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赫然发现,林衍如果也追求生育价值,完全能找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
她是个直性子,有啥说啥,正好看曾丽在呱呱呱的说什么。
她大咬一口馒头,就说:“我最近跟大家一起干活才发现,林教官他好受欢迎的。”
陈棉棉以为她说的是曾丽,就说:“曾丽只是小女孩,也就觉得舅舅性格好而已。”
赵慧说:“一看你就不知道,林教官去乡下,好多妇女围着他转呢。”
曾丽只是休假来帮几天忙,都喜欢跟林衍待在一起。
而在乡下多的是寡妇,也很少见林衍那样干净又斯文的男人,那是真喜欢。
赵慧也是去过几次乡下,看到那些年轻的寡妇时,才意识到自己老了。
这个年代又还没有丁克的概念,以及,她从妞妞身上发现孩子的可爱之处。
但哪怕能生她也不会生孩子的,因为她热爱蓝天。
她不会为了孩子而辞职,毕竟做教官也依然可以上天,她也还要继续飞。
而别看林衍都五十了,但他完全可以找到育龄女性,乡下妇女也愿意生孩子。
陈棉棉转了一圈,其实是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赵慧也说:“小陈你应该劝劝林教官的,早一点结婚,还能生个老来子呢。”
这都不用分析,其实也就一层窗户纸的事儿。
至于孩子,陈棉棉觉得如果不是像妞妞一样可爱的,不生倒也没什么。
俩人正聊着,却听到一阵突突声,看远处,戈壁滩上扬着一片黄尘。
黄尘是拖拉机刨起来的,它在戈壁滩上撒野。
所有人都在劳动,还能开着拖拉机耍的人必定是唐天佑了。
他因为要预防虱子,也剃着大光头。
撇下拖拉机,他先一吼问:“赵望舒来了吗?”
其实看到陈棉棉,就意味着妞妞也在。
从车上搬下一幅画,他跑步进了沟渠,大长腿跑的跟百米跨槛似的。
而妞妞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也立刻来找妈妈了。
在唐天佑想来都过去几个月了,他早忘了,妞妞也该忘了才对。
他举起画板说:“赵望舒快来看,我画的多好看。”
他学过油画,临摹的敦煌菩萨,画的确实挺有艺术性的。
但妞妞双手环着妈妈的大腿,小驼鸟一样抵在妈妈腿间,坚决不看。
唐天佑伸手去逗,一逗妞妞就往妈妈怀里钻。
她原来可不是这样的,她一看到唐天佑就会笑着跑开,其实是逗他抓她玩儿。
唐天佑又扯脖子:“看看吧赵望舒,我从戈壁滩上捡的玛瑙石呢。”
妞妞终于说话了,她说:“走开啦,我已经不爱你啦。”
唐天佑可算消停了,抱着画失魂落魄的坐到了田埂上,出神的望着远方。
对了,他不在时曾丽喜欢老帅哥,但他一回来曾丽就喜欢小帅哥了。
她提着水杯过来,笑问:“天佑同志,要不要喝我的枸杞水?”
唐天佑是只要看到女孩子,一秒变骚情的,这段时间也和曾丽俩玩得不错。
但今天他突然就沉寂了,难过的就跟死了爹一样。
曾丽于是来找陈棉棉,小声问:“天佑同志怎么啦,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
曾风恰好来,听到妹妹在问话。
而他因为唐天佑有上千万美金的财富,正在努力撮合她和唐天佑。
他就说:“他就是个小孩儿性格,是因为妞妞不理他才难过的,丽丽,你把妞妞哄开心,抱过去跟他一起玩,玩一玩的他心情就变好了,快去吧。”
曾丽对千万美金没概念,也不认为唐天佑以后还能再回香江。
而且她更喜欢林衍那种成熟的性格,她就说:“他那么幼稚啊,真是可笑。”
曾风于是又来哄妞妞:“你天佑叔叔可喜欢你了,你不理他他很难过的,带着你丽丽阿姨一起去陪他玩……赵望舒,你要不哄他,他说不定就要叛逃……”
陈棉棉听他越说越离谱,叫停了:“曾风同志,你啰嗦了。”
妞妞懂得叛逃的意思,赵慧原来讲过。
孩子本来都有点怕了,在看妈妈。
但是妈妈坚定的说:“你不想,你就可以不理他。”
曾风也怕唐天佑叛逃呀,他的十级干部就是策反了唐天佑才有的。
他劝陈棉棉说:“唐天佑跟我们不一样,他见过花花世界,而且只要能逃到香江他就算逃出生天了,要不是因为有亲戚羁绊,他早跑了,你还让妞妞耍小性子?”
再看妞妞:“听干爹的,去陪你叔叔玩,我们所有人……”
他这个就跟当初林蕴折磨赵凌成一样,叫亲情绑架。
唐天佑要真跑了,难道怪妞妞吗,当然不是啊,可曾风却要拿这个吓唬她。
陈棉棉厉声打断了曾风:“唐天佑的事我会处理,你去工作吧。”
曾风摆手说:“你不懂,那家伙脑子不正常,就得哄。”
唐天佑确实不正常,或者说他的思维方式跟大家不一样。
因为这是六十年代,整个华夏民族还处在战后创伤中,人们会天然压抑感情,人们也热情于建设和创造,人人都有干劲儿,因为心中只有粮,也只想要粮。
但唐天佑从小没饿过,当囚犯时也只是吃的素了点。
他的困扰是人吃饱肚子之后才会有的,他也把爱与不爱看得特别重要。
而其实妞妞耍脾气,对陈棉棉收拾他会有意外的效果。
不懂的是曾风才对,陈棉棉都要发脾气了:“曾干部,不管任何事,我兜得住。”
曾风又有点妄想夺权了:“上面可盯着你呢,你要出事,我可就上去啦?”
陈棉棉没说话,只打了个请他走的手势。
妞妞和唐天佑有一个共同性是,物质和情感都没有匮乏过。
四五月杂粮难吃,但是妈妈会给她变着法子做肉吃,她也只是吃腻了而已。
这样的人对情感需要看的很重要,也会反抗一切的底气。
所以曾风都转身了,妞妞唤他:“干爹。”
再说:“妈妈她,兜得住喔。”
四月了,她穿着崭新的春装,是粉红色的条绒布,圆圆的荷叶领。
那是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专门留的布料,还是基地最有审美的阿姨给她做的。
她的眼睛还是大大的,圆圆的,眼珠子就像两颗大葡萄。
她的脸颊依然是圆圆的,肉嘟嘟的,但她的唇角抿着倔强,还有她妈给的,底气!
关于唐天佑,又是一个曾风不知道陈棉棉会怎么处理的难题。
得,他还是去搞人吧。
还有几万株葡萄树需要栽种,还得搭棚,那可都需要人手。
转眼已是晚上八点,太阳落山,因为有了家,陈棉棉和妞妞就不需要住招待所了。
而因为车上有唐天佑,妞妞面向妈妈,头就抵在妈妈怀里。
到了家也是,妈妈上厕所,她就面向墙壁,连个眼神都不给叔叔看。
因为大家都挺累,陈棉棉就负责下楼去打饭。
打完饭回来正好迎上唐天佑,他提过饭缸子说:“赵望舒好像真的不爱我了。”
不管林衍还是曾风,赵慧,都不敢刺激唐天佑,生怕他逆反。
但陈棉棉偏就戳他心窝子,她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无条件爱你,不管你打她骂她,吐她口水,擦掉口水她依然爱你,不过现在她应该不会再爱了。”
唐天佑知道她说的是林蕴,但没反驳。
他只问:“就因为我气到了妞妞吗?”
