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一看,嬴政也穿的是蜀地人的特色衣裳,他稍稍惊艳,正要仔细盯着妻子多看两眼,下一秒就看见她噗嗤出声嘲笑:
“表兄,你好像马上要下地做农活了,我还从未见你穿过这样的衣服。”
“……”一阵无语,嬴政不轻不重的捏捏她的肩颈,“走吧,妹妹,该用膳了。”
她娇气的推开他的手,挪出礼制的距离,煞有其事得很,“还是不要这样摸我了,现在我们是兄妹,不是夫妻,旁人瞧见了不好。”
“……?”入戏这么快?
他嘴角抽搐,强行忍耐下来。
到客栈用膳,李斯已经点好了饭菜,“小娘,公子,这道菜是五丁开山,正是方才您们探讨的故事延伸出来的,不若尝一尝?”
说话间,打外头进来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此女步履淑女,裙裾若莲花。
她一进来,店小二忙迎上前,“哟,画莲姑娘来了。”
此女微微颔首,取出钱交给他,“一例如常,五丁开山味道浓些,多辣。”
“看来是很好吃了。”般般自语。
那女子循声望来,隔着面纱的那对眸子微微弯起,冲般般露出些许善意的笑。
般般也对她礼貌笑笑,复而去瞧五丁开山。
切成方丁状的肉块淋着油香可口的料汁,要让般般来说的话,看起来有些像食材不同的糖醋制品。
“你们不是本地人?这五丁开山用的乃是鸡丁、鸭丁、鱼丁、兔丁与猪丁烹饪而成,辅之以卤水、岩盐与川椒,酸甜可口,也有些许辛辣,味道丰富,吃过的人都觉得好。”
“你们方才看的那个啊,据说是他国贵女的婢女,那贵女便很喜欢五丁开山,几乎每日都要吃的。”
般般跃跃欲试,她一早就知道蜀地就是后世的四川,四川菜都味重且辣,她期待好久了。
“这里是蓉城吗?”般般压低声音问嬴政。
“正是。”嬴政点点头,“店小二说的他国贵女,只怕正是楚国公主。”
“扫兴。”般般白他一眼,“我才不关心她,我们何时可以去看都江堰?我听说张仪楼也在蓉城。”
“是吗,那再等两日。”他闲适的夹起一块五丁开山,好巧,吃到的是他最喜欢的鱼肉丁。
“你就是故意的。”般般愤恨的掐他的腰。
随处可见的客栈内烹饪的鱼肉都这般鲜嫩,这便是临近水边的好处吗?
嬴政自幼住在内地,不怎么见过湖海,对这些地方很是向往。
一顿午膳还没用完,便有寻常百姓打扮的人过来给嬴政送了一份被卷起来的纸。
搁下后,那人离开客栈很快消失不见。
般般懵懵的探头,凑过去想要看纸上写了什么。
谁知刚凑近脑袋便被推开,“妹妹,你我是兄妹,不要挨得这么近,旁人瞧见了会误会的。”
“???”
哈哈哈。
其实她没有生气。
她只不过是严肃了起来,学着某人绷起一张脸做出愤怒隐忍的模样,“你我之间,不能有秘密!”
“……”
嬴政服服帖帖,立马把纸条给她。
今天这个回旋镖,扎完她,就扎他。
李斯和顾氏完全看不懂,觉得这对夫妻跟打哑谜似的,也不敢吱声。
般般粗略读了一遍,这纸条上写的正是那画莲的状况,住在哪里,家里侍奉的主家是谁,住了多久,家中的奴仆几人、行事偏好摸了个清清楚楚。
上面说,楚国公主到了蜀地之后,除却每日到神医庙跪拜,便是做做善事、扶贫持弱,也从不报自己的名讳,低调而心善。
般般读完,倒是对这楚国公主心生好感,透过字里行间的描述,一位貌美的温柔女子跃然于纸上。
用了午膳,一行人歇晌过后便各自忙碌了起来。
午后,他陪同她到神医庙,周围已无随从的侍卫。
般般不放心,“表兄,不让人跟着,若是有刺客怎么办呢?”
“有人跟着呢,别扭头乱看。”嬴政牵好她的手,一副翩然温润的公子模样,“既然到了就拜一拜,万一很灵呢。”
般般很想说生什么孩子跟当爹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拜什么庙呢,不过转念一想,表兄无不良嗜好,还精力充沛,身强体壮的……好像压根不用担心这方面。
这么想着,她不吭声了。
嬴政拨开妻子的发丝,指尖轻碰她微红的耳廓,忍不住俯下身去。
“这可是外头,有人。”般般慌忙推开他。
这人真是在宫里肆意惯了,想亲就要亲,就没想过别人看见。
嬴政抿唇,眉眼间弥漫起一股不耐烦,拉着她的手忽然加快步子。
“干什么!”忽然走这么快,她都有点没跟上。
“快点去没人的地方。”
“……”神经病!
几步路到了神医庙,庙宇高耸,空旷无人,偶尔有几个妇女面带哀色来跪拜,巨大的神像看不清是谁的脸,她闭目端坐,手持一只小小的莲瓶。
这不是女娲像吗?哪里的神医?
