手,声音再次压低:“阿钰,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这几天我辗转反思,我特别想你和我们的孩子,见不到你们我都——”

话越说越肉麻,还没说完,就被沈卿钰给打断:

“不要再说了陆峥安。”

沈卿钰一把甩掉了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再次背过身去。

随着远处人声越来越嘈杂,他心中的烦躁就越来越盛。

不管站在原地的陆峥安,他抬步转身走掉。

心绪几度起伏的陆峥安看着他快步离开了原地,有些愣住。

果然,还是不肯原谅他吗?

心中涌现出一股失落。

直到两人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

前方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疑惑地抬起眸子。

那人停在了河边柳树下,朝他转过身来。

跳动不安的心脏随着那人停住的步伐,陡然停住。

他听见那人朝他张口说着什么。

待听清后,心彻底停住。

此时三月的柳树刚抽出细枝,随风摆动着细丝一样的绿绦,柳絮飞扬在空中,柔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随风荡起层层涟漪。

他听见那站在柳树下,如清雪一样的人对他说:

“还不跟上,回家了。”

第42章 查看孕肚 “阿钰,胀的难受,好想…”……

二人从顾府回家后。

晚间的王府, 二人一起坐在院中石桌上用膳。

石桌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但沈卿钰却并没有吃多少,而是将将夹了几根青菜放碗里。

陆峥安怕他没吃饱, 又给他夹了红烧肉放碗里,边给他夹菜边在旁边说话:

“阿钰, 我明天让他们把兰桂坊的点心师傅请过来,你到时候想吃什么就跟师傅说,让他做给你吃。”

“明天我不去北大营, 专门告假在家陪着你。”

“从西北回来我寻了不少新鲜玩意, 那边有一种乐器叫埙,其音远寒,其韵厚重, 特别好听等下我教你怎么吹。”

……

叽叽喳喳说个没停,但沈卿钰却食不言饭不语,一句都没回他。

直到——

“陈飞他们说要来看你, 你看你想见他们吗?”

听到最后一句, 沈卿钰停下筷子,抬眸问道:“三个月时间已到,他们决定留在景都了吗?”

陆峥安敲着筷子, 笑着看他:“你夫君我从西北回来这么久, 不关心我倒是关心起他们了?”

“不想说就别说。”

沈卿钰没有理他这个话头,擦了擦锦帕站了起来,看样子像是要吃完了。

陆峥安|拉着他起身的袖子:“好嘛我说。”

眸子中闪烁着一片认真的神色:“他们决定好了, 跟着我一起留在景都城,我也承诺过他们,只要他们跟着我一天,我能给他们办到的事, 一样都不会差,办不到的我也想办法给他们办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其实兄弟之间当然不会算这么细,李重说他们本来就打算留在景都城,更何况现在沈卿钰身怀有孕,朝中格局又瞬息变幻,他们若真的走了陆峥安就孤立无援了,朝中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他们哪能放心。

所以他们要陪着陆峥安一起,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干什么都陪着他,不然兄弟真的白做了。

以前是这样的,现在也是这样。

虽然不意外这个结果,但沈卿钰还是为他们之间这种纯粹的感情而受到触动。

他当然明白,陆峥安是为了他留在景都城的,而那群真挚坦率的人,是为了自己的兄弟才留在景都城的,和他本人其实关系不大。

或许就是志趣相投、性格相似的人才会聚集到一起做朋友,他和韩修远一样,陆峥安和陈飞他们也是一样。

他说道:“好,我随时有空,如果他们想过来,我备好酒席,盛情款待。”

男人悠悠说道:“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办就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行。”

“何事?”他蹙起眉头。

陆峥安撑着下巴,笑着说道:“让我亲一口吧。”

——从顾府回来,从阿钰跟他说回家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馋这件事。

听到他的话,沈卿钰却倏然愣住。

沉寂许久后,他冷着脸转身离开,也没理他。

“阿钰你去哪?”

沈卿钰依然没回他,而是静静走回卧房,关上门开始换衣服,换好劲装后提着剑走了出来。

有那么一刻陆峥安以为他要提剑砍自己,因为自己刚刚才调戏完他,但现在看那清冷的人脸上神色不变,而是来到以往练剑的空地上,就什么都明白了。

没等他拔出剑,陆峥安来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说道:“好了阿钰,今天先别练了,我有话跟你说。”

——天知道他看见身怀有孕的沈卿钰要练剑有多触目惊心。

沈卿钰蹙眉挣他的手:“放开。”

只是这句斥责并没有被陆峥安放心里,相反男人从腿弯处一把抱起了他,将他抱进了卧房中,并带上了门。

而他手中的剑被男人拿过来扔到了地上:“以后不要练剑了,你现在身体不适合练剑,改天我找个温和点的法子,让你既可以锻炼身体,又不用冒着风险。”

“陆峥安,”沈卿钰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放不放开我?我练不练剑用得着你管吗?”

“我是你夫君,我不管你谁管你?”

男人不顾他的挣扎,抱着他来到了床边坐下。

他就这样被男人放在腿上,而陆峥安则抓着他挣扎的手腕,然后伸手轻轻拨开他鬓边的发丝,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低沉着声音问他:

“从顾府回来后就不怎么搭理我,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嗯?”

被他说中心事的沈卿钰别开了头。

——怎么可能不生气,日子该过是得过,但不代表他不生气了。

任何人被点穴然后被强迫着做那种事,当然会生气了,更何况是一向心高气傲的他。

但本来在师父那冷静了几天之后,他都不怎么生气了,在看到男人背着藤条大张旗鼓在那请罪的时候,又看到旁边围着一群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他就又生气了。

看他拧着眉宇别开脸不说话,紧绷着下颚,脸上似凝着霜,一副显然没有气消的样子,陆峥安叹了口气。

他轻轻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温柔地将他抱入怀中,就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开口对他坦白道:

“我知道我做出那种事是我的错,但我就是太着急了。你不爱表达,又不善言辞,所以那天我看到他们熬药,我是真以为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了。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主动付出、赖着你求着你跟我好,但我主动久了也会有迷茫的一天,我担心你不喜欢我,也不在乎我,所以总是没什么安全感,急于去证明什么,所以最后才会不小心伤到了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悦耳,还透着十分的认真。