陈棉棉止步,也是诚言:“气到妞妞只是件小事,她千辛万苦生了你,哪怕你是一把尖刀会刺伤她,痛过之后她也依然爱你。可她都愿意为这个国家而牺牲,就可见她的灵魂是不屈的,她最在意的也是尊严,而你呢,自己没有尊严,也从不尊重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性,她最恨唐明,但你就是第二个唐明。”
这算是极致的挖苦了。
但真要挖苦的狠了,其实唐天佑也就不咆哮了。
但他能哭能闹能发泄情绪,但他依然无法觉醒骨子里的自尊。
他说:“我就是个烂人,所以她不爱我。”
妈妈那么爱赵凌成,就是不爱他,他准备继续自暴自弃。
陈棉棉都想踹他一脚,但还是继续好言说:“如果你和你哥掉进同一条湍急的河流中,相信我,她必定会毫不犹豫抛弃你哥游向你,哪怕你是第二个唐明。”
他那么差劲,那么烂,可妈妈依然会无条件偏爱他吗,为什么?
唐天佑需要知道原因,于是追着陈棉棉上了楼。
……
同一时间,在半岛,三八线的另一边,前是大海,后是高山。
就在山里的一处大型的防空军事工事中,赵凌成袖子挽到半臂,一边修理东西一边听无线电,无线电台里放的,是对岸面向大陆的公开广播,放的投降宣言。
冰冷的武器,生腥的机油味和投降宣言,这几者怎么看都不搭。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厉喝:“干嘛的?”
赵凌成也随即起身,拨停了唱针,就听外面,翻译人员在说:“是赵先生的四叔救过的一位老婆婆,一直惦念着他四叔,听说赵先生来,想要见见他,而且老婆婆是亲自做的饭,请他吃顿饭而已,马上就会回来的。”
外面是邓营长,就是妞妞抢了婴儿车的那位,小胖墩的爸爸。
他语气特别凶:“不吃,不见,快走。”
翻译人员还想说什么,他语气愈发的不好了:“忙着呢,没时间!”
不一会儿邓营长进了防空工事,立正敬礼:“上校。”
赵凌成并没有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是大家都有默契。
因为当年毛子就是太喜欢出去吃饭,然后又爱喝酒收金条,耽误了好多事。
赵凌成有俩叔叔之前来这边打过仗,这边的人就想基于那俩叔叔跟他拉拉关系搞搞感情。
但其实那俩叔叔去的时候都太年轻,赵凌成都不记得他们长啥样子。
再说了,如果不是这边政府故意通知,什么样的老婆婆能知道他在这儿的事。
而且那种花招早在十年前,祁嘉礼他们就跟毛子玩过了。
赵凌成如果连那点警惕心都没有,那他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跟着来的士兵已经打好水了,他来洗手,对邓营长说:“这种老东西,修起来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邓营长坦言:“一开始看一堆破烂,我还以为他们是在耍咱们,这东西修不了呢。”
大杀器可以相互卖买,但要图便宜,买到的就是破烂。
东西是真破,但修还是能修的。
赵凌成仔仔细细打香皂,清理着手上的油污说:“只是需要多点时间和耐心,再说了,关键零件是我们的。”
邓营长得说,天生就该赵凌成生闺女,也该他的闺女比谁人家的都生的漂亮,干净。
别人洗手不过随便搓几把。
赵凌成洗手至少三分钟,而且不是一道,是要用三道水。
洗完手再擦干净,他摁开了收音机。
这是外面,不搞思想革命那一套,听对岸的电台当然也不犯法。
赵凌成听了几个月投降宣言,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继续听,继续做修理,或者说,针对他们带来的核心零部件做改装。
但突然,他听到广播里的例行宣讲停止,并响起了电码声。
他立刻丢下工作,捡起钢笔记录了一段数字,那是一个公开无线电波段的编码。
记完,他立刻照记录调到相应的频道。
他穿着青砖色的工作服,上面沾满了油污。
但他的皮肤依然是白净的,大概天生不显老吧,他的眼角没有一丝皱纹。
他的眼神依然清澈而锋利,步履也依然轻快,他俨然还是个青年。
半晌,无线电来又传来一段代码,他迅速记录,并翻译。
在写下唐明二字时,他丢掉笔,勾唇微笑。
……
他录了一首他母亲最喜欢的歌曲,《夜来香》。
并且委托那位歌唱家帮自己录了一段话附在后面。
那东西当然没有带出境,而是在申城转机时,他把它留在了申城。
间谍的那套东西赵凌成都会玩,他用那样东西来钓唐明。
也终于,唐明如约上钩了。
很好,赵凌成跟他之间的较量,也要正式开始了。
……
第99章 复仇
赵凌成用的, 是部队收剿的敌特电台和唱片机。
那东西申城军用机场的大仓库里堆了无数,也只需两块干电池就能启用。
他用的无线电波段是云雀的,让它连续播放《夜来香》。
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电池也在连续工作大概十天后就彻底耗尽了。
但已经暴露的云雀突然启用电台, 军统方面当然做了记录, 并提交给了军座。
唐明听说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林蕴, 但当时也只说了句:“装神弄鬼。”
苦心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一朝反水, 党内一片讨伐,他还经历了好几次暗杀,要想平息事情就只有一个办法, 搞好联合军演, 他太忙了,顾不上想别的,也不在意云雀的电台为什么会播放音乐那种小事。
但就好比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战前的息养。
军演马上开始, 他也终于闲下来了。
鬼使神差一般, 他放开了属下提交的录音带。
其实除了《夜来香》, 还有《天涯歌女》, 《何日君再来》, 林蕴都很喜欢。
跟她跳舞也是极致的享受,因为她那双漂亮的眼眸会沉满深情, 专注的望着舞伴,她轻启红唇, 三言两语就能让舞伴的忧愁一扫而空, 当一个男人握上她的双手,从意识到思维再到步伐都会不由自主,受她的支配和引领。
曾经的明争暗斗唐明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些跟林蕴共舞的片段。
当旧时的音乐重新唱响,他也不可避免的沉沦往事。
他和林蕴曾经是彼此的最佳舞伴,最佳爱人,还是最佳工作搭档。
那时的唐明也还没有臃肿的大肚皮,是个帅气的年轻人,正在一展他的抱负。
音乐声停,但他还沉浸在回忆里不肯离开,却听到女歌唱家用深情的语调说:“我们信仰马列主义的人是不相信有来生的,但是林蕴,我会等着你,直到来生。”
胖胖的唐明本来坐在沙发上睡着,却在愣了片刻后摔落。
他像只被甩上岸的鱼般踢蹬,扑腾翻滚,并像只胖河豚一样一路滚到床底下。
他趴在地上,大汗淋漓,浑身颤栗,毛骨悚然,他此时才敢睁开眼睛,因为刚才,他就仿佛亲眼看到林蕴军装笔挺,一手持枪,微笑中藏着杀机,款款的向他走来。
而那句话,是在云雀代替林蕴拒绝赵勇后,赵勇讲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他坚信马列,但他会等林蕴,直到下辈子。
唐明当时只觉得可笑,心说土鳖男人倒挺会花言巧语的。
他也不相信赵勇说的,他觉得过不了两年,赵勇就会另找个新欢。
就好比他,总在林蕴面前赌咒发誓说只爱她一个。
但背地里,他四处找不值钱,但好生养的女人们生孩子。
不过那话有多大的杀伤力他还是了解的。
可是林蕴明明到死都不知道的。
但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她来做什么,要索他的命吗?
军演马上开始,为拱火毛子和大陆的矛盾升级,老美准备要在半岛撒个野。
唐明本来不怕,老美的指挥官们全在飞机上,他有什么好怕的?
但此刻他怕极了,怕因果报应,怕林蕴要来索命。
冷静分析后,他觉得是赵凌成在搞鬼。
那小土包子本来只该是枚棋子,但偏偏就是他,把林蕴彻底拉向了共党。
赵凌成是不是给林蕴搞招魂了,讲述了事情的真相?