好家伙,连女娲都敢抄。
“这不是女娲神像吗?”她忍不住小声问。
“好像是。”嬴政端详了一眼。
话音刚落,般般被亲了个正着,她吓得要死,不仅推人还想打他,“你知不知道上一个亵渎女娲娘娘的君王是什么下场?”
“我亵渎的是你,又不是女娲。”
“这间庙宇是为了治病,你我为了求子,这般正好契合神意,也算是对神的敬献。”
好逻辑,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她完完全全的恼羞成怒了,怒目而视。
说话间,两个女子一同进来,般般拔了半天,都没能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拔开,气的她胡乱掐他。
他偏敞声下拜,“我们夫妻二人成婚多年无子,还望神医怜惜,赐予我们一个孩儿。”
两人是在作戏,身后来的女子却是嗤笑出声,“有没有孩儿,求神医无用,还得求自己。”
两人听见这话,齐齐转过身看去。
两女其一正是莲画,她与打头的女子错开半步,以她为尊的模样。
而那女子面容温和,仿佛出自书香门第,自有一股内敛似水的气质,忍不住叫人想要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要孩子这事你自己有没有努力?怀不上孩子跟你妻子没有关系,种子不行怪什么地啊?”
“……?”
“……??”
两脸沉默。
好消息,这楚国公主没认出眼前这两位是秦王与秦王后。
坏消息,这么劲辣直白的话,怎会从一个温柔似水的人嘴里说出来?她就差没骂嬴政了。
嬴政脸色陡然漆黑,给般般吓得够呛,别说了别说了姐妹,他都有点行的过头了。
跟楚国公主打的这个照面,很不愉快。
般般眼瞅着,表兄这是杀人的心都有了,她苦着脸安慰他,“其实你很厉害了哦。”
“……闭嘴!”
表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当天夜里,她便被狠狠地‘行’了一回,次日起床腿肚都在打颤,也不闹着要看什么都江堰了。
要说表兄的方式简单粗暴,般般方梳洗过坐下,楚国公主竟就被人五花大绑了过来,她这会儿没有昨日的直白嚣张,哆嗦的满脸惊惧,被塞着嘴巴不断‘唔唔唔’叫喊。
莲画并未跟着,般般问过才知晓,表兄派人去抓楚国公主时,直接将人给杀了,毫不留情。
那个与般般只有两面之缘,冲她笑过,走路宛若莲花摇摆的淑女就这样死了。
他对待寻常生命,并无特别的怜惜,但凡怀有一丝的怀疑,便会斩草除根。
无非是觉得公主身边贴身的婢女,大概率就是吕不韦的暗探。
般般恍惚一瞬,悄悄在水边放了一只开得正好的莲花,轻推莲花,让它远远飘走。
看了会儿飘走的莲花,她起身回了客栈内屋。
羹儿与顾氏、李梦华喊她一同用膳。
第64章 剖心 “我想要表兄的全部。”……
蜀地的食物贯彻了‘尚滋味、好辛香’的特点,般般连着吃了几顿倒是有些不大习惯平淡的滋味。
在客栈住了一夜后,般般喜爱的院子被专人检查妥当,一行人便搬了进去,有专门的场所,对楚国公主的审讯一同展开。
嬴政并不让般般靠近那边,只从只言片语中得知,楚国公主很是惊惧愤怒,对秦王惊世骇俗的行为充满了不齿,在列国的观念里,约莫是觉得彼此要尊重彼此国度的民众与权贵。
一如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可惜嬴政不屑于儒家之术,思维更是法家至上,认为踏入他国土的人,一律视为挑衅,既然你在挑衅我、挑衅秦律,我为何要在意你到底是谁呢?来了这里便要受罚。
历代秦王囚禁他国太子、君王的也不是没有,嬴政也只是让楚国公主进一步、更深刻的认识到秦国君王都是虎狼之君。
“莲画是楚人,与吕不韦有深层次的联络,我们抵达蜀地的第一天,她与楚国公主身边的数十个侍卫就不能活命了。”
“你若是喜欢她,回到咸阳,我让永巷调教一个与她一般的侍女送去昭阳宫。”
般般愣神,抬起眼睛。
嬴政缓缓放下筷子,温声示意,“这样能高兴了?”
“我又没有为她伤心。”她狡辩,胡乱夹菜吃。
“这两日,你的眉毛哀愁的都快打结了,还没有?”
这样明显吗?
般般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眉毛,撞进了他了然的眉眼中,她立刻放下手。
“过来。”
依言起身,被他轻轻的抱坐在怀中,般般那颗彷徨无措的心稍稍安定,“表兄,看来我做不成什么大事,虽然知晓必须要灭他们的口,这是要防止有人给吕不韦传信,可我想起来不久前还对我笑的人就这般死了,就觉得好可怜。”
蜀地的裙子薄薄一层,丝绸质地,轻飘柔软,嬴政隔着绸裙若有似无的抚着她的小腿肚。
妻子说几句,他便嗯一声,并不反驳她会有的任何情绪。
待她一字一句说罢自己所有的所思所想,他安慰道,“你不必强迫自己所有的想法都与我同步。
般般没听懂,疑惑的,“嗯?”
