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出来,感觉和芒果不一样。”
明香:“嗯,那应该是整体的氛围让你没看出来那是芒果。”
她又指着第二层道:“这里,是蝶豆花干泡的茶。”
“上次我跟你说植物色素你记得不?”
“蝶豆花本身也是一种植物色素,她的颜色是靛蓝或者说深蓝色的,可以营造出这种深邃神秘的效果。”
李红云人都麻了。
“啊?原来它也是植物色素啊?我们天天见到,也不知道它还能这么用啊!”
明香笑:“很多植物可以析出色素,只不过有的能用到食物里,有的不能。”
“不经常做这个的,不会知道。”
李红云很是有感触地点点头:“对啊,真的一点儿也想不到这里去!”
“明香,你真的太厉害了!”
明香:“……”
明香又指着最上面一层。
“这里,我滴了柠檬汁。”
“柠檬汁能和蝶豆花汁发生化学反应,把蝶豆花汁的蓝色变成紫色。”
“所以你看到的这一层,都是这种蓝紫的色泽。”
“好看不?”
李红云自然是疯狂点头:“好看!”
她的眼睛一直大大地睁着:“明香啊,这可真有意思啊!”
“谁能想到,一杯茶居然还能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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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香见了她这副欣喜又仰慕的眼神,那种受用的感觉又一点点涌了上来。
不得不说,很爽。
她便又指着芒果雪媚娘说:“上次有没有跟你说,芒果也是一种植物色素?”
李红云点了点头:“嗯。”
她说着,指着那红色的雪媚娘:“这个是玫瑰花做的吧?玫
瑰花也是植物色素?”
明香摇了摇头:“啊不。”
李红云疑惑地看着她:“那是什么?我记得今天没准备别的什么红色的东西啊。”
明香笑:“它不能算是一种植物色素,但改个方法用,又能做色素。”
李红云更懵了:“啊?”
明香指着那红色雪媚娘:“红云,你低下头,再仔细看看,这皮子里面是不是又一颗颗细细的红点儿。”
李红云便把眼睛睁得更大,脑袋靠近,简直像是要把脸都贴那雪媚娘上了。
马上,她起身:“有!”
明香:“我把玫瑰花研磨得细细的一起揉面团里去了,皮子才会带上新鲜玫瑰花本身的红色。”
“如果你把它像南瓜、紫薯、芒果那样跟着面团一起蒸,她就没有这么鲜亮的红了。”
李红云:“……”
太厉害了!
对这么多种的植物有这么多不同的认识!
李红云的心情激荡得让她手都抖。
她不知道多少次看向明香,对明香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香早已习惯她这样的眼神,温柔地用指节在桌上敲了敲,说:“先别管这个了,不尝尝吗?”
李红云这才舍得开始吃那些甜品。
吃得她更加惊讶,不过那躁动的心却也因为吃了这些点心,而一点点平静下来了。
两人高高兴兴吃着,忽然听到外面好像有谁在哭。
明香停住动作,皱了皱眉:“红云,你听,这是不是徐姐家大宝的声音啊?”
第44章
李红云听了, 赶紧站了起来。
明香也站了起来,两个人走出去,发现居然真的是大宝。
只见大宝一只手横在双眼上, 一边压抑着哭声, 一边大踏步地循着小路往海边的方向走。
明香皱了皱眉。
她对徐大姩教出来的几个娃娃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几个孩子都根正苗红的,大的懂事又有责任心, 小的单纯可爱又不闹人。
尤其是大宝,那真的是独一份儿的。
长得一副斯斯文文的小精英样儿, 学习好,会心疼人,平时偷偷帮他妈干活。
说偷偷是因为徐姐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掺和她的活儿, 每次他帮忙她都要说他。
就这样,那孩子都还要帮忙。
这都就算了,这样一孩子满脸写着温柔多情, 可真要遇到冲突,那气势也是不一般的。
这年头孩子们都皮,明香到军属院也这么多天了, 平时也会见识到那些半大小子精力无处安放的模样。
要说吴大宝长那副模样,平时又安安静静温温和和的,应该老会受欺负。
可他不但把他那几个弟弟管得服服帖贴, 连周围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也都非常服气, 不敢动他。
就这样一个孩子, 今儿怎么会哭这么惨!
李红云显然也非常讶异, 对明香说:“明香, 出事了,估计他被他老子揍了。”
果然,话还没说完, 远远地从那边徐大姩家的方向就传来吴建国暴怒的吼声。
“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反了你们这帮兔崽子,敢指导起你老子来了!”
又继续骂骂咧咧:“就是有样学样,跟你们那母老虎一样的妈学坏了!”
“好好的家也不要了,男人和娃也不管了,回什么娘家!当我离了你不行了是不!”
“真是反了天了!”
明香:“……”
李红云吓得缩了缩脖子。
“吴大哥今儿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他以前很注重影响的,不会让人家知道他家的事儿。”
明香眯了眯眼睛。
那边,吴大宝听到他爸的数落,更是委屈到不行,抽噎声大了起来,加快步伐朝前走。
到明香院门口的时候,他一愣,停下来,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身来跟明香扯了个鼻头红红的微笑。
“婶子。”
但打完招呼马上又捂了眼睛往前走。
明香:“……”
这孩子!
明香赶忙出去把人拉住。
“大宝,大宝!”
“别走,过来跟婶子说说,你爸怎么把你惹到掉金豆豆了?”
吴大宝仍是用手臂遮着眼睛,扭着身子,却不忘哑着嗓子认真回答她。
“婶子,没事,我走了,您别管了。”
李红云也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大宝,天儿热,别走了,有什么事跟我们说。”
吴大宝哭得更伤心,扭着身子要跑,牛一样。
明香温和笑着凑近他,大喇喇诱哄他:“大宝,闻到婶子屋里的香气了吗?”
“婶子今天做了好多甜点,想给你吃,你不吃吗?”
