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小果不急着催哥哥剥鱼刺,反而主动盛了一调羹的汤喂到徐凭嘴边,炽热的目光里满是期待。
徐凭一张嘴喝了,味道还行,只是……好像没有放盐。
“好喝!小果做饭这么厉害,是不是等病好了哥哥就能吃到你做的大餐了?”徐凭笑着,赞不绝口。
小果开心地放下调羹,说:“我好像之前是会做饭的,只是想不起来了,哥,你不用担心,等下个星期咱们再去做治疗,还有周末我要去做心理辅导,总有一天好起来,一定能给你做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他这一段话说的太过行云流水,不论是语气还是遣词用句都不再像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更像是个失去了记忆和部分生活经验的大人。
也更像是,另一个小果。
就像董医生说的,治疗方法凶险,却真的十分有效。
徐凭一激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已经把早上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几乎以为小果已经康复是个正常人,还有三分担忧这是不是另一个被藏起来的小果的时候,小傻子突然歪着头原形毕露。
“哥,有没有帮小果问工作呀~”
小果眨眨眼睛,又变成听话的撒娇小孩儿。
“问了问了,老板说运输部门有搬运的工作,我去看了不是很累,只是要小心些货物,小果愿不愿意去呀?”徐凭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和这样的小果相处更加自然一些。
小果听了格外地开心,拉着徐凭的手脑袋歪到他肩膀上去:“太棒啦,我可以和哥哥一起上班了,明天就去上班!”
他下意识地又要做出以往一高兴就往徐凭脸上亲的逾矩动作,只是这回还没等徐凭阻拦,他自己就停下了。
耷拉着脑袋,想吃肉却吃不到。
“哥,是不是不能亲。”
当然不能,再往前迈一步,徐凭几近崩溃道德底线就要彻底无存。
面对傻子的明知故问,徐凭只能硬着头皮装没听见,想做些什么来缓解尴尬的时候,抬眼看见了搁在桌子上的自己从厂子里带回来的酒。
他灵机一动:“小果想不想喝酒?”
第27章 苹果(7)
徐凭心里其实没有底, 他从来没给小傻子喝过酒,也不知道弟弟酒量如何,更不知道喝了酒的小果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只想赶紧翻过“明知故问”这一页。
小果也很讶异, 但更多的是开心,因为他在酒吧里打盹儿、在会所二楼捡罐罐的时候徐凭不许他沾一滴酒, 现在哥哥竟然问他要不要喝酒。
傻子当然想喝。
“要!哥哥, 你可以做给我喝吗?”小果眼巴巴看着, 一只手做出摇摇晃晃的动作。
摇摇晃晃,指的就是徐凭在调酒台后面日复一日的shake,也不知道傻子是什么时候记下了这一出, 似乎觉得从哥哥手里做出来的酒会比原酒更加香甜。
可家里没有酒器, 徐凭看着眼巴巴的弟弟, 最后拿了一只青瓷小碗倒了一些果酒出来,加了几滴柠檬汁和阳台上摘来的薄荷叶,做了个简单的鸡尾酒给小果尝尝。
装在碗里的青色酒液澄澈无比, 骨白色的碗底还印着一只红色的小鱼, 这原本买来哄小傻子喝药的碗,最后竟然成了酒器。
小果十分小心地捧着碗, 看一眼哥哥, 看一眼酒,最后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浓度不过百分之七的果酒喝起来更像饮料, 小果喝了一口就想喝第二口, 转眼把一碗的酒都牛饮干净,还有一滴挂在扬起的嘴角。
“哥哥做的, 好喝, 小果明天也想喝!”
他到底是没有好透彻,说话也是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混沌, 一会儿“我”一会儿“小果”。
徐凭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让小傻子多喝,只此半碗,再要就死活不给了。
饭后给董医生打电话说了喝酒的事,医生说小果少饮一些也无妨,只是要徐凭多注意他酒后的情况。
小傻子变傻之前大约也是个应酬的主,一大碗酒喝下去精神还算好,只是脸热热的发烫,撒着娇往徐凭的怀里钻。
“哥哥,明天也可以摸摸吗?”
小果的眼神向下又满怀期许,徐凭被烫的说不出话。
摸摸,摸摸。
这种事情开了先河,就没有收住的时候。
傻子看他不说话,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哥哥教过礼尚往来,明天换小果给哥哥摸摸!”
徐凭:想死……
董医生给的资料上说,像小果这样服用精神药物的患者多数会有或多或少的诸如反应迟钝食欲不振之类的情况,可他看小果这样日复一日的乖巧,简直一丁点的异常都没有。
不止没有异常,还更加有干劲儿。
有了工作的小傻子吃完药就睡觉,一大早就起床,徐凭还在庆幸没有傻子忘性大再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喝水的小水壶、该吃的药和给哥哥带的大苹果都装进背包里整装待发了。
“出发!”