她本来没有被抛弃,却以为男人负心,于是堕落,毒品成瘾。
她所有的痛苦只不过是一场谎言?
唐明曾经不相信因果报应的,但在他渐渐老去后,他也总被噩梦缠绕。
尤其马上军演,他怕死,怕飞机会出事。
因为林蕴是在去日本时,飞机炸在半岛海域的。
赵勇也一样,那是1952年,他并没被敌机击中,却炸在了同一片海域。
该死的是,唐明他们出巡的路线中就包括那片海域。
为保命和地位他必须去,但是那片海域又让他陷入了深深恐惧。
在极端恐惧的驱使下,他启用私人波段发消息:主谋不是我,是时任军统戴军座和中央情报局的丁局长,他们意识到林蕴为赵勇而投共,于是共同策划了那出戏。
这段话以电报的形式写成,赵凌成做了录音,也做了记录。
申城公安无线电科和部队无线电也均有记录。
赵凌成要的正是那份记录,或者说,他准备为母亲正名。
在记录完后他出了防空工事,看一轮明月高挂于黛蓝色的天空之上。
顿了片刻,他对身边的邓营长说:“给申城挂个电话,让邹司令帮我做一件事。”
邓营长离开了,赵凌成散步到海边,借月色一枚枚的捡着小贝壳。
他的爱人和女儿都生来从未见过大海,他还无力带她们来海边,但当然要带点小礼物回去,他还要教女儿从海螺中听大海的声音,他能想象到,那会让她多开心。
仰望明月,他又想,妻子在做什么,女儿又在做什么?
还有唐天佑那个蠢蛋,他没有听云雀的供述,所以他并不知道。
但他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理解。
伟大而纯粹的爱情,那是唯一能够动摇革命者坚定信仰的东西。
林蕴有,赵勇也有,所以哪怕他们被欺骗被分开,也在最终做了同样的选择。
赵凌成也是,他不相信有来生,但为了陈棉棉,他愿意相信。
……
陈棉棉正沉浸在她的农业大计中无法自拔呢。
戈壁那么广阔,光照那么充足,用俞老的话说,用来种各种瓜,他们已经试过了,会跟北疆的一样甜蜜,所以万亩荒地只是初始,十年为计,他们能搞十万亩。
陈棉棉是个自私的人,功劳和事业都不愿意跟人分享是一。
二是,在八零年之前她并不愿意去首都。
现在是凶险的政治斗争,之后还有一个很长的时期要搞拨乱反正。
那是个辛苦又得罪人的活儿,因为需要清算的全是天龙人。
干部要给天龙人们擦屁股,出力还不讨好。
她想在政策稳定,经济高速发展之后再去,随便干点啥都能出业绩。
而如果要在河西搞十万甚至二十万亩的大型农场,她就不愿意让钢厂拿走这个政绩了,那可是能清史留名的,她凭啥要让给严老总?
所以在种植接近尾声后,她直接给计委一把手写了封信。
在信里,她讲述了葡萄园的由来,并承诺十年搞出十万亩,并且,这件事将由她和她的实验点,红旗农场共同完成,其名称就叫:农业垦荒计划,简称农垦。
这信她还誊抄了一份,寄给了在北疆的祁嘉礼。
他跟计委一把手关系不错,毕竟绕开了总革委嘛,她希望他能私下帮帮她。
这件事的切身利益是瓜果不愁,吃不完。
再就是,农场那帮右派们可以全部挪过来搞管理。
他们从此将告别疲惫的劳作,只需管理那些从乡镇抽调来垦荒的社员们。
长远利益是,陈棉棉将拥有一个别人抢不走的,并且但凡有人到西北就能被震撼的政绩,而且十万亩戈壁变良田,就算到了外太空,都能看得到。
洋洋洒洒写了几天,带着妞妞上邮局,两封挂号信就寄出去了。
寄完信从邮局出来,她照例去国营招待所找吴菁菁,却得个意外的消息。
据说吴菁菁跟个从云南过来出差的军官谈上对象并结婚,跟着随军,离开西北了。
因为走得急,陈棉棉又音讯不通,所以才没联络到。
她的另一个同学古丽也大肚皮了,说是嫁的同民族的小伙子。
陈棉棉很为她们开心,但如果她们是事业上有新的起色,她会更开心的。
她买了五斤手抓肉,一半是羊排,一半羊脖子,然后回葡萄园。
种植已经到尾声了,目前葡萄园里只有几十号社员,剩下的都是一帮老朋友。
妞妞不想见唐天佑,但因为只有他一个闲人,是他帮陈棉棉开车。
赶中午到葡萄园,陈棉棉选了一处阳光好的葡萄架,摆肉,摆热乎乎的馒头。
不一会儿唐天佑就把林衍和曾风俩接过来吃饭了。
俩人一看,齐齐咧嘴:“手抓肉,还是羊脖子,这伙食可真不错。”
羊排因为肉质细嫩,孩子爱吃。
但羊脖子才是成年人的首选,因为羊身上属它最香。
曾风又累又饿,伸手就要抓,但妞妞却抢着往他手里放了一枚奶糖。
然后说:“唔,丽丽阿姨和姑奶奶,邱奶奶还没来喔。”
曾风举起她来,柔声说:“喂给干爹吃。”
妞妞乖乖给干爹喂糖吃,还要说:“慢点吃喔,小心黏牙齿。”
她的可爱在于,她不想干爹提前吃肉,但在阻止时会给他一枚糖吃。
曾风觉得她性格里有像她妈的地方,只是更加爱憎分明罢了。
就比如唐天佑,现在失宠啦,就没有曾风的待遇了。
而且看到妞妞和曾风玩的那么开心,他都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葡萄园太大,人们又分散在各处,走路得半天,唐天佑也还得去接人。
临走之前他狠狠掐了曾风一把,以发泄他的嫉妒。
直到人陆陆续续到齐之后,洗了足足十分钟手的林衍才回来,并坐到了妞妞身边。
赵慧坐在妞妞的另一边,第一块肉给林衍:“林教官,咱们开吃吧?”
她习惯这样喊,林衍也总会说一句:“叫林队就好。”
大家是在地上铺了块大油布,席地而坐,有肉,但吃的还是大锅菜。
曾丽休假结束后就回省城了,但今天邱梅主任在,俞老也在。
赵慧给林衍递的是最大的一块肉,可是他转而却递给了俞老,说:“您先吃。”
俞老当然得推辞:“那是赵大校给你的,你吃吧?”
林衍说:“您最辛苦,第一块肉就该您吃。”
他其实不太理解,也不习惯赵慧总把好东西抢着给他。
回头就又说:“小慧,以后不用总给我夹东西,我自己有手,自己会吃。”
他总这样说,赵慧向来也只会笑笑,但下次照旧。
她在西北待的时间不长,她喜欢对谁好就对谁好,她也不讲那些臭规矩。
她只是笑笑就完了,别人也不会过多干涉他俩的事。
但陈棉棉突然来了句:“小姑你以后别那样了,舅舅他呀,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赵慧和林衍几乎同时扭头,齐声问:“你说啥?”
陈棉棉看林衍,直接开问:“难道不是嘛,你明明知道的,可你故意装糊涂。”
再看赵慧,又一笑说:“舅舅他呀,早就看中一个寡妇啦。”
林衍差点没跳起来。
他怎么可能看中谁家的寡妇?
他是因为害死了姐姐,当时就在心里起了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婚也不会再育。
他活着,也只为陪伴姐姐的骨肉成长,照料大外甥。
他没办法把那件事告诉赵凌成以外的任何人,别人也无法理解的。
林蕴可是有名的大汉奸,他为她而立誓,别人会怎么说?
