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罐头厂在以前,确实是为国做了贡献的。
可能是临近军区,又可能是厂长自己也是当兵的出身,这个厂的厂风一直都非常健康。
不管是领导层还是一颗红心向祖国,兢兢业业、认认真真,颇有激情。
这样的厂谁会不喜欢?
不用操心许多,光是用人
们那一向优良的工作习惯,就能保证工作很好地得到完成。
就像是一个好的生源,都是各大学校挖掘的对象,因为人家是自己都会鞭策自己认真努力啊!
那产出量得多大,费的心思得多少!
那为什么明香又自信,自己能把这家厂的私营权给一举拿下呢?
因为她根本不用出远门也不用看报纸,就知道这座厂现在已经有了危机。
这个罐头厂因为地处在小岛上,仍是绕不过交通这道死题。
原先有国家撑着,就无所谓。
反正全国的罐头厂都是国有,竞争力大一点小一点甚至完全没有,那都没什么关系。
大家只要按部就班生产罐头就行了。
偶尔上进心来了,想争先了,就努努力多生产一些就行,就已经是要被点名表扬、加工资加福利的了。
可现在,改革了,开放了,有厂开始倒闭了。
罐头厂的领导们也都不是普通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们的铁饭碗眼见着就要被打破了。
交通的难题直接把那一点儿不值一提的竞争力给拖成了负数。
显然大家都有一种预感,预感这个厂马上就要跟其他那些厂一样,成为全国最早岌岌可危的那一批工厂。
而且因为地处偏僻,这家厂要是不景气,连个肯买它的私人都不会有。
唯一的命运就是成为时代的眼泪。
所以只要明香一出手,再加上陆继红这位厂里的高层领导合法操作一二,这个厂的私营权就会手到擒来。
明香纤细的手臂撑在栏杆上,迎着海风看着那渐渐后退的岛屿,不禁有些唏嘘。
这个岛上有着很多回忆,和曾易青的、和自己那些小姐妹的、和那些刚正不阿却又各有个性的军人们的。
但她毕竟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小岛上,以后可能会去往祖国的更多地方,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但只要她在这里有一座厂,她就能时常地想起这里,也有动力时不时地回来看看。
回味她在这里度过的青春时光。
她在这个世界的真正起点所在。
*
跟陆继红商谈之后,明香回到解放街,却完全没过上和以前一样的安生日子。
明香是怎么都搞不懂,自己都刻意放出自己不是单身,连娃都有了两个了的消息,怎么的那些公子少爷还要带着礼物登门。
不过这都不是大事,既然人家目标明确,自己比他们拒绝得更明确就是了。
直接礼物不收,好言相劝。
再不听的话,就剥夺人全家买她家甜点的权利。
当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笑着说的。
于是人家也就绝望了,知道了她的决心。
可那些个目标不明确,只在你身边殷勤照顾,跟你搞暧昧的,就比较棘手了。
对,说的就是许轻舟。
不得不说,如果明香还是单身,被这样一位长相不错、家世气质都很好,还很有耐心的人当猎物给一点点步步为营,是会起一点兴趣的。
可现在她不是有曾易青了嘛,这许轻舟在她眼里就显得有些寡淡了。
可这人没直接说追求,也没死缠烂打,只是时不时过来照顾一下生意,用柔情蜜意的眼神看着她,说上一些话。
明香甚至连赶人家走都会被店里的顾客说。
“哎呀,明老板,人家好歹也是许家的儿子,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草了呢?”
“明香,他怎么你了,你怎么偏对他这么没耐心?”
明香:“……”
明香觉得自己的顾客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决计是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的。
于是渐渐地就不再在意许轻舟那些只有她看得到的小动作。
明香其实感觉到了。
作为一个商人,如果不善于观察人,对别人的意图不够敏感,是会错过很多机会的。
在许轻舟车上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好像突然对她冷淡。
应该是她无意识做了什么,让他看不起了。
可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先前还对她颇有轻视之意的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态度。
好像是在他家后花园吃茶的时候变的?
总之,明香为了自家顾客,决定不管了。
就让许轻舟动作着吧。
反正不管他怎么做,在明香嘴里都会是“他想得到她的配方和优先合作的权利。”
是个小男狐狸精呢!
就这样,许轻舟终于变得不耐起来,开始给明香送昂贵的舶来品了。
明香自然都是拒绝。
许轻舟后面气得牙痒痒,总是忍不住去扯他那领带,做出了失去风度的样子。
明香全当不知。
终于有一天,许轻舟在店里被她这淡然的态度气到崩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明香,你为什么要那么早结婚,为什么我没有比他更早遇到你!”
明香:“……“
明香狠心地把那几句话说了出来。
“轻舟,我们是朋友,我不想伤害你,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美男计对我没用,我现在还不想找合作商。”
把许轻舟气得目瞪口呆,满脸颓唐地走了。
就此终于清净了。
却不想有一天,她到店里视察,从街头那边走过来的时候,居然看到了那个赵老三。
赵老三的店就在她店的隔壁,卖的还是卤煮。
明香倒是有些疑惑。
这个人不是听潮街最有威信的老板之一吗,听说生意比听潮街的饭馆儿生意都好。
怎么却在这里也有了店铺?
原先那卖木料的店铺到哪里去了?
明香这么一注意,脚步就顿了顿。
正回过神来要继续往自家店里走,忽见赵老三咧着两排白森森的牙一边给生鸭拔毛,一边在朝她笑。
那笑可真是邪性,笑着却像是在示威。
“哟,明香同志,你来了啊。“
“我跟你说啊,你一天到晚的不在店里可不行。”
“做生意的怎么能老往外跑,放着一些外人在店里呢?”
“你要再这样,哪天店垮了,想起自己这一天天的不在店里,肠子都要悔青哦!”
明香:“……”
明香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个人在她店最重要的开张的日子赶她客呢!
明香停住脚步,走过去看着他手上那拔了毛的生鸭,露出一笑。
那细白的尖牙微微一晃。
“哟,赵老板,你这鸭子新不新鲜呐?”
“听说最近流行发鸭瘟,你可别是把从人家家里刻意低价收的发瘟的鸭子给大家吃啊?”
“哪怕是做成了卤菜,那病毒也还不一定死绝呢,别到时候吃得人上吐下泻的,害人家还得花钱看病。”
赵老三:“……
赵老三拎着那刚刚拔好毛的鸭子正要放在另一个盛了水的大缸子里面洗。
这会儿手直接停在半空,人都没反应过来。
那天他在明香店门口叫嚣了半晌,却没见店里面的人出来放一个屁。
还以为是明香和她那女店员怂包。
今天把店搬到这里来,刚好又碰到明香,正想着欺负一下玩玩,却不想人家居然能这么牙尖嘴利。
赵老三这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马上一个咯噔。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街上的人都驻足,朝他这里围了过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看到,他们眼里全是疑惑的目光。
随即那目光变得森冷起来,盯着他和他手里鸭子,简直像是要把他和那鸭子都给射出一个洞来。
“哦哟,是啊,最近是听我乡下的妹子上城里来,说家里鸭子糟了鸭瘟,本来想自己家对付着吃了,却不想有人过去收呢。”
“哎我说赵老三,我一向是信得过你的啊,家里有菜我都要去你家买点儿卤的吃,你不会这么坑我们吧?”