吴大宝:“……”
吴大宝吸了吸鼻子,放下手臂。
他的眼睛、鼻头和嘴唇都红红的,看起来颇为可怜。
“婶子,我现在鼻子塞住了,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说完看着明香,却突然破涕为笑了。
许是觉得丢脸,他一愣,赶忙又把胳臂横在眼前把脸给挡住了。
明香见他这样,知道劝好了,和李红云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两人把孩子带到客厅。
明香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份荔枝点心,包括奶冻、千层糕和雪媚娘,放到他面前。
吴大宝一开始还表现得非常尴尬,没过一会儿就受不了记忆中那些美好的味道,朝那些甜品下了勺子。
他品了一口荔枝千层糕,马上就瞪大了眼睛,开始大吃特吃起来。
甜美的味道和香气治愈了一切,他的情绪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点点平静下来。
等又吃完一个雪媚娘,他把勺子轻轻搁在盘在边,朝明香很是得体地笑了一下。
“谢谢明香婶子,您真是让人惊讶,每天比昨天都更加心灵手巧、富于诗意。”
明香:“……”
明香笑着把手横在他后背:“哟,大宝,几天不见长大许多啊!还知道诗意了!”
吴大宝低头笑了一下:“我们老师让我们多看课外书,我看了几本。”
明香心说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吴大宝又对李红云说:“谢谢红云婶子,那天我看到您笑了,真好看,您以后要多笑。”
李红云差点被他说得躲饭桌下面去。
她红着脸摸了摸大宝的脑袋:“你这孩子净胡说!”
又给了明香一个眼神,用口型无声道:“比徐姐的嘴讨喜。”
明香笑,想着徐大姩回来发现自己的孩子这么嘴甜,估计又要发飙了。
必然是要扯到不正经啦、油嘴滑舌啦、投机取巧啦之类上面去的。
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温馨和轻松。
就好像这个地方,不管进来多大的戾气,都会被香甜暖融的气氛给同化。
明香吃饱喝足,便用一手撑了下巴,给自己整点儿八卦听。
她笑容温柔,眼神柔亮,问吴大宝:“大宝,现在愿意跟婶子们说说你爸怎么把你弄哭了吗?”
吴大宝情绪稳了下来,也就不犟了。
他对明香她们说:“我妈回我姥姥家探亲,我爸天天说我妈坏话。”
明香皱了皱眉,和李红云对视了一眼。
李红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日已经松快许多的脸上一下子就浮现出愁容。
但她马上又扬起了笑容,偷偷观察明香的神色,发现明香没注意到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吴大宝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奶油,美滋滋品了会儿,又说:“我爸前头让我带着弟弟吃他们单位的食堂,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发了次飙,又不让我们吃食堂了,非要回家去吃。”
“家里没人做饭,他又不肯做,我就做了,结果他非说做得不好吃,把我和弟弟们狠狠骂了一顿。”
吴大宝捏着明香刚刚给他现做的那什么荔枝玫瑰花冰沙,呼吸着那柔美细腻的甜香,味蕾被那淡淡的甜和极致的冷刺激着,这才没有又哭出来。
“婶子,你不知道,我爸他太过分了!我根本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以前就老说妈妈懒,现在我妈好不容易回姥姥家放松一下,我都跟他说不吃食堂我也能做饭,他却还要这样!还把这事怪我妈身上,说我妈造/反。”
他说着,咬着唇撇开视线:“婶子,他真的太专横跋扈了!我真的恨他!”
“如果妈妈不要他,我和弟弟们也不会劝的!”
明香:“……”
明香揽着他正要安慰,忽听得外面吴建国的声音。
“明香同志?”
“咳咳,小曾媳妇儿?”
“小曾媳妇儿,我家大宝是在你家吧?“
“辛苦你叫他出来,让他跟他老子回家吃饭。”
吴大宝一听这声音,眉头就竖了起来,梗着脖子青筋暴出,眼里满是怒火。
却没有说话。
明香端了点荔枝奶冻走出去,看到吴建国同志军装齐整站在她家院子那小木门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还捏着拳在嘴边,眼见着要再咳嗽几声。
明香见他见得并不多,一般都在傍晚天快黑的时候,只看到个大摇大摆回家的影子。
这是她第一次在大白天阳光下看到他,顿时噗嗤一乐。
虽说她大概也知道徐姐在跟她这丈夫不对付,可这两人那神态那气场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这么一本正经,带着点儿官威似的。
明香走过去,开门请他进来。
他却笑着不进来,只往里面张望:“我就不进去了,你家易青不在家,影响不好。”
明香也不勉强,把手里端着的甜品送过去:“吴大哥,那您吃点点心,我和红云刚做的。”
吴建国皱了皱眉,心说吃个屁的点心!
要不是你天天做这个什么点心,老子家那娘们儿能跟喝了假酒一样一天天往你家跑吗?
往你家跑那就算了,还跟变了个人一样,一天天的也知道享受起来了!
死也不会吃你那些娘们儿吃的东西!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脸上分外客气礼貌:“不吃了,不吃了,多谢了。”
又说:“你帮大哥喊喊他,啊,喊喊他,等他做饭吃呢。”
明香:“……”
明香眉头微皱,说:“孩子还小,大哥您如果不会做饭,不如到我家来吃吧?”
“我家易青肯定也会很高兴你们来的。”
吴建国冷哼一声:“我不会做饭?”
他说着,见了明香这美貌昳丽的样子,又放软了语气:“哎呀对不住,没吓到你吧?”
“他娘的,曾易青那小子是说得没错,你还真是……”
他想说“真是从头到脚都是香的”,话到嘴边觉得不对。
他心里一惊,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连避嫌都忘了。
明香蹙起眉头,狐疑地望着他:“易青说什么了?”
吴建国捏着拳放嘴边又咳嗽了一声:“说你胆子小,让我们要是非得跟你说话,就声音小点儿,别跟平时一样糙里糙气的。”
明香:“……”
吴建国深深吸了口气,又说:“我说明香同志,我会做饭呢!当过兵打过仗的,有几个不会做饭的?”
“我不但会做饭,老子做饭比那混账徐大姩做的都好吃!”
“你甭听她在你这儿嚼舌根编排我,说我这不好那不行的,她那是放屁!”
明香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尴尬。
吴建国挺起胸脯颇为自豪地:“你想问为什么我会做却不做?哼,我就是不做!”
“她徐大姩不是犟吗?不是用回娘家给我脸色看吗?我就不做!”
“我看她回来后不后悔,还敢不敢跟我拿乔!”
他说完,又指了指里头:“那小崽子也一样,跟他妈学的,一样死犟死犟的。”
“我叫他不会听,明香同志,你帮我叫叫,成不成?”