甚至于,他知道赵慧的小心思,所以才会专门委托邱梅给她介绍对象。
谁知道那男的是个王八蛋,搞的赵慧白生了气,他还暗中拍过对方一砖头。
他不想挑明,也希望赵慧赶紧去北疆,并在那儿找个对象。
她还那么年轻,她值得更美好的人生。
但是在个公开的饭桌上,陈棉棉猝不及防的就把事情给搞的一团糟了。
她哪里听来的谣言,怎么会误解他的?
而且她这个误会会搞的赵慧很伤心,这个也很重要。
因为林衍跟赵慧说过好多次,自己只是喜欢单身,不想,也绝不可能结婚。
他跟赵凌成是一样的性格,有事他就会躲起来。
觉得有麻烦了,他放下筷子就走。
但邱梅却一把拽住了他:“你瞅上哪家的寡妇啦?”
她眼里没有八卦,只有促成婚事的渴望。
林衍拽手欲走,但邱梅用全身的力气拉他:“我还以为你是瞧不上咱西北婆娘呢,合着你自己都已经瞅好了,早说呀,我上门帮你说媒,说不成我是小狗。”
林衍看赵慧,就见她笑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他没那个意愿,可现在变成,他是为了个寡妇才不接受赵慧的?
其实赵慧一直有那样的怀疑,但她对林衍的好感又让她始终不愿意去相信。
可现在她心里的假设变成现实了。
而人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的,所以这边媒婆拽着林衍走不掉。
那边一个懵懂的小女孩,直接挑穿赵慧的遮掩。
妞妞正在津津有味的啃羊排,对作媒也没兴趣,可一看姑奶奶脸朝向自己,吸着鼻子,眼睛里还有骨碌碌往外滚的泪珠,孩子就大声说:“奶奶,你肿么哭啦?”
她还恶狠狠看正在闷闷不乐啃羊排的唐天佑:“坏人,你干的。”
再看妈妈:“哄哄姑奶奶呀,她都哭啦。”
林衍终于还是挣开了大媒婆,弯腰要走出了葡萄架。
但这时妞妞又在喊他:“舅爷爷快来呀,姑奶奶她都,她哭的好难过呀。”
林衍的性格也简直绝杀,他依然不理,要离开。
但是邱梅突然醒悟过来了,一拍大腿说:“林队,你这事儿可做的不对,赵大校一来我就想撮合你俩的,我觉得你俩太合适了,但是你呀……”
事情变的极端难搞了,她突然说:“可是你让我给赵大校介绍对象的呀。”
这个就连陈棉棉都不知道,她以为邱梅就是单纯爱做媒呢。
但她这属于神助攻,一句话成功激起赵慧的逆反心理。
林衍不想面对,转身离开了。
但赵慧也追了出去:“林教官,你给我站住!”
他可以选择找年轻的小寡妇生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赵慧理解,也支持。
但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他要找个男的来羞辱她。
林衍绕开她,还想走,但赵慧一把把他扯回来:“为什么?”
他可是在她还是个小学生时,穿着国军军装披着披风,带着几万将士到大后方的大英雄,是在课堂上教她们女孩子如何用枪,如何作战的英雄教官。
她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她以为他一直为她而自豪。
结果呢,他觉得她仅仅是因为他才不嫁人的,还想赶紧把她嫁出去?
只有曾风和唐天佑还在抢着吃肉,生怕对方比自己多吃一口。
邱梅穿过葡萄架,看到俩人都拉扯上了,就要起身:“我去调解他们。”
陈棉棉啃着馒头也在观战,却忙拉邱梅:“别去。”
俞老也有智慧的,也说:“你就别去凑热闹了,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咱们吃饭。”
陈棉棉没有做媒的爱好,也不想按头两个不愿意结婚的人走入婚姻。
她今天也不是要做媒,逼着林衍娶赵慧,而是要让他正视赵慧对他的感情。
结果如何该由他们自己商量,陈棉棉不会搀和的。
但她不搀和,有个人喜欢搀和呀,妞妞趁着妈妈不注意就跑过去了。
林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只说了句:“对不起。”
赵慧很干脆的说:“我下午就启程上北疆,也免得有些人嫌我太碍眼。”
林衍想追着解释,但赵慧大吼:“滚!”
林衍也很无奈,他不想赵慧误解自己,他还怕那会影响到她的飞行。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代表学生给他献花的中学生。
他一路看着她长大,飞上蓝天,他不想她误解,也不想她难过。
他正愁该怎么办呢,就见妞妞举着手:“抱抱。”
林衍只好把她抱起来。
妞妞举着手,手里是一根被啃光的羊肋排,孩子挥舞着骨头喊:“姑奶奶,奶奶!”
又说:“别走呀,快回来,吃肉肉。”
抱着孩子,林衍也突然想起来自己该怎么解释才能叫赵慧相信了。
曾经他实在太累了,坚持不下去,于是把大外甥托付给她,然后就准备自杀的。
她当时还去公安局跟他告别过,他们还笑着约好下辈子再见。
那也才不过五年前的事情。
她知道的,是因为赵望舒他才选择继续活着的。
他也只想给这孩子创造丰裕的物质和和平的生长环境。
也是因为赵望舒的可爱,他才希望赵慧也能拥有一个家,一个孩子的。
……
曾风贼心不死,想把妹妹嫁给唐天佑,将来他家就不但有权还有钱。
还剩最后一块羊脖子,他先抢到手,却递给唐天佑:“你吃。”
同时半开玩笑说:“吃了我的肉,就得做我妹夫喔。”
唐天佑喜欢撩妹,但不意味着他愿意跟哪个女孩子结婚。
所以本来接了肉,但又放回了盘子里:“擀喔,为一块肉付出自由,我才不要。”
曾风还想劝他吃,但陈棉棉眼疾手快抢走,递给了邱梅。
她还需要跟邱梅和俞老讲自己的计划,那十台挖掘机犹如天助,就让它们继续干。
但陈棉棉不懂哪块戈壁适合被开垦,就交给邱梅和俞老来选。
他们走遍了整个河西,知道祁连山的水怎么引才最方便,哪块戈壁适合开垦。
邱梅一口答应:“好哇,到麦收还有一段时间,我们这就去。”
但俞老年龄太大有点跑不动,就说:“既然是十年大计,要不慢慢做规划呢?”
陈棉棉先叹口气说:“俞老您知道的,上面有人一直盯着我。”
再说:“我隐约听说上面准备下来突击检查,如果问起,肯定要挑我的毛病。”
俞老吃得太饱得先打个嗝,然后才说:“那我们这就开始干吧。”
曾风斜瞟陈棉棉,她忙皱了一下眉头。
其实上面,秦小北的老妈最近应该也挺焦头烂额的。
因为秦小北干的丑事她明明摆平了,但据说家庭内部有人搞揭发。
具体咋回事陈棉棉也不清楚,但并没有人来突击检查她。
而她之所以撒个小谎,是因为祁嘉礼帮俞老搞了平反,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他要走了,邱梅一个人搞不好规划,事当然也办不漂亮。
所以她是哄着俞老去工作的,滑头如曾风,当时看穿了。
但他不会吭声的,他还要抱着她的大腿搞政绩呢。
吃完饭,大家不约而同拿出水杯来喝水。
俞老突然说:“看昨天的报纸,后天开始,老美要在半岛搞军演了。”
又问陈棉棉:“对了,凌成最近不在家?”
老美的军演已经登上报纸了,而唐天佑比较开心的是,报道在强烈谴责国军,因为据报道,军统局座唐明作为湾岛代表,也会带人一起参加军演,大陆称唐明和国军为美帝的走狗,并强烈谴责其行为,但那也意味着唐明的位置是稳的。
不过他内心突然一阵警觉,也说:“对啊,赵凌成最近好像不在。”
该不会,他去杀他爹了吧?
陈棉棉却说:“对了,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妞妞重新喜欢上你。”
唐天佑简直大金毛,闪电般一个腾挪就挤开曾风坐了过来:“什么办法?”