“老三,你说你怎么回事,
好好的把听潮街的店面不租了,非要租到着解放街来。”
“你这是不是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你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赵老三:“……
赵老三暗暗磨牙。
心说明香这个女人是真挺有手段。
三言两语给他惹了这么大事儿。
赵老三费了好大劲儿跟人解释,又赌咒发誓自己用的绝对是好料,不可能用那害人的玩意儿。
等嘴干了,嘴皮子都磨破了,这一上午的生意也就耽误了。
不过他并没气多久,而是探头往隔壁店里看去。
没见明香的影子。
他冷哼一声,得意吧,你就得意吧,看你的店先倒还是我的店先倒!——
作者有话说:加更示爱[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84章
明香进到店里时, 李红云早就已经把她要看的东西给她看了。
一个是专门记录已售出甜品的牛皮纸本,里头分门别类列举了细节,又汇总了成本和收益。
一个是专门记录新订单。
还有一个, 专门记录店里的开支, 包括员工的工资。
就这三个本子,没有其他, 锁在店收银柜台的抽屉里。
明香扫了一眼,看出没什么幺蛾子, 便很是满意。
这个把半个西市商圈都羡慕透了的甜品店,在她眼里就是投石问路用的,并不需要什么特别复杂的运营。
她朝李红云点了点头, 正要进去。
见李红云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停住了脚步。
“红云,怎么了?”
李红云朝外头探头探脑地:“明香, 真是气死个人!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
明香一见她那样儿,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你是说隔壁那赵老三?”
李红云一脸不忿地点了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气得紧紧绞着手指。
“哎呀他怎么那么气人!“
“先前他在我们开店那天砸我们场子的事我们都还没找他算账呢,现在居然有脸搬到我们隔壁来!”
明香微微眯了眯眼睛, 过了会儿倏然一笑:“这条街也不是我们开的,他要搬过来做生意也不是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那边刚把蛋糕摆好, 正在巡视的刘大秧血气方刚冲了过来。
他喊李红云:“红云姐, 还是让我去把他骂一顿吧, 求你了!”
又有些忌惮地看了明香一眼:“老板, 这孙子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他这一起头, 其他的学徒都热血沸腾的,说也要砸赵老三场子去。
显然是李红云把那天的事儿跟他们说了。
明香制止他们:“你们都不准给我去啊。”
“不是常跟你们说吗?咱们开蛋糕店的最要营造平和愉悦的氛围。”
“你们跟人去干仗,弄得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咱们这片儿戾气重, 影响生意。”
“和气生财,咱们初来乍到,最好是低调一点。”
其实这是她胡诌的。
低调个什么低调,她就不是那能低调的人。
就算她要低调,别人也不会让她低调。
要不然也不会才到这里几个月,就已经声名在外了。
她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赵老三杀气腾腾的。
既然明香都这么说了,李红云就开始自我反省。
“唉,是这个理。”
“是我太冲动了,咱们好好干咱们的,要是只要遇到点嚼舌根的就去报复,得耽误多少时间。“
那些学徒听她这么说,便乖乖地把刚才的义愤填膺收了回去。
明香见李红云威信渐长,颇为欣慰,朝她挤了挤眼睛,在在她耳边道:“红云,你现在真不错,比以前厉害多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不好管,我给你加工资啊。”
弄得李红云面上又泛起红晕来。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十点多,明香没吃早饭就出去办事去了。
现在她肚子空落落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叫嚣着对甜品的渴望。
李红云只看了一眼她投向店里甜点的目光,就知道她的想法。
短短几个月,却已然形成了默契。
李红云:“明香,饿了吧?”
“我给你备了点点心,去后头吃?”
明香摇了摇头。
“我今天想在店里吃。”
李红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不过她也知道,明香就是这么不可控。
她是一股自由的风。
李红云“哎”了一声,擦了手,去做蛋糕的工作间把给明香准备好的那一大碟甜品给端了出来,放在书架那边的小桌上。
她站在那儿满脸温柔看着明香:“明香,你下次有事出去,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再走。”
“你要老不吃早饭,回头你家曾师长那脸更冷了,冻死个人。”
明香:“……
明香去里头洗了手,过来在那桌边坐下。
“你们不跟他打我小报告,他怎么会知道?”
李红云故作愠怒地看着她:“你呀!”
明香借着从外头射进来的一束阳光,看着自己面前的甜点。
一个蘑菇云面包,圆乎乎的,脑袋上洒了可可粉,做出了蘑菇云的形状,憨态可掬的。
一个切开的青提茉莉的铜锣烧,扁圆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像铜钱,很是讨喜。
里头翠绿的抹茶青提裹着淡紫色的茉莉紫葡萄果酱,非常养眼。
还有一个糯叽叽的紫红色葡萄软酪,也是明香最喜欢的单品之一,光是看着,心都软了。
最后还有个四寸大小的玫瑰树莓荔枝蛋糕塔。
粉色的塔状小蛋糕,上头淋了树莓色的晶莹的果酱,在最顶端还装饰了整颗的新鲜树莓果和荔枝果。
配的饮品是清爽刮油的柚子热红茶。
明香刚刚是去的码头,跟人谈从国外进口原材料的事。
码头上人多又嘈杂,让她有些疲惫。
这会儿往这儿一坐,看着那些甜点精致美好的样子,呼吸着带着果香和甜味的香气,那点儿疲惫就像被暖阳照耀的冰雪,一下子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双手手肘闲适地撑在白色橡木的小桌上,两只手捏起那蘑菇云面包,舔了舔唇,啃了一小口。
松软的面包马上就把舌尖抚慰。
随着咀嚼,麦香和可可的香气混合,而面包也在唾液的滋润下渐渐释放清甜的味道。
糖分的滋养让有些迷糊的脑袋一下子清明起来。
那种感觉,直弄得人想笑,身体和心灵都感受到了极致的愉悦。
明香眯起了眼睛。
合上视觉的窗之后,其他的五感变得更加灵敏。
口中的面包显得那样绵软、甜美,越嚼越香甜,到了胃里,把整个肚子都弄得暖呼呼的。
明香心说李红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不愧是她教出来的。
正美滋滋吃着,忽听得门口的贝壳风铃响了起来。
有人来了。
明香把手里的面包放下。
果然,来人都还没进来,那大嗓门就先到了。
“明老板?明老板?”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邻居了,我来送开业的喜蛋!”
明香起身,微笑地看向赵老三。
赵老三不像刚才杀鸭子时那样穿一套黑色的土布衬衫加长裤,脸上也没有被溅到的鸭血。
这会儿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配着西裤,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乐呵呵笑着,倒是颇有几分青年才俊的样子。
只是肌肉过于虬结,眼神又滑,显得有些阴狠。
他一进来,店里几个伙计就愣住了。
可能是觉得这人怎么居然有脸进来。
李红云的脸也红了,那双一向温和的眼里露出些愤懑的精光。
赵老三显然也感知到了他们的态度,面上冷了冷。
“怎么的?我好心来送吃
的,你们怎么反而要把我吃了似的?”
又挠了挠头,说:“哦我懂了,你们还记着我那天说你们店不好的事吧?”