明香微微叹了口气,走进去在大宝肩头轻轻拍了拍:“大宝,你帮婶子把点心带给你弟弟们也尝尝好不好?”
吴大宝不憋着那股劲儿了,对明香的亲近也显露出来。
他一点儿也不像刚才的别扭,直接扭头:“婶子,我不去!我不想去!我讨厌他!”
明香便又回到院中,跟吴建国说:“吴大哥,要么让大宝在我家吃吧?”
吴建国一听就怒了,身子越过篱笆,把头往里面探,声如洪钟道:“兔崽子!你赶紧给老子出来!”
“再不出来,你就跟你那不识好歹的妈一样滚回东北你姥姥家去!”
“反了你了!”
明香见状,赶忙打圆场:“吴大哥,别吓着孩子。”
说着又把手里的点心再次递过去:“吴大哥,别生气,吃点点心。”
“大宝就先放我家。他这年纪血气方刚的容易想不开,别生出什么事儿来,我给你看着。”
吴建国目眦欲裂,却也没办法,只能干笑着点了点头:“那行,那麻烦你了啊明香同志。”
说着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荔枝千层,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手一背气势十足地走了,仍是没有接过去。
他不吃,明香便把这荔枝千层端回去,给大宝吃。
大宝见了,眼睛又开始放光。
明香见过他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会儿见他这样丝毫不隐藏食欲的孩子样子,顿时想要孩子的心又从谷底一直达到巅峰。
太有意思了!
只是她又想到了那三个更小的,就坐下来,撑着下巴问大宝。
“大宝,婶子再做点别的,给你弟弟们送去吧?”
吴大宝叹了口气,坦诚地看向她:“谢谢婶子。弟弟们确实比我惨多了。”
明香:“啊?”
吴大宝:“我爸这两天不让我们吃食堂,天天往我姥姥那个屯上打电报,让我妈担心。”
“我妈去之前教了我和弟弟们料理自己的,我又最大,就自己做饭给弟弟们吃。”
“但是有的时候,我留校打扫卫生,回来的晚,我爸自己不做饭就算了,连着我弟弟都没吃,我一回来他们就过来哭得眼泪汪汪的。”
他叹了口气,面上浮现一丝和他年纪不相称的心疼来:“要是有什么可以放很久,又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吃就好了。”
这时,李红云就问他:“不对啊,大宝,你家就没买点瓜子花生桃酥饼什么的吗?”
说完就皱起眉头:“徐姐也真是,本来我还以为她比从前舍得了,没想到还是连瓜子花生都不买给你们吃。”
吴大宝摇了摇头:“家里有,但是弟弟们咬不大动,又干又硬又碎的。”
“有一次老四呛喉管里去了,咳了半天才咳出来,把我们全家都吓够呛,后面他们那几个小的就怎么也不肯吃了。”
他说完,眼睛亮亮地望着明香:“婶子,自从吃了您做的点心,别说他们不想吃花生瓜子桃酥饼,我现在也不喜欢吃了。”
“您做的点心比那些好吃多了!”
李红云听了,率先捂嘴一笑:“你这孩子!你这么说不是让你明香婶子难做吗?”
明香也笑:“没事,喜欢就多吃点。”
“婶子这就去给你们做一点可以随时拿出来吃的、又不硬不干不碎的吃食啊!”
说完,她又把孩子细瘦的肩头揽了揽,给了李红云一个眼神。
李红云受宠若惊地跟上,不忘对大宝说:“大宝,你在这坐会儿,别出去啊,热。”
两个人又进了厨房。
吴大宝说的“不硬不干还能随时吃”的点心显然在安排之外。
李红云有些忐忑地问明香:“明香,荔枝、芒果那些都用完了,咱们做什么啊?”
明香把要用的食材一件件拿了出来,说:“做个豆沙牛角包和虎皮
蛋糕吧。”
李红云一愣:“什么角什么包?”
明香:“……”
明香给她解释了一会儿:“就是一种面包和一种蛋糕。”
又说:“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李红云红着脸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明香:“明香,我刚刚吃得太入神了,忘了问你件事儿。”
“我现在可以问吗?”
明香一边准备食材一边说:“你问。”
李红云:“我一直搞不懂刚刚你要我把荔枝核留下来做什么用。”
明香起身,看着她:“你觉得今天的甜品香吗”
李红云脸上一下子露出陶醉的神情,说了声:“香的,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被荔枝味儿给腌了。”
明香点点头:“那就是了。”
“我把荔枝核用水煮了用来和面。”
“那面团里面的荔枝香气便会更加深层更加醇厚,哪怕后面不加很多荔枝肉,也绝对不会少了荔枝的香气。”
她说着,把面粉倒在一个干爽的搪瓷盆中:“不过不放也没关系,但就是这些细微的东西决定着风味的好坏。”
李红云的眼睛又一点点瞪大了。
“原来是这样!这么一个小步骤就可以决定点心的味道能不能比别人做得好是吗?”
明香抬起头朝她笑了一下:“我一向都说你聪明的。”
李红云不可自控地又闹了个大红脸。
明香想着今天中午曾易青要回来给她做牛肉火锅吃的事,心里就乐开了花。
于是就多说了点儿。
“红云,咱们做甜点,是有很多技巧的,你以后多留心。”
李红云没等她说完就赶忙点了点头。
她最怕明香觉得她不用心,不再带她玩儿了。
明香见她这副乖顺的样子,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比如刚刚我们做千层糕,不是放琼脂吗?”
李红云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前面做千层糕的步骤,激动地点了点头:“嗯!是!”
明香:“琼脂不能放太多也不能太少,少了千层糕不凝固,层次就不分明,多了么,吃起来又硬,不细腻,不好吃。”
李红云是没读过书,不会写字,不然已经拿出小本本来记了。
她强制自己集中注意力,把明香的每一句话都记在脑子里,一个字儿也不敢忘。
明香不知道她听得这么认真,信口随意说下去。
“一般我们融化琼脂啊、白糖啊,做这类融化工作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用小火,而且要不停搅拌。”
“这样不会粘锅,否则吃起来一股烧焦的味道,颜色也带棕黑色,不好看。”
李红云眼睛一亮:“啊,这个我知道,跟熬稀饭是一个道理,不能太大火。”
明香很是欣慰:“对。”
她这会儿已经在专心和面了,就没再说,只抛了个问题给李红云。
“红云,你就按照你做饭的经验,想想我们刚才做那些甜点的时候,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注意的,或者能提升成品质量的?”
