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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夫人 阮阮阮烟罗 8693 字 3个月前

第101章

◎微臣谢疏临……参见皇后娘娘。◎

慕晚曾深深信任宋挽舟,为在江州时的情谊,为宋挽舟对她一而再的相助,慕晚也不由怀疑宋挽舟,因宋挽舟的另一重身份是长乐县主的丈夫,怀疑宋挽舟另有所谋,而现下听皇帝言下之意,宋挽舟似同时游走在齐王党与皇帝之间,表面与齐王党一伙,而暗地里投诚于皇帝,宋挽舟仍假意效忠他的内兄齐王,但会与她暗通消息,在将来,协助她和阿沅,将齐王党铲除干净。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慕晚心中仍堆积着太多的不安与疑虑,她还要深问皇帝时,见病重的皇帝,在与她一气说了许多话之后,此刻似已接近力竭。慕晚只能先忍住心中疑虑,赶紧倒了一杯温茶,想要递与皇帝,却又担心病弱的皇帝拿不稳茶杯,在微一犹豫后,坐在床头,将茶递送到皇帝唇边,让皇帝低头就着她的手,将茶饮了一些。

略微缓了点力气后,皇帝向她问起了两个孩子的事,说他不敢多见孩子,怕孩子们年幼体弱,经受不住病气。慕晚说了些孩子们都很好的话,见皇帝像已精疲力尽,无力再与她继续这次会面。慕晚只得准备离开,让皇帝好好休息,在临走前,终究还是因心中惶恐不安,说了一句,“我怕我做不好……”

“朕相信你,皇后。”这是皇帝那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像是皇帝此生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此后皇帝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中,偶尔醒来,也是意识不清并苏醒时间非常短暂。

慕晚也无暇终日守在皇帝寝殿中,将照料皇帝的事,都交给了总管陈祯与太医等。因为皇帝昏迷前的安排,慕晚现在的身份相当于是摄政的皇后,这样的转变对她来说太突然,她此前从未涉足前朝,对朝堂诸事了解有限,尽管魏成等阁臣正如皇帝所说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不致使朝政荒驰,但前朝仍是因天子病危人心惊惶、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民间也越发不太平,有流言传出,道是先帝临终前曾写下遗诏,废了今上的太子之位,将皇位传给了齐王,齐王才是晟朝江山的正统继承人,今上忽病重不起,是因其得位不正,受了上天诅咒,甚至还有流言说,谢疏临是遗诏的知情人,嘉州驿站的那场大火,是今上想烧死知情人。

尽管皇帝在昏迷前,似是十分信任宋挽舟,让慕晚在宋挽舟的辅佐下剿灭乱党,但慕晚因觉自己完全看不透宋挽舟这个人,不知他游走各方诸多行事到底为何,本想静观其变,再做考量。可是现实的乱象频生与风雨欲来,似逼得慕晚不能不快刀斩乱麻,即使皇帝昏迷前令她不必心急,但慕晚在反复思量后,仍是有意尽快动手,先控制住已知的长乐县主等人,只是即使如此,她却还像是迟了一步。

在她就要动手的前夜,齐王党人竟意图逼宫,深夜时候,消息一波波紧急传来,一时是宣和门守将早被策反,齐王已掌控部分禁军,一时是齐王叫嚣着是奉遗诏入宫登基,身边有宋挽舟等乱臣贼子。

宋挽舟是按皇帝安排引齐王入瓮,还是真的包藏祸心,慕晚无法判断,也不敢拿儿女的性命去赌。其他宫门守将也有被策反的可能,慕晚在情急之下,想起了紫宸宫的密室,那密室不仅可以暂时藏身,且有可通往宫外的密道。

慕晚想将儿女与昏迷不醒的皇帝,俱藏在密室中,自己再出去应对调度,却在来到皇帝寝殿时,见榻上被褥齐整,空无一人。尚未等慕晚惊问,总管陈祯就已不慌不忙地向她行礼道:“陛下龙体康健、早有安排,请皇后娘娘与殿下、小姐在此静待,今夜过后,歹人伏诛,诸事尘埃落定。”