听完他的剖白,沈卿钰颤着睫羽,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阿钰,”陆峥安用手托着他盈盈一掌的脸,让他看向自己,诚挚说道,“如果你生气,或者因为什么不高兴,或者有任何想法,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好吗?不然我真的没办法知道你在想什么,有时候就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这样我们永远也沟通不到点子上。”

沈卿钰攥住了手心,终于抬眸看向他,然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负荆请罪,搞得人尽皆知,太子一党一直对你的言行都很关注,如果让他们抓到错处,肯定会大做文章来抨击你,毕竟你现在深得陛下看重,又刚刚立过功。”

他又道:“温泽衍这个人我还算了解,他极擅忍耐,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自你出现后,他便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你,伺机而动。他绝不可能容许你对他有任何威胁,想尽一切办法来抹杀你才符合他的作风。”

陆峥安看他就这样诚实地剖析出了自己的内心,而他话语之中却没提到半句自己之前做的混账事,反而全是出于替他着想为他考虑,心里一时间,暖的不像话。

他家阿钰为什么这么心软?还是说,他其实只对自己心软?

他更趋向于后者。毕竟通过旁人的口中他可以得知,这样的沈卿钰没有人见到过。

只有他可以。

心如擂鼓一样雀跃激动。

沈卿钰看他不回答,沉浸在思绪中,仍自顾分析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民间泛滥的关于你身世的谣言,也是他下的手。”

“还有——”突然想到什么,他又转眸看向他,只是刚准备开口,倏然注意到男人眉骨上一道新添的疤痕,骤然愣住。

陆峥安除了平时会用药水遮住耳后根的“囚”字以外,脸上不会用药水去遮掩什么,所以这道疤痕很明显。

他没忍住,凝眸认真去看,伸出手摸到他眉骨上显然新结的疤,问道:“怎么弄的?在西北战场上伤的?”

陆峥安能感受到他温凉手心的温度,那温度从皮肤传递到了自己心底。

他说道:“捉兀那齐的时候伤的,不过只是不小心被他用刀划了一下,没有伤到眼睛。”

——就那绣花枕头,要不是他旁边围了那么多保护他的人,他真不至于受伤。

沈卿钰拧着眉头:“你下次还是应该小心一点,即便有把握也不应该冒险。”

“嗯,阿钰,说完正事,我们可以做别的事了吗?”

“什么事?”沈卿钰疑惑,可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男人伸出手扣住了他的脖颈,压在了他唇上。

低哑的声音:“亲你这件事啊。”

——他想了好久了。

男人的唇舌带着独属于他的灼热温度,而甫一闯入他的口腔,就急不可耐地勾着他的舌与之共舞,扫荡着他唇齿间的每片地方,吸吮舔舐,带着十分的留恋和依偎的味道。

这是从他回来之后,二人除却那次误会的正式亲昵。

男人的脸离沈卿钰只有咫尺,他能看到他弓起的眉宇,在西北两个月的时间,又增添了几分战场的煞气,更显得他的气质桀骜万分,但此刻紧紧闭着的眉宇却是温柔缱绻的,随着在他唇瓣间辗转,那硬朗深刻的轮廓变得柔和了不少。

只是那道眉宇上的疤痕有些刺目。

他静静垂下手,并没有如以往一样推拒他,而是颤着眼睫,闭上了眼。

感受到他无形之中的顺从后,男人扣在他腰间的手稍稍有些收紧,又很快放开,似乎是怕伤到他,又将手放在他后背,小心翼翼地往上扶住他的脖颈,拥着他往后倒。

二人慢慢仰躺在床榻之上。

“阿钰……”陆峥安从他身后抱着他,唇瓣来到他秀长的脖颈上,轻轻在他耳边啄吻,动情地叫他的名字。而随着他将那玉润的耳垂卷入舌间细细品尝时,那清冷的人脸上浮现出一丝薄红。

这一次,二人的亲密没有强迫和抗拒,只有温存和缱绻。

床帷间依稀传来低哑的呢喃:

“阿钰,这两个月出征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沉默万分。

……

“阿钰,胀的难受,好想要你啊。”

“!”紧蹙起来的眉心。

“放心,我会忍住的,还没到三个月。”

……

窗外似乎有风吹过,三月的风柔波荡漾,从屋角的风铃吹过时,发出清脆又悦耳的声音。

而室内的气氛灼热万分。

……

然后突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攥出青筋,用力推开男人压着自己胳膊的手:

“陆峥安!”

清冷的脸上一片红晕,沈卿钰抬手挡着脸,声音无措:“你到底要做什么。”

“听话阿钰,我不会碰你的别担心。”陆峥安却再次按住他挣扎的手腕,侧身小心地解开他的亵裤系带,掀开盖在他腹部上的里衣,神色认真,“让夫君看看你的肚子。”

看到那光滑洁白的皮肤上隆起越来越明显的腹部,他又低下头将耳朵贴在他腹部上,仔细去听。

这次他终于听到了急促有力、跳动规律的心跳声。

哒哒、哒哒。

如马蹄一样。

轻轻在那腹部印上一吻,惊起那人轻微的战栗。

他又抬头问道:“阿钰,这两个月你有孕吐、或者其他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吗?”

沈卿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再次别开了头。

一双潋滟艳丽的眸子里蕴着烦躁。

即便是已经过了两个月,但每次一面对自己怀孕这个事实,他总是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去面对。

某种莫名其妙的羞耻和烦躁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让他心绪难当,浑身不自在。

见他不说话,陆峥安又不放心地伸手搭在他脉搏上替他检查脉象,察觉到依然是平稳有力的脉象,他稍稍松了口气。

“阿钰,我也是大夫,你要是不舒服的话,要随时告诉我,知道吗?”他说道。

沈卿钰攥了攥手,挣扎片刻后,轻声开口道:“没有不舒服,也没有孕吐过。”

说完,那片玉雪一样的耳尖已经彻底红透了。

陆峥安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起来,看到自己手中雪白的皮肤渐渐透露出粉意,如层层绽开花蕊的雪莲。

心中泛起一丝了然的涟漪。

“害羞了阿钰?嗯?”桃花眼中闪着灼灼笑意,他戏谑着问。

“闭嘴陆峥安!”沈卿钰扒开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将里衣盖好,脸却渐渐爬上红晕。

陆峥安将他小心拥入怀中,亲昵地蹭着他的耳垂:“别害羞,阿钰,这是我们的孩子,他身上留着我们的血,我们应该为他的到来感到高兴。”

从头到尾只有谁高兴他不想说!除却愤然,沈卿钰心中更多的是一种不平感:为什么不是陆峥安替他生?他是男人陆峥安也是,他能生陆峥安为什么不能?