李红云正在记她说东西,被她这么冷不防地一问,吓了一个哆嗦。
不过她马上冷静下来,望着天花板回想着先前明香做那些时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她怯生生凑到明香身边:“我好像想到了一个。”
明香微笑着揉着面团,声音因为快乐而显得极其温柔:“嗯,你说。”
李红云:“刚刚我看到你做千层糕,是要等上一层在冰箱里冷得透透的,完全凝固了,才又去倒另一层。”
她面上这会儿倒浮现出一点自信:“如果上层还没冻好,还是水一样的,就把第二层倒上去,那就不会出现那种一层一层的样子了是吧?”
“就不能叫千层糕了,吃起来也不会有那么不一样的味道。”
明香抬头看她,大为赞赏:“嗯。你真的很聪明。”
李红云觉得呼吸都有点喘,低头笑了一下:“嗯,你说我聪明我就聪明。”
她嗫嚅着:“我只信你。”
说着拿手帕给明香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自从明香厨房里能放电风扇后,明香很少有先前那种汗津津快要热晕了的样子了。
李红云心里觉得这样很好,她不喜欢看到明香不舒服的样子。
可又总觉得这样还是有哪里不好。
比如自己给她擦汗的时候,她就会说“没事儿,我不热”,那她就不太好意思再给她擦汗了。
果然,明香把脑袋稍微躲了躲,说:“红云,别忙活了,我不热。”
李红云默默把手帕从她那玉白光洁的额头拿了下来,悄悄叹了口气。
这时,明香喊她:“红云,你洗手帮我揉面,我去准备一下烤炉。”
李红云又是一愣。
什么炉?
但明香说的话,她一般都是恨不得完全照做的。
虽然非常好奇明香到底又要做什么新奇玩意儿,她还是忍住了跟着出去看的欲望,认认真真洗了手揉面团。
过了会儿,她看到明香拿了个圆桶过来,那圆桶看着特别眼熟。
李红云搜肠刮肚想了想,才想起来,那不是他们军官每月发的奶粉用的桶嘛!
只是现在,桶外面的漂亮的图层都被明香给弄掉了,就是个铁桶,还是个大号的。
李红云也不说话,一边揉面一边眼神随着明香,看她要做什么。
明香前面用的柴火灶台,这会儿把家里的煤炉子拿了出来给点着了,放在一边烧了小火。
随后她又拿了一块红砖瓦片,搁在煤炉子中心,再把刚刚那铁桶放了进去。
做好这些,她在那铁桶里又放了一个不锈钢的盘子进去。
见了这不锈钢盘子,李红云又咋了咋舌。
这年头不锈钢的盘子稀罕着呢,林卫国以前想要几个,都弄不到。
看来这又是明香男人给她搜罗来的,也不知道曾团长怎么就那么有耐心又有本事。
李红云想到这里,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嘴角已经扬了起来。
她最近已经很少在意林卫国和那俩孩子了,这是好事。
她绝对不允自己苦着脸扫了明香的兴。
见明香直起身来,李红云一边揉面,一边看向她:“明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炉啊?做好了吗?”
明香洗了手过来,点了点头:“烤炉,烤面包用的。”
“本来该用标准烤箱,但是我没有,所以就自己做了个简易的,将就着用吧。”
李红云皱起眉头:“将就着用?就是说你说的那个什么面包会做得非常不好吗?”
明香也不瞒着:“嗯。”
李红云赶忙安慰她:“没事,能吃就行。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什么面包是什么样子?”
“看你让我揉面,又叫一个包字,难道是和包子一样的?还是说国营饭店里的那种白面包和粗粮包?”
明香摇了摇头:“待会你就知道了,味道会有点不一样。”
李红云点了点头。
明香过去,在她揉得差不多的面团里加入酵母粉。
李红云很是好奇:“这又是什么?”
明香跟她说了。
李红云一下子就懂了:“哦,跟酒曲一样的意思,都是那什么真菌。”
明香笑着点了点头。
这年头不管是酒曲粉还是酵母粉都是很稀有很难得的东西。
哪怕是大家做馒头,也都是做的老面馒头。
老面馒头,做馒头时从和好的面里揪出来一块儿风干保存,等产生天然的酵母菌和乳酸菌了,在下次做馒头的时候,泡软放进去发酵新的面团。
酵母粉却是直接用工艺提取出了酵母,封装起来用的。
上次那酒曲粉明香一是觉得是周晚棠好心要给,二是这确实是好东西,难找到,所以她就收下了。
而这包酵母粉也不是曾易青帮她弄来的,是军属院一个叫小军的军属送的。
就是这位小军的丈夫吃不下饭,明香给做了点促进食欲的过去,当餐就开始又能吃了。
小军高兴得不要不要的,除了给钱,还把家里难得的几包酵母粉给了她。
明香就是这样坦然又感激地接受着这样纯粹的谢意,每天都过得非常开心。
她的生活中总是充满大大小小的惊喜。
第45章
这年头面粉都是普通的中筋面粉, 没有像后世那样分高筋低筋。
然而明香要做的牛角面包需要的是高筋面粉。
也就是说,现在的面粉中的蛋白质含量达不到她的要求。
如果按后世,是要在里面加入玉米蛋白粉的, 但现在她手上没有这东西, 外面也很难买到。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揉好面之后,明香把那个小面团放在水里洗, 没过多久
就得到了蛋白质含量更高的面筋。
把面筋放在中筋面粉,也就是普通面粉里面一起揉, 就相当于得到了高筋面粉。
用这样的面团加鸡蛋、红糖、牛奶、黄油、酵母和盐,继续揉到面团光滑,就得到了后世最普通的一款做面包的面团。
这让明香不禁有些感慨。
这年代的人走的每一步都那样艰辛, 却又那样快速。
多少人不辞辛苦的付出才换来后世一年比一年的物质繁荣。
真是伟大!
明香一边感慨一边用擀面杖挤压这面团排气,然后放在一边发酵。
过一段时间再次挤压排气,再发酵。
发酵后的面团膨大成了原来的两倍, 看起来胖乎乎的。
这过程也是明香非常喜欢的,非常解压。
虽然她本身也没什么太大的压力。
李红云在旁边非常好奇,问她为什么要加面筋。
明香稍微跟她说了下原理, 她马上就懂了。
李红云再次露出那种崇拜的神情:“明香,你真厉害!”