陛下龙体康健、早有安排,简单的一句话,似雷霆震响在慕晚心间,慕晚无法为惊茫的阿沅解惑,因她自己的心,似也被震颤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盈满了深重的疑影。

远处似有兵戈交接之声,身边襁褓中的韫宜,因半夜被吵醒,攥着小手嚎哭了起来,慕晚忙将女儿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尽力抚慰,慕晚抱着女儿在殿中走了大半夜,心也像在暗夜的波涛中起伏了大半夜,她想仔细回忆这些时日以来的许多事,却在深浓的夜色中,越想越是混乱,最终,竟什么也不愿再深想,心念落在了她与谢疏临去宁西的路上,她怀着韫宜,牵着阿沅,在溶溶落日下与谢疏临走在车边,那时心中的平和与宁静,似是此生都不会再有。

漫长的一夜过去,翌日天明时,似诸事真如陈祯所说,已然尘埃落定,慕晚见到了“龙体康健”的皇帝,见皇帝面色正常走进殿中,与先前中毒病危时判若两人,阿沅虽不知父皇怎就突然好起来了,但高兴地立即就扑进了皇帝的怀中,阿沅本以为又要失去一位爹爹,如今见父皇转危为安,心中怎不欢喜。

要是谢爹爹也能活过来就好了,阿沅一边为父皇欢喜,一边又为谢爹爹伤心时,忽然感觉有人揉了揉自己的头,被揉的感觉,很是熟悉,阿沅抬眸看去,竟似是看到了谢爹爹,谢爹爹的身影融在初明的天光中,比他记忆里要清瘦许多,好像……真是谢爹爹?!

阿沅以为出现了幻觉,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稍微动一动、发出一点声音,幻觉里的谢爹爹就会消失,他僵凝着身子时,听到娘亲忽地颤声唤了一声“疏临”,娘亲轻微的唤声里蕴着摇摇颤颤的难以置信,似也像他一样,怕一不小心,会将这美好的幻觉碰碎。

因陈祯昨夜就已说皇帝龙体康健,今晨真看到这样的皇帝时,慕晚心中虽有许多疑惑愤懑,但并不感到十分吃惊,然而,不止皇帝一人走进了殿中,竟有一人也缓缓地跟走了进来,竟是她思念了日日夜夜的那个人,她魂牵梦萦的夫君,竟似从九泉之下走回了人间。

极度震惊之下,慕晚不由怀疑自己是在梦中,怀疑她在昨夜的宫变中已然遇难,此刻所见都是死后的幻影。可是,眼前之人是她朝思暮想的丈夫,就算只是幻影,她也不能不近前,就像每回在梦中望见谢疏临的身影时,她都会拼命追逐上前,拥抱住谢疏临,哪怕明知在梦中是幻影,她也要贪恋那一刻虚幻的温暖,依偎在谢疏临怀中,向他诉说她的思念。

慕晚望着那道刻在心中的人影,像此刻眼里只能够看得到他,一步步朝他走近前去,在看得愈发清楚分明时,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然不等她似梦中拥抱他、依偎他,他已在天光中微弯身,向她拱手行礼道:“微臣谢疏临……参见皇后娘娘。”

慕晚似是骤然从梦中醒了过来,也望见了殿内殿外的许多人,侍卫、宫人、她的孩子阿沅还有皇帝陛下,她紧紧抿咬着唇,一字未语,只是泪水寂静无声地夺眶而出,淌落下她的脸颊。

二月二十三日夜,宣和宫变,齐王纠集乱党逼宫事败,齐王本人当场被杀,其余乱党或也身死,或被下狱问罪待斩,所谓遗诏为假,而本已“入土为安”的谢疏临,竟重回人间,本已一脚踏进鬼关门的圣上,也龙体康健,骤然间,风云暗涌的乱象忽被一涤而清,世人只知天下似乎又重新太平了,而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俱是云里雾里的。

而慕晚,则因为谢疏临和皇帝的坦诚,知晓更多内情。原来嘉州驿站失火,乃是齐王党所为,齐王党人知晓遗诏存在,在暗查几年后,终于查出当年遗诏是被谢疏临匿藏,遂在谢疏临去往宁西的路上,一路悄然尾随,意图拿回遗诏,却发现遗诏匣为空,谢疏临将遗诏藏在别处,并未随身携带,齐王党人遂另生一计,欲嫁祸皇帝,并令谢疏临为己所用。