说完难以置信地一笑:“不是吧,咱们做生意的,怎么能这么小气!”
“不打不相识嘛!而且我那时候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们这样开店就是开不长久啊!”
几个人一听,默默抄扫帚的抄扫帚,端水壶的端水壶。
端等着他再哔哔,就上来一顿竹笋炒肉加凉水泼脸伺候。
明香看着,暗暗发笑,对李红云使了个脸色。
李红云微微叹了一口气,重新扬起笑意,迎了上去。
“赵同志啊,恭喜开张,东西送到了,你快回去看店去吧。”
赵老三一笑:“没事,我徒弟看着呢。”
说着把一碗涂红了的喜蛋往李红云手上一放。
“拿去换个碗。”
李红云憋着气,却还要维持笑容,让下头的人把鸡蛋拿下去,空碗拿回来。
赵老三伸手朝那边的明香打了个招呼:“嘿,明老板,你真是有闲心,在这吃点心。”
“你等着,我也买些点心过来,咱俩一起吃。”
明香:“……“
明香倒是有些讶异了。
这个人据说以前没开放的时候,在黑/市做得风生水起,算是一霸。
本来这样的人,应该是满脸戾气,眼神凶狠的角色。
最好脸上一道刀疤,那就更符合他的人设了。
没想到这么一看,倒颇有些大大咧咧的意思。
不过人不可貌相。
这种从小无依无靠,什么都得靠自己摸索和打拼,所有的苦难都得一个人扛的角色心机一般都很深沉。
说不定还是个笑面虎?
明香忽然就生了点儿期待来。
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赵老三花巨资在明香店里选了一个八寸的蜜瓜树桩蛋糕。
心里头疼得像是被刀割一样。
两百二十二块钱!
两百!二十二块!
他卖的卤菜也贵,比市场上大部分东西都贵。
他从农家鸭场进鸭子,一斤四毛钱,一直生鸭两块钱差不多。
可被他用大料卤一卤,卖出去就是十多块。
哪怕就是一斤卤海带,也要三块多。
而这年头,猪肉也才五毛钱一斤。
他已经算是艺高人胆大,敢做这种风险高回报也大的生意了。
毕竟,要不是真的家里挺殷实,没有人会舍得花这大价钱买这餐桌上可有可无的卤菜吃。
在明香来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啊,有人的野心居然可以大到,把三位数的价格标到自己家商品上!
真是胆大包天了!
所以那天他才会说这家店马上就要倒闭。
没想到不但没倒闭,反而……
赵老三不想在明香和她的店员们面前丢面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既然要买,就选这个大的买。
橱窗里还有更小的,巴掌大的,也便宜许多,但他怎么想都放不下面子去拿这些小的。
他好歹也是在这一片儿出了名的会做生意能挣钱,绝对不能被一个娘们儿给看不起。
赵老三走了一会儿,都打算直接往明香那儿去了,忽然被什么吸引住了视线。
李红云怕他惹事,一直都亲自跟在他身边。
这会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本能介绍起来。
“同志,这是我们家的创意新品,叫小澄鸭蘸酱麻薯,一只十块钱。"
"您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看看旁边的普通芋泥麻薯,一颗只要三块钱。“
赵老三:“……“
赵老三眉头微动。
十块钱!
十块钱一个比婴儿拳头大不了多少的东西!
抢钱啊!
这玩意儿是拯救过国民还是被伟人给点过名啊?
怎么好意思定这种价格还大喇喇标在这里的!
许轻舟那帮人真是钱多得发馊,嫌用不出去怎么的!花这么多钱吃这种东西!
赵老三往那边又重新坐下来,向慢条斯理吃着蛋糕的明香偷偷看了一眼。
他一咬牙,想着丢脸就丢脸吧。
虽说是在娘们面前丢脸,不好意思,但这明香显然不是一般娘们儿。
自己在她面前丢脸不算丢人。
可……
赵老三又往那些黄澄澄的小鸭子上看了一眼。
那柔润的质感、圆乎乎的小身子小脑袋、以及那黑豆一般的小眼睛,还有那微微笑着的黄澄澄的小扁嘴……
赵老三的心忽然就软了。
伸手就要把那些鸭子提起来一只放在手心。
被李红云按住了手臂。
“同志,这些东西都是吃食,都得保持干净。”
“您要是喜欢,我给您打了包,您再拿回去慢慢把玩。”
赵老三:“……
赵老三看向李红云,本能觉得这女人应该也不像是什么文化人。
怎么说话这么文绉绉的。
虽说听得人心里还蛮舒坦的。
赵老三思索再三,眼神儿在那些鸭子身上飘了又飘,最后还是咬了咬牙。
“要……要一个!”
“不不,要两个!”
“给我拿出来就行了,不要包起来,我现在就吃。”
李红云见他这么豪爽,倒是愣了一下。
她自从那天就跟街坊邻居打听过这个赵老三,知道这人做生意很厉害,挣了好些钱。
却也知道他的钱挣得并不容易。
要不是常年混迹其中,在黑白两道都有些人脉,脑子又灵光胆子又大,说不定早被人按死在黑/市了。
这样的人,你要他正经买点儿猪肉吃吃,他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你要他花这么多钱买点心,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难道有诈?
李红云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说:“好。”
“同志,那请您过来付一下钱。”
赵老三一听要付钱,心说那自然是要付的。
可心里竟有些慌乱起来。
他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已经不大容易因为什么事慌乱了。
这会儿居然有些呼吸不畅。
两百三十多块钱就这么用出去了?
这都能买一头猪了!
要是用来进生鸭,都能进百来只了!
虽然家里不差这些钱,可那也是他早前辛苦挣来的呀!
赵老三视线乱瞟,忽然触到了店里正在忙碌的小店员的目光。
这些都还是十几岁的娃娃,心里藏不住事。
那鄙夷的神色看得赵老三简直火起。
再看那边的明香,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配明黄短裙,脚上踩个小高跟,简简单单的打扮,却满身优雅、雍容华贵。
那明黄哪里是明黄啊,在赵老三眼里简直泛着黄金的色泽一般。
自己好歹比这娘们儿多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是这里有头有脸的大老板。
现在却因为几百块钱要被个属娘们儿的给比下去?
笑话!
赵老三忍着心痛大手一挥:“结账去吧!”
他喜欢人家说他有钱,所以口袋里一向是会备上三五百块钱的。
于是倒也能体体面面地把账给结了。
李红云本来想着,这个人是来送喜蛋或者来找茬的,忽然要付几百块,身上应该没这么多钱。
到时候又会说回家去取之类的,好脱身。
她满心嫌弃,就先不打包蛋糕,让他先把钱给拿出来。
省得把蛋糕弄脏了,别的顾客不肯买。
谁知人家居然愣是把钱给拿出来了。
李红云心里惊讶,面上却笑得春风拂面一般。
“好的,您给了三百,这是找您的钱。”
“谢谢您对我们家甜品的喜爱,欢迎下次再来。”
心里直接乐开了花。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来找茬的,只要花钱买了蛋糕,那就让他找茬好了!
算他识相!