明香笑了笑,把面团捏成两端翘起的牛角形状, 在里面放上了豆沙, 再放到刚刚她自制的烤炉中烤。
豆沙还是按以前做豆沙青团时的方法做。
不过明香现在有冰箱了, 先前做了很多, 放在冰箱里冷藏, 直接拿出来用就行了,非常方便。
这种时候她想起曾易青,嘴角弯起一个美好的弧度。
在烤牛角面包的过程中, 明香用封炉门的盖子调控进炉门的空气量,用来控温。
她把手放在炉子上试了下温度,觉得可以了,用自己那块女士表记了时间,再让李红云看着火。
这其中的温度变化非常复杂,毕竟要把一个简陋的煤炉变成一个专业的烤箱,这里面的技巧之难可想而知。
李红云做不来,好在明香心里有底,时刻惦记着,时不时地放下手里的活,过去调一调。
交代完之后,明香开始做虎皮蛋糕卷。
虎皮蛋糕卷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里面的蛋糕体,另外就是外面的虎皮部分。
蛋糕体的做法都是一样的,分的是打蛋黄糊糊,和蛋清糊糊。
明香把牛奶和玉米油倒入一个光洁白润的陶盆里,手动顺时针搅拌均匀,再筛入低筋面粉继续搅匀。
低筋面粉的做法也很简单,就是用普通的面粉多加玉米淀粉就行了。
明香对这些都很在行,是百分之二十低筋,还是百分之十低筋,也就是看一眼,抓一把玉米淀粉的事。
再打了四个土鸡蛋,把蛋清和蛋黄完全全分离出来,一点儿都不互相沾染,分别放在两个碗里。
蛋黄加到刚刚的面粉糊里拌均匀到无颗粒状态备用。
蛋白用电动打蛋器打,打到起粗泡后加入细白糖,继续打。
她打了一会儿,把电动打蛋器提起来,到下面的秘密泡沫呈现尖角的状态,而且不容易掉下去,笑了笑,觉得可以了。
把这打好的蛋白霜用电动打蛋器上的铁丝取一部分加入到蛋黄糊中翻拌。
翻拌好的蛋糕糊再倒回剩下的蛋白中,快速翻拌均匀。
明香看了一眼,觉得可以了,把面糊从高处倒在她烤盘中。
随后她两只手端着烤盘的两端放在案台上,左一下,右一下地轻轻砸了砸。
厨房里响起来利落的铛铛声。
李红云见了非常讶异,问她:“明香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砸起盘子来了?”
明香告诉她,自己是用这样的方法去除面粉糊里的气泡,到时候烤出来的面包不容易鼓包,口感也更细腻。
李红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明香把烤盘放入自制的烤箱中,在旁边看着,继续调节着火。
刚才她已经把那炉子预热了,现在只要继续烤就行了。
在明香精准的调控下,十八分钟后,小心翼翼打开烤箱的李红云,再次瞪大了眼睛。
只见平平无奇的烤盘上,现在铺了一层,金黄色的鸡蛋糕。
那蛋糕看起来蓬松极了,无数个细细的蜂窝小孔将光线反射成蜜一般的颜色。
从炉边开始起,周围全被香甜的气息包围,一点一点向客厅、向窗外氤氲出去。
甚至让人有种连自己头发丝儿都被香味缠绕着的错觉。
李红云闻了这香味,不知怎么的膨胀起来。
觉得自己很好、很美、很重要,值得被珍惜地对待。
她的心里升起了这样的感觉,整个人像漂浮在云端。
然而身体却比心理更加直接。
她离得近,鼻尖的香气因为炉火的热气而更加膨胀恣意。
那种糖香和奶香混合的味道,勾得一向矜持的她都口水直流。
她只能不停的咽着口水,红着脸想,自己真的是越来越馋了。
而在案台边,明香已经准备好了蜡纸,放在了一个又宽又平的白瓷托盘上。
她让李红云把做好的蛋糕平铺上来。
李红云有些不敢动,她还是会怕自己做不好。
但看到明香鼓励而信任的目光,鼓起勇气,便用一个铁钳小心翼翼的把烤盘钳了出来。
钳出来后,明香跟她说了动作要领,她便一鼓作气、干脆利落地把那蛋糕转移,平铺在了那托盘上。
做完这一切,她鬓角的头发都汗湿了,嘴唇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她忐忑地看着明香,像是在问她这样做成不成?
明香朝她露出满眼晶亮笑意:“厉害啊红云,第一次做就铺得这么好。”
李红云这才松了一口气,羞涩地笑了起来。
明香又拿了张蜡纸附在刚倒出的蛋糕上面。
过了一会儿,她把上下的蜡纸都揭掉了,那蛋糕便直接落在了托盘上。
其实在后世,这一步本来是得用油纸的。
可这年代油纸也不普及,不好买到,所以明香用了比较常见的蜡纸代替。
不用不行。
蛋黄在面团里烤熟了之后会析出多余的油脂,而且烤盘里面也会事先刷上一层薄油,防止粘连。
如果不清理掉这些多余的油脂,会影响蛋糕的口感和蓬松度。
做好这些,明香开始制作虎皮的部分。
虎皮需要费很多的蛋,明香足足用了八个,都是军属院小媳妇儿们拿来跟她换甜品的。
李红云在旁边看得咋舌。
她垂眉敛目,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家那几只老母鸡身上。
恨不得现在就去家里掏鸡窝,好把鸡蛋全部搜罗过来给明香用。
明香偶然瞥到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脸阴郁和凶狠的样子。
明香不禁有些讶异。
她没想到李红云还有这样的一面。
是这两天谁惹她了吗?
谁啊?能把一向温顺的李红云气到想刀人?
是她男人?