齐王党人将事情伪造成是皇帝为遗诏欲杀谢疏临,而他们在知晓皇帝阴谋后,连夜赶至嘉州,以假尸代之,将谢疏临从火海中秘密救下。齐王党人需要遗诏,也需要谢疏临充当人证,需要谢疏临在朝中的故友亲朋、在民间的重大人望等,以保护之名限制谢疏临离开,并用种种外事刺激谢疏临对皇帝的恨心,比如在他“死”后,天子竟常留宿他妻子的寝居等,数月之后,谢疏临决定“归顺”齐王,愿拿出遗诏助襄助齐王举事。

而皇帝那边,则是早就查出嘉州驿站的火灾背后似有隐情,只是因始终不知遗诏存在,无法判断背后势力为何,亦不确定谢疏临究竟是死是活,被藏在何处。皇帝遂一壁派人深查,一壁静观其变,最终在敌方蠢蠢欲动时,故意以己之身入局,将背后势力全部引出,也辨出朝中潜藏奸佞,诱引乱党倾巢而出,将之困在“瓮”中,一举剿灭。

至于宋挽舟,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本是齐王党中的一员,却又对皇帝通风报信,又私下曾与谢疏临接触,言明驿站失火乃齐王党所为,劝谢疏临假意归顺,待时机成熟时再铲除奸党,又在宫变那日夜里,从后亲手射杀了齐王,其言行表现,仿佛虽身在敌营,但赤胆忠心。

若不是宋挽舟也像对皇帝和谢疏临那般,私下里曾对她有另一番言谈的话,慕晚面对宋挽舟这等言行,应不会有任何疑心。皇帝应不知宋挽舟对她说的那番话,但对宋挽舟仍有意味深长的一句评价,“他通风报信的时机,未免有点太巧了。”

皇帝在察觉到齐王党暗中异动时,想到太皇太后对长乐县主的疼爱,就有意提醒了太皇太后两句,想让太皇太后对长乐县主敲打敲打,让长乐县主别昏了头搅进谋反的事里,若是那般,皇帝绝不会再容她。皇帝提前让太皇太后训诫长乐县主,也是省得到时候处置长乐县主时,太皇太后会埋怨他狠心,不肯再给长乐县主一次机会,又要为保下孙女做出绝食的事来。

却不想他的一时仁慈,却害了太皇太后,长乐县主及其背后奸人丧心病狂,竟想通过毒害太皇太后给皇帝下毒。皇帝警觉在先,而宋挽舟通报在后,如果皇帝真在宋挽舟通报后方才发觉奸人歹计,那奇毒无药可解,只能拖延一时性命,皇帝就真要似他装模作样的那般,终日昏迷不醒,奄奄一息,一只脚已迈进鬼门关中。

也许宋挽舟的真实目的,是希望谢疏临与齐王党同归于尽,而皇帝死于毒害,但或是低估了谢疏临与皇帝,或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才有现今的局面。慕晚对此已无力深想,所有的真相在她这里,都不及谢疏临平安归来,来得重要,自去岁至今的漫长时日里,她为谢疏临的死亡哀痛不已,而今得见谢疏临平安地活着回来,唯有喜极而泣。

欢喜的泪水中,亦有无尽的懊悔与怅然,为她如今,已不是谢疏临的妻子,她如今的身份由来,固然有皇帝的故意哄骗,有宋挽舟的设计推动,但也因她自己,在谢疏临“死”后,误将皇帝认定为杀夫仇人,误判了皇帝的为人,误判了皇帝对阿沅的态度等,才使得走到今日这一步,已走到今日这一步,还能有回头之路吗?