……
新招的员工没来上班,销售部还是除了徐凭什么人也没有,他把东西一放就带着满心欢喜的小果去物流部报道。
张老总的秘书昨天打过招呼,小果初来乍到竟然还领到了属于他的手写工牌,工牌上还留了贴照片的空白处。
徐凭帮弟弟领了工装放好东西还要再待一会儿,小果就推着他往门外走:“哥哥去上班,我自己可以的!”
听到他说“我”而不是“小果”,徐凭竟然有了一种弟弟真的可以独当一面的错觉。
徐凭嘱托几句后离开,小果放下自己的小水壶,换上工装外套,按照哥哥教的样子把袖子挽起来,收拾好自己以后,径直地朝在一边玩手机休息的三个老员工走去。
“大家好,我叫徐果,我哥哥叫徐凭,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小果诚恳地鞠躬,把话说的尽量简练,毕竟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个傻子,这两句话他来的路上在心里默念了几百次。
物流部加上小果一共四个人,剩下那三个是公司还是普通小酒厂的时候老板从附近村子里找来的村民大哥,有一个年过五十,小果都应该喊大爷的那种,应该是他们中间的老大。
小果刚刚来的时候是徐凭领着过来的,他们互不相识也就不知道小果的底细,看到他这么傻乎乎地鞠躬问好,只把他当成好欺负的小年轻。
几人话也不说,略微点了点头算是应答,又低头去刷视频软件了。
小果也不恼,抱着自己的小水壶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乖乖等着。
看到一切无虞,角落里躲着观察的徐凭放下了心,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半小时后,外面有大车开进来的声音,带头的老大爷抬头,咳嗽了两声。
“那什么果,货到了,你去跟着卸一下车。”
一听来了活计,小果可激动了,水壶一放就往门外走。
卡车上装着几十个箱子,箱子里面是装酒用的玻璃瓶,沉倒是不沉,只是搬运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小果很是上心,小心翼翼地抱着箱子送进仓库,生怕脚底下一个不稳像摔碎家里的酱油瓶那样闯祸。
剩下几个人坐在那里玩手机一动不动,明明是职场新人被老江湖欺负自己一个人累死累活,他却开心得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因为搬箱子就是干活,干活了就能挣钱,挣到钱了,他就能反过来养活哥哥。
已经是深冬时节,小傻子来回几十趟硬生生累出了满身汗,他靠在仓库门口擦汗,从阳光的缝隙里刚好可以看见在对面办公室里认真工作的哥哥。
徐凭低着头写写算算,时而莞尔,时而为什么事情皱下眉头,只是看上一眼,对小傻子来说就是无比的满足。
中午公司管饭,徐凭到点儿来接弟弟一起去食堂,发现弟弟袖口都脏兮兮的,看见自己过来就赶忙卷起来藏着。
小果不好意思地低头,他刚刚搬东西的时候又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哥哥那么爱干净,就不能抱抱了。
徐凭除了看见脏脏的袖口,还看见了弟弟嘴角若隐若现的满足和眼睛里藏不住的光芒,他知道小果一定很喜欢这个工作,也很明白小果心里现在在怎么想,于是趁着其他人都早退溜走没人看见,浅浅地抱了抱弟弟:“不怪你,衣服脏了可以洗,小果开心就好!”
日子在一天又一天的忙碌里过去,这一个星期里,徐凭清楚了厂子里里外外的情况,还迎来了销售部的两个新同事,几人一鼓作气调查了全市的酒类饮料营业场所。
而小果虽然累,每天回家躺在床上却都无比的幸福,他甚至还在倒数,倒数第二次治疗的时间,盼着自己能更快地好起来,做个会读书写字的正常人,说不定能和哥哥一样一起坐进办公室。
刁难人的三位大哥刚开始还能心安理得地看着小果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计,可时间长了小傻子的真诚直率让他们无地自容。
小果上工的第三天,张唯云想着来观战徐凭就开了工厂视察,听说小果在顺路就去了物流部,结果只看见小果一个人在忙活剩下三个人坐着玩手机,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着三人的面明知故问。
“小果,告诉云姐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搬东西呀?”