李红云心情好,那服务态度哟,看得她自己那几个手
下都愣住了。
赵老三的心正在滴血,即使被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也高兴不起来一点。
他见李红云给他把蛋糕放在了另外一张小桌上,连反对的力气都没了。
默默过去把连着盘子一起端过来,坐在了明香的面前。
“明老板,你吃的什么玩意儿?”
明香见他自顾自坐过来,也不恼,一边慢悠悠用小勺挖了一点儿玫瑰树莓荔枝蛋糕塔,放在舌尖沾了沾。
赵老三看着她泛着柔润光泽的小铁勺,不禁把自己端盘里的同款小闪也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真是精致啊!
一根手指大小的小勺子,用料厚实,所以会闪那种温柔的微光。
勺子头儿就拇指盖大小,上头更窄。
可偏偏上头和下头却都还能刻上一朵小牡丹,抑或是一只小猫小狗,旁边还写了“明香甜艺”四个小字。
那字啊,比蚊子腿儿还细,却又能看得清。
光是一只勺子,都能让人玩上半天。
赵老三笑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笑得很像那么回事,谁知在明香眼里却全是酸涩。
赵老三:“明老板真是懂得笼络人心啊。”
“这勺子做得真好,像许家小姐那样的小姑娘,都不用吃你家点心,看到这样的小玩意儿估计都把持不住吧。”
明香把那口蛋糕放进嘴里,吸吮着被微甜奶油包裹的树莓和荔枝的汁水。
“你是这么觉得吗?那可真是太好了,顾客喜欢,我当然是高兴的。”
赵老三听出来了,她和那个笑得跟戴了面具一样的店员都在跟他咬文嚼字,显然都没把他当朋友。
于是心里憋了气,想着待会再说,先吃东西。
刚才他看明香含那一口蛋糕,眼睛都看直了。
那一勺子蛋糕挖出来,可以看到里面居然有好几层!
外面是粉白的颜色,春天里的桃李花瓣似的,看得人脑子里全是旖旎的心思。
里头却是一层鸡蛋糕一层果酱还是什么的配着。
赵老三看不出来那是些什么东西,只觉得见也是见过的,就是看起来没这么诱人。
反正赵老三就是觉得,这蛋糕真他娘的好看透了!
而且那香气啊,实在是在勾人了,直往人鼻子里钻。
也像是花香也像是果香,但就是在市里没有别的地方有。
反正在这家店开过来之前,他是从来没闻到过这样的香味。
赵老三看着明香吃下那口蛋糕,自己也就按捺不住了。
他拿着勺子,对着自己面前那个蛋糕,居然有点儿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这蛋糕好像是叫什么蜜瓜啊、树桩啊什么的。
倒是挺形象的。
上小下大的形状,看起来确实像个树桩子。
只不过这个树桩子就比真的树桩子要体面多了。
外面都是奶油,下面全是白色的,到中间及往上的位置却淋了一层淡绿色的酱汁。
很像蜜瓜的色泽,赵老三用自己这么多年做生意的惊艳盲猜应该就是蜜瓜汁水。
可他又觉得不大对。
蜜瓜谁没吃过啊?
蜜瓜汁清清淡淡的,也没这么好看的绿色啊?
犹豫再三,赵老三拿着勺子歪着头在空中左比右比,终于选好了一个位置。
然后秉着呼吸,把那勺子尖儿给压了下去,舀了一大块出来。
就这么几个动作,他居然做得有些出汗。
等把勺子拿稳了,见那蛋糕在勺子尖儿上晃晃悠悠,才用手臂擦了把汗,深深地吐出来一口气。
他对明香嘿嘿一笑,把那勺蛋糕放进嘴里。
眼神微微一暗。
他闭着嘴,抿着嘴里那蛋糕,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随后他把勺子放下。
“明香,你找了一桩好生意做。”
明香喝了一口茶,柚子茶微苦的味道反而人她整个人觉得更舒适了。
对于这人不明就里的说法,她也不恼,笑着说了句:“谢谢赵老板夸奖。”
赵老三却被这一口蛋糕调动了兴致,一边把蛋糕忙不迭地往嘴里送,一边滔滔不绝起来。
“但你不能这么做生意啊!”
“你这玩意儿这么好吃,怎么能做那么多放在那里给人家挑呢?”
“万一没生意,你又做了那么多那不是浪费了?”
“你又不像我卖的那些卤菜,白天没卖完,到了晚上可以低价给别人。”
“哪怕最后还是没卖完,只要天儿不那么热,第二天再还能再卖。”
明香打断他:“再卖?那要是臭了呢?”
赵老三笑得自信:“哪里会臭?我那些卤料是干什么吃的?卤过的东西放几天都不带坏的,你不做这个,你不懂。”
“哎你也别想着把这事儿说出去拆我的台,我都跟顾客明说的,这个是头天的,不保证好,但便宜,吃坏了也别来找我。”
明香对这种做法不大看得上,却也没点出,淡淡地“哦”了一声。
赵老三见她居然还挺上道的,就更自来熟了。
“所以说啊,既然你蛋糕这么好吃,你就该收着点儿。”
“你不能这么大喇喇铺在这儿卖,你得端起架子来。”
“拍卖你知道吧?你就拍卖。少做点,做了就让他们争,谁给钱多就卖给谁。”
“哎,我跟你说不上,你这种看到开放了,就出来想着捡几个子儿的女同志啊,就是一头热。”
“你根本就不懂生意上那些事儿!还不如回家让你男人养着。”
“听说你还有娃了,那你更要回去了,娃娃没个妈在身边多可怜!”
“挣钱养家是男人的事,你掺和什么,也真能狠得下心!”
明香:“……“
她是做了什么,招惹上了这么一个好为人师的下头直男?
明香这会儿已经吃饱了,放下勺子,开门见山。
“赵老板,你来照顾我生意,我很高兴,也很谢谢你。”
“可你我非亲非故,连邻居都是今天才做成,你怎么有那个脸来管我的事?”
她先前还温温柔柔坐在上午的阳光下吃蛋糕,脸上是愉悦又满足的笑意。
连偶尔“哦”的一声,都像是毛茸茸的什么,轻轻搔挠着人的心。
这会儿忽然带上了一点儿冷冽的锋芒,那双大眼睛微微斜着,漂亮的嘴角似笑非笑。
饶是从十岁开始就在人堆里打转的赵老三,见了她这样的神色,也不免心惊了一下。
言语和动作上就不自觉地收敛了一些。
他愣了会儿,低头把那鸭子麻薯用手指头戳了戳,等自己不再有那种脊背都发凉的感觉了,才抬起头来,朝明香爽朗笑了一下。
“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也不是教训
你,我这不是看你这生意做得有点亏,想着你一个小姑娘,我带着你一点儿嘛。”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啊。”
明香冷笑:“你带我?”
明香只说了这句,就不说了。
一双眼睛笑盈盈看着赵老三,把赵老三看得心虚得很。
他当然知道她在笑话他,在质疑他。
其实他自己想了想,也是。
明香在西市生意做得很大,很多有钱人都捧她的场。
可赵老三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个。
他觉得明香这家店没倒,完全是因为明香长得太好看了。
虽然说结了婚生了娃,但这哪里像是结了婚生了娃的?