102☆、

第102章

◎皇后……想要过去吗?◎

对谢家人来说,震荡天下的宣和宫变、真假遗诏都不是什么要紧之事,最要紧的,是谢疏临死而复生,平安归来。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谢循夫妇都已因丧子之痛白了头发,骤然得知儿子未死、见儿子活生生地回到谢家,夫妻俩欢喜地抱头痛哭,甚至因为极度的欢喜,激动地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直等到一两日之后,谢循夫妇心境才能平稳下来。如今慕晚已贵为皇后,对于皇帝与皇后之间的事,谢循夫妇本不敢置喙,但怕儿子会因为想不开,暗地里做出什么事来,害了他自己,还是只能委婉地劝上几句,“陛下与娘娘既早有前缘,便是天意注定,娘娘与你,只是一段错缘,错了的事,就不会有什么结果,你必须得将旧事放下,千万……千万不能再将娘娘看成以前的慕晚,还当成是你的妻子……”

谢疏临知晓在他“死亡”期间,父母亲承受了多大的伤痛,不愿双亲再为他担忧分毫,遂表现平静淡然,对父母亲的话,都一一应下。

谢循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道:“韫宜那个孩子,陛下像是想留在娘娘身边养大,你……”

谢疏临道:“我是臣子,自是遵从陛下和娘娘的旨意。”

见儿子不似从前,在慕晚的事上犹为倔强,谢循松了一口气,放心了不少,而谢夫人则知儿子对慕晚用情至深,越见儿子能够平静地接受现实,心中就越为儿子感到酸楚,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噙泪良久,最终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只当是认命吧,是命中该当如此。”

将父母亲送回房休息后,夜色里,谢疏临一个人走在回清筠院的路上,清筠院内没有慕晚,没有阿沅,也没有韫宜,凄清的月色下,谢疏临步伐迟缓,渐渐地停在幽寂无人的铺石小道上,父母亲一再劝他认命,他却并不怨责命运,而是在心中深深怨责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若是去年,他选择告诉慕晚,陛下并不怨恨她而是喜欢她,慕晚就不会因为重重的误解,以为陛下是为遗诏对他有杀心,不会因为想为他报仇和保护孩子,而主动接近陛下或是放任陛下的接近,最终在诸事叠加引导下,成为了陛下的妻子,与他之间,从此隔着天堑,再无任何可能。

他去年选择隐瞒,是为一己私心,是担心慕晚在知道陛下喜欢她后,会将阿沅的身世和盘托出,陛下会利用阿沅的身世得到慕晚,也担心慕晚在发现陛下对她的真正心意后,会对陛下有情感上的转变,毕竟她与陛下早有前缘,远远早于他。

他是因自私地不想失去慕晚而选择隐瞒,然而世事仿佛在嘲弄他,正是他隐瞒的这一选择,促成了如今的局面,阿沅的身世大白于天下,慕晚成为了陛下的妻子,陛下的皇后。

真所谓自作孽,谢疏临在回到人前之后,便只与慕晚在紫宸宫见过一面,那是他在两百余日夜里朝思暮想的妻子,却在再相见时,他只能垂首躬身,参见当朝的皇后娘娘,不能亲吻抱拥,亦不能诉说思念,不仅如此,他还需克制心中的爱念,明明思念至极,却匆匆退下,未与她再相见,因他深知自己克制的意念,在对她的爱念之前,有多么薄弱,多么地不堪一击。

谢疏临忽然有些明白陛下,即使深知礼教伦常又如何呢,即使顾惜道德名声又如何呢,爱念暗燃如火时,再深的世俗阻碍,都只是一张薄纸,去岁陛下的种种荒唐之举,只不过是实在难以克制爱|欲,而今,似乎世事处境翻转了过来,只是他不能,他只是臣子而已。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皇帝虽为处理乱党余波,近两日忙得几乎没有离开御书房,但在要用晚膳时,还是赶回了慕晚和孩子身边,坚持和她们一起用饭,一家人就该一起用饭。

除了偶尔的箸勺碰盏之声,晚膳几乎无声无息,阿沅心里有个请求,但不知能不能说,他持筷慢慢地拨着碗里的米粒,双眸看看静默的娘亲,再看看寡言的父皇,想了又想,还是说道:“父皇,我想……我明天想去谢家,陪伴看望谢爹爹,可以吗?”