陈棉棉却又故意说:“太难了,你做不到的,算了吧。”
唐天佑唰的伸双指:“你小瞧人!”
又搓手:“快说吧,相信我,我肯定能做到。”
陈棉棉钓起了他的兴趣,但又不肯说了:“妞妞的喜欢就有那么重要?”
唐天佑在西北的每一天都不快乐,但跟妞妞在一起时除外。
首先,作为叔叔,喜欢小侄女是天然的。
再是因为,妞妞有爱人的能力,她懂得如何去爱别人。
回想她隔着木门给是囚犯的他喂蛋糕,那一刻唐天佑的心都要化了。
他必须重新赢回妞妞的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曾风也在听,俞老和邱梅剔着牙齿也竖着耳朵,想知道是什么办法。
但陈棉棉只在唐天佑耳边窃窃私语,说的悄悄话。
看来要赢得妞妞的心并不难。
因为唐天佑听完后思考片刻,嗷嚎一声就跑了:“我可以做到,我马上就可以!”
老爹在军统还有地位,他又找到了哄回妞妞的方法,他好开心。
但他开心,他老爹唐明此刻却如丧考妣。
《夜来香》,那也是他年轻时代最爱的歌曲。
在十里洋场各个舞厅里,他曾经搂着林蕴的腰跳过。
也曾端着酒杯,以酸涩又得意的心情,看她跟别人跳过。
但如今它就像招魂曲一般,在间谍莫夫,云雀,以及林蕴等的固定波段反复唱响。
军统无线电科24小时都被那首歌所缠绕着。
它引得蒋大总统对唐明起了疑心。
因为蒋大总统以为,那句话是他对林蕴说的。
林蕴可是害的党国反攻梦破的罪魁祸首,他却要跟她有来生?
正好儿子已经归降大陆,他是不是也想跑路,回大陆?
谁都可以回大陆,但唐明不行,他可是被蒋大总统一路器重提拔,宠了半辈子的人。
而以大总统的性格,如果暗杀他呢?
唐明知道那是赵凌成干的,那些往事,也全是云雀招供给他的。
无线电可以判断方位,那意味着赵凌成人在申城。
那于唐明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因为唐天佑就是被赵凌成用导弹给轰落的。
他们去的是半岛,不在大陆导弹的射程内,是安全的。
唐明人如其名,特别精明的。
此刻跟蒋大总统通话,他就说:“先生,无线电是林蕴的长子发的,也证明大陆没有联合北半岛,时局依然对我们有利。”
也不知道大总统说了些什么,他又坚定的说:“是,先生,我将誓死效忠党国,反攻也必将成功。”
但挂了电话,他却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
随着唐天佑的公开发言,唐明也明白,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唐明也是全岛除了蒋大总统之外,最明白,反攻不过一场笑话的人了。
因为他跟老美接触最多,他也最知道,老美已经怕了,也只想从他们身上刮油水。
反攻是个巨大的谎言,但他们也只能自己骗自己,继而骗民众。
外人以为他很风光,但其实他的苦楚只有他最清楚。
他曾经积攒的财富有林蕴的五倍之多,在二十年前,那也是他最风光的年代。
他打着爱国,救国的旗号日进斗金,他富可敌国。
但其中绕不开的就是林蕴,他能有所成就,攒得万贯家业,她是关键。
一开始,他其实是瞒着乡下太太跟她谈恋爱的。
他们一起策划着刺杀日寇,一起畅聊要怎么才能救国,那都是林蕴喜欢的话题。
交际花没那么好当,林蕴的眼界和格局不输于当时申城任何一个大佬。
所以群雄往来,但没有一个是她出马所搞不定的。
后来蒋大总统准备要干八路,还是他提议让林蕴去策反赵勇的。
但从那之后她就变了,讥讽他是汉奸,质疑上级的政策,拒绝执行刺杀任务。
不做任务还可以搞交际,唐明就没想过放她离开。
他诱惑她堕落,教她跟他一起赚钱,让她享受积攒财富的乐趣。
但是她在最后一次离家前,曾经对他说:“唐站长,德不配位的财富,终将会吞噬你的。”
是啊,唐明握有巨额财富,但如果保不住命,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起自己拥有过,但又死掉的儿子们。
他还想起林蕴一枪废了他的那一幕,他恨毒了她,也养废了她的儿子。
罢了,说回赵凌成,那个小土包了,小赤佬。
他倒是挺精明的,想离间唐明和蒋大总统的关系,这唐明哪里能忍?
可惜大陆已无人手,他没法再较量,只能先求和。
他写了两张字条,招来下属说:“传到军统,让马上发出去。”
约莫二十分钟后,正准备出防空洞的赵凌成接到了嘀嘀嘀的无线电声。
翻译稿如下:
罪徒林蕴,自接触到赵勇,就被对方所迷惑,其后更是卧薪尝胆,潜伏于我军统内部长达七年,她窃取我方情报,破坏我方内部团结,以致抗战失利,她背国背党,空难致死也是罪有应得,是天理彰彰,报应不爽,党国也必将反攻成功。
他以为唐天佑应该也在,还很聪明的再发一条来害他,并间接表忠蒋大总统:
吾儿天佑,既已打入敌人内部,就要暂掩锋芒,休养生息,反攻即将开始,届时你再里应外合响应党国,解放全大陆。
为父:唐明。
赵凌成记完稿子丢掉笔,对身侧的邓营长说:“跑快点,再去给邹司令打个电话,就说……”
邓营长如数记下,转身要走,却见翻译带着一群人来。
所有人都在敬礼,翻译说:“赵先生,按照情报,现在就应该做准备了。”
他身后是另一帮军人,其中一个试图阻拦邓营长的离开,但他一拂军装亮枪,旋即冲了出去。
现在是白天,下午三点钟,赵凌成看表:“再给我二十分钟。”
另外那拨军人应该是不太高兴,跟翻译窃窃私语着什么,但最终翻译并没有催人。
这是一场隔着海峡的智斗,唐明以为赵凌成在申城,他养废了唐天佑还不甘心,还想害死他。
但赵凌成自一年前起就准备要杀他,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不过也做足了准备。
而随着邓营长给申城,邹司令打电话,即将启程的唐明又收到一份军统传来的电报,说是让他听电话。
应付那帮老美很累的,因为他们精明的要死,总想从国军这儿搜刮利益。
唐明代表的可是大总统,一旦给美方承诺了什么,大总统不认账不说,他还得挨骂。
他于烦躁中接起电话,听到的,是个虽然有点苍老,但一听他就能想起对方是谁的声音。
那声音说:“林蕴害死了唐明两个儿子,但因为我们是朋友,我选择了保密。”
他还听到她说:“为了那两个儿子,唐明曾血洗76号。”
那是云雀的声音,是她录的口供,赵凌成没再发电码,而是直接公开了录音。
唐明确实被骗了,直到现在他都以为俩儿子是76号的人干的。
但居然是林蕴,她明明是个女人呀,她逼着怀有他身孕的女人打胎,废了他还不够,还杀他的儿子?
哪怕曾经已经骂过无数回的表子和荡妇,贱女人,唐明依然觉得不解恨。
秘书在催他:“军座,时间到了,我们应该提前等美方代表。”
唐明一把将他推开,大吼:“滚!”