可随即,又立马否决自己的想法,他为什么非要和陆峥安有一个孩子?

“阿钰,要是害羞的话,有个办法可以缓解,你要不要试试?”

男人拥着他突然说道。

“什么办法?”

随即腹部一轻。

他看到男人重新低下了头,里衣被再次掀开,男人抚摸着他光滑的腹部,笑着道:“多面对面对,多看看就不害羞了。”

这是什么办法?!

沈卿钰睁大眼睛,可随即腹部皮肤上一热。

他看到男人低下头,轻柔地吻在了他的肚子上。

柔软的唇瓣带着灼热的温度从他肚脐眼,一路来到他的腹部边缘,沿着他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覆盖摩挲着。

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腹部,如羽毛搔动的触感让沈卿钰有些不适应,他攥着被褥想推开男人,呼吸越来越急促:“陆峥安你起来。”

“嗯,马上起来。只是我要是起来,你怎么办?”男人却促狭着往下看去,“你好像有反应了呢。”

沈卿钰倏然愣住,怒意开始涌上眉间,“陆峥安你——!”

梅枝被衔住。

饱满的额头开始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来,而男人却不放过每一处沟渠和脉络,卖力地雕刻着。

瞳孔渐渐开始涣散起来,挣扎的手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可随即,腿弯被一双炙热的手握住,他被抱着小心翻了过来,腹部被他用枕头垫住,男人随着他的腰椎游走,手来到了两丛之间。

沈卿钰下意识挣扎:“你要做什么!”

“看看你后面的伤好了没有。”

这几日陆峥安经常挂心这件事,所以现在找到机会当然要仔细检查一下。

当看到那片红肿已经消散,恢复以往,他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吗?”沈卿钰挣扎着想推开他,“看完就放开我。”而随着覆盖上的温热,他却抓紧了手心,无措地睁大了眼。

而此刻,院中腊梅树上盛起的风,却停止了吹动,而是柔柔地刮过梅花花瓣,连同花蕊一起卷入其中,带着春季缱绻又温柔的潮湿。

第43章 夺嫡 “我愿意被你利用。”

到最后, 搞得一片狼藉,第二天还是让下人过来换了床单。

天刚蒙蒙亮。

陆峥安看沈卿钰静静看着下人们把床单拿走,呆呆愣在原地不发一言的样子, 突然觉得好笑的很。

站在门边,等下人走后, 他将门口的沈卿钰扯进怀中抱住,安慰道:“好了,没事的, 我下过令, 他们不敢乱说的,别怕。”

沈卿钰冷着脸瞥了他一眼:“闭嘴。”

非要缠着他狎弄,到最后还脱了他裤子非要给他疗伤, 疗着疗着又开始搞起荒唐事来,最后还……

他已经不想去想,陆峥安却亲了亲他, 非要提醒:“你昨天不是挺舒服的吗?到最后还哭着求我——”

还没说完就被沈卿钰推开了怀抱, 和他隔开距离后,沈卿钰没有看他,淡淡开口道:“陆峥安, 从明天开始, 你我分房睡。”

陆峥安:……

不儿?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才亲热了几天?他就要独守空房了??

但很快,他又想,没关系, 他也不是不会开锁,再不济爬窗,还能锁得住他?

想分房睡?做梦!

门口驶来一辆马车,二人一起看向来人。

阿林牵着马车走了过来:“王爷、大人。”

自从被李重拉着劝解过后, 阿林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对陆峥安和沈卿钰在一起的事那么抵触了,因为李重跟他说:如今沈大人身怀有孕,并且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你如果非要反对,不就是棒打鸳鸯?做下人应该体恤主子,而不是替主子做主。

所以他暂时放下了之前的恩怨,但还是对陆峥安没什么好气,只是面上不显。当然如果王爷要还敢欺负大人,他还是会挥着鞭子去保护大人,义不容辞。

只是该做正事的时候,他也从不耽误。

看着他牵来的马车,沈卿钰对陆峥安提醒道:“已近卯时,你该出发了。”

本来陆峥安今天都告了假,但宫里来信,说陛下圣体欠安,他就算再大逆不道,也应该去宫里尽尽孝看看他。

“自陛下生病以来,一直是太子监国,今日早朝你莫要和他起争执,让他下不来台,惹御史参你。”

沈卿钰在他出发之前,还是叮嘱道。

朝中现在人人尽知,陆峥安和温泽衍关系不好,一见面就容易起争执。

“放心,这点表面功夫我还是会做的。”

陆峥安摸了摸他头发,笑着道:“晚上等我回来一起用膳?”

“晚上我约了韩修远。”沈卿钰开口说道。

自从顾府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打算找韩修远聊聊。

陆峥安又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抱住,头枕在他肩膀上,声音缱绻:“那我中午早点回来,和你一起用膳。”

——他现在是一天也离不了自己媳妇,见不到就心慌。

沈卿钰静静垂下眼睫没说话,他猜的是,大概陆峥安中午也回不来,自从皇上龙体违和后,他这段时间都会很忙,要留在皇帝身边照料。

但他也没再开口拒绝他。

……

沈卿钰依约在王府等陆峥安回来吃午饭,只是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他并没有等到陆峥安。

而是等到了给他传消息的李总兵。

“沈大人,王爷出事了。”

他心中一紧:“什么事?”

“宫里传来消息,好几个御史大夫一起联|名|上|书,要陛下严查王爷的血统,说王爷血统不纯,还拿王爷以前流落山野的旧事说事,说王爷品行不正、曾为阶下囚,不配为皇子。”

沈卿钰蹙起眉头:“陛下呢?陛下怎么说?”

“陛下龙体欠安,今日早朝是太子主持的,陛下没有出面。”

沈卿钰又问:“那王爷是怎么应对的?”

李总兵说道:“王爷……王爷说,他的血统容不得任何人质疑,质疑他就是质疑陛下,问他们到底有几个头可以砍,敢违逆圣意,拿他身世说事,还说谁要再敢传谣,他就拿别有用心的人问罪。”

——倒是符合陆峥安的性格,也像他能说出来的话。

但沈卿钰却明白,那群御史大夫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毕竟以血染龙柱死谏留青名,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李总兵说完就得走了:“沈大人,北大营还有其他事,若没有其他安排,属下就先走了。”

“好,你先走吧。”

“对了,王爷还让我给您传个话。”

“什么?”