赵老三不确定明香跟那些老板有没有私下见不得人的事,他不确定,就不会乱说。
可他还是觉得,不管明香有没有出卖色相,那些老板们会来捧她的场,除了她做的点心确实没见过,又好吃,多少还是跟色相沾点儿边的。
赵老三想到这里,不禁一股怒气上来。
他看向明香:“明老板,你这是说我不如你会做生意的意思?”
说到这里,更生气了:“我跟你讲讲我的事,你就会知道你赵哥我会来教你做生意,实在是太给你面子了。”
明香摇了摇头。
反正她没什么事,又素来是喜欢听故事的,便暂且让赵老三讲了下去。
赵老三兴致昂扬地说完,对着面前的小鸭子自豪一笑。
好像在对那俩鸭子说:“我厉害吧?”
明香见了,又觉得这人真挺有意思的。
于是先不说其他,只问他:“你自己天天的杀鸭子做卤鸭、烤鸭的,但我看你还挺喜欢这俩小东西的?”
赵老三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唉,我杀的那些鸭子我不喜欢,又臭又脏,长得难看。”
“你做的这些看着心里舒坦,很像我小时候我妈在家里养的。”
说完又看了那俩鸭子一会儿,嘟着嘴:“也不像,比我妈养的那些小鸭崽子好看,有灵气。”
明香被他说得发笑,开始逐客。
“好了,赵老板,我看你家店里渐渐地开始有人了,赶紧回去卖货去吧。”
“我的店不用你指手画脚的,有我呢。”
“不过你要是非喜欢来这里照顾我的生意,我也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赵老三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你这是在赶我走喽?”
他直呼她的名字:”明香,你糊涂呀!你一个做生意的,怎么能赶客呢!“
说着又絮叨起来。
“不行,我今天非跟你说道说道。”
“你是嫌钱多还是不懂事,你今天赶客,明天这个人就会到处说你坏话。”
“你赶的是一个人?你赶的那是一大批人啊!你是在赶财神!”
明香:“……“
明香大致知道这人的毛病在哪里了。
她问赵老三:“赵老板,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把开得那么好的店搬到我隔壁来?”
“我不相信你没有别的想法,如果你是要给我暗中使绊子,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赵老三嘿嘿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想把你赶走来的?”
明香眉眼微挑地瞪着他,嘴角仍是噙着笑意。
赵老三被她看得又是脊背发冷。
他有些懊恼。
一个漂亮娘们,自己三番两次被她吓到!
赵老三啊赵老三,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赵老三故作镇定地把一只鸭子提留起来,放在手心把玩。
软软弹弹的触感带着一丝清凉,在这马上就要到盛夏的日子里格外让人舒心。
赵老三:“老子在西市打拼了这么多年,点儿最背的时候被人家抓进号子里,关得想死的心都有。”
“被打那更是稀松平常,从十几岁身上的伤就没断过。”
“明香,你说我这样一个人,真的是拼了老命才在这里闯出来一片天。”
“我家里有钱,现在又做了这个生意,有了自己的院子,租得起店面,还招了学徒。”
“等我再招几个学徒,我就能再开几家店,说不定还能开到隔壁市去。”
“可这都是付了老大代价了,但你呢,你一来,就成了市里的大红人。”
他用满是伤疤的一根手指点了点面前的蛋糕。
“你看你这蛋糕,几百块也卖得这么好。“
“你也不用被打不用受伤,我看不手指头上连个老茧都没有,你说我这样的人见了你这样的,我能不气嘛!”
明香:“是吗?所以呢?”
赵老三的话头忽然转了个弯儿。
“嘿,什么所以不所以的,我赵老三又不是傻子,难不成真直接跟你对着干啊?“
“我在听潮街观察着你们呢!你们现在把这解放街都带得比听潮街还热闹,我当然要把店搬过来了。”
他洋洋得意地用牙尖儿在那鸭子的脑袋上轻轻咬了一下,像是要看看那鸭子是不是金子做的似的。
“明香,我不但要搬过来,我还要就在你家隔壁。”
“离了远的地儿我还看不上呢!”
说着,眼里露出些奸诈来。
“这店原先不是老刘子的木材店嘛,那傻子一点都不懂做生意,只知道见钱眼开。”
“我跟他换店面,又给了他一点儿好处,他居然乐颠颠地就答应了。”
“真是蠢,他就一点儿不懂生意经!”
明香:“……“
明香人都麻了,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好。
非要说的话,这赵老三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这要是放在后世,那妥妥的懂流量啊!
知道有人才会有生意。
眼光很准,知道抢占先机,执行力也很强,颇有魄力。
可那股自作聪明的态度,也是真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过明香没说,她敷衍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看得起了。”
赵老三嘿嘿一笑:“这点我没法扯谎,你在这点上确实挺厉害的,能把整条街都带得出了名。”
“不过明香”,他的眉头忽然浮现出一丝冷意,“我教你做生意,你不听,以后被我抢了生意,可别说赵哥我故意挤兑你。”
明香实在是厌倦了他这样阴晴不定的性格,觉得他钱也花了,夸奖的话也说了,现在却来装老虎,实在幼稚。
三十边儿上的人了,跟人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明香懒洋洋撑着脸,笑了一下:“你想怎么样,放马过来吧。”
赵老三却又觉得,那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又来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得以把心头的气给压下。
“你等着。”
随后竟变脸一样,倏地换了表情,满脸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买那蛋糕,喊李红云过来打包。
李红云钱都收了,哪里肯来?
随便找个小学徒过来打发了他。
他却乐得一口森白的牙齿在外面,眉眼中居然露出些许的温柔来。
赵老三出去了。
明香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这个自大的生意迷后面会出什么招整她。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明香的的脑袋就又被吃完点心之后的满足感给带迷糊了。
正撑着脑袋准备在这满室的香气和阳光里打个小小的盹,忽然听得贝壳风铃的声音响起,然后是赵老三的乐呵声,
“哟,这谁家娃娃长得一模一样的,还都怪水灵。”
“嗯?小子,你长了这么白一张面皮,你还有脸看我啊?”
“唇红齿白跟个小娘们似的,想要叔叔的小鸭子啊?那可不行,这我花大价钱买的,让你妈给你买去!”
“不过你妈估计买不起,让你爸来都买不起,哈哈哈。”
明香眉头一皱,站起身来。
忽然听到一个毫无波澜、平静得像是冬天结了冰的湖面一样的稚嫩声音。
“叔叔,你裤子拉链开了。”
明香:“……
明香嘴角涌起一丝笑意,一只脚早已提起,正要飞速过去,就忽然被一阵更加尖锐的声音给轰炸耳膜。
“这就我妈做的!瞎了眼吗你!”
“你在这狗叫什么东西!我哥唇红齿白那是我爸妈养得好!”
“不像你,一股子地皮流氓的样儿,跟那到处流浪翻垃圾堆的狗也差不多了,你想唇红齿白你还不能够呢!”
“滚一边儿去!没看到你这猪一样又肥又壮的身子挡了我家生意了吗?”
“下次要再到我家店里来就把你那狗嘴给闭上!别弄得大家以为来我家买东西的都是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边半晌没赵老三的声音。
足足半分多钟后,明香才听到他愤愤地咕哝了一声:“你、你这丫头,跟你妈可差远了!”