“我知晓表妹从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每日吃喝玩乐便满足了,偶尔爱财,好奇些新鲜的玩意儿,脑袋里除了我便是吃和喝。看到别人过的苦,你便心生怜悯,想方设法给予帮助;别人过的富足,你却不会满怀嫉妒。”
而他不同,他想做君主乃至更强大的存在,这其实没什么奇特的理由催使,并非幼年被邯郸人欺压导致。
他只是想而已,他想做王者,想要站在权力的顶尖,就这么简单。
所以他很清楚,这条路上将要埋藏无数的鲜血与尸骨,他从不认为这是错的,这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代价,类如成蛟,自他回秦的第一日,他就从未拿他当做亲弟弟。
成蛟不是他的弟弟,是他的政敌。
这条路上他遇到的所有人,只分两类:有用的,没用的。
有用的,他想方设法利用。
没用的,防止对自己造成威胁,直接杀掉。
唯二人是意外。
赵姬是他幼年奋进的锚点,无论何时何地,嬴政都不会抛弃她。
而表妹是他人性的锚点,有她,才能证明他还是个正常的人,他还立于凡尘。
“表妹会纠结,无非是疑心自己与我不一样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妇人之仁、想错了,所以也不敢对我直言。”
“你做自己便可,不用事事与我一样,你心怀怜悯,这么多年从未被权势所影响,我很欣慰。”
嬴政的话发自肺腑,脸庞上淡淡的笑意亦真挚,“我爱的正是这样的你。”
般般听到这些,将脑袋埋进表兄的颈窝处。
他将她的脸颊捧出来,擦去她的泪珠,“更要紧的是,你可怜她,却没有找我发火,这世间多的是想要改变他人想法的狂悖之人,你没有,这很难能可贵,我又怎会想要改变你?”
他们相互理解,是不会互生龌龊的。
“还有疑虑么?”说完一席话,他问。
般般摇摇头,乖乖道:“没有了。”
“表兄。”
“嗯?”
“我最爱表兄。”
他抚着她的面颊贴近,地上两人的影子交叠,柔臂搂于男人的脖颈上,深吻之余,她的鼻尖抵在他的鼻梁一侧。
他寸寸啄吻着,自她的唇瓣至下巴,停留在她的脖颈上,清浅的吻逐渐加重,张开嘴轻咬。
她微微仰头,毫无防备,全身心的交付。
而他的轻咬也如兽类本能探寻生命最为脆弱的命脉,这吻充满了迷恋,偏偏温柔,牙齿的咬痕并未在她脖颈留下痕迹,如同情人的厮磨。
浴池内,蒸汽环绕。
缠绵间,男人的手自水中探出,去摸池边的瓷罐里的如意袋。
更为柔软的手臂将他伸出的手缠回,扯着他的放在自己的腰间。
咕哝间,他听见她说不要。
“什么?”
下一刻,她更为清晰的嗓音,沾染水汽,黏糊的抵达耳畔,“我想要表兄的全部。”
此话说罢,她明显感觉到表兄的呼吸微微滞住一瞬,接着吐息骤然沉重,天旋地转之间,她猛地被压在身下。
在湿热的浴池里到底待了多久,般般也不记得了。
只觉得热,热,还是热。
发酸的肌肉,沾染水汽潋滟的眼睫,还有他近在咫尺的喘息,掐着她腰肢的手掌,陷入臀肉的手指。
那一寸一寸被彻底侵占的滋味,无处可逃的呼吸全都被吞入他的腹中。
起床后,嬴政已经不在身边。
她掀开被子,立即又盖上。
探手摸了一下,干燥的,想来昨晚已经被清洗过了。
可即便如此,她总觉得有什么液体顺着大腿流出来,扯好被子遮住脸颊,热气熏天的,她将自己团成一颗球藏好。
一直到日上三竿,她在牵银的服侍下起身。
牵银看着王后身上的痕迹,很是羞涩也不敢多看,许是服侍王后年岁多了,也敢小声埋怨两句,“昨夜王上饮酒了么?怎能如此不珍惜王后?”
往日里她都不会被弄出这么些痕迹。
“没有。”般般含糊回答,“我也不疼,别担心,有些饿了。”
牵银放下心,忙加快手上的速度,穿戴妥当,梳洗过离开内室。
她跟着当地的妆娘学了两日,如今已会了蜀地的妆发,三下五除二给王后绾了她喜爱的盘发。
顾氏与孩子们已在花厅静候,羹儿与李梦华蹲在一盆盆栽前讨论得有声有色。
“下了雨,泥土里还会钻出一条一条的虫子,细细长长,一节一节的。”
“噫,好恶心啊。”
“不恶心,这虫子可以拿来钓鱼,鱼儿就喜欢它。”
“切碎了吗?那么长鱼儿吃不了吧?”