“王爷说让您别担心他,他晚上就回来,让您记得按时喝药吃饭,注意身体。”

“……”沈卿钰默了很久,然后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等李总兵走后,沈卿钰一个人坐在院中沉思起来。

太子果然下手了,而且也按照他想象中那样,拿陆峥安的身世说事,传播谣言,就是为了让陆峥安在朝中惹人非议,到时候支持他的人也就自然变少了,也可以慢慢一步步减弱陆峥安为朝廷立军功的影响力。

心中虽有所忧虑,但下午他还是按照约定和韩修远见了一面。

他将顾太师的话和韩修远说了一遍,出乎意料的,韩修远在某些方面和顾太师想的差不多。

一切忙完后,晚间回到王府,他就坐在大堂中等陆峥安。

一直等到子时,因他最近身体总是容易犯困,所以等他无意识撑着头在案边睡着的时候,才终于等到男人。

感到自己被人抱起来,他醒了过来,迷蒙中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人,说道:“你回来了?”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男人从腿弯处将他抱在怀中,吻了吻他的额头,一路带着他来到了卧房,声音带着责怪,“也不怕着凉。”

他摸了摸沈卿钰凉透的手,皱起眉头不悦道:“下次再这样,我就要罚阿牧了。”

阻止男人将自己抱上|床的动作,沈卿钰自顾站了起来:“无碍,我不冷。”

然后走到桌边,示意男人一起坐下。

“说正事吧。”点燃了檀木桌上的油灯,他坐在桌子旁,神色肃穆道,“李总兵和我说,今日在玄武殿上,你和那些御史大夫起争执了?”

“你先吃点东西,我再和你细细说。”

都不用猜,以陆峥安对他的了解,一想就知道他没吃晚饭,陆峥安叫来阿牧给他暖了壶茶,拿了几盘点心进来,亲手喂他吃下后才开始说正事。

“如你之前所言,民间流传起我身世的谣言。”陆峥安胳膊撑在桌子上,笑道,“就像商量好一样的,温泽衍还没开口,已经有御史大夫提前站了出来,开始争论这些谣言,还叫嚷着要削我爵位。”

嘲讽道:“老皇帝还躺着呢,他们倒是在大殿上大声质疑起我的身世,还有几个胆大的要我当场滴血验亲,也不怕给他气醒过来。”

——关于身世这回事,没有人比泰和帝本人更清楚,陆峥安到底是不是他儿子了。

毕竟刚开始来景都城之前,泰和帝就已经找人验证过很多次了,来景都城之后,更是当面验过血。

一点错都没有,又岂是谣言可以打破的?

沈卿钰当然也知道这个事实,但是任由对方出手而他们一点作为都没有也肯定不行。

若非要拿身世和血统说事,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去应对。

就比如……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喝了一口茶,却没有选择直接说,而是转眸问陆峥安:“你有何应对办法?”

“等等,嘴边沾了一点。”陆峥安拿出干净的锦帕替他擦掉嘴边的水渍,然后收起锦帕,往果盘拿了一块芙蓉糕放嘴里吃。

沈卿钰看他一口全吃了进去又拿了块开始吃,问道:“你晚上没吃饭?”

“我哪敢在宫里用膳,我怕温泽衍给我下毒。”陆峥安又喝了口茶,看着他笑着说,“再说,我不是和你约好晚上一起用膳的吗,想留着肚子和你一起吃。”

沈卿钰“啪”一声将茶盏放下:“又不是三岁稚童,吃个晚饭还要一起吗?有事要忙就各吃各的。”

又蹙眉道:“况且以我推测,温泽衍应该不敢在宫里大张旗鼓下毒,毕竟这样行事也太过明显。”

“他都能散播谣言,这种事我觉得他不是做不出来。”陆峥安吃饱后擦了擦嘴,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有时候我看着他总觉得,这人比我还要疯,也就表面上看不明显。”

然后又说道,“所以,对于今天这件事,我没打算忍他。”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沈卿钰说道:“你已经有打算了?”

“对。”陆峥安敲了敲桌子边缘,笑的很损,“他既要散播我血统不纯的谣言,那我就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准备怎么做?”

“我联合了张丘陵,正好过几日要去承安寺给皇帝祈福,到时候他会开坛卜卦,用不了几天,朝中就会开始流传太子紫薇宫斜、残年暮景、于国体有损、位不配储君的谣言。”

自从宋靖跟着他上了西北战场立功回来后,张丘陵就成了他的人。

只是,这种办法确实很损,太子不良于行,而泰和帝又素来注重国体颜面,到时候即便不用钦天监出手,太子不配位的说法也几乎是很快可以站住脚。

但是虽然损,却实在很好用。

沈卿钰道:“我觉得可行,这样一来,朝中注意力很快就会转移到他身上去,关于你的谣言也就很快平息下去了。”

陆峥安:“我也是这样想的。”

……

二人又商讨了一下具体细则和实施办法,关于承安寺祈福的檄文到时候由沈卿钰亲自书写,还有朝中一些原来跟随他变法行事的清流大臣,沈卿钰也打算亲自去走动一下,尽量将他们拉拢在陆峥安名下。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确定一个问题。

手微微攥紧,一直盯着桌子上的烛火发愣,他踌躇着到底怎么说。

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直接谈过这个话题。

陆峥安看他一直盯着桌上的烛火发愣,微微张着嘴却不说话,便知他有心事。

“阿钰。”他伸出手将他放在桌面上攥紧的手心摊开,握在自己手心,低着声音问道,“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藏在心里。”

沈卿钰任由他抓着,静静看着他沉默。

沉默许久后,他缓缓出声道:“你想当皇帝吗?”