小傻子腼腆一笑,说:“大哥哥和伯伯他们歇一会儿就来。”
他没说那三个人一点儿都没干,也没撒谎说他们干活了,不光回答了问题,还在老板千金的面前给三个算是长辈的人留足了余地。
等张唯云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般点拨几句后离开,三个无地自容的男人再也不能一天天袖手旁观,终于放下的玩乐的手机,加入到干活的行列中来。
同时因为小果的“隐瞒不报”之恩,三人对小果的态度也明显好起来,带头的大哥第二天甚至给小果带来了自家种的糯玉米,把小果高兴得鞠了半天的躬,赶紧跑到徐凭的窗外敲玻璃分一半玉米给哥哥吃。
这一天,小果的新工装终于没有磨破,晚上抱着哥哥的时候手臂也没有酸软。
终于到了第二周的休息日,是和董医生约好的接受第二次电击治疗的时候。
小果把自己的工作装洗好了和哥哥的衣服一起搭在阳台上,给邻居哥哥给的吊兰浇了水,还帮自己正在睡觉的海绵小人盖了毯子,然后雀跃地和哥哥一起往医院去。
“哥哥,我觉得下次我可以自己去医院,哥哥去上班,两个人请假要扣很多钱的。”路上,小果和徐凭主动提议。
物流部的工头大哥说了,他一天的工资是八十块,请一天假就要扣掉八十块,小果有些惋惜,因为请假看病少了的这八十块足够买一件新衣服了。
徐凭坐在去医院的公交车上,和弟弟一起挤在后排,他握了握小果没有抓着背包带子的左手,郑重地说道:“没关系,哥哥想陪着小果。钱没了可以再挣,小果病好了以后说不定能挣的比哥哥还多,到时候买很多很多海绵小人。”
小傻子听了开心地笑,同时反驳他哥:“不买海绵小人,小果有哥哥买的那一个就够了。”
“我要早点好起来,挣很多很多钱,要给哥哥买一座大房子,房子前面种花,后面养兔子。”
小果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路,徐凭也不顾他人好奇眼光把弟弟的手握了一路。
到站下车,望着天边升起的冬日朝阳折射在医院招牌上的金色光芒,小果揉了揉哥哥又白又软的手心,开心地笑了一下。
“我还要,永永远远地,和哥哥在一起。”
第28章 苹果(8)
再次躺在电击治疗椅子上陷入沉睡, 小果又看见了上次在黑暗里的那个奇怪的男人,陆过。
只是这一次,陆过身处的地方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的周围有了光芒,还有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果看不懂的环境装饰。
陆过穿了件风衣, 风把他的衣摆吹得鼓鼓囊囊, 像个巨大的需要靠风才能支撑起来的气球娃娃。
小果已经见过他一面了, 并不陌生,还主动打了招呼。
“你好,我叫小果。”
“……我是陆过。”那人并没有再用沉默回应小果, 竟然也和小果打了招呼。
小傻子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打了针吃了药进了手术室, 他总能看见这个奇奇怪怪的人,上回他拼了好大的力气才拉动这个人往光亮里走了一步,这次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给我讲讲哥哥的事情吧。”
陆过竟然主动开了口, 他的声音刚落, 小果发现自己待的地方好像天翻地覆的变了一番,骤然从奇怪的闪光屋子里到了太阳还没有升起的山顶。
山顶有个小木屋, 居高临下, 能隐约看见山脚的小村落,小果记得那里, 那是遇见哥哥的地方。
四围是晨雾与淡淡云层遮掩后的天光, 陆过穿着他考究的风衣坐在一块长满苔藓和地衣的石头上,无比真诚地朝小果伸出了邀请的一只手。
小果环顾左右, 在他的身边找到了一块不那么脏的石头, 用手拍拍打打拂落灰尘后,坐了下来。
“说些什么呢, 唔……哥哥今天也陪我一起看病啦。”
“还有还有,哥哥换工作了,小果也有工作了,在一个地方,哥哥卖酒,小果搬箱子。”
“家里有了一盆新的花花,是白色的,很漂亮。哥哥很喜欢。”
……
“小果每天都很开心,只有一点不开心。”小果说着说着说到真心处,竟然还低下头来。
而一直听得津津有味的陆过一脸真挚地追问:“什么?”
小果舔了舔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诚实回答:“哥哥总不让我亲。我想亲亲哥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重回哥哥身边的那天起,他就有强烈的和哥哥进行肢体接触的愿望。
牵手,拥抱,抚摸,亲吻……
还有那天早上奇奇怪怪的事,感受着哥哥的体温,在羞耻的情爱里他觉得无比的满足,好像他和哥哥变成了一个人,再也不会被现实分开。
陆过听完,竟然罕见地笑起来,手指抚摸过自己的唇角,有模有样地给小果支招。
“你是怎么和哥哥说的呀?”
“嗯……小果可以亲亲哥哥吗?”
傻子回答完,清醒的陆过笑了起来——这是和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相见后,小果第二次看见他笑了。
他望了望远方,薄雾散得差不多,山下小路曲曲折折,不知道通往什么方向。
“你可以换一个方法,把询问哥哥变成让哥哥主动来亲吻。”陆过说。
而小傻子不明白他的话,因为哥哥说亲吻这种行为就是要彼此同意才可以,怎么能不问哥哥呢?
“傻子,哥哥最心疼你,你越可怜他越心疼,心疼了,自然不用讨要就能得到一切……”
小傻子若有所思,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关于哥哥的事两个小果讲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阳从地平线的一边升起,又从另一边落下,傻子算算时间,有些慌了。
哥哥还在外面等着呢。
“我不能继续和你讲了,下次吧,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吗?”