他冲出办公室,冲进走廊,一路冲到无线电科,手摁上了电报机。
这是临时作战指挥中心,是前线,而他现在的操作很可能暴露他的坐标。
可是他曾经有一个三岁,一个五岁的儿子,他们比唐天佑那个小杂种可爱了太多太多。
杀子之仇焉能忍,唐明调好波段,不停的击打着红色按钮。
他输出的全是脏话:人尽可夫的表子,臭女人,贱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无线电,这世界上最快的通信传输方式。
嘀嘀声很快被赵凌成截获,但他并没有翻译稿件,而是出了防空工事,一路冲到被掩藏的导弹车旁。
这边有临时帐篷,有本地的侦测雷达,他推开士兵亲自调波段,并示意对方做记录。
刚做完大概两分钟,赵凌成准备上导弹车,邓营长回来了。
他跑的气喘吁吁,语气里却满是压不住的喜悦:“邹司令说,已经锁定军演的临时指挥中心,正在用雷达锁定飞机中。”
赵凌成回看跟来的杀伤标图员,示意对方先上导弹车,然后独自望着天空,摘掉了帽子。
无比紧张的时刻,但他摘掉帽子,静静望着天空。
终于上车,他拍给杀伤标图员坐标,并说:“调整坐标。”
杀伤标图员有点疑惑,因为没有国内的先进雷达,本来应该用低空雷达加肉眼瞄准,但老大他怎么锁定了固定坐标。
虽然疑惑,但杀伤标图员还是立刻就开始工作了,邓营长则负责跑步通报信息。
本地军人们完全搞不懂,只见导弹车里,赵凌成随着邓营长报告的消息一直在拨打算盘。
他发隙里往外渗着汗水,鼻尖也挂着汗水,但突然五指拍上算盘,大吼:“射!”
敌人的飞机还没有踪影,一无消息,他的导弹已经飞出去了。
它仿如一支利箭般,冲上了云宵。
……
军演的指挥官团体共12人,乘坐着大型侦察机一路从南往北,也才刚刚到北半岛。
老美们呵呵笑的聊着今天的午餐,唐明强压着愤怒和难过,还在曲意逢迎。
傲慢的老美指挥官们不搭理他,他就一个人笑。
正经过的是个海湾,也是北半岛距离湾岛最近的一块海域。
唐明觉得背后吹过一阵寒风,下意识瞟窗外,突然想起来,赵勇就是一路追到这儿,击落了林蕴的。
那架飞机的残骸,包括林蕴,也依然沉睡在这片海域。
背后总有股凉风吹着,搞的唐明心惶惶的,林蕴,那是一个做了鬼都让他害怕的女人。
他对她的惧怕甚至超过了痛失两个儿子的愤慨,所以他这回没骂,反而于心里哀求,劝林蕴早点安息。
他也不认为赵凌成他们能研发出老美那样,跨越数千公里的导弹。
他以为赵凌成也只是想发点小脾气,才骚扰他几个月。
但就在他看着窗外时,就在林蕴出事的那片海域,他亲眼看到了。
导弹穿越云层,仿佛翱翔的飞鸟,也仿如一道闪电般,闪着银光奔着飞机而来。
它的飞行路线是那么准确,它在空中画出的弧度是那么优美。
它极艺术的,击中了飞机的前脸。
唐明在被击中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刚才暴露坐标惹的祸。
他也才明白,赵凌成是玩了一招声东击西,所要做的,就是诱他暴露军演坐标,让他死在这片海域。
小赤佬,他居然完美继承了林蕴的狡猾?
第100章 活捉
又是一次完美的地对空, 导弹打飞机。
打击距离为76公里,极其精准的,导弹只击穿了驾驶舱。
驾驶员当时就死了,副驾驶被随后爆炸的蘑菇云烤成了七分熟。
飞机在乘客们的尖叫声中垂直下降, 落向海面。
最懵圈的是南半岛的将士们, 眼睁睁的看着飞机越过边境, 被击穿, 并一头栽落在邻国的海岸线上。
而那架飞机上坐的老美指挥官们,是他们的总统见了都要仰望的。
南半岛的士兵在懵圈,北半岛的在狂喜。
十几位老美高级指挥官还没反应过来, 就已经坠落入大海并被就地活捉了。
他们自己不敢信, 北半岛的将士们也觉得像是在做梦。
国力和武器空前强大的老美,竟然被一帮贫穷落后的土鳖给击落了?
三国集结的兵力还在海上待命,军演还没正式开始呢。
它荒诞, 离奇, 不可思议, 但真实发生了。
申城, 邹司令正在向上级报告:“是因为唐明本人在起飞前3分钟临时暴露了海上坐标, 我们才能成功捕捉雷达, 数据由赵凌成核算,也已精准击落目标。”
不知上级说了些什么, 他答了声是,又举起下属递来的文件说:“还有一个关于曾经的军统特务林蕴, 其的代号为双木, 她的问题,我需要私下跟您汇报。”
上级应该是答应了。
他一凛,也立刻说:“好的。我这就去见您。”
不知道最终结果能否如赵凌成所愿。
但关于林蕴到底是红是黑的问题, 至少被呈到桌面上了。
此时北半岛从上到下,所有的人都处在巨大的兴奋与狂喜中。
但与之相反的是,邓营长和赵凌成,以及他的杀伤标图员们,他们此刻正处在巨大的焦虑和紧张中,新的任务,依然争分夺秒。
刚刚发射完导弹,车辆所有零部件还处在高温中,拆装极度危险。
但赵凌成顾不得那么多,正在拆除核心零部件,杀伤标图员在给他打下手。
而在不远处,本地特工已经不要脸了,正在强行拍摄。
本地军人虽然没有掏枪,但是在用肢体干扰,阻挠邓营长靠近特工。
不过上面既然能钦点邓营长,他就必然有两下子。
连拱带突撞开本地军人,他抢下特工手中的相机,大手一捏间它已经断成了两截,胶卷也已到他的手中,他指着那特工大吼:“立刻后退,否则我就要拔枪了。”
为了偷学技术,这帮人已经不要脸了。
不过其实曾经为了谋求发展,赵凌成他们也曾那么卑微过。
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落后就要挨打。
听到外面的动静,赵凌成回瞟了一眼,但旋即钻到车底继续忙碌。
随着外面正跟人冲突的邓营长骂了句格老子,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翩翩舞到车底,并停在赵凌成满是油污的手指上,他伸手一扑,蝴蝶轻轻飞走,他继续忙碌。
那已经是四个月前了。
他在申城转机时申请了一台唱片机和一台电台。
随后他出国了,电台和唱片机一直工作到电池耗尽才自行关机。
没有百分百成功的任务,所以一度他都死心了,他以为唐明不会上钩的。
唐明会死或者会被俘,但他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败于赵凌成之手。
林蕴的名字也将永远被列在间谍的耻辱簿上,遗臭万年。
但念念不忘就必有回响,唐明最终还是上钩了。
为了求和,他还主动发了一封足以帮林蕴翻案,洗涮冤名的电文。
也叫赵凌成能成功把他击落在林蕴出事的海湾。
赵凌成做到了,在母亲死后的第二十年,他为她复了仇。
他已经拆除零件了,钻出导弹车,并把所有东西全部装回自己车上。
这时邓营长跟对方的人已经快打起来了,赵凌成一声唤:“老邓,该走了。”
邓营长虽然一副惹不起,誓要干一架的样子,但接到命令却是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上车,然后任本地军人们怎么挑衅他他都不搭理,耳朵就跟聋了一样。
当然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只要核心零部件在,总工是安全的,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们是在一个警戒区内,外面还有外交人员,特工,以及陪同来的警卫。
所有人汇合之后,还要等下一步的指令再行动。
离家四个月,也不知闺女又长大了多少,赵凌成归心似箭。
就在大部队汇合,外交人员与对方交涉,看是搞个庆功仪式还是直接回国时,赵凌成下车透气,刚才那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就又轻盈的飞舞到了他面前。
他的记忆力大概抵不上妞妞,但也足够优秀。
每一只蝴蝶身上的花纹和色彩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确定这就是刚才那只。
赵凌成抬手,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妈咪!”