“嗯,切开了它还会动,下回我带了了妹妹看。”
“……我才不看,你可别叫我。”
顾氏表情有些无语,托腮看着那小两只说话。
“我竟睡过头了。”
“妾身见他们玩的正好,早膳用得晚,这会子也不饿,王后此时起身正正好。”顾氏起身行礼问安,虽然王后说不要多礼,不过该有的还是要有。
那两个孩子就随意的多了,还蹲着玩耍呢。
午膳时,嬴政与李斯没有回来用。
般般只跟顾氏说他们还有正事,顾氏没有多问。
随意叫了几道菜。
一道宫保虾球,虾球炸过,因着铁锅的广泛使用,这两年炸货逐渐风靡盛行。
怪味牛肉,入口鲜香挂辣,牛肉极为入味。
担担鳜鱼、沧银鳕鱼、三色酒溲面,辅之以各色小菜。
两个小的喜爱虾球,用到一半吃了个精光,让厨房又炸了一份。
吃饱喝足,一行人带着些侍卫出门溜达。
秦宫的白面内监也跟着一同出来,他掌管后宫,与前朝的秦驹地位相当,名字却十分秀气风流。
江玉井。
李梦华朗朗上口,“玉井含虚收斗柄,冰绡漉月酿天浆,这是个好名字呀江内监。”
江内监面露诧异,“李小娘颇有学问,仆的父母为仆取此名寓意为玉井映月,智慧如泉,希望仆脑子聪明些。”
“那好巧,我爹娘给我取的小字也是这样的意思!”
周遭人掩唇而笑。
般般跟着笑,羹儿不爱念书,了了与他相反,甚好。
“姐姐你那是什么眼神?”羹儿炸毛,顿时不乐意了。
“是骂你没学问的眼神。”般般直言不讳,假笑着掐他的脸。惊觉弟弟这般高,竟然比她还要高了。
不自觉的,她后退了半步,有些郁闷。
“我也有学问,能当场作词,不信你们听!”他不服输,在众人起哄的笑声之下,认真沉吟片刻,回望着大好河山,放声道:
“吕艳辐奏九街通,连云楼阁势峥嵘。”
“渭水烟波涵碧落,终南晴翠入苍穹。”
“蚕丝乐,稻粮丰,奏弦歌纤陌交通。”
“升平何处铭功德,蜀地河堰沐仁风!”①
般般与顾氏都愣住了。
顾氏跟在李斯身侧,也有些才学,听得出羹儿公子这词赞扬的是这蜀地一路过来的山水与当地的桑农发达,顺带着称赞了昭襄王建造都江堰的功德。
“好一阕秦中颂!”
李斯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也不知嬴政与李斯是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仿佛是听了有一会儿了。
这正是在街头,嬴政让她们无需行礼。
般般喜意盈盈的依偎过去,他轻轻揽过她的腰肢,指腹揉按了两下,眼神示意她好不好。
她摇摇头,抱着他的手臂,表示自己还好。
羹儿作了一阕词,得意的不行,最后还是被嬴政拆穿了,“说吧,这阕词你想了几日?还在路上便瞧见你琢磨。”
终于给他找到机会唱出来了。
“……”羹儿服了,“无趣,没意思!”一股脑跑了个没影。
一行人逛了会儿,嬴政的观察能力一直很惊人,般般看什么多看一眼,他便让秦驹过去买回来,到最后都快装不下马车了。
夜幕四合,回到住处,般般悄声问,“表兄,你这些日子不在咸阳,事无巨细都交给嫪毐,这能行吗?”
她不放心他。
“我摆出一副信任他的模样,他只会更飘,这会儿恐怕满心都是笼络朝臣以及对付吕不韦,做的最出格的事竟是给太原郡的封国改名为嫪国,他的胆子和眼界也就到这儿了,废物一个。”
“给他机会,他也不中用。”
说到这里,嬴政似乎都无语笑了,鄙夷与嘲讽毫不遮掩。
“那要如何处置他呢?”般般也染上了愁容。
嬴政眯起眼眸,“也不难,狗急了也会跳墙,逼他做那条狗便是。只要他敢跳墙,等着他的便是五马分尸。”正好也能将吕不韦拖下水。
用了晚膳,他细致的说了楚国公主与吕不韦的打算。
约莫是知晓秦王对待人防备心极重,前两个送来咸阳的貌美女子,不是受辱离开,便是血溅承章殿。
吕不韦也明白秦王并不爱美色,因此这楚国公主的容色只能算是上等,称不上绝色,她更为突出的品性是心善、善恶分明、敢于直言上谏,温柔的面孔下拥有一颗坚毅的心。
这是奔着要让秦王动心来的。
所以他让楚国公主停留在蜀地,打算先让她的美名传开,直到传入秦王的耳中,对她产生好奇,再顺水推舟让她入咸阳。
届时,楚国公主温柔懂事,王后善妒跋扈,秦王更爱重谁还用想么?再让她生下一个拥有楚系血脉的公子,昌平君等人会天然的拥立他,那他便是内定的太子,他与太子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愁不能做三朝丞相。
他压根不将长信侯嫪毐放在眼里,觉得他是跳梁小丑,懒得跟他对弈。
谁又能想到嫪毐笼络的可是太后,对王位继承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嬴政辱骂嫪毐的关键性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嫪毐实在废物,他想过让他与太后的孩子登位,没想过自己即位。
折腾了一大圈,他不还是个长信侯么?
他与表妹还没有孩儿,便有这么多人想着他死了、秦王轮到谁坐?