陆过摇摇头。
小果知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也不多问,说了声再见,闭上了眼睛。
……
灯光亮起,小果从密密麻麻的体征监测线路环绕中醒来,他睁开眼睛,发现干涩发苦,说不出的难受。
他再努力张了张嘴,话也没有说出来。
与此同时,在治疗室外等候多时的徐凭再也等不下去,推开门径直冲了进来。
他握着小果耷拉在床上努力试了几试都没有抬起来的右手,手指冰凉僵硬,是医生介绍过的典型的无抽搐掉休克治疗后的适应症状。
徐凭害怕了。小果接受电击治疗后整整躺了一整天才醒,他为了治疗都没有吃早饭,小背包里的鸡蛋都凉了,明明上次接受治疗的时候一丁点的适应症都没有,怎么这次就这么的严重。
在慌乱的满屋的仪器监测声里,徐凭发现自己流泪了,泪水滴在小果僵硬冰凉的指节,他看见小果的手指动了动。
徐凭喜极而泣,一阵冲动没有经过大脑直接从灵魂传到了唇边——他在小果的手背上落下了深深的一个吻。
病床上躺着接受医生检查的小果嘴角勾了一勾,就像那个人说的那样,哥哥主动亲他了。
虽然只是手指,小傻子却无比地满足。
因为情况不是很好,小果这回醒来后足足缓了一个小时才有说话的力气,在医生的建议下留院观察一晚。
董医生来看过,检查了小果的情况以后,安慰徐凭不要担心,傻子的体征比起以往好上不少,恢复精力以后说话有了条理,情绪也更加稳定,情况好多了。
徐凭这才放下心来,可看着小果躺在病床上,心里的担忧还是不少。
“哥,我想吃苹果。”
傻子动动嘴,徐凭立马就下楼去买了苹果,削好了递到弟弟的手里,
小果却撅着嘴。
“哥哥喂我。”
他那些面对检查的时候的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在哥哥面前都变成了天然的撒娇。
徐凭无可奈何,一边把苹果切成小块喂给弟弟,一边不禁想,或许有一天小果完全恢复了,在自己面前还是会这样小孩子脾气。
大小孩儿。
小傻子一天之内得逞了两次,高兴得不像话,照葫芦画瓢装可怜让哥哥做这做那。
直到徐凭取了检查报告回来还没敲门却隔着病房门听见了小傻子欢乐的歌声,再开门一看小果正满地蹦哒,这才知道弟弟早就恢复了,是在耍小性子骗他,一瞬间哭笑不得。
“哥——”
小果故技重施,可徐凭站在门口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小傻子只好坦白。
“刚醒的时候是不太舒服的,后来看见哥哥就好了。我不是有心想骗人的,只是看见哥哥哭了,心疼哥哥。”
心疼哥哥和撒谎两件事不知道有什么联系,偏偏小傻子又说得理直气壮,徐凭又气又想笑,憋着一口气不理他。
一直到晚上睡觉,徐凭也坚持在陪床的地方趴着休息,不接受小傻子同挤一张床的请求。
小果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手指头悄咪咪碰一碰哥哥垫在脑袋底下的手指头,徐凭躲开他就继续追着碰,直到把哥哥有些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胸口为止。
“哥。”
小果有些着急了,毕竟不能让哥哥真的趴在床边睡一整夜,徐凭之前的工作一站就是一整夜,腰向来不好,有时候回家还要他帮忙捏捏揉揉,再这么一折腾是真的受不了。
徐凭心软了一半,面色不变,问他干嘛。
小果的脑筋滴溜溜转,说:“白天睡着的时候,我梦到了好多东西,想讲给哥哥听。”
“这样讲也行。”徐凭没妥协。
小果却拽着他的手不松,誓有哥哥不上床他就头昏脑热马上晕倒的架势。
最后听着床头仪器的滴滴声,徐凭还是侧躺在了小果的身边。
“讲吧。”
“哥哥,我在梦里梦见一个人,他跟我说他也是我,他说哥哥不会喜欢他。”
小果说完,徐凭心头一紧。
这就是医生说的,小果内心深处想要逃避的自我。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会让他藏起来,并且坚信自己不会被徐凭喜欢?
小果摸了摸哥哥的后背,在腰上揉了揉。
“但是他说他想听哥哥的故事,我就给他讲了好多关于哥哥的事情。他原本手里还有刀呢,身上也是血,可是听见哥哥的事就不流血了,天也不黑了。”
“我们去爬山,爬到高高的山顶上看日出,他穿了好漂亮的衣服,就是一点不讲卫生,石头那么脏他擦都不擦就坐,还是小果听哥哥的话,衣服都没有弄脏。”
一个拿着刀的,浑身是血的男人,徐凭闭上眼睛,代入小果的一张脸,就是一阵心悸。
他要做些什么,才能把这样的小果安安全全的找回来。
“他……有和小果说什么吗?”