谢爹爹尚未正式还朝,父皇说谢爹爹早前受到奸人囚害,需要时间休养身体,恩准谢爹爹在休养一段时间后再归朝理事。阿沅眼巴巴地看着父皇,见父皇在回答他前,眸光先默默地瞟了娘亲一眼,而后对他说道:“可以,但去半日即可,还有半日需回书房读书,你现在正是要用功的时候,不可耽误了课业。”

阿沅其实还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没问,在谢过父皇后,又默默地看向娘亲。自打那天谢爹爹忽然“死而复生”后,娘亲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谢爹爹,在谢爹爹“死”后,娘亲和他一样伤心,一样地思念,娘亲应该也像他一样,想要陪伴看望谢爹爹,和谢爹爹说许多许多的话。

阿沅现下年纪,处在一个应该懂点世俗常理却又懵懵懂懂的时候,他朦朦胧胧感觉娘亲大抵不应该和他一起去谢家,但在心中迷糊地想了会儿后,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明天娘亲……娘亲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皇帝搅拨米粒的动作顿住,眸光微抬,再度悄悄看向慕晚。慕晚很平静,就像没听到她儿子说的那句话,依然平静地用着晚膳,不似他和阿沅父子两个,都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只那天在骤然见到活着的谢疏临时,慕晚失态落泪,在那之后,慕晚都表现地异常地平静,没有不顾一切地想见谢疏临,也没有因为他的故意哄骗,对他愤恨不已。

他是哄骗了她,故意利用了齐王作乱的事,哄骗慕晚为了保护孩子,成为了他的皇后。那时他不能不那么做,若慕晚不是天下皆知的皇后,不是他的妻子,而在名分上仍是谢疏临的妻子,等解决了齐王的事,慕晚在见到尚在人世的谢疏临时,定会不顾一切地想回到谢疏临身边去,当慕晚在谢家别院勾起他的心念时,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再放手,若是时间倒流,他还是会那样做,会想尽一切办法,在谢疏临归来前,让慕晚成为他的皇后。

皇帝有设想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慕晚对他这一哄骗之举的反应,他想过慕晚可能会十分怨恨他的欺骗,也为此想了种种应对之道,然而慕晚反应实在出乎他意料,她过于平静,这份异常的平静,不仅无法使皇帝心安,还比直接明了的怨怼,更让他忐忑地不知所措。

阿沅还在等待他的回答,皇帝见慕晚神情始终不因儿子的问话有任何波澜,在沉默片刻后,开口问慕晚道:“皇后……想要过去吗?”问着时,皇帝心想,若是慕晚想要明日去见谢疏临,他抽空一起跟过去就是。

却见慕晚没有什么迟疑,就垂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皇帝心里当然清楚,慕晚对他,可没有对谢疏临那样的深情,她不会是因顾念现任丈夫的想法,而不去见前夫,但既不是如此,那是为何,皇帝一时捉摸不透,只是心中愈发忐忑。

一顿安静的晚膳用完,皇帝没再熬夜处理政事,而是借着逗看韫宜,赖在了慕晚的寝殿中,他逗着韫宜,却也心不在焉,耳朵聆听着慕晚的动静,听更衣后的慕晚,也渐渐走到了摇床前。

103☆、

第103章

◎他还是慕晚与谢疏临之间的那个外人。◎

慕晚没有看他,也没有和他说什么,就弯身将摇床中的女婴抱了起来,走坐到榻边,微解寝衣安静哺乳。虽然天气暖了不少,但夜里还是冷,皇帝将一件外衣披在慕晚肩头,又在她身前拢了拢,让慕晚和孩子都少受些寒气,他做了这件事后,就顺势在慕晚身边坐下,却又不知能做什么、要说什么,就似个无用之人在旁干坐着。

女婴满足地吮着香甜的乳汁,渐渐地熟睡在她娘亲的怀中,虽然双目阖着,但好似面上犹有笑意,梦中也有甜甜的奶香。皇帝轻轻刮了下孩子柔软的脸蛋,低声对慕晚道:“把孩子给朕吧,朕将她抱给宫人照料,夜深了,你也该早点休息了。”

慕晚却像听不见他的话,虽然拢好了衣裳,但仍是将韫宜抱在怀中。皇帝这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慕晚这两日本就安静地异常,若她肯和他说两句话还好,他还能从她话中推测她的心思,但她一句话也不讲,他真不知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也不禁越发无措不安。

皇帝终是沉不住气,在沉默良久后,开口问她道:“你是不是怨朕,怨朕哄你做了这个皇后?”