又连声说晦气,走了。
明香看着被陆继红牵着进来的一双儿女,笑得肝儿都颤了。
陆继红显然也憋笑了有好一阵子了。
这会儿两个女人两眼相对,一下子全憋不住,各自弓着背捏拳捂着嘴笑
得花枝乱颤的。
曾阳别看一向不服天不服地的性子,这会儿见了自己妈,刚才骂人时那小小斗鸡一样的神态一下子就没了。
她扑过来抱住了明香的腿,点儿大的三岁半小孩,才到明香的膝盖上头一点儿。
“妈妈!”
明香蹲下来抱住她,她却一点儿不安生,从她怀抱里钻出来,又去往李红云身上扑。
“红云姨!”
“红云姨你怎么老不回家啊?我都想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她说话平舌翘舌不分,那个“醋”字说成了“处”的音。
明香是越听越奶,简直喜欢到不行。
她蹲在那儿,张开手臂,等着儿子曾朝过来也给她抱抱。
可儿子却只是过来,拉住她的手,在她手指尖轻轻吻了一下。
人还是离了她大半米。
“妈妈。”
面无表情地这么喊了一下,声音也一丝感情都没有似的。
要不是手指尖传被亲吻过的热度,明香真是要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小说中说的那什么无感人类。
不过自己孩子什么样子,自己也知道。
她把曾朝的手也拉过来,在他嫩生生的小手心上用嘴唇狠狠地钻了一口。
“嗯,我的宝贝儿们,想妈妈了是吗?”
孩子们被李红云和店里几个小孩子带去吃东西了。
明香请陆继红一起喝茶、吃点心。
陆继红喝了一口苹果荷叶茶,觉得满途的疲惫都一洗而空。
连在轮渡上被颠地翻江倒海的胃都舒坦了许多。
喝完茶,她眼里的喜悦一闪而过,邀功般地看向明香。
“明香,我这次来就是要告你一声,事情办妥了,过两天回去办手续,罐头厂就是你的了!”
第85章
陆继红怎么也没想到, 才过了多久啊,自己又尝到了那种灵魂都战栗的感觉。
上一次尝到这种感觉,还是在自己全权开发的气泡水成功的时候。
仿佛自己就是主宰, 能够左右所有的东西。
陆继红出身不错, 祖父祖母那辈有学者有教师,当时都是非常风光的人。
虽然后来因为一些历史原因终究是落寞了, 但一家人都自有一股傲气。
可她从小就看不进去书,总是被家里人拿来跟更加聪慧的兄弟姐妹对比。
她是因为实在是太不服输了, 加上家里的一些助力,才能考上工农兵大学的。
考上工农兵大学后,她也并不觉得够。
即使分到这偏远的罐头厂, 也没有停下追名逐利的脚步。
她就是想让曾经看不起她的人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孬种。
后来她凭借着自己的这股冲劲而大胆泼辣的性格,在厂里当上了个小主任。
本来她已经觉得自己够厉害了, 那种成功的滋味让她每每想起都在被窝里暗暗得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真正的快意是这样的感觉。
唯我独尊一般的、睥睨天下一般的。
可内心却又有着一股踏实又笃定。
现在她哪怕想起小时候长辈亲戚一次次把她跟别人比,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别人比作天上月, 把她踩为地上的烂泥,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恨不得躲起来,一个人也不见了。
不, 现在, 她觉得, 没有人能再动摇她对自己的喜爱。
哪怕是全国人民都笑话她、贬低她、说她是个废物, 她心里连起伏一下都不带有的。
这样的自信, 是明香带给她的。
两次都是,像浪潮一样一次比一次轰动,震得她的灵魂一次比一次更加强大起来。
陆继红看向明香的视线里带着满满的敬仰, 心里也是满溢的激情。
一切似乎大有可为,她这一刻无比确信,只要一直跟着明香,自己能够看到梦想中那光辉灿烂的未来。
但她果然是当主任的人,明明心潮澎湃,言语间的那股子躁动却默默地被压了下来。
仿佛沉静一般地喝了口茶,问明香:“明香,接下来你打算把这个厂怎么办?“
“改成蛋糕厂吗?”
明香端着茶杯,视线渺远。
“等手续全部办完再说吧。”
两人就这么地开了个短暂的碰面会议。
这时,两个孩子回来了。
曾阳乐得颠颠的,对她举起手里的什么。
“妈妈,你看!大驳壳!红云姨给我买的!”
明香刚听到孩子们那独特的脚步声就已经扬起了笑意了。
这会儿一腔柔情蜜意浮在脸上,看得陆继红都有些讶异。
和刚才那个足智多谋形象的明香完全不一样了。
明香把曾阳抱在身上,看着她手里的那个玩具木仓。
那是一把最近在孩子们里头正流行的火柴木仓。
用自行车链子拆成几节,用铁丝一串,再绑上皮筋,枪托则是一层薄薄的用棕红色塑料做成的。
只要把火柴头塞进去,一按就能响。
因为火柴头上有硝,甚至还能有烟和火。
当然,只是冒个火星子,那烟也淡,只能在空气里加上点儿硝烟的味道。
曾阳却显然喜欢得不得了。
明香早就看出来了,这孩子别看还这么小,其实谁都能看出来,她长大必定是个假小子的料。
明香本来以为自己这女儿嘛,应该会喜欢精致漂亮的东西,会继承自己的衣钵,对甜品感兴趣。
谁想这孩子不但不怎么爱吃甜品,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相反,她喜欢看她爸爸的军装。
才刚学会走路那会儿,她就总是把自己的两只小脚往曾易青的军靴里面套。
弄得两条腿粗粗的,显得身子又小又短,跟动画片里的火箭阿童木似的,弄得人哭笑不得。
曾易青不常带枪回家。
现在相对和平,也没必要带。
但有那么几次还是带了,被曾阳看到了后,小丫头简直像是见到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似的,非要拿到手里。
她爸爸自然不会让她碰,曾阳这小坏蛋,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自制力,半夜居然自己醒了,偷偷到明香房间去找那把木仓。
好在曾易青对工作上的事一向严肃谨慎,把那东西锁在了衣柜里,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弄了几次,曾易青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似的 ,让丫头摸了一把那木仓。
又给她讲了几次保家卫国的故事。
后来曾阳对木仓形状的东西就流露出比任何东西都要大的兴趣。
明香后面想让她吃点乳酪长长个儿,都只能把乳酪饼干做成木制的形状,别提多头疼了。
小丫头玩得高兴,在妈妈身上还没坐热,就自己挣扎这下来,拿着那把木仓去外头打鸡崩狗去了。
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
明香怀里没了软乎乎的小人儿,便把贪婪的目光又对准了后头过来的曾朝。
曾朝叹了口气,自己过去坐到她身上。
明香抱着他比妹妹硬朗一点的身躯,从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儿子,爸爸最近怎么样?”
曾朝眼神晶亮,说话虽然仍带着稚气,却也透着老成。
“爸爸还是那样。”
明香觉得他这小大人的样儿真挺像他爹的,不禁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情绪。
“哦,就是说,还是很忙?”