小果点头,又摇头。
“他好像介绍自己了,但是小果不记得了,好多梦里的事情,小果一睁开眼睛醒来就不记得了。哥哥,对不起。”
徐凭在逼仄的病床上翻身,主动握住了小果的手。
“小果不用说对不起,小果已经很棒了,梦见了那么多,总有一天会都想起来的。不论小果是谁,小果是什么样的人……”
徐凭顿了一顿。
找回来吧,把丢掉的那部分小果找回来,把关于未来早已经入土的期待找回来,做一场好梦,梦见一切现实里不会也不能允许发生的东西。
徐凭嗫嚅着,说。
“哥哥,都永远不会离开小果。”
第29章 苹果(9)
小果第二次电击治疗恢复后出院, 几乎没在家休息两人就回到了单位上班。
虽然有老板千金这一层的关系在,可徐凭到底舍不下脸面一直拖着不上班,至于小果, 则是在家不如在厂里,厂里还能看哥哥。
物流部的那三个人对小果客气之后, 小傻子的工作好做许多, 徐凭放心不少, 开始着手打开销路的事情。
新产品是果香系列,如果还和之前一样只是在烟酒副食店里的代销,肯定没什么销量。
他估算过, 市区大大小小有五十多家酒吧, BUZZ酒吧街占半数, 如果回去酉酉和尤姐谈合作,再用尤姐的路子在酒吧街推广,新产品的销路说不定就打开了。
仿照鸡尾酒, 这些酒也大约都可以称为预调酒。虽然口感不比现调的鸡尾酒, 但其基酒是古法酿制的中式酒,比起单纯的白兰地等酒品更加适合国内年轻人的口味, 价格也是更加优惠。不光是酒吧街, 大学城附近的娱乐场所,都可以进行代销。
在徐凭的建议下, 最新的预调酒系列叫做诗人, 装着五颜六色酒水的透明瓶子外印着从杜康到李白的诗词选摘,古朴盎然, 配上略显萌态的卡通贴画相映成趣。
小众的古法酿制果酒, 听起来和时尚潮流不搭边,徐凭去找尤姐之前捧着个盘子在酒吧街街头搞试喝, 效果竟然意外的不错。
酒吧街乱糟糟的,但已经不是胡阎罗在的时候的那种乱了。听说他的大部分小弟都被警察抓起来有罪论罪了,这里虽然乱,也比往日乱得安宁。
快过年了,徐凭抱着装纸杯还有剩下来的半瓶酒的箱子站在酉酉的门口,觉得他应该给尤姐提前拜个年,也说一下小果的病情和还钱的事情。
“来谈生意啊,我记得你约的是明天,何况今天已经过了时候,你知道我的规矩,没办法了。”尤姐还是在喝茶,这回看的书从道德经变成了《阿维斯陀》,大有要把世界上宗教都研究个遍的架势。
徐凭不好意思地放下箱子,也不往房间里走,只是靠在门边上和她说话。
“事情明天再说……快过年了,路过附近,来看看您。”
“小果呢?”
“小果现在和我在一个地方上班,他帮人搬东西,一天能挣八十块钱。他还说下次来见你要用自己赚的钱请你吃饭呢!”
“好,那老板姐姐就等着了。他的病怎么样?”
“好很多,现在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就是有时候呆呆的,喜欢发愣想事情,过去的事情想不太明白,但已经会照顾自己,还会给我做饭了,番茄蛋花汤做的很好喝。他还学会了种花,别人给我们的垂死吊兰,他摆弄来摆弄去,要我给他买肥料,竟然真的救活了。还有啊,他很喜欢看电影,说挣了钱要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
一直到尤姐听着止不住地嘴角上扬,徐凭才发现一向话不多的自己说起小果的时候有多么的健谈,小果的眉毛,小果的鼻子,小果嘴上沾的饭粒,他都能喋喋不休半天。
两个人都反应过来,听得津津有味的尤姐连茶冷了都忘了喝,只是拿开放在膝上的书,叫徐凭走近了和她说话。
“这个,你喜欢吗?”