吕不韦或许没有太多的恶意,只为自保,忧虑嬴政亲政后会罢免他的相位,做的事却步步踩在他的底线上。
但凡他能甘愿做个忠臣,嬴政如何不会善待他?
“楚国公主全都招了?”
除了她自己,跟着一起来秦国的随从全死光了,她不招怎么办呢,吓都吓死了。
嬴政点头,“她也并非自愿,而是受楚王所迫,亲娘还在楚宫‘病着’,无可奈何。”
般般就知晓,那日几人在神医庙里有过短暂的几句对话,足以窥见楚国公主并非是眼里只有权势的女子,她仿佛替不孕的女子愤懑不平,言辞很是不悦。
“接下来,我会让她扮作你的婢女,与我们一同回咸阳。”
般般眨眼,“好啊,但是表兄要做什么呢?”
“以后你就知晓了,不必优待她,待寻常婢女便可。”
这是要用到她,般般不再多问。
整装收拾预备回咸阳这日,来自咸阳的消息传到了蜀地。
吕不韦的著作被取名为《吕氏春秋》,他一共组织千余门客编撰此书,现下更是直接悬赏‘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好自信的举动,彰显了他对此书的实力。
嬴政听到这则消息却骤然黑下脸,气的胸腹剧烈起伏,连午膳都没用。
般般隐约间知晓表兄为何这般生气。
《吕氏春秋》是集合了众多思想编撰而成的,其中不乏有儒家、道家等思想,吕不韦如此肆意猖狂的宣扬,是与嬴政推崇的法家集权思想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
更别提他的这种举动,很有宣扬个人政治意图的嫌疑,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高兴自己的臣子做这样的事情。
这无疑是在挑衅秦王。
他看不上儒家,因为列国许多都推崇儒家,还不是一个两个都被灭了,可以见得儒家思想没用,不值一提。
嬴政到比武场狠狠发泄了一阵子,回来后面色如常。
般般忙为他沏茶,他握住她的手道,“我没事,我们走吧?”
“好,我也想回家了。”她软着嗓音。
回家……
嬴政神态一松,吩咐他人启程。
他已经可以平静下来,他清楚自己还没有发怒的条件。
缘由在于整个秦国的军政大权,目前为止仍是被吕不韦所把持着,他的势力比许多人想的都要大。
嬴政放任嫪毐主政,便是寄希望于他从吕不韦手里夺权。
坐山观虎,要有耐心。
马车摇摇晃晃,自蜀地启程。
般般带了许多的当地特产,打算回去之后分一分,其中一份完好的包起来让人寄去了齐国,这些年她与阳曼公主的联系不断。
阳曼已经产下了一子一女,齐国太子即位,她正是王后,膝下有子有女,地位稳固,虽说与齐王的感情已经淡了不少,也不畏惧任何。
夏太后此前‘病着’,再加上病逝,炀姜守孝到如今,还不曾婚配,般般很操心她的婚事,问过表兄,只说是不打算拿她来与列国联姻,所以两人可着劲儿的在秦国搜罗出众的男子。
赢月也至今没有嫁人,嬴政从来没提过这事。
说起来他即位之后,除了栎阳之外,还没有公主出嫁。
这些特产也都给她们留了,她是王后,面子上也要跟赢月过得去,毕竟她是秦王的亲妹妹、王后的小姑子。
耗费数日回到咸阳,刚进城门,就听说华阳太后已经不行了。
赢月跪在床前哭成泪人。
嬴政进去跟她说了些话,出来后华阳太后便过身了。
“她说了什么?不会要求你办事吧?”般般不乐意。
嬴政缓缓道,“她想将赢月嫁给李由。”
“李由?”般般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李由是谁。
李由是李斯的长子,李斯眼看着得到秦王的重用,前途光明,李由也不会多差。
作为交换,华阳太后将一辈子在前朝、后宫经营的楚系人脉全数给嬴政透了底,甚至连她在楚国还残余的势力也都交给了他。
可谓是费尽心思,要为赢月谋个好前程,希望她能过得好,最后握着赢月细嫩的手咽了气。
第65章 丧仪 “不愿拿你们的孩儿联姻。”……
“你答应了?”
般般想不通,赢月不是对蒙恬情有独钟吗?
“我答不答应,还要看韩夫人的表态。”嬴政并未直白的说自己的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赢月的婚事,自有韩夫人做决定。”
般般察觉到表兄并非不同意,而是要在韩夫人那里收双重收益,甚至对于赢月和李由的婚事,他有着一种微妙的态度。
华阳太后丧仪是般般亲自主持的,姬长月自雍地回到了咸阳,说到底她明面上是华阳太后的儿媳,理应出席。
“累不累?”