不过这是人家家务事,明香一向不掺和。
她没有深究,继续沉浸在做蛋糕的快乐中。
虎皮胚的制作和刚刚蛋糕胚的制作过程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在于不需要用到蛋清。
原理是,将蛋黄、糖和面玉米淀粉的浓度提高,烘烤,就会形成颜色更深的、结构更加紧密的虎皮层。
明香把八个蛋黄放入干净的盆里,加了糖,用手动打蛋器混合,再用电动打蛋器高速打发至发白浓稠。
等到提起打蛋器的时候,蛋黄糊流下来后可以在底下堆叠成细腻顺滑的
图案了,就筛入适量的玉米淀粉,用打蛋器打发混合。
接下来的流程就和烤蛋糕胚一模一样了。
等烤炉中渐渐碳化的面糊露出虎皮状花纹,明香就把烤盘从烤箱里取出,及时地结束了烘烤。
再把虎皮胚像刚刚的蛋糕胚那样放在另一个托盘中。
两个玉白的托盘里,一边是金黄的蛋糕胚,一个是虎皮棕褐色的虎皮胚,都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无尽的香甜蜜意。
明香拿着擀面杖,用了一张蜡纸,非常有技巧地把蛋糕胚和虎皮胚卷在了一块儿,成了一个圆柱状的长筒。
再把这长筒横着切成一公分厚度的片儿,就得到了金黄和虎皮相互拥抱的蛋糕卷儿。
明香对此稀松平常,可对于李红云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活生生的魔术在她面前上演。
她实在没忍住,出声:“娘哎,这是怎么搞的?”
“明香!它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形状了?明明刚刚还是两板平平的东西。”
边说,眼里边涌起满满的后悔。
“早知道会变,我刚刚就盯着你的手再看仔细些了。”
明香被她逗笑了。
“今天有点晚了,就不让你动手了,下次告诉你怎么做。”
李红云兴奋地点了点头。
到这里明香想做的甜点就全都做完了。
她虽然对着对做甜点有着无尽的热情和包容,但相比之下还是有一件不那么喜欢的事,那就是清理。
她喜欢洗刚到手的漂亮盘子,亦或者是喝完饮料的杯子。
可她不是很喜欢戏吃完甜点的盘子、发面团的盆、还有被弄脏的烤盘。
她不喜欢那种被弄脏后的黏黏糊糊的东西。
以前自然有助理和店员负责收拾这些,而现在……
现在也不错,毕竟李红云非常甘愿做这些,而且非常擅长。
李红云清洗用品的时候,明香就把豆沙牛角包和虎皮蛋糕拿到客厅。
她把两种甜品分别拿了一个给吴大宝:“大宝,你试试看,这两个味道怎么样?”
吴大宝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嘴巴也张开了。
“哇……婶子,这是牛角?”
明香摸了摸他的脑袋:“是长得像牛角的面包。”
吴大宝疑惑:“面包?”
明香点点头:“嗯,吃吧。”
吴大宝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那牛角面包,笑得露出两颗白莹莹的兔牙来。
他扬起脸对明香说了声“谢谢婶子”,一口把一边的牛角给咬掉了。
终归是个娃娃,再怎么好教养,在味觉被冲击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叫了一声。
“哇!”
“这个真好吃!”
“外面酥酥的,里面又香又软还没有什么碎渣子,味道甜甜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太外放了,又咬了一口,认真地咀嚼着,只在目光里泄露出一点无法自控的意思。
“嗯,越嚼越软,口水都出来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干。”
说着本能地拿手去撕,发现里面一丝一丝地连着,更加讶异。
却又非要收着,保持体面。
明香见他一副小孩装大人的模样,更觉得有趣极了。
她又用眼神示意他也尝一下那虎皮蛋糕。
谁知吴大宝光是看到那蛋糕,就停住了下咽的动作,腮帮子鼓着,两只眼睛也瞪着,看着又滑稽又好玩。
他再也装不了了,难以置信地把那蛋糕捏在两指之间,目光灼灼地看着明香。
“婶子?这是你做的啊?”
说着又垂了视线,自顾自嘀咕:“不过整个岛上也就明香婶子能做出这么好看的点心了。”
明香:“……”
吴大宝珍而重之地咬了一小口蛋糕,放在嘴里嚼。
却不想那蛋糕入口即化,他嚼了个寂寞,只觉得舌尖一下子铺满了松软的甜香。
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这次他感觉到了那蓬松的触感,觉得自己的口腔和喉管都被填满了似的。
吴大宝再也维持不住庄重,把明香递过来的又一块蛋糕用两手同塞,给一起塞嘴里去了。
这会儿他的腮帮子更鼓了。
也不管从小他妈给他强调的不要含着食物说话的嘱咐了,含含糊糊地说:“明香婶子,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李红云洗完了东西出来,听了他这话就笑:“大宝,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吴大宝:“……”
明香撑着下巴看着他,觉得特别好玩儿,就跟他说:“你喜欢就好。”
“这些都可以放个两三天,你带回去,藏起来,等需要的时候就给弟弟们每个人发几个,这样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也不会饿肚子。”
吴大宝停住了动作,眼神湿漉漉地望着她:“谢谢婶子。”
明香揽过他,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好孩子。”
三人一起坐着消磨了点儿时光。
明香也就听了许多孩子们的趣事,不禁感叹年少真好!
就在这时,曾易青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明香!”
“媳妇儿!”
明香嘴角扬起,起身去看。
果然看到曾易青拎着什么打开院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也拎了什么的小陈。
来客人了,明香倒有些欣喜,站在门口看着二人走进来。
曾易青自从见到她,眼神就开始变得炽热,一点儿也不从她的脸上下来。
明香心下了然,笑了一下,过去想要接过他手里东西。
“这是什么?”
曾易青赶忙伸手制止了她。
“牛脊骨,明香,你走远点,腥。”
明香先前闻到了一点儿血腥味儿,但那东西放在一个蛇皮袋子里,明香便没在意。
原来是牛脊骨。
明香往后退了退,一手挡了太阳,又问小陈:“小陈,你手上拎着的又是什么?”
小陈把手里一看就很沉重的蛇皮袋子放地上,用手臂擦了把汗,扬着满是水光的笑脸对明香说:“牛杂,嫂子!”