尤姐拿手机,给徐凭看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应当有三十了,气质和相貌都算是上乘。
“这是我一个朋友,是个医生,我们是在读书会上认识的,人长得也不错,他和你一样……”
尤姐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徐凭却像脑子被小果玩的橡皮泥堵住一样转不过来弯,他一开口,竟然是“他是看什么病的医生,能给小果看吗”。
尤姐想给他介绍对象,而徐凭满心满念想的只有傻子。
“徐凭,你不能只和小果生活一辈子。”尤姐说,她觉得徐凭还是应该找个伴儿,喜欢男人就找个男人,这个斯文的男人是徐凭往日会喜欢的类型。
徐凭语塞,他已经很久不想这件事了。
曾几何时,徐凭迫切地想要恋爱,想事业有成,带着自己的爱人一起回家给父母看,告诉他们男人喜欢男人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父母都走了,大哥又是那样,他事业没成,能带回家的只有干完活满身汗还要抱抱的小果。
小果。
徐凭心里有些藏起来的地方如冻土逢春一般,生猛地裂开沟壑,有些疼,又有些痒。
“我……尤姐,我先走了,小果马上下班,我该去接他了,明天我来找您说生意的事情。”
徐凭磕磕巴巴,落荒而逃。
回酒厂,放东西,接小果下班,回家。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徐凭说起明天要去和尤姐谈业务的时候,小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徐凭这才想起,明天是小果年前最后一次电击治疗的日子。
而他还和尤姐约好了明天要去酒吧街谈生意。
尤姐不喜欢爽约的人,这规矩徐凭是知道的,可如果说是为了小果而爽约,她应该也不会怪罪什么。徐凭想着想着,竟然不自觉把这事说了出来。
饭桌上正给哥哥夹菜的小果动作一顿,释然地接话:“没事的,哥,我自己可以的。”
他平静又镇定的样子,又恢复了几分正常人的模样,好让徐凭相信,他的弟弟是真的不一样了。
往日里,小果上班下班都是和他一起,徐凭甚至没有放小果自己出门去买些什么。更何况明天要去的地方是医院,躺在电椅上的是他的傻子弟弟,徐凭还是不放心。
可盯着小果夹给自己的菜,徐凭忽然想到董医生说过的话。
生活里的点点滴滴……独自就医的经历,会给小果带来些什么意外的恢复路上的收获吗?
徐凭看着弟弟一闪一闪的眼眸光亮,明白傻子有多么期盼向他证明自己。
“那……明天哥哥先送你去医院,然后去酒吧街,回来的时候顺路接你,好不好?”徐凭妥协了一半,呆在医院总归是安全的,小果都没有自己走过这段路,他还是不放心傻弟弟自己回家。
对傻子来说,这样的妥协好像已经足够了,他满足地点点头,答应了哥哥。
翌日清晨,徐凭收拾好弟弟的行囊,挎在身上拉着小果先来到医院,将傻子亲手交给了来迎接的年轻医生,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傻子一直把胸膛挺的很直,好像站的足够直就证明他是个大人了,这次能独自看病,下次哥哥生病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向哥哥招手,拍拍胸脯做出古怪又可爱的保证模样,眼见徐凭笑了,知道哥哥不看见自己进去不会离开,这才依依不舍地跟在医生的后面进去。
小果的身影隐没在医院大门后,徐凭转身,匆匆往酒吧街的方向去了。
让徐凭意想不到的是,原本他以为要费尽口舌说服的只有尤姐一个,可到了谈事情的房间才发现,零散坐着的足足有七八个女老板——她们是尤姐的朋友,在各行各业过活,酒店、餐厅、青年旅舍、桌游馆,只要徐凭有这个本事,他就能获得意料之外的商路。
一时间,看着坐在最里面只笑不言语的尤姐,徐凭心生无限的感激。
尤姐是懂他的,无论是五十万还是现在,从没有白白给徐凭一分钱。徐凭有骨气,他总要付出些什么,才肯接受别人的好。
所以比起直接给钱,照顾徐凭的业务才是尤姐思索过后做出的更好选择。
“这是小徐,以前在我这里做事。现在做酒水生意,各位赏个光尝尝。”尤姐眼神示意徐凭开始,她的那些姐妹也都一起看向徐凭。
徐凭朝着尤姐点点头,把自己的带来的箱子打开,换上精致的酒杯,按照个人的面相猜测其口味,一人送上一杯。
轮到尤姐的时候,徐凭选了白居易荔枝酒,放在淡红色的盏里,摇晃生香。
“红颗珍珠诚可爱,白须太守亦何痴。十年结子知谁在,自向庭中种荔枝。”
比起甜味,荔枝酒胜在留香,就像尤姐,不必用甘甜留人,她坐在那里就是一杯好酒。
徐凭摸了摸被小果抓的有些皱皱的袖口,定下心在酒香里开始介绍。
若干时辰后,徐凭从酉酉离开,带着价值一百万的订单。
张老总给他的提成是八个点,徐凭这个月业务轻轻松松达成,拿到了八万块的提成。
不光如此,尤姐为首的几位女老板甚至和徐凭敲定下了日后五年的合作关系,只要徐凭还在酒厂,她们都愿意从徐凭这里批发酒品,条件是要第一时间拿到新品的销售权。
徐凭抱着箱子回到厂子,把好消息告诉张老板,张老板高兴得手足无措连连致谢,他是知道徐凭有些本事的,却没想到这么的有本事。
徐凭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您客气了,我和弟弟才是给您添麻烦了。”
弟弟,徐凭算了算时间,小果应该马上就要结束治疗了,他得赶紧过去,赶在小果醒来之前出现在病房里。
徐凭问同事借了辆小电驴,慌里慌张地往医院的方向骑。
结果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摔在了前几天下雪留下的积水坑里。
他摔在水坑边上的沥青地面,手掌整个都擦伤了,电动车脱力还冲进了路边绿化带里,轮子卡住,费了徐凭好些力气才推出来。