艳丽的大蝴蝶应声落在赵凌成的手指上,仿佛是母亲与他隔着时空对望。
唯物主义者不相信来生,但爱也叫他们不愿意放弃来生。
赵凌成怕呼吸太粗蝴蝶要被惊走,轻声说:“如果是妈咪,你就扇一下翅膀。”
真的是她,因为蝴蝶应声,缓缓的扇动了一下翅膀。
所以他的妈妈变成了一只蝴蝶吗,她变成蝴蝶,也是最漂亮的。
赵凌成生生吞掉要喷薄而出的眼泪,又说:“如果你过得好,就再搧一下,好吗?”
但这次蝴蝶并没有扇动翅膀,难道说她过得并不如意吗?
赵凌成的心在倾刻间抽到了一处,正欲再问,却见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蝴蝶。
它通体呈黑色,巨大的翅膀甚至能带动风,正在不停的蒲扇着。
彩蝶也飞到了半空,两只蝴蝶相互缠绕,飞向了远方。
赵凌成跟着越过公路,跟着蝴蝶进了树林,又到了一片开阔的沙滩上。
左找右找,他以为蝴蝶已经离开了,但下意识回眸,就见两只蝴蝶停在一只硕大的砗磲贝壳上,他于是上前,捡起了贝壳,两只蝴蝶也相互缠绕着飞向了远方。
赵凌成直觉那是他的爸爸妈妈,他还要再追,却又被一阵欢呼声吸引。
海上来了几艘小型战舰,舰上全是本地军人。
他们有的在高唱战歌,有的在敲锣打鼓,还有的在振臂高呼。
其中一艘船上是被俘的老美指挥官们,唐明也在其中。
赵凌成静静享受着这只属于他的,也永远无法为世人所知的,他的成就感。
一帮自诩文明的家伙们,却被他们所认为的野蛮人给抓了?
他们应该很疑惑,也很想不通吧。
原因其实很简单,是因为他们就像曾经的赵凌成一样无知,还傲慢。
弱小从来不是致命的缺陷,傲慢才是,他们败于自己的傲慢。
赵凌成没想过杀唐明,也没想杀指挥官们,那也是他出发前,上级给的指令。
因为他们活着,老美就得花钱,花各种军事条约来赎俘虏。
他们死,另一轮战争就会打响。
赵凌成也不希望唐明死,因为国党已经不信任他了,不会花钱赎他的。
相比死,让他在这异国他乡劳作到死,才是他最大的报应。
赵凌成也只瞟了一眼就往回走了,他们是在别国,不随意乱走乱看是纪律。
但唐明最终还是死了,他的死法也很奇特,简直就像是林蕴给的报应。
赵凌成也是在回国后得知的。
据说是一个本地士兵在押送时枪突然走火,把唐明给打死了。
他在银行存有至少五千万美金的巨款,他为了赚钱,一辈子对上卑躬屈膝,对下刻薄残忍,对着外敌他奴颜卑骨,对上同胞他大开杀戒。
他嘴上说着爱国,但背地里边数钱边说:“还是爱国的钱最好赚。”
还是为了钱,他真爱林蕴时,忍心把她推出去当交际花,送到别的男人怀里。
恨她时恨不能她死,但又不敢得罪她,只能以毒品控制她。
他是权力的仆从,金钱的奴隶,他蝇营狗苟一生,连个好觉都没有睡过。
他终于握有了无上的财富,但如林蕴所言,也终被欲望所吞噬。
……
说回西北。
赵慧虽然发了一通脾气,但最终并没有离开。
感情的事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结果,所以她和林衍还处在别扭中。
而在唐明被击落的事被登报这天,陈棉棉带着妞妞,来魏摧云家做客了。
她预料的也果然没错,在娶了一个女军官后,魏摧云身上的污垢就能搓得干净了,地会扫了锅会洗了,尤其是姜瑶的军装,被他洗的那叫一个干净。
陈棉棉和妞妞上门时,他正在用烧红的锅铲蘸着水,给姜瑶熨烫军装。
那是他最喜欢,但这辈子没机会再穿的衣服。
他因为喜欢,抢着帮姜瑶洗军装。
姜瑶给妞妞拿了糖果和水果,还要专门交给她一本书和三本笔记。
她说:“这本《昆虫记》是武老专门托我给你的,如果你有兴趣看,有不懂得,想要了解更多的,就可以看他记的笔记,这满满三本,是他专门记的。”
不愧是研究卫星的人,别人看书,看完也就完了。
但武老居然为了一本书写了三本笔记?
妞妞从小就爱各种虫子,还喜欢拆虫子,尤其是昆虫,蜢蚱,蛾子,瓢虫,因为它们会飞,而她好奇它们为什么会飞,想知道其中的原理。
接过书说了声谢谢,她连糖果都顾不上吃,翻开书就开始看了。
一本描述昆虫的书,孩子可太感兴趣了。
姜瑶应该是真爱魏摧云的,举手投足间都表现的很亲昵。
而据她讲,明年我国就可以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了。
作为参与者,姜瑶很忐忑,因为不知道能否成功。
陈棉棉都恨不能给她剧透一下,肯定能成功。
因为那是她将来读书时必背的考点,时间她都记很清楚,1970年4月24日。
魏摧云曾经觉得,自己哪怕结婚了,有了孩子也会是个小蠢蛋。
他羡慕三大基地所有的特种军人们,羡慕他们的脑瓜子,也自认基因不行。
但自打娶到姜瑶,他就不那么想了,瞅着妞妞看了会儿,他对陈棉棉说:“等过两年,我也能生个跟你家这个一模一样的,而且说不定比她还聪明。”
以陈棉棉看,妞妞已经算是基因彩票了。
要生个比她还优秀的,魏摧云怕是在想屁吃。
但让他做白日梦吧,她懒得多说。
而且她仔细观察,就发现魏摧云原来不是黑,就是单纯的脏。
因为他没有刻意防晒,但皮肤比原来白了一个度。
但这也正常,据女配的印象,很多西北男人为了表现男子气概,都拒绝洗澡。
正好陈棉棉来,魏摧云又是西北土生土长,最有主人翁精神的西北穷众。
他就要跟她讨论一件事情,一件关于唐天佑的事情。
唐明的事也是他告诉陈棉棉的,他先说:“军统老大,说是昨天死在北半岛了。”
他再说:“我一直在注意观察唐天佑那小子,我觉得他早晚会跑。”
赵凌成出差都快四个月了,但现在唐明才被击落,陈棉棉觉得效率未免有点差。
她早晨没看报纸的习惯,首先想的是,唐天佑知道了吧,啥反应?
她都起身准备回去了,魏摧云又拉她坐下。
他先问:“唐天佑的飞行技术真的很牛吗?”
陈棉棉反问:“如果技术不行,他又怎么能一路飞到西北?”
魏摧云不懂空军,沉吟片刻又问:“如果他残废了,只讲理论能不能教学生?”
陈棉棉恍然大悟,这家伙是怕唐天佑要跑,想来个一劳永逸。
想当初的秦小北,要不是他老妈能量大找的医生好,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枣红马一直养在库房里,只是不工作了而已,踢人还是很行的。
要它两踢子踹断了唐天佑的腰,就不说逃跑了。
他后半辈子恐怕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但魏摧云也太疯狂了吧,搞废唐天佑,那不故意杀人嘛。
陈棉棉神情严肃:“魏科长,你如果敢乱来,我可是要报警抓你。”
魏摧云说:“那唐天佑虫脆就是个红蛋呀,他整天四处吃喝玩乐,林衍为了他,去年一冬天猎了至少二十头黄羊。陈主任,黄羊好吃,但不能杀到断子绝孙呀。”
其实妞妞也占了便宜,她的小棉袄就是黄羊羔毛,特别暖和。
但黄羊确实不能再随意捕猎了,不然会绝种的。
唐天佑,陈棉棉也该下一剂猛料,让他死心塌地待在西北了。
要不然,且不说别人,魏摧云就会搞废他。
她拍胸脯:“唐天佑的事包在我身上,你知道的,他如果叛逃,我得坐牢,野生动物的事,不管是狼还是黄羊,我都会跟林衍讲,他以后不得随意滥捕。”
魏摧云似信不信,还想再犟,但姜瑶唤了一声老魏,他就不吭声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看来姜瑶还真能降住他。
……
林衍是在押送化肥下乡时,从收音机里听到的新闻。
唐明那个人渣死了他只觉得痛快,他也一脚刹停了大卡车。
但他刚想下车,却听收音机里,播报员说:“新华社消息,近日,一则从对岸传来的电报,涉及到二十年前,一位卧底于国党阵营的,我党地下工作者的奉献和牺牲,因证据不全,有关方面正在展开调查。”
林衍听完,下车从大卡车里搬出台自行车,骑着回城。
刚才那则新闻让他想到林蕴,她恰是二十年前去世的。
经赵凌成的各方查证,她的死也应该被定义为牺牲才对。
但在只要是特务就人人喊打的年代,要为一名特务翻案有多难?