陆峥安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有点愣住。

沈卿钰见他不回答,便自顾说道:“或者说,你想夺嫡吗?我知道,或许于你而言,当个闲散王爷比夺嫡要来的简单的多,你也不喜欢和他们勾心斗角,毕竟你现在有战功,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衣食无忧。”

“我——”陆峥安刚想说话,又被沈卿钰打断:

“刚开始你孤身一人来景都,我原本想的是能让你在这里安身立命,性命无虞就可以了,你若想当个闲散王爷也可以。”他的眸子中闪着严肃的光,声音低沉,“但朝中格局风云变幻,温泽衍容不下你,皇上龙体欠安,他的庇护显然不知还能撑到何时,若你不夺嫡,莫说功名,性命也很难保住。”

“所以,你应该去夺嫡。”

“但一开始我没有和你提这件事,是因为——”他又抓住桌子边缘,声音很轻,“我有自己的私心。”

“若你为帝,我之前想实行的那些抱负和理想,也有了施展的余地。”他看着他,一字一句,眼眸如漆,“或者说,我想…借你的势,希望你能帮我。”

手心冒出了汗,他的声音很低:“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毕竟出手去干涉别人的人生,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在这之前首先应该去征得别人的同意。

以己度人,他向来厌恶别人干涉自己的决定、改变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不知,陆峥安是否愿意,和他一起踏入这龙潭虎穴,哪怕最后生死不明,身首异处。

而夺嫡,是场冒着极大风险的豪赌,谁也不能保证最后能赢。一着不慎,轻则性命不保,重则死无全尸还会留后世骂名。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他所了解的陆峥安原本设想的人生轨迹,实在相差太远。

他不能这么自私,所以他想问清楚。

陆峥安笑意盈盈听他说完,实在没忍住,一把扯过他的手,将他抱入了怀中:“你说这么多,还问我愿不愿意。那你说,你觉得我愿不愿意?”

他又亲了亲他的侧脸,又说:“或者你想想,以你我现在的关系,你觉得我会不会不愿意?”

沈卿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陆峥安既已和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然是存着要和他一起走下去的目的,又岂会不愿意?但他心中却不这样想,因为他觉得——

“这不一样,如果是因为你我现在的关系,我拉你入局就是存心利用,但我从未想过利用你。”沈卿钰看着他想解释,“我也是最近才想清楚这个问题的,我——”

“我愿意。”陆峥安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定定看着他,重复道,“我愿意被你利用。”

沈卿钰愣住:“什么?”

男人抓着他的手,一点点挤入他指骨之间,和他十指交叉紧紧相扣,声音轻柔,语调坚定,神色透着认真又严谨:

“我说,我愿意被你利用。”

“只要是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44章 不后悔 “阿钰,你爱我吗?”……

在遇到沈卿钰之前, 陆峥安听那些茶楼里的话本、山寨里的古籍,即便是看着自己母亲和寨主在一起,他也没觉得和一个人相濡以沫是多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被人束手束脚天天管着, 哪有纵情山水来得自在?

他觉得自己生来就应该驰骋天地,不应该被情情爱爱给束缚。

更何况, 人怎么可能无条件去信任一个人,爱一个人?

那这个人得是什么样的天仙啊?

所以在那之前,他遇到的所有向他表明心意的人, 都被他果断拒绝了。

不喜欢的人没必要纠缠, 他素来喜欢自由,所以更不会去耽误自己无意之人的一生。

可这一切,在那日雪地中遇到沈卿钰之后, 全部推倒重来。

那时,他才明白。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仙。

为什么会有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这么好看?哪哪都合他眼, 简直是戳着自己心窝子长得?

……

可他的内心剖白此刻的沈卿钰却不清楚。

沈卿钰沉默了片刻, 低下头说道:“陆峥安。你于我之意我一向明白,但你有没有想过——”

他攥紧手,抬头看着他, 眼眶泛红地说道:“一时之间的爱意和冲动, 不能支撑你我今后的一生,如果你为了我舍弃一切放弃所有,还扯上了其他人的命运——”

“其他人”他是指的是胡斯和陈飞他们。

他可以骗自己说, 陆峥安是因为喜欢自己,他的付出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即便改变人生轨迹,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其他人呢?其他人若真的有朝一日, 因为站到他们这一边,去参与这场危险万分的夺嫡,最后命丧黄泉,他又如何担这个干系?

是一句“抱歉”可以抵消的吗?

不是。

说到最后,他攥紧了拳头,然后哑着声音说:“我怕你后悔,怕你到时候追悔莫及,到时候怨我、憎我、恶我。”

陆峥安静静看着他,即便沈卿钰有些话没直接跟他说,他也明白他的意思。

可他又怎会后悔呢?他若真的不来这景都城,才是真的会后悔。

但他想解释,也想替他卸下为别人命运主动担责的这些心里负担。

“你就是太把别人的命运当回事了,把包袱全揽在自己身上。”陆峥安托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然后用手轻轻擦掉他眼尾的泪珠,语含疼惜道,“慈悲心肠是好事,但有时候责任心太重,反而容易加重自己的心理负担。”

陆峥安曾听过一句话,叫:“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这世上的因果都有定数,他一向觉得,不要轻易干涉别人的命运,也不要去改变别人的因果,这对自己毫无益处。

他家阿钰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思虑过多,最后让自己走入死胡同。

他吻了吻沈卿钰的鼻尖,说道:“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们会陷入险境呢?当土匪和为国效力,这两样选择,后者对于胡斯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正确选择呢?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都没有,而他们却可以有这个机会,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为之感到庆幸呢?再说,如果夺嫡真的成功,他们以后就是跟着我飞黄腾达了,到时候还得谢你呢。”

——他反正觉得,他一定会成功,所以他从来没像沈卿钰那样担心过失败会怎么样,他觉得跟着他的陈飞他们,肯定会跟着自己飞黄腾达,可以在朝中大施拳脚。

这不比做土匪好吗?这是好事啊。

他就是有这种自信。

“所以他们不会后悔的。”

说完陈飞他们,陆峥安又郑重地抬起他的下巴,吻了吻他的唇瓣,神色真挚道:“再说我,你说一时的喜爱不足以支撑往后余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确实是事实。”

“刚开始遇到你的时候,我为你倾倒也很迷恋你,但那个时候,我潜意识里也并没有想过,要为了你放弃所有,放弃自己在芙蓉山的一切,我想的是你在朝为官,我就在景都开镖局,日日可以见到你。”

沈卿钰睫羽颤动,脑中回响起陆峥安和他在鹭洲城屋檐上那一晚说的话:

“我暂时考取不到功名……但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所以在首辅府附近开一家镖局,哪怕是两头跑,我都要陪在你身旁……这样你每天下朝忙完后,我就来找你,陪你说话,解闷儿、干什么都可以;要是朝中有人敢欺负你,我就替你出头,你看谁不顺眼,我就替你出气。”