明香:“……”
岛上物资不丰富,牛又是干农活的得力干将,大家没事一般都不会杀,所以牛肉不容易买到。
今儿这又是牛脊骨又是牛杂的,显然是一套的,估计是哪里的谁家杀了牛,可巧就被曾易青知道了。
明香看了曾易青一眼,怎么就这么能呢,什么都能搞到。
曾易青被她这一眼看得□□顿起,恨不得马上过去把人抱在怀里亲。
可一看今儿这么多不懂事的人在,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把那□□给强制压了回去。
这时,李红云一看明香家显然要做午饭了,马上红了脸,急匆匆要走。
“那个,曾团长,明香,我走了啊,我回去做饭去了。”
根本不会去做。
她宁愿找个角落生个野火自己烤点土豆对付一下,也不愿意回那个家做饭。
而且其实刚刚吃点心都吃饱了。
不禁对明香的感激更深。
要不是明香现在偶尔肯收她的钱和票,她是真的过意不去。
正要走,忽然听到曾易青带笑的声音:“别走了,今儿陪明香一起吃牛肉火锅。”
李红云:“……”
李红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倒不是说她觉得曾易青留她吃饭很奇怪,而是曾易青这语气。
李红云基本天天都来找明香,挂在明香身边几个小时都不带走的。
曾易青一向是冷脸对待,虽然不驱赶,却也不热情,连话都不说。
可现在,他不但主动跟她说话,语气还这么和善。
李红云抬起头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觉脊背发麻。
她求助地望着明香,就差把“明香,你男人今天是怎么了”说出口了。
明香也挺诧异,确实曾易青从来没这么主动地用这么美好的语气跟谁说过话。
哦,除了她自己。
哪怕是那天在陈春芳家吃饭,语气也没这么和气。
明香见李红云那不自在的样子,笑着过去拉她:“易青说得对,
吃火锅就是吃个热闹,你就跟我们一起吃吧。”
说着把悄咪咪要走的吴大宝也拉了回了:“嗯?婶子让你走了?今儿必须在婶子家陪我一起吃火锅!”
吴大宝转过头来朝她讪笑了一下:“嘿嘿嘿。”
又缩着脖子颇为忌惮地看了曾易青一眼。
曾易青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朝他笑得森然:“怎么,不给叔这个面子?”
吴大宝:“……”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明香见状,含笑睨了曾易青一眼,用口型无声道:“你没事吓孩子做什么!”
曾易青忽然用那钢铁铸成一般的手按了按他的脑袋。
“大宝啊,你是大男人了,以后你明香婶子揽你肩膀你不能让她揽着,知道?”
明香:“……”
这人有时候真的挺有隐疾的。
小娃娃的醋都吃!
这时的明香还不知道,她男人不但吃这种十几岁小娃娃的醋,连刚出生的奶娃娃的醋他照样吃得理所当然。
明香终于吃到了肖想许久的牛肉火锅。
她本身是个地地道道的京市人,却因为早年去江省调研,对吃辣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虽然平时偏甜口,但时不时地就会想要“大辣一场”。
刚穿到这儿来时,她还剩半个月的床要卧。
那时候她得忌口,文工团的厨师大哥一丁点儿辣都不会给她碰。
但其实那时候她就想要吃一顿牛肉火锅了。
她跟曾易青说了,最好是用京市的碳烧铜锅,但是呢又要有红汤,不能跟传统铜锅一样只是不加辣椒的白汤。
没想到曾易青居然放在了心上,前些天就告诉她马上能给她安排。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的安排,实在是太有排面了。
京市打底五十块钱还加票一个的铜火锅,他一口气弄了俩过来!
明香:“……”
明香看着那烟囱一样的两个火锅,一个里面是红艳艳的辣味汤,一个里面是清澈的生姜汤,不禁抬眸看了身边的曾易青一眼。
曾易青从她眼里读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连呼吸到粗重了些,在桌下把灼热的大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
他的眼睛都要烧红了,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媳妇儿,看我做什么?我胡子又长长了?”
说着给明香从那辣汤火锅里夹了一块牛肠给她:“尝尝你男人的手艺?”
明香敛了视线,把那牛肠夹了起来。
牛肠显然烧得正好,裹着红油在她的筷子尖儿上震颤舞动。
咬了一口,果然Q弹又不失软糯,那香、那辣、那鲜,吃得明香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曾易青自己倒是没怎么吃,只一心帮着桌上添置用物和菜品。
不需要添置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在明香被辣得红润的嘴唇上,恨不得把上面的汁水全部舔到自己嘴里。
小陈也在殷勤地下菜、捞菜。
一抬头,看到自家团长的眼神,顿时咽了咽口水。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知道自家团长在想什么。
可是一想到自家团长在想什么,再看看自家嫂子那张因为被辣到而显得更加艳丽的面庞,他就难以自持地浑身发起烫来。
当然,他不敢冒犯明香,可他能想一些其他的事啊。
从战友嘴里听说的,从画报上看到的……
又是一顿火锅吃得汗流浃背,差点憋得挠头,自己往墙上撞。
明香却不然,她是吃得酣畅淋漓。
大热天吹着风扇吃火锅,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打开了,汗水仿佛把身体里所有的废物都带了出来,整个人越吃越轻松,越吃越舒爽。
再尝一下清汤锅里的,汤料是牛肉化成汤汁后特有的那种鲜香。
那牛不像后世用饲料和激素喂出来的牛那样散而碎,肉质紧实弹嫩,还一点儿腥臊都没有。
带给味蕾另一种无上的感受。
吃饱喝足,明香懒洋洋坐着。
其他几个人在争着洗碗擦桌子。
曾易青居然没争赢,过来给她到了杯凉白开,喂到她嘴边。
“媳妇儿,辣不辣?来,喝点儿水。”
明香把那水一饮而尽,灵魂仍然飘着空中下不来。
曾易青看了厨房那边一眼,李红云在洗碗,老吴家那大小子在学着,小陈刚收拾完桌面,已经把垃圾拿出去倒去了。
他眼睛微眯,轻轻掐着明香的下巴,把眼神还在发直的人狠狠地亲了一口,又死死地搂在了怀里。
明香的灵魂这才归位,先是喟足地叹了口气,然后淡然地从他的怀里出来。
“别,让人看到不好。”
其实她自己是无所谓让人看到的,但这个年代毕竟不同。
她之所以总是抵制曾易青某些随时随地亲亲抱抱的行为,很大的原因是在照顾他曾大团长高冷伟岸的光辉形象和面子。
谁知这人私底下是个亲亲怪,黏糊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尤其这两天他忙工作,中午不能回来,到了晚上那是憋急了一般龙精虎猛,可劲儿拉着她造。
明香觉得自己都要变成无语佛了,每次他这样,就要瘪嘴做一个无语的表情。
曾易青见她又躲,面色沉了下去,稍微把她放开一点儿,那语气可就黏腻起来了。
“媳妇儿,让亲一个好不好?”