慕晚无声地摇了摇头,仍是一手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后背,面上神色安静无波。皇帝不信慕晚心中真无半点怨恨,低道:“你和朕说实话,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于你,你说实话就是,朕想听你的真心话。”

“我没有怨恨陛下”,慕晚抚着熟睡的孩子,轻轻地道,“陛下连我当年的罪行都能原谅,我又怎会怨恨陛下呢。”

皇帝怀疑慕晚话中或许有讥讽之意,但又确实听不出半点阴阳怪气的味道,慕晚真就只是平平静静地说了这句话,语气也静如湖水无澜。皇帝在心中琢磨不透,静了片刻后,又问道:“那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总不说话。”

慕晚道:“我没有在想什么,也不知要说什么。”慕晚抬起眼帘看他,幽静的眸光中映着灯火的倒影,“陛下想听我说什么呢?”

皇帝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当然清楚,他想从慕晚口中听到什么,他想听慕晚从前对谢疏临说的那些话,他想听慕晚说,她接受她现在的身份,以后她就是他的妻子,她会放下上一段婚姻,放下从前的事云云,却更清楚地知道,他这是在痴心妄想。

皇帝沉默着时,又听慕晚轻声说道:“陛下一定要我说些什么的话,我只能说,我不明白陛下为何待我这般,在当年那样的事后,不应该……就只有恨吗……怎会……”

慕晚从前再如何误解皇帝,到如今这许多事下来,已然明白了皇帝对她的心意,但她无法理解,若设身处地,是她那般被人囚害,她怎会……真心喜欢上那个人呢……慕晚想她大抵还是将皇帝害得太深了,不仅害坏了他的身体,也坏了他的心。

“……这种事,朕也说不清楚,朕只知道,朕需要有你在身边,朕希望每天都能看见你,希望你成为朕的妻子”,皇帝轻握住慕晚一只手道,“不管你怨不怨朕,朕都要你成为朕的皇后,暗夺臣妻的事,朕不能再做一次了,若是再做一次……”

皇帝没有说完剩下的话,但慕晚已听得明白,如果她仍是谢疏临的妻子,恐怕她、皇帝与谢疏临之间,又要将去年春夏的事,轮回上演一番。慕晚站起身来,也将手从皇帝手中抽开了,她抱着熟睡的女儿,走回到摇床边,轻轻地将孩子放回了摇床中,为孩子盖上小被。

另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是跟走而来的皇帝,也在帮韫宜盖丝绵小被,将被角掖得紧紧的。慕晚手抚了抚韫宜的额头,轻道:“明日阿沅去谢家时,让嬷嬷将韫宜也抱去吧,让谢大人和谢夫人见一见,也……也让他看一看。”

皇帝并没有阻拦谢疏临看孩子、看前妻的意思,只要谢疏临开口提出,他就会安排他们相见。然而谢疏临在回来后,并没有这样的请求,没有提出想与慕晚私下相见说话,也没有提出看看也许是他亲生女儿的韫宜,像是要主动断绝从前之事。

“……明日,你真不随阿沅一起过去吗?”皇帝凝看着慕晚面容,再次问起这事,见慕晚还是轻摇了摇头,面上神色似雪落后空静,周身气息似与归来的谢疏临无异。安静的深夜里,皇帝心中漫起些不是滋味的滋味,明明慕晚就在他的身边,却似有无形的纽带联结着她与谢疏临,无论生死聚散,都不会扭断,明明慕晚已是他的妻子,却好像,他还是慕晚与谢疏临之间的那个外人。

翌日皇帝临朝时,阿沅准备带着妹妹一起去谢家,临行前,他还是希望娘亲和他们一起去,在娘亲弯身为他整理衣裳时,踮着脚,在娘亲的耳边道:“娘亲,我觉得谢爹爹一定很想你,非常想见你,你不想见谢爹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