……

——哪怕是刚开始遇到自己,这人也是想着要保护自己、替自己出气,即便他那时候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土匪而已。

他攥紧了手心,心脏起伏跳动。

陆峥安抚摸着他的头发,继续说:“但后来你变法失败,被押解刑场,我出于无奈不得不顺势而为认回老皇帝,用王爷的身份保护你。即便是这个时候,我想的也是先把你救下来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打算,我仍然没有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参与景都这场权力角逐。”

手在他腰间圈了圈,抚摸上沈卿钰微微隆起的肚子,声音认真道:“可自从得知你怀了我的孩子后,我又变了。我原来想保护的人由你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不日后我们还会成婚,作为你的相公、作为一个父亲,我的心态变成了想要一生一世守护你们,我很高兴可以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家。而现在朝中格局变幻,温泽衍不容我我也不容他,你也有自己想要施展的抱负,所以夺嫡当然在所难免。”

他又拢着他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温柔且虔诚:“况且,不仅仅是责任心,我爱你,爱我们的孩子。所以不要怕,哪怕你说要利用我,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愿意被他利用,愿意为他付出所有,原因也没有那么复杂,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爱他而已。

听着他的再次剖白,沈卿钰彻底松开手心,垂着眼睫心绪波荡起伏。

或许一直以来,是他太过紧张了,他是不是该学一学陆峥安这种,放松随性、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了?

沉默许久,空气有些寂静。

似乎是解释累了,男人又无力地卸在他肩膀上,无奈道:“我以为这些你都知道的,我爱你这件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好像你还是不太明白我的心。”

往他肩膀上拱了拱:“我这么信任你,你还要问我会不会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我都被你迷得没边了,还后悔。”

他挑着他背后如丝缎一样光滑的青丝,缱绻地在手心绕了绕,还说:“我还怕你后悔呢,那阿钰你说,你后不后悔遇见我、认识我?”

“不后悔。”沈卿钰静静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不后悔。”心怦怦作响。

“那阿钰,你爱我吗?”

陆峥安屏息着,和他稍稍分开距离,扬着语调、含着期待地问他。

“我……”对他的疑问,沈卿钰却感到无比的迷茫。

他到底爱不爱陆峥安?爱到底是什么感觉?

如果以陆峥安对自己炙热情感对照而言,为什么他好像并没有这种热烈、不顾一切的感觉?

“那换种说法,你信我吗?”

这次,沈卿钰没有丝毫犹豫,抬起头无比确信地看着他道:“我信你。”

然后又似乎怕男人不信,他抓紧了他的手,语气认真地重复道:“我相信你。”

——他当然相信他了,并且只信他。

虽然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好歹让陆峥安也还算满意。

眼中漾着笑意,他一把抱起了他,来到床边,将他轻轻放在床榻上。

“做什么?”看着罩着自己的高大身影,沈卿钰略微攥紧了手。

“现在这种气氛,你说我们该做什么?嗯?”似乎感到好笑,陆峥安撑在他身体两侧,眼里全是笑意。

“你先放开我的手。”沈卿钰垂眸望着他抓着自己的手,低着声音道。

“好了阿钰,”陆峥安却附身压在他耳边,右手拨开他鬓边的发丝,一双桃花眼里闪着柔柔的光,声音压低含着情慾,“情话听够了,心意明确了,我们是不是该做一些亲密无间的事了?”

“什、什么?”沈卿钰的声音有些无措,手无意识地抓进了被褥,却并没有推开男人压着自己的身体。

直到唇上一重。

下颚被男人掐住,牙关被撬开,然后就是唇齿交融。

陆峥安本想的是三个月时间还没到,阿钰现在的身体不能承受他,他要克制住,等到了新婚夜那一晚再水到渠成。

可身下的人却一改往日的抗拒,变得听话乖巧的要命,甚至主动张开唇舌任他侵入,这让他简直快要忍不住,喘息着采取了之前的方式。

呼吸越来越灼热。

……

……

肩头衣衫滑落。

“唔——!”那清雪一样的人皱起眉头,转头看到咬在自己肩膀上的男人,看到那光滑的皮肤上一个显眼的牙印,开始挣扎起来,“别咬了陆峥安!”

是狗吗?!每次都要咬他!

房间熏炉里燃着安神香,缕缕青烟从香炉中飘到空气中,“阿钰,阿钰……”正蹭的起劲的男人摁住他挣扎的手,又重新吻上他秀长白皙的脖颈,晗住他的喉结舔舐,压抑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情慾,“马上,很快……”接着,猩味襲来一溉如注。熏炉里的安神香,是陆峥安让下人给睡眠不佳的沈卿钰点的,香味接近黄梨,淡然悠远,但此刻却夹杂了些其他的味道,空气一时间浓郁又让人感到灼热。

擦干净二人身上,他又伸手将沈卿钰捞进怀中,在他唇边啄吻,声音缱绻:“阿钰,这次你好乖啊。”

沈卿钰后背都在冒着汗,而如墨一样的发丝则凌乱地沾在了鬓边,汗黏的他全身都不舒服,他挣扎着推开了在自己颈边啄吻的男人。

待坐起身后,看到荒唐又凌乱的被褥还有洇上的几团,他又顿感烦躁无比。

眉头都紧紧蹙了起来。

“阿钰……”陆峥安看到他皱着眉压抑着情绪的样子,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衣袖,放柔声音道歉,“别生气嘛,这次怪我,可抱着你亲,我真的很难忍住不做别的。”

然后又伸出精壮的胳膊,起身从后面圈住他,吻住他的耳垂小心绕过他的肚子,手刚伸到系带上。

就被沈卿钰一把攥住了手。

随后头上压来一片阴影。

沈卿钰就这样压在了他身上,牢牢按住了他的手腕。

陆峥安抬眸去看。

男人抓着他的手,高高在上在他上方垂眸,如端坐祠堂的神邸一样,神色晦暗不明不辨悲喜,唯独一双潋滟狭长的眸子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

这毫无阻碍的视线交错,让他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而从沈卿钰的视角,却看到男人略显张扬的脸,敛着眉宇,轮廓十分硬朗深邃,下颚线紧绷,还有随着刚刚的荒唐,额角下巴上沾上的一些汗珠,正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去,流到饱满鼓胀的肌肉上。

眼神不自觉变深,他抓住他的手,便往下俯身。

看他动作,陆峥安连忙垫着他的腹部,声音焦急:“小心肚子阿钰。”

“闭嘴。”

随之陆峥安眼前覆盖上一片阴影,一只温凉的手来到了他额头上,拨开他额边的头发轻轻推到鬓角两边,修长的手指交叉着他的发丝,浓郁的梅香袭向他的唇边——

紧接着,唇上一软。

柔软的唇瓣就这样覆盖住了他的唇。

在他愣神的时刻,温凉的舌尖探入他的口腔内,然后不甚熟练地勾着他的唇舌与之共舞,含着他的唇瓣吸吮着他的津液。

在怔愣片刻后,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事实——

阿钰这是在主动亲他!