泥水溅了满身,他也没时间去清洁,推着电瓶车又歪歪扭扭上路了。
他算着时间,不晚的,小果应该还在病房里没醒。
徐凭把电瓶车停在病房楼下锁好,乘电梯上楼去。
怕惊扰弟弟,徐凭靠近病房的时候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也不知知道小果这回治疗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出现适应症,会不会好一点,徐凭忐忑着,迫切想要立刻见到弟弟。
病房里安安静静,小果可能还没醒,徐凭小心推开门,打眼要看他的傻弟弟。
可洁白的床单刺眼夺目,病房里空无一人。
第30章 苹果(10)
“小果半小时前就离开了呀。”
护士站的人说, 小果结束治疗后醒来就离开了,他说要早早去接哥哥下班,自己恢复力气就离开了。
说好的等他来接, 小傻子又自作主张。徐凭又气又想笑,想到弟弟那日渐强烈的自立心态, 知道他是在一点点变正常, 也觉得一切都能接受了。
他向医护人员道谢, 下楼要骑车回去,忽然灵光闪过,先给小果打了电话。
没人接。
骑电车摔倒, 好像是老天爷要阻拦他见小果。徐凭心里有一根线隐隐地绷紧, 总觉得是有大事发生了。
他当下停住脚步, 给孙子杰打了电话吩咐他回家去看,又给同事去了信息,五分钟后得到小果不在厂里的消息。
十分钟后, 孙子杰也带来了傻子不在家也不在酒吧街的消息。
那只能是在路上了, 徐凭和孙子杰,一个从家往医院迎, 一个从医院往酒厂走, 盼着能在半路碰到小果。
未果。
冬天的夜晚来的很早,寒气和黑夜一同到来, 徐凭为了看起来正式穿的衬衫工装并不能抵挡住冬天的寒冷, 但他心里担心的却是穿着棉服出门的小傻子会不会受冻,
徐凭站在酒厂门口看着暮色一点点渗透天际, 心如火焚, 知道不能再靠他们这几个人去找了。
徐凭报了警,但他害怕警方会在找寻的过程中因弟弟是个傻子低看小果, 幸而来出警的是立了功已经高升的沈淮警官。
沈淮一边安排警力去查,一边带徐凭去了医院的监控室。
监控里小果从病房楼里出来,走到了医院大门口。
可偏偏就今天,大门口监控坏了没修。
傻子丢了。
家里没有,酒厂没有,酒吧街也没有,就连小果以前待的垃圾桶也没有。
像太阳蒸腾水滴一样,小果凭空消失了。
沈淮安慰他小果会找回来的,可徐凭翻来翻去能提供给警方的信息只有小果的一张工作证照片和他是个傻子的事实。
没有名字,没有过往的傻子。
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白天,冬日的风吹透了整个云城,徐凭想不到,一个傻子能跑哪里去。
天这么冷,小果最怕冷了,晚上稍微一降温就往哥哥的怀里钻,要是这么冷的天跑到外面去,肯定要冻坏了,他去年冬天的冻疮痕迹还没消,怎么能受这样的苦呢?
徐凭满身的疲惫,站在医院门口不肯离开。他就是和小果在这里分别的,没想到早上一别,就找不见弟弟了。
“凭哥,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们一定通知你,”沈淮也陪着熬了一整夜,他可以熬,其他人总是要休息的,他只能过来提醒徐凭,“小果一定能找回来的。”
傻子除了他身边就没有家了,还能跑到哪里去,徐凭盼着自己是做了一场虚无的梦,梦醒了弟弟就回来了。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沈淮送回家,孙子杰放心不下他要留下照顾,被徐凭一把推出门外。
“何芳也累了一整天,你回去陪陪她吧。”
徐凭着了魔一样想,万一小果是因为不喜欢坏蛋小杰哥哥才不回来呢,他才不要让孙子杰留下。
大门没锁,徐凭蹲在门口的地毯上,吹着外面透进来的冷风,又熬了一个白天。
依然没有结果。
两天,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连酒吧街的人都被徐凭请过来全城找人,愣是没有找到一丁点小果的痕迹。
徐凭从刚开始的会期盼和不甘,心里逐渐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的弟弟就像一个泡泡,被阳光戳破,倏尔消散了。
没有了大哥,没有了小果,徐凭又变成了一个人。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在路上摔了一跤停下歇歇,就和弟弟永永远远地失散了。
上天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夺走徐凭的家,还他一个傻子,却又让两人分别。
家里的吊兰开了又谢,彻底失去小果在时候的风采,就连没了废纸壳遮挡阳光能肆意挥洒的阳台,在徐凭看来都那么的扎眼。
徐凭不敢再待在家里,他得上班去,万一哪天小果回来了闹着吃小黄鱼他没有钱买怎么办,再者,为小果的病他还欠了许许多多的钱。
徐凭狠狠心,给自己买了一辆往日舍不得买的电瓶车,换过同事被他摔掉漆那一辆,这样偿了人情,他还能在上班的路上和下班的途中多跑几个地方贴寻人启事。
徐果,男,二十来岁,于12月3日晚在平安医院门口走失,走丢时穿一件褐色棉服,戴红色围巾,耳后有鸟形小痣……
徐凭只字不提弟弟是个傻子的事情,他相信小果会好起来。
可谁人又都明白,二十多岁还能走丢的,不会是个正常人。
物流部的三个男的没了傻子的助力,要多干许许多多的活,每天真情假意地来问徐凭,小果什么时候回来。
小果什么时候回来呀,徐凭也不知道。
他只是又成了一个人,浑浑噩噩,来去如梦。
随着小果的消失,医院的治疗方案也不得不中断,董主任回到禹南去,临走前,把傻子留下来的一切东西都交给徐凭。
心理辅导老师让小果给哥哥写一封信,那封信封在黄色的报告单里,小果这样写:
“哥哥,你有一双软软的手,牵着我一直走,走进我们的大房子里,房子外面是大车,里面是小果。”
徐凭抱着信,泪流满面。
“我要和哥哥结婚!”