般般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对熟悉的长辈多几分依恋,“累,好累。”她爱娇的偎在姬长月身侧,小声嘀咕,“华阳太后生前人脉众多、势力盘根错节,进宫奔丧的数不胜数,认脸我都要认乱了,还好有江内监跟着处处提醒。”
“你啊。”姬长月好笑的将人的小脸捧出来,“我瞧瞧,是不是憔悴了。”
“莫不是我的妆花了?”她很是紧张。
姬长月佯装认真打量,见她如此紧绷,笑出了声,“没有,花容月貌的很。”
般般小脸一垮,嘟囔就知道吓唬她,“阿母,我可想你了。”
“我自然也惦记着你。”姬长月搂了她一同进去,“有你和政儿日日送新奇的玩意儿过去,我在那边过的很好。”
一年未见,姬长月的确与从前有些变化,从前她如同带着尖刺的美艳花朵,如今倒是尖刺褪去,周身萦绕着平平淡淡的暖光,“只是,你与政儿……”
她迟疑,目光下移,落在般般的小腹上。
般般登时脸颊嫣红,支支吾吾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姬长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会心一笑,“有打算就好,你们都大了,是要早早打算起来,可不能任性。”
后者老老实实的连连嗯嗯嗯了一通。
姑妹对自己的好,般般都记着,无论当年在邯郸,还是后来到了秦宫,包括她与表兄成婚四年无所出,她从未提过要让表兄纳妃。
这已是顶顶好的婆母,般般思及此处,便想更孝顺一些。
两人刚进去,有宫奴们惊呼出声,般般脸色微变,赶紧进去主持大局。
“还不快扶着!”牵银怒斥着,急忙喊着去请侍医。
韩夫人身子歪歪斜斜,无力地靠在她怀中,一张面孔苍白虚浮,双目肿胀,赢月跪在地上,一会儿哭华阳太后,一会儿哭自己的母亲。
般般吩咐人将韩夫人扶去偏殿歇息,对赢月道,“逝者如斯,生者犹存,你还是要紧着你母亲来,她瞧起来不大好,去吧。”
赢月垂着头一味地落泪,冲她屈膝一礼,跟着去了偏殿。
“韩夫人到底是哭自己,还是哭那个老妇犹未可知,惺惺作态。”姬长月冷哼,不为所动,“这些年在她的庇护下,楚系做了多少恶事她自己清楚,我看她是哭自己无所依,是害怕了!”
“守孝守到昏迷,岂非要一顶大锅扣到政儿的头上,到时候外面要传政儿苛待她!果真是居心叵测。”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连带着对韩夫人也多了几分憎恶。
“让侍医立马把她弄醒!”
姬长月在这些方面比般般敏感的多,维护嬴政就是维护她自己。
般般示意牵银照办。
接下来一整天,姬长月都跟般般一同忙来忙去,替她分担。
是夜,一家三口久违的一同在甘泉宫用膳。
华阳太后的丧仪持续了三日,这三日仅仅是王朝规定的哭临与哀悼活动,整个过程与相关禁忌将会持续百日之久。
不过宫中只过了半月,就差不多收起了哀色。
西宫,赢月推开殿门,带了好些吃的取出一一摆放,韩夫人坐下倒酒。
“这才多久,宫里已经没有了忌讳。”赢月望向窗外,她仍旧穿着素服,未施粉黛,形容闷闷不乐。
“华阳太后生前并无子嗣,又有谁会诚心悼念她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死情消,莫不如是,”韩夫人的神色瞧不出什么,她想起来了似的问,“王后有没有跟你提起你的婚事?”
赢月抿唇,眉间浮起一份郁色,“没有。”
韩夫人沉默下来,抬手轻轻抚着杯盏,片刻后自言自语,“王后与王上是一体的,她的态度便是王上的态度…”
赢月抬起小脸,“大不了我不嫁人,我留在宫里陪您一辈子,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韩夫人苦笑,“傻丫头,你哥哥反叛失败,这是不争的事实,举国上下都清楚,只是他死在赵营有些蹊跷,华阳太后亦要被清算,有这样的一个出身,留在秦宫你以为会过得好吗?”
赢月顷刻间流淌出两行清泪,“若是当初,母亲不与祖母想着要与王太后别苗头,要用我拉拢蒙家,又怎会沦落至此?”
“我知道你怨我。”韩夫人哀恸。
赢月撇开头不看她,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一直往下掉。
“当年嬴政势弱,王太后浅薄,朝政被吕不韦把持,谁不想分一杯羹,更进一步呢?!”韩夫人撑在桌前,幽愤哽咽,“你哥哥成蛟自小被当太子培养,他有什么错要低人一头?只因为你父亲在邯郸娶了个歌女,我便要退位让贤,我不甘心!”
赢月唇瓣微微动,她想起自幼被母亲教导,母亲说众多公主中她是最与众不同的,她是被寄予厚望的公主,只差一步便是嫡公主,她怎会不自傲?
结果,这份自傲是如何的可笑…
“阿母,您是祖母亲自挑选的人,是当年父王无法拒绝的夫人,你们之间并无情爱,更出于我们与楚系的联系,父王忌惮,无论如何您也不会是王后的人选,何况我哥哥天资平庸,不是做王的那块料。”
赢月冷静下来,不如说她已经看清局势、麻木了。
“你哥哥已经死了,你还要这么说他吗?”韩夫人怨念丛生。
赢月自幼便瞧不上成蛟这个哥哥,有何说不得,“若我是个男儿身,也能比哥哥强上数百倍!”
话音刚落,韩夫人胸膛一阵震动,她咬牙咳了一声,霎时间唇角淌出暗红色的鲜血。
赢月的较劲与不甘瞬间吞回嗓子眼,“阿母,阿母您怎么了?”她慌忙起身扶住她,吓得脸色陡然苍白,“来人!快传侍医!!”