鼻尖涌上一股股热烈的梅花香,醺的陆峥安的心简直狂烈作响。

近距离,他能看到男人光洁皮肤上的绒毛在随着呼吸扫荡,那清冷如雪的人闭着眼睛,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阿钰……”瞬间嗓子哑的不像话,他牢牢扣住了压在他身上的人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深深回应着他。

紧接着,手中劲风团起。

然后房间内突然传来亵裤布帛撕裂的声音。

这突兀的声音和身下一凉的感觉,让沈卿钰顿时愣住。

随后,愤怒的声音响起来:

“陆峥安你做什么!”

“再来一次啊,把握住机会!”

——要知道,上次阿钰亲他还是上一次。

这次他要牢牢把握住机会!

空气一片死寂。

然后“砰”一声,某个重物被踹下床,房门突然被打开然后又重重关上:

“滚去隔壁,今晚分房睡!”

“不是吧!怎么又分房睡啊!”

……

门外吹冷风的陆峥安感到费解:

怎么怀孕的人,变脸都这么快的吗?

明明上一刻还柔情缱绻,下一刻又让他滚出家门了?

第45章 争斗 “现在,二弟满意了吗?”……

不久后, 承安寺祈福祭坛如期举行,而在张丘陵和陆峥安的计划下,对于太|子|党传谣一事的反击, 也开始行动起来。

沈卿钰联合顾太师旧部势力,和朝中站在陆峥安身边的清党一流, 联|名|上|书,以钦天监卦象为辅,还有之前沈卿钰赴江南一行调查的太|子|党门客贪墨受贿、残害百姓的案件证据, 也一起呈到了泰和帝面前。

经过这一番注意力被转移后, 朝中关于陆峥安血统不纯的谣言,顺势不攻自破。

而其中泰和帝的态度却并不明朗,说纵容太子也算不上, 他下令惩治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太子门客,但却并没有惩罚太子本人,态度极其暧昧。

陆峥安犹记得, 在离宫之前, 老皇帝看自己的那一双深沉的眼睛,沉着如海一样的情绪。

临别前,老皇帝拍着他的肩膀, 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你要记住, 这世上,你哥哥是你为数不多的亲人,兄弟之间, 应当互相照顾,万不可阋墙。”

陆峥安不语,心里却想:互相照顾?他找刺客来杀我的时候,想过互相照顾吗?

他无法理解老皇帝的意思, 也懒得去理解。

在他看来,和一个一心只想让他死的人谈兄友弟恭、互相照顾,本身就是非常可笑的一件事。

要不就是温泽衍死要不就是他亡。

……

于是,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

而在今天,陆峥安和沈卿钰准备一起去北大营,亲自邀请陈飞他们来王府做客。

按陆峥安的说法,这是婚宴前的提前邀约,属于对客人的尊重,沈卿钰本就打算邀请他们来,虽然和陆峥安的目的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于是就顺势答应了。

只是二人刚到北大营,还没靠近就听到不远处争执的声音。

注意力被牵扯,他们看到胡斯几个人被一行人围在中间,旁边是一辆华贵的马车,看制式规格是太子所乘的马车。

沈卿钰凝眸去看,他能看到为首的人有些熟悉。

好像是一直跟在温泽衍身边的随从。

他蹙起眉头。

越靠近声音越大。

那随从面带狠厉,语气愤恨道:“你们到底捡不捡?这可是殿下的马车,让你们捡个马粪而已,你们敢违抗殿下!”

陈飞抱胸:“可笑,你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还敢指使本大爷做事?”

——他现在被封了小将,自然不会怕所谓太子的随从了,说话也更有底气了。

“你!”那随从因为早年跟着温泽衍立过功,又和先皇后有点远房亲缘关系在,因此自诩在太子身边有点地位,和太子身边的普通随从不一样,再加上捧高踩低的其他随从平时也确实不敢违逆他,于是就十分心高气傲。

见陈飞竟敢这样对他,他愤怒指着他,怒气冲冲:“你敢这样说我!”

“我怎么了?”陈飞不屑,“我就这样说你怎么了?”

李重拉了拉他,往前一步劝解:“我兄弟他不太会说话,我替他道歉,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虽随和态度却明确:“他说的也在理啊,我们为北大营办事,不是为殿下办事,让我们给北大营草场捡马粪,是我们的应尽职责我们也会义不容辞,只是给殿下的私人马车做清洁,这显然不在我们职责范围内啊,怕是恕难从命了。”

“哼!”那随从冷哼一声,颐指气使道,“我告诉你们,我的意思就是殿下的命令,殿下去找李总兵有事商谈,他特意跟我吩咐过,让你们清理好马车,你们要是敢抗命,就是对殿下不敬!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李重皱起眉头,开始怀疑起他说话的真假。

心中奇怪万分,以他对太子的了解,那人又怎么会下这种命令?难道奔着让他们难堪来的?因为之前陆峥安和他在朝中的争斗?

听完那侍从的话,陈飞却冷嗤一声,就要直接动手:“一看这厮就是假传主子命令,理他干嘛,直接把他打将出去。”

李重抓住他胳膊拦住他,低着声音道:“朝中现在流传着老大和太子不和的流言,陛下也颇有微词,我们不要和太子的人直接起争执,到时候让老大难做。”

似乎看到他们的犹豫,那随从仿佛有底气了,更嚣张了:

“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捡!不然到时候我在殿下面前参你们违逆主子、对殿下不敬!谁知道你们违逆殿下是不是奉了宸王的命令!”