“哥哥发誓一辈子不离开小果!”
“哥哥亲亲小果吧。”
……
小果去哪儿了呢?
回答徐凭的,只有弟弟留下来的奶牛小水壶,还有各式各样的海绵小人。
十二月底,沈淮打电话来说端掉了一个传销团伙,徐凭外套都来不及穿好跑去警局,可被解救出来的,没有他的小果。
小时候被拐卖,长大了突然失踪的小果。
徐凭开始抗拒吃苹果,抗拒吃一切甜的东西,怕所有的甜蜜都能让他回想起往日的时光。
夜深了,徐凭躺在弟弟的床上难眠。
他只是,又一个人了。
孤单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农历腊月。
部门的业务在徐凭的带领下一直突出,领导给他们提前放假,说腊月初八办完年会就关厂子,要大家早早回家去休息。
年会那天,部门里一个徐凭亲自招进来的小姑娘一直低头刷手机不怎么玩,一样低落的徐经理还担心她畏生,主动坐到她身边,不言不语陪着。
他弟弟从前也一样畏生,看见个陌生人就往哥哥身后躲,徐凭教了好几次才学会和人打招呼。
谁知小姑娘看见他来,竟然主动很小声地开了口。
“徐哥,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和你说。”
小姑娘低着头,在手机里翻翻找找些什么。
徐凭只以为她是业务上犯了什么错,偷偷来坦白,借着年会的氛围,也不准备追究什么。
可姑娘犹犹豫豫,说的并不是这些。
“我,我有一个喜欢的大明星,他是影帝,长的很好看,可惜退圈快一年了,一直没有消息。”
小姑娘说。
徐凭不明白,大明星和他有什么关系,和他有关系的只有小傻子才对。
“我来的晚,只见过您弟弟一面,可总觉得他和我喜欢的明星长得很像。”
徐凭也知道,他的弟弟长的好看,帅过无数人,长得像明星也不足为奇。
姑娘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给徐凭。
“我知道徐哥丢了弟弟很伤心,就想着你会不会看到这些照片能想起小果,能开心一丁点。”
徐凭不在意,什么大明星都比不上他的傻子弟弟,可他要拒绝的时候,低头看见了照片。
“他有一年多没拍戏了,最近才回来,大家都说他是因为之前的虐狗事件怕被人骂不敢出来,但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他前年去参加电影节时候的照片,徐哥,你看看他,他是我喜欢的大明星,他叫陆过。”
照片里,名叫陆过的明星拉低帽檐躲开镜头的追击,光影下的侧脸真的有七分像小果。
他得体从容,不像徐凭家里的小傻子弟弟,笨手笨脚。
“还有照片吗?”不知道为何,徐凭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不自觉地问出这句话,想看这个和小果有些像的大明星到底长什么样子,有没有他弟弟好看。
“有有有!你看,这些都是,他很小就出来拍戏了,这些全都是他以前的照片,这张是他参加颁奖典礼,这张是他去山区做公益……还有还有,还有这张,是他最近的路透!陆过又进组拍电影了,我的青春又回来了,真好!”
小姑娘也是二十来岁,追星追的不亦乐乎,巴不得把偶像安利给全世界。
徐凭一张一张看过去,那些旧照若是不仔细看,这人还真的和小果生的一模一样,难不成小果被拐走之前有这样一号亲人吗?
徐凭心里有些激动,激动过后又是失落。
就算找到小果的家人,他也找不到小果了。
可他看见陆影帝最后的一张近照,就不这样想了。
陆影帝穿着戏服从镜头前走过,光影交错,一半脸被口罩遮住,可耳后的一点红却尽数暴露在镜头前。
那是一只飞鸟,一只困在小山沟里,遇到哥哥才肯展翅的飞鸟。
世界上会有两个长得像的人,可不会有两个连胎记都一模一样的人。
他的弟弟,就是息影一年归来的当红影帝,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