韩夫人死死攥住女儿的手,“别叫了,院里的人我已经遣散。”
“您——”赢月骇然,不可置信,她似有所悟,一把抓住杯盏,“这酒里…”
“是我自己下的。”韩夫人抬起手,轻轻抚摸女儿的脸庞,“我儿天资聪颖,无论是学识亦或政事见解都比许多男子要强,生的更是倾国倾城,蒙恬有眼无珠,看不上你,我恨。”
赢月哭嚎出声,“阿母,我对蒙恬并无他意,是骗您的,只因当初祖母希望我笼络住蒙家人,母亲又想要做王后、王太后,我自持美貌,便处处示好他,自傲的想为您们出份力。”
“您这又是何苦啊!您若有个好歹让女儿后半辈子如何活?”
韩夫人愣住,哭笑不得,下巴的血混合着泪打湿了衣襟,“你这傻孩子。”
两人抱着哭了会儿。
韩夫人无力:“嬴政的心好狠。”她血泪齐流,每咳一次,便有更多的鲜血流出,“我不死,他是不会答应你的婚事的,你…你知道我与华阳太后为何最后选了李斯的孩子么?”
“为什么?”赢月抽噎着问。
“并非是李斯得到重用,前途无限,而是我们知道王后的亲弟与李斯的女儿有意联姻,如此一来李家便是王后党羽,嬴政冷血,唯独对王后温情脉脉,你只有嫁入李家,才不会被楚系所牵连清算。”
韩夫人紧紧握着映月的衣襟,一对眼眸睁得极大,“儿,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想要你活命!你千万不要糊涂!”
“我……”她说着,喉咙淤塞一大口黑浓的血液,咳的苍白的脸重新涨红起来。
赢月拼命的安抚她,哭着要她别说了。
“李由品性端正,骁勇善战,为人粗中有细,会待你好的。”韩夫人抓着女儿的衣服不肯放手,“只一点,你莫要学栎阳与芈良人,你记得你叫赢月,你姓嬴,楚国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无论何时何地,你要站在嬴政那边,站在王后那边!”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赢月泪如雨下。
“还有——”
韩夫人话已至此,几乎只余下了气音,“你哥哥成蛟的死,与吕相脱不了干系,那樊於期是他的人,若是嬴政亲政罢免了他…你不要放过他,要替你哥哥报仇雪恨。”
赢月如同初生的婴孩,仓皇失措,依恋母亲,“那若是李家势大起来后,成了第二个吕不韦,我该怎么办才好?”
韩夫人提着最后一口气,“你是,嬴姓公主,将你的骄傲重新撑起来。”说罢,她的手缓缓失去力气垂落。
赢月痛哭哀喊。
般般次日起身,听到了韩夫人过身的消息,彼时她正跟楚国公主说话,楚国公主做了婢女装扮一同进宫,跟在牵银与从云身边,被人看着。
这消息传来,她有片刻的出神,慢慢跪坐在地上,“这就是命,自作孽,不可活。”
般般面露诧异,很难想象楚国公主会说这样的话,无论是华阳太后还是韩夫人,都是楚国人。
午膳时,承章殿王诏公布,公主赢月赐封号永宁,挪于王太后膝下抚养,并在玉制文书上彻底将其记为王太后与先王嫡出。
第二封王诏则是将永宁公主赐婚与长史李斯的长子李由,令其次年五月完婚。
这一举动,彻底将永宁公主赢月与楚系割裂开来,她成了王太后与王后所属的赵系。
般般呐呐不知所以然,打算去问个明白。
到了咸阳宫,秦驹引着她去了议政厅,刚出来就撞见了王太后姬长月,“母后!”
姬长月笑笑,“我是来辞行的,我要回雍地了。”
“您怎么又要回去?”般般急了,“您才回来住了不足一月!”
“出了些事情要回去处理,况且回来一个月,头疼疲累的紧,若是想我了去封信,”说罢,姬长月微微顿住,“你是要问赢月的事情吧?”
般般诚实点头。
“历来公主、公子们与朝臣联姻,都是为了维护君主与臣子之间的关系,我大秦特殊一些,朝臣多为异姓人,有许多并非秦人,所以秦国需要公主与公子联姻,这是传统,亦是手段。”
“给李斯这样的殊荣,是你表兄身边实在没有几个一心向着他的忠臣可用,他就要亲政了,要收拢自己人。”
姬长月安慰她,“不是她,便是你的孩儿,政儿不愿拿你们的孩儿去维系君臣关系。”
这话的潜台词,你是受益方,不要有意见。
般般倒是没有意见,只是心里疑惑而已。
没说两句,姬长月离去。
般般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转身进了议政厅。
“还以为你们要说多久的话才肯进来。”
“你都听到啦。”
般般想起姬长月说的话,心里有些好奇,“姑妹说的是真的么?”