在几个人沉默不语的时候。

一直在后面的胡斯上前,憨厚的脸上挂着笑意道:“我来捡,我这几个弟弟不太会做这些,小哥莫怪,这点事没必要闹到殿下面前。”

说完,就真的弯着腰来到马车前去准备捡马粪。

陈飞瞬间红了眼睛,刚准备去拉住胡斯,就被身后的随从嘲笑:

“一群莽夫,还敢和殿下争,也就只配捡捡马粪了,真是贱命。”

“你|他|妈再说一遍!”陈飞提着刀就转身想给他一刀。

还没接近,一道黑色的身影比他更快。

“砰——”一声。

那方才还嚣张万分的随从被一身黑衣的男人踹到了地上。

李重看着来人:“老大。”

男人的脸埋在阴影里面,声音却如寒冰一样带着十分的戾气,黑色靴子踩在那随从的脸上,其力道之重,几乎将他碾入泥里:“他们是贱命,那你又是什么?你不过是一条仗势欺人的狗而已!”

“王、王爷,您什么时候来——”还没说完,就被陆峥安踩住了喋喋不休的嘴。

“就在你狐假虎威的时候来的!”说着手心一攥,一把拔过陈飞身上的刀,就要朝那侍从砍去,“凭你还敢欺辱他们,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我是太子的人!你、你敢杀我!”那随从惊恐地睁大眼睛。

“杀的就是太子的人!”陆峥安双眼通红,根本不留情,一刀朝脚下头颅掼去。

“老大!”李重在旁边惊声阻拦。

可男人却不管不顾,根本听不进去。

谁知那侍从竟然还会一点功夫,也许是死前的恐惧激发了他的本能,竟然拼尽全力从他脚下滚了出去。

一边跑一边惊叫:“杀人了!宸王狂性大发杀人了!”

“还敢逃!”

声如寒铁,陆峥安握紧刀把,正准备直接朝他后背袭去。

这时,却听一道温如良玉的声音:

“二弟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连忙转身去看。

只见一袭白袍、坐着轮椅的温泽衍缓缓被推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旁的李总兵。

见到温泽衍来,那侍从连滚带爬来到他身边,抓着他的白袍衣摆惊恐道:“殿下、殿下,求殿下救属下,属下不过是替您说了两句话,宸王就要杀属下!”

“两句话?”陆峥安冷笑一声,扬着刀,冷冷道,“你刚刚做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让他们去捡马粪?”

“你一个狗奴才,还敢对着他们发号施令,是谁借你的胆的?”

那侍从恐惧地盯着陆峥安手上闪着寒光的刀刃,语气颤抖:“我、我,我只是……”然后忙转身求温泽衍,揪着他的衣摆哭喊,“殿下,奴才只是急着维护您而已!”

“你还敢大放厥词!”陆峥安怒意勃然。

温泽衍蹙起眉头,淡淡朝陆峥安说道:“不过是随从之间的一点争执,宸王又何必放在心上?”

陆峥安勾起嘴角嘲讽一笑,将刀扔到地上,朝坐着轮椅的温泽衍靠近了几分,声音低冷:“温泽衍,不管你把不把你的随从当人,我都懒得管。”

他虽然在笑,笑意却透着寒冷:“但陈飞他们,是我的兄弟、朋友、亲人,若你的人再敢欺辱他们,就是欺辱我,我绝不会放过。”

“殿下,殿下,奴才真的没有欺辱他们,奴才只是让他们替您清洗一下马车,谁知他们这群人竟然嚣张跋扈,不把您放在眼里,奴才这才想替您教训教训他们!”

“你配吗?轮得到你教训?”怒到极致就想笑,陆峥安反而笑了出来,“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教训他们?”

而一旁的沈卿钰全程听完,却注意到这个侍从言语间的错漏,他问道:“你刚刚说让他们、替殿下教训,殿下也从未承认过他下过这样的命令,所以你是在假传殿下命令了?”

“奴、奴才没有!”那侍从一脸慌张,看众人眼神,连忙跪着去拉温泽衍衣袍,“求殿下救奴才!”

而温泽衍从头到尾则垂着眼睫,静静不语。

既没有说要教训他,也没有对这件事置一词。

沈卿钰朝着温泽衍冷静陈述道:“殿下,此人既在北大营就应该遵守北大营的规矩,敢问殿下一声,在北大营,以权谋私、假传命令,滋扰办事,按军法应该怎么罚?”

“阿钰是在责备我?”

轻轻的一声,温泽衍抬眸看着他,攥紧了手心的轮椅扶手。

听到他唤这句“阿钰”,陆峥安眼神瞬间就沉了下去,要不是沈卿钰攥着他胳膊他就又要发作了。

他抬手朝李总兵挥手:“李总兵你来回阿钰,这人犯了什么军法!”

“是,王爷。”

等了很久的李总兵上前道:“回沈大人,按北大营军规来算,此人私闯北大营,滋扰办事,当众挑衅,应该被罚一百军棍,然后逐出军营。”

“那就按这样来做。”沈卿钰冷然道。

李总兵挥手,让人把这个人带下去。

“先慢,阿钰。”陆峥安将沈卿钰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站在沈卿钰面前,挡住了温泽衍一直注视过来的视线。

他又转头对太子沉声说道:“把这人交给我。”

“二弟想做什么?”

“做什么?他今日敢口出狂言,假传主子命令,明天不就骑到你头上了?”

谁都以为陆峥安会寸土不让,谁料男人却是换了个说法,唇角勾着笑意,笑意却没有温度:“父皇一直让弟弟照顾大哥,弟弟自然是义不容辞了。大哥身体欠康,这种货色哪用得着大哥来操心,把他交给我,我来处理,也算替你清理门户了。”

沈卿钰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男人,便知道陆峥安没打算饶过那个侍从。

理智上知道要拦,但从情感上还是没有拦他。

他垂着眸子,默默不语。

空气一时之间因为此刻的剑拔弩张变得沉寂万分。

谁料,带着笑意的一声——

“好啊。”

端坐在轮椅上的温泽衍轻轻抬手,朝躲在身后的那随从挥了挥手。

那随从战战兢兢地道:“殿下……”

还没说完,“噗——”一声。

血花从他胸口绽放出来。

众人顿时惊愕。

剑光闪过,温泽衍扔掉从他身上拔出的剑,神色淡然地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举止端方、姿态优雅。

唯独那修长如玉、苍白病弱的手上沾满了血,如开在彼岸边的曼陀罗,灼灼刺目。

悠悠地、他朝沉着脸的陆峥安轻轻一笑:

“现在,二弟满意了吗?”

第46章 不得不争 “不争就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