曾朝点了点头,圆乎乎的后脑勺看得明香没忍住,在上面吧唧了一口。
“行吧,那他今天没口福喽,因为妈妈决定带你们一起下馆子去。”
就这么的,明香把店一关,带着所有人去往这条街上新开的洪福饭店。
途经赵老三的店。
赵老三这会儿刚教完徒弟,让徒弟看着店,自己坐一个木头躺椅上头端着茶碗喝茶。
这会儿看到她喜气洋洋的笑脸,不禁心里一动,把手里的茶碗一放,起身喊了一嗓子。
“明香同志,这乌泱泱的带人上哪儿去啊?”
明香高兴,就随便应付了他一声:“吃饭去。”
赵老三心里数了数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哎,店里怎么没留人?你把店门给关
了?”
明香倒是有些惊讶于他得慧眼如炬。
明明今天才过来看了看,居然把她店里有什么人给摸清楚了,而且显然谁是谁都能分辨出来。
明香笑:“是呀。”
赵老三脸上立马露出唏嘘的表情。
“哎你这娘们,可真拎不清。”
“这做生意做的就是一个长性,你今天为来了客人要带出去吃饭,就把门给关了,明天遇到点别的什么事又把店门给关了,你让来买你东西的人怎么想?”
“你这人啊,能看出来,挺傲的,凡事随着自己的性子。”
“你要这样做生意,可别怪哥没提醒你,现在就算做得再好,早晚也得黄。”
又来了。
明香非常好奇他这股子好为人师的优越劲儿到底从哪里来的。
不过她现在急着去吃美食,并不认真搭腔,只敷衍道:“是吧。“
然后头也不回带着人走了。
到了洪福饭店,发现这里跟她从前吃的国营饭店已经有些许的不同。
最大的感受就是招待的服务员没以前那样气性大了,和颜悦色的。
一打听才知道,那哪是什么服务员啊,根本就是老板娘。
原来这是一家私营的饭店。
老板头发茂密得让人想吐槽,和赵老三一样看着朴素,带着一股子憨厚的气息。
实际上那双眼睛只要稍微懂的,都能看出来非常大胆精明。
不过如果不大胆不精明,估计也没这个脑子和魄力站到了这场改革的风口上了。
总共不到十个人,明香足足点了二十个菜。
有着黄澄澄筋道皮面的白切鸡、红彤彤的白灼虾、鲜到掉眉毛的蒜蓉粉丝蒸沙虫、烟火气浓厚的碳烤生蚝……
都是这边人爱吃的东西,因为口味清淡没有辣椒,对小朋友们也很友好。
曾阳胃口大,吃得呼噜噜的,尤其喜欢吃沙虫,总说像妈妈做的橡皮糖,却比橡皮糖好吃多了。
气得明香哭笑不得,他还没在甜品上受过否定呢。
明香自己口味重,这会儿最爱两道菜。
一道是咸鱼腩肉生蒜煲,咸鲜美味,鱼肉筋道,把汤汁往饭上一浇,那味道,别提了!
另一道是浓卤沁香鸭。
卤汁褐红清透,泛着油光,吃起来肉质鲜嫩、口感醇厚,让人非常着迷。
明香以前觉得烤鸭才是鸭子最好的吃法,这会儿又觉得,其实卤鸭也不错。
现在爷爷的烤鸭都被她放到了一边,她满脑子都是这卤鸭的味道了。
满心想着后面一定要经常来吃。
李红云察觉到她很喜欢这道卤鸭,便随口问了一句老板。
“同志,这鸭子是你做的吗?是不是每天都有,来了就能吃到吗?”
那老板这会儿正偷偷打量着明香。
西市开蛋糕店的明香同志,谁不想近着身儿好好看看?
那可是行业内个个都好奇着的人呢,连那些更大的老板都盯着她呢!
这会儿被李红云喊了一声,当即心潮澎湃,过来弓着身儿介绍。
“啊?赵老三不是成你们邻居了吗?我以为他跟你们吹过牛了呢!”
“这二愣子逮着人就吹,说整个西市没有饭店的鸭子不是他家供的。”
“不过他说得也差不多,他做卤菜那是一绝,比他做烤鸭好,我们都爱从他那儿进货。”
李红云一听,脸一下子就红了。
气得。
她怨怼地看了明香一眼。
仿佛在说,那种人凭什么会这么一手好手艺!
明香却并不讶异。
赵老三本来就是靠做卤菜才算真正发家。
这年头的餐饮业还没有那么多的水分,什么跟公家打交道,搞人情、搞娱乐、返折扣之类的。
哪怕是不怎么好吃,只要有利益可图,人家也会过来吃。
现在大家都老老实实做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味道要是不过硬,怎么可能发财?
但明香却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他自己就在这条街卖卤菜,他却又把卤菜供到你家?”
老板哈哈大笑,又竖起了大拇指:“那可不,赵老三是这个!脑子好用!”
“他虽然把鸭子供给我家,却往里加了点不一样的料,这样别人就吃不出来这是他供的了。
老板看了一眼四周,又朝明香靠近了一点儿,压着声音说:“他卖到我家,我再加点价卖不出,我们就都挣钱,你说他是不是鬼得很?”
明香把这里面的事儿品了品,笑:“嗯。”
赵老三在街头开卤煮店,是能收获一波客源。
可他把卤菜往 人家店里一供,又多了一批客源。
虽然两批客源可能有重合,但饭店毕竟是饭店,比巷子里的小卤菜店客源多多了。
所以赵老三这策略是绝对的先进的、正确的。
虽然在明香眼里还是过时了的。
不过明香倒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
果然是有点脑子的。
而且这鸭子是做得真好吃。
连一向只爱吃甜品,不爱吃饭的曾朝都干掉了两只鸭腿。
让明香这个当妈的看着非常舒心。
吃饱喝足,明香又带着一行人回店里。
途经赵老三店门口的时候,发现赵老三亲自在卖卤菜。
“来瞧一瞧,看一看喽!外地来的朋友也不愁吃不上卤菜喽!”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拿你们的车票出来,一张车票换一两海带丝,再加五毛钱就能再得一个卤鸭头!”
“不让你们饿着,坚决不让你们饿着!再加一毛钱,给您提供热饭和热水,都来看看喽!”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吆喝的,反正对比他们刚才路过时候那冷清清的模样,这会儿这里已经热闹多了。
全国都开放了,现在到别的地方去已经不需要打介绍信了,出来打拼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像西市这样的海滨城市机会多,加上政策偏斜,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这里。
外乡人到达新的地方,少不了处处不便。
加上国人骨子里都恋家,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啊,都不知道跟谁说。
明香也时常看到码头上务工的人做完工,孤独地坐在石栏杆处啃着馒头一脸落寞。
赵老三可能自己也是苦过来的人,知道人情冷暖,所以能想到这么一招。
明香觉得这个人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便把先前的芥蒂稍稍放下,站在那里看了会儿。
就这么看了看,发现赵老三这个人,居然还下着别的招儿。
他刻意地开了一只鸭子剁成小块在旁边放着。
给顾客斩好鸭子的时候,会随手从那边拿过来一块,放进顾客的那袋鸭子里白送。
嘴上乐呵呵地像拉家常那样说上一句:“张大姐,拿只鸭翅膀给你家小孙儿吃,你不会嫌我太小气吧?”