嬴政正在插旗子,将象征着秦国的黑色旗帜取出,对着其余诸国的大型沙盘来回比划,“这是合力共赢的事情,有何不可。”
“韩夫人在一日,楚系残余的势力便会心存幻想一日,她很聪明,选择了自我了断,若她不肯就死,我必不会心慈手软,华阳太后的党羽如同打不死的蝇虫,杀伤性不大,够恶心人的。”
“李由的确骁勇,凭成蛟反叛的功劳,自然可以娶一位公主,可惜这公主不能是楚系也不能是韩系,韩夫人一心想要女儿活命,那我便顺水推舟给她换个赵系的身份,嫁,可以嫁,并无不可。”
“有点子一箭双雕的味道了。”般般哀声叹气,托腮说,“可惜赢月心仪的是蒙恬,虽然就算她不嫁给李由,也不可能跟蒙恬有什么。”
“谁说她心仪蒙恬。”
“嗯?”
“她想嫁给蒙恬,可不一定是出于喜爱。”
般般抬起迷茫的脸。
与此同时,长史府。
顾氏取了画像,一寸一寸的展开。
李由虽嚷嚷着我不看,我不感兴趣,身体却很诚实,偷着往那边瞄。
待画像中的女子容颜完全展现,他微怔一瞬,没想到永宁公主竟然如此貌美,‘腾’的涨红了脸,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堂内顿时一片哄笑声。
顾氏指着门口,“还说没趣,瞅见他的猴屁股脸了吗?”
李斯跟着乐呵呵的笑着。
他也没想过娶公主这样的荣耀,竟然能落在他家的头上,谁能想象得到呢,几年前他还是一籍籍无名的小卒、游历列国,如今位列长史,虽然不是高官,却能给儿子娶一位公主。
放寻常百姓家,这可是烧高香的好事,祖先在底下只怕都要笑活了。
李梦华小小一只,趴在桌边托腮看画像,“嫂嫂好漂亮呀,阿母。”
“她是公主,要称殿下,不要随便叫嫂嫂。”顾氏扶着她,温声嘱咐。
假山上,李由吊儿郎当的坐着,嘴里叼着一根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
李受猝然在山下出声。
李由吓得差点掉下去,看清来人,没好气的骂他,“做什么?神出鬼没的,你要吓死你哥啊?”
“哥要娶公主了,你是不是在高兴啊?”
“……”李由骂他,“这事儿我高兴不对吗?”
“可是,永宁公主心有所属,谁知肯不肯安心跟哥过日子,我听说她为人傲慢,只怕脾气不好,到时候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说着,李受撇了撇嘴。
李由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头不悦训斥弟弟,“永宁公主贵为公主,傲慢些是自然的,”人家可是公主啊,这不是废话吗,“况且,公主嫁人,总要多选一选夫婿、多相看几个男人,这是一辈子的事,也很寻常。”
“你莫要学旁人到处乱传什么公主心有所属的话,这是毁坏女子名节的小人行径。”
李受没说话。
李由大声问,“你听见了没?”
“我知道了!”李受更大声回。
嬴政久违的上了朝,直言不讳自己前些日子带着王后去蜀地拜了神医庙,并赞扬了嫪毐处理政务得当。
嫪毐起身拱手,“王上谬赞,这都是臣与诸位一同商议的结果,非臣一人之功。”
吕不韦听了这话,表情微凝,眉间划过一丝了然。
午后,嬴政到西北草原骑马散心,吕不韦陪同。
两人一同望着远处挺立的雪山、以及被风儿吹动的如同绿色海浪的草原,吕不韦道,“王上可还记得,四年前臣曾对王上说,您只管汲取如何做王的能力,这天下,臣替您把守。”
“相父做的很好,这些年,寡人没有一日是操心朝政、忧心臣民的。”
吕不韦还要说些什么,嬴政打断道,“相父的《吕氏春秋》如何了?前些日子听说你重金悬赏,自信此书的完美,想来也确实无人能增损一字?”
说到这里,吕不韦很有话说,“确实无人,此书的完美,非臣想要名扬天下,而是此书正是臣想要赠予王上的书。”
“哦?”嬴政神态微微顿,缓缓疑惑笑开,“赠予寡人?”
吕不韦下马行礼,“王上已年长,可以主持国政,可为王者非是坐在高堂之上便足以,《吕氏春秋》集百家所长,并不是一家之言,请王上看一看。”
嬴政脸上的笑意收起,冷冷的盯着马下俯首的丞相,“相邦是一心认为儒家才是正统。”不仅如此,这话难道不是在指摘他还不会做王?甚至将《吕氏春秋》拉出来与法家隐晦的对比,他只觉得这话刺耳,惹人厌烦。
“臣并无此意,诸子百家能流传至今,臣认为有长处亦有弊端。”法家难道就没有缺点么?
这场出游不欢而散,嬴政虽然没有罚他,但那份不悦是溢于言表的。
吕不韦叹了口气,年轻的秦王已经初具王者的威严,那便是不容人质疑,他很清楚秦王厌恶于他,所以听不进他的话。
不过,《吕氏春秋》的确是为了教导秦王所编纂,他却一眼也不看。
楚国公主现下不是死了,便是被秦王捏在手中,他的目的已经暴露,立在原地看了会儿景。
“异人啊,你的儿子与你真真是千差万别,无一处相似。”
嬴异人软弱,嬴政刚硬,这就是两个极端。
半月后,般般与嬴政正吃火锅,赢月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