明香故意做出为难的表情,他又把她搂过来一些,微凉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了。
“媳妇儿,亲一个吗好不好?”
明香轻轻叹了口气,想到他今天给她的惊喜,扫了一眼四周,忽然坏笑着朝他唇上回吻过去。
她不只是把唇贴在他唇上,还主动往里。
一边亲一边还分出神来留意其他人的动静。
她是脑袋清醒很淡定,曾易青却不行了,钢铁一般的手臂收紧,要把她嵌进骨血里。
唇舌也夺回来主动权,直亲得明香因缺氧而浮现出迷离的神色。
两人不免要发出一些濡湿的声音,明香一向大胆,听着这声音,在偌大的客厅仿佛回响,居然也生了点儿退缩的意思。
她伸手想要推开他,但曾易青下了狠心,哪里是她能推开的?
于是又跌入一片让她心悸的纯白里。
小陈借着扔垃圾的名义,去外面抽了一根烟。
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团长志得意满的一双眼睛。
小陈一下子就愣住了,什么都明白了。
不禁感叹,娘哎,这要是放在一年前,谁会信他们团长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看了看明香,又有些无奈。
好像,他们团长栽她身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收拾好了,小陈、李红云和吴大宝就都走了。
明香特意给吴大宝把牛角包和虎皮蛋糕拿好。
“大宝,别跟你爸硬刚,你要是不想做饭,来婶子家吃就好。”
吴大宝有些动容地点了点头,说:“婶子,我妈跟你说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明香摇了摇头:“她那天高兴,风风火火就走了,没跟我说,我也没来得及问。”
这时,曾易青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你爸发个电报去问问。”
吴大宝摇了摇头:“不了,叔,我还是让我妈在姥姥家多休息几天,我姥可疼我妈了,她在那边一定很高兴。”
明香不禁对这个孩子更加喜爱,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没事,啊,你和弟弟们反正没事就来看婶子做点心,婶子给你们吃。”
吴大宝点了点头,虽然明香知道,徐大姩不在,他不会来,也不会带弟弟们来。
这孩子就是这么懂事,小小年纪很有自己的风骨。
明香目送吴大宝回去才没一分钟,曾易青已经坐不住,过来把她搂进怀里。
“媳妇儿,看你挺喜欢这小子的?”
明香笑着转头看向他:“你不觉得他很有意思吗?”
曾易青轻哼了一声,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许你看其他男人。”
明香:“……”
明香懒得跟他再说一遍那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转身上楼,准备去睡个午觉。
谁知今儿曾易青不但中午回家了,还有空跟着她一起睡午觉了。
曾易青也跟了上来,两人和衣而卧,曾易青侧身抱着她,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
“媳妇儿,我真舍不得你。”
明香勉强把被他箍得死紧的一只手拿出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是有任务?”
“没关系的易青,你别总以为只有你心系祖国,我们这些军属也是一样的啊。”
“你有什么工作你就去做就是了,我
在这里等你回家。”
曾易青的吻立马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
在他到达她耻骨的时候,她赶忙用力制止了他的动作。
“易青,你别这样。”
曾易青轻笑一声,不再往下,却辗转亲吻她的手心,弄得她战栗起来。
曾易青又覆了上来,把她有些湿漉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媳妇儿,知道你聪明,不去当侦查兵真是可惜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得出海一趟,待会就走,归来时间不定。”
没等明香回答,又说:“你放心,没什么危险,我会回来的。”
明香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也是喜欢曾易青的,尽管她不会太让他影响到她的生活。
嫁给军人,就要承担这种突如其来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担忧和拉扯,但她知道这是必须承受的。
一切都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祖国,也为了一个她曾经受益过的那么美好的后世。
明香再次主动吻住他。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的主动,第一次带了戏谑,第二次满满的都是安慰和祝福。
在两人亲得胶着黏腻之时,明香忽然离开他,在他耳边带着笑音说:“你当然得回来,不然我晚上跟谁玩儿呢?”
回答她的,是曾易青愈加疯狂的动作。
曾易青走了,走之前给她做了一个详细的台风天自救科普。
“明香,我们预测到一到两个礼拜之内会有一场比较大的台风。”
“到时候停水停电不稀奇,甚至连咱们这房子都可能有震感,让你觉得它要塌。”
“你从来没经历过,到时候应该会不知所措,但你不要怕,你会没事的,我保证。”
明香心说你都出去了 ,根本左右不了这边的情况,你拿什么保证。
不过她也就是这么一想,还是不想让他带着担忧走的,于是在他脖颈上吸了一个草莓,刚好能用军服的领子挡住的那种。
“没事,你放心去工作,我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曾易青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猛地起身,放开了她,然后再也没说一句话,转而迈着他那标志性的霸气十足的步子走了。
明香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回想着刚才的美好滋味,不禁舔了舔嘴角。
曾团长是真不错。
明香刚睡着,正要进入甜蜜梦乡,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明香!明香!你别睡了!你开开门!你点心做完了吧?我待会过来买你点心吃!”
明香:“……”
人人都说周晚棠讲究,不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接人待物也非常地有她自己的准则。
比如,在主人没有邀请或答应的情况下,不进人家院子。
不会让别人麻烦自己,但也不会主动去打扰别人。
听说她的长姐以前是资本家的小姐,她本来也该是,但因为某些时代的原因,是又不全是。
所以她学到了西方的那一套所谓的礼节,是从来干不出明知人家在午睡,还要故意打扰的不体面、不优雅的事儿来的。
那会让她觉得丢人,完全是挑衅她人生观、价值观。
可最近,这人不但私闯她家院子,现在还干上了把人吵醒的事儿了。
明香难得黑脸,这会儿嘴角却抿紧了。
不过她一向不跟这种人和事较真,没过多久又心情舒畅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砰砰砰”打她楼下的门。
那震感都已经非常明显了,显然那人用足了力气。
明香被吵醒,便带着起床气下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折腾人。
谁知一打开门,周晚棠就挤了进来,四处张望。
“明香,做好了是吧?拿出来,全卖给我,我不计较你上午给我甩脸子的事。”
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