唬得人家简直热泪盈眶了。
明香站在那里想,要不是自己早上在这儿把赵老三给挤兑了一通,说不定这里会更热闹。
是啊,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整个西市的人都要被他给笼络了,那生意还能有不好的?
明香这个人大度又惜才,加上开业那天被欺负的事自己已经报复过了,便轻轻放下。
可她是大度了,赵老三却非要过来惹她一惹。
赵老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和明香接触了一次,其实觉得明香挺好的,是个好人。
关键做的点心还好看又好吃。
真挺好一个人。
可他就是觉得要做点什么,让明香的日子不好过。
倒不是第一天的生意被明香短短几句话弄得冷冷清清,让他心里不好受。
反正他也马上就想到了办法重新把客给拉回来。
可就是……
不管怎么样,赵老三下手了。
他虽说做很多种卤菜,什么卤海带、卤豆干之类的,但他最爱做的还是卤鸭子。
毕竟比做其他的要挣钱多了。
可鸭子这种东西难处理,他每天要杀生鸭,弄得到处脏兮兮的。
以前他都尽量把鸭毛之类早早地晒好让人家给收走。
鸭毛也能卖许多钱呢!
现在,他不急着让徒弟把鸭毛拉去卖了,甚至晒都不晒,就堆在门口地上。
他家和明香家真正的无缝相邻,那味儿直接就飘了过去。
过了鸭毛的污水带着血,一直往明香店门口流。
明香蛋糕店一直都是以香而洁净为人所知,这会儿甜香被污染、洁净沾惹上了脏污,气得李红云带着几个徒弟拿着刀就要往隔壁跑。
明香对他们的冲动很是不满意,给了两天的时间让他们想新的办法解决危机。
其实根本也不用解决。
她的蛋糕已经打开销路,在人们心里生根发芽。
一天不吃她的蛋糕也还好,可要是七天没吃上,那就想念得钻心挠肝的。
这倒不是明香奸诈,实在是她自己也是这样。
几天不做甜点就觉得心绪浮动有些烦躁,几天不吃,好家伙,生无可恋的感觉都要来。
所以她这家店面说实话可有可无,反正走的私人订制路线,只要有个做蛋糕的地方就成了。
赵老三不管怎么折腾,对她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
不过明香也没打算就明摆着让人欺负。
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她想着借这个机会,发挥一下自己徒子徒孙
的潜力,看看遇到事能不能更靠谱点。
李红云也算是在商海浮过了,这会儿性格张扬多了。
她本来就见不得人家欺负明香,这会儿又见明香要考验她,被压抑了大半辈子的那股子锋芒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
跟几个学徒简单规划了一下,可就开干了。
没过多久,赵老三发现自己家脏水都还没到明香家门口,就不见了。
他们那地儿是水泥地,照理干的速度到处都差不多。
明明前几天那些漂着浮毛的血水是一定要从明香店这头流到店那头的,怎么现在刚到这头,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呢?
赵老三端着茶碗半蹲在那研究了许久,都研究不出来个所以然。
刚要回去好好想,却被街尾做生意的几个人给喊出去了。
几个人把他围着,丝毫不留情面地骂了起来。
“好哇你个赵老三,你是觉得自己认识那些个二流子,就谁都敢欺负了是吧?”
“老子可有亲戚在市里坐镇的,你他娘的敢在老子头上拉屎,你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
“是啊,小赵啊,你说姐疼惜你没爹没妈,这二十好几又还没个媳妇,平白浪费了那么大的家底和这张面皮。”
“你那店还开在听潮街的时候,我就逢年过节都去你家买一堆卤菜呢,你说你怎么能硬得下这样的心肠,把脏水往我家引呢?”
赵老三:“……”
赵老三一头雾水、百口莫辩。
被骂得狗血淋头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是那个李红云,看着挺温和胆小一小娘们儿,心眼忒毒。
居然偷偷带着徒弟在明香店门口埋了一条管道,把他家的脏水往后头引。
那污水出了管道,就等于是直接避开了蛋糕店,出来的时候却流得后头几家门口都是。
等赵老三想把这事儿告诉后头那几家人的时候,人家根本都不信他了。
赵老三去明香店门口想把那管道挖出来证明自己,又被李红云威胁,说挖可以,如果挖不出来什么东西,赔钱加见官。
赵老三:“……”
赵老三做事喜欢私下解决,哪怕是来黑的,也绝对不喜欢跟官家打交道。
再者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他也不知道到底里头是不是有管道。
如果挖出来没有,如果只是地底下有凹陷之类的,这也是常有的事,那他可就更没理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赌一把,却发现自家生意又突然冷清了下来。
赵老三百思不得其解。
解放街这里的人多,生意果然好。
加上他经营有方,眼见地蒸蒸日上,怎么突然没人买了呢?
于是少不得又找人打听了一番,当即气个半死。
才发现自己店这里确实是比以前臭多了。
原来是蛋糕店那些杀千刀的学徒们偷偷把粪水往他加污水里面加。
然后又到处散播谣言,说他不爱干净,鸭子杀了也不洗,就直接下卤料里面煮的!
还说他家生鸭臭了都不扔,堆积在里头,只要有人过来,照样卤了卖!
赵老三:“……”
赵老三恨得牙痒痒。
他当然不会只恨李红云他们,他的目光只聚在明香的身上。
一时间想着那张昳丽的脸,那温柔美好的样子,只觉得血往头顶涌。
要不说漂亮女人是老虎呢,看上去柔弱可欺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歪点子!
赵老三生气,就把全身上下洗刷干净,穿了自己那套西装,仔仔细细地把头发梳了,给明香正式发了个请柬,邀明香和几个徒弟去他家作客。
还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明香这会儿已经认定他是个神经病了,把那错别字漫天的请柬轻飘飘扔在了桌上。
赵老三没得到回应又进店里。
为了撑面子,依然是买了好几百块钱的甜点,换上和明香说一句话。
“明香,你斗不过我的,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比许轻舟还有钱。”
“到时候你,想看我一眼都看不着呢!”
明香:“……“
明香是真不知道他这自信从哪里来,就随口打发了几句。
淡然的态度气得赵老三当即发飙起来。
“明香,你是不是看我好说话?我告诉你,我的手段还没用出来呢!”
“我这个人,没爹没妈没人护着,自小就是从流氓堆里出来的,你要是再不服软,我早晚找人收拾你!”
明香不置可否。
顾客是上帝,人家是来消费了的,那原谅一次也无妨。
谁知赵老三见她仍是淡淡的,看也不看他一眼,更气了。
“你别不当回事!”
“老子只要一声令下,你这店一分钟也在不住!”
明香懒得理他,自顾自带着俩娃去海边散步去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
街上没什么人了,只两排昏黄的灯光点点,巷内鸡犬相闻,倒有几分人间烟火的安宁意味。
明香把陆继红送去了客房,就带着自家两个娃娃洗脸洗脚睡觉去了。
等两个孩子睡着了,她捧着孩子们奶包一样的小脸蛋亲了又亲,简直都有些变/态了。
就在这时,忽听地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奇怪声响。
明香分辨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是木棍和铁棍儿磨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她眸光一暗。
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