林衍不信那件事能成现实,他骑车回家是为了找唐天佑,他也担心会发生意外。
但他开门进屋找了一圈,没找到唐天佑,倒是赵慧从厕所走了出来。
林衍一秒转身,因为赵慧刚洗完澡,只穿着小背心和平脚短裤。
都当过兵,也都有默契。
赵慧穿上衣服出来,兴奋的问:“林教官,你看报道了吗?”
林衍笑了:“我听收音机的,听到了。”
赵慧也笑:“那肯定是凌成……”
也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沉沉的脚步声,林衍也立刻捂赵慧的嘴巴。
是唐天佑,拿钥匙开门,背着他的大画板进门了。
见小卧室的门关着,他喊了一声:“小姑,我要吃饭,饭里要有肉。”
说完,进了大卧室,他嘿嘿几声笑。
话说,听说半岛要军演后,他几乎每天读报纸的。
但是最近,因为忙着要赢回妞妞的爱,他就没顾上看报纸。
而且他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一想到马上就能重新赢回妞妞的爱,他立刻又装好画板,打开了颜料盒,专心致志,继续鼓捣他的神作。
陈棉棉说过,只要画好,他就能赢得妞妞的心。
另一边,林衍在小卧室里,才刚刚松开捂着的,赵慧的嘴巴。
他们之所以知道是基于推测,那也属于绝对机密,是不能乱讲的。
而且唐天佑本来就猜了个大概,他们再往外说,不是故意搞的他们兄弟反目?
但林衍只想推赵慧进卧室,可她一把把他拉了进去,并关上了房门。
林衍想要开门走的,但又回头看赵慧,皱眉头:唐明的事,要不要跟小外甥讲?
就隔着一道墙,唐天佑描两笔,站远了看看,再描两笔。
为了妞妞,他正在创作一副惊世大作。
另一边,赵慧勾手示意林衍凑近点,他以为她有话说,于是凑耳过去。
但是仿如蜻蜓点水般,猝不及防间,赵慧轻轻吻了他一下。
……
向来赵凌成只要出差回来,洗个澡就会回家,但这趟却不是。
看到新闻,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陈棉棉就回基地了。
赵凌成原来爱吃大米,但后来发现陈棉棉手和的拉条子特别好吃,和妞妞俩就沉迷于她的手工拉面而无法自拔了,但凡问想吃什么,必然是拉条子。
估计这两天他就能回来,陈棉棉每天晚上都特地和面醒面。
但他回来的消息还是马骥告诉她的,他还问:“早晨就落地了,但怎么还没回家?”
妞妞正对照着她的昆虫标本在看书,溜下了凳子:“我爸爸回来啦?”
马骥笑着说:“大概是忙工作吧,赶晚肯定回来。”
妈妈等得住,但妞妞等不住,拽妈妈的胳膊:“走吧,去接爸爸吧。”
陈棉棉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专门出门,去接一个男人回家。
但当然,她所见过的男人里,能打飞机的也只有赵凌成。
他应该还在单位吧,她于是牵着妞妞的手,沿着铁丝网往单位走。
但正走着,妞妞眼尖,指远处:“是爸爸!”
确实是赵凌成,跟祁政委并肩走在一起,军装比祁政委的绿一个度。
听到女儿喊爸爸赵凌成就转身了,还跟原来一样,闷闷不乐的样子。
但应该是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祁政委说:“凡事顺其自然吧,你也尽力了。”
又说:“既然任务完成了,就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别想太多了。”
妞妞扬着小脑壳,本来是一脸认真的待机状态,直到被爸爸抱起来。
看到爸爸笑,她也才跟着笑,环着爸爸的脖子搞贴贴。
爸爸身上还是她熟悉的味道,就是胡子比平常稍微长了点,扎扎的。
陈棉棉直觉应该是有什么他搞不定的烦心事。
进了家门,她正欲问,他却从包里翻出一堆小贝壳来。
妞妞唯一吃过海鲜的,还是秦小北他们受伤那回的虾和贝类,几只青口贝她都存着呢。
一看爸爸带来的各种彩色小贝壳和小海螺,孩子眼花缭乱。
但最叫妞妞惊讶的,是她爸爸捧出只碗口大小,闪着莹光的深蓝色大贝壳。
妞妞捧起它,笑了:“爸爸,它好漂亮啊,像星空一样”
赵凌成甚至没去过城市,也没法买礼物,想搞束花都不可能。
但他递给陈棉棉一只笔记本:“给你的礼物。”
陈棉棉接过笔记本一翻,却发现隔几页就有一朵夹的整整齐齐,风干的花。
只是各种普通的小花,虽然干了,但依然色泽鲜亮。
她其实对浪漫无感,但如果有人愿意浪漫一下,她还是很开心的。
她主动去搂赵凌成的腰:“谢谢你。”
爸妈眼神里电流丝丝的,但妞妞有更好奇的问题:“它叫什么,哪里来的?”
赵凌成经历了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看到父母变成了一双蝴蝶。
在回国后,他也几度怀疑当时是不是幻觉。
但这只颜色艳丽的,漂亮的大砗磲足以证明那并非幻觉,而是真的发生了。
砗磲生活在深海中,因为其特别珍贵,按理被人看到就会捡走。
所以严格来说,它是赵勇和林蕴要送给妞妞的礼物。
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只可惜赵凌成从来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的场景。
几个月没见,妞妞无师自通,在学小数。
关于昆虫她也有了新的发现,就比如蜢蚱和蝴蝶,蜜蜂身体构造的不同。
她还就连吃饭也要跟爸爸坐一排,要比赛看谁吸的面条长。
她的个头已经睡不下婴儿床了,但是会主动回到婴儿床上,只因为爸爸回来了。
她还兴奋的,破天荒的睡不着觉。
爸爸妈妈都躺下了,灯都关了,她还要坐起来问一声:“爸爸?”
直到女儿睡着,把她抱到隔壁,赵凌成一边亲吻妻子,一边才要炫耀他的战绩。
他其实也没有长大,但跟唐天佑不一样的是,他一直在伪装大人。
他捧着妻子的脸,认真说:“我母亲她,变成一只蝴蝶了。”
陈棉棉当然觉得他应该是累坏了,出现幻觉了。
因为据她所知,目前国内能搞远程制导的导弹车本身就不多,更不可能出国。
半岛那个应该是他们从别的地方买的二手货,赵凌成还得二次收拾。
她抚摩他的手,果然,两只大掌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老茧。
她也不跟他犟,胡说八道:“你爸爸呢,男的是不是变不了蝴蝶。”
赵凌成也不愿意相信,但他看到了,他说:“也是,是一只好大的黑蝴蝶。”
都快半年未见,陈棉棉也想得慌,不想听男人胡说八道了,先办正事。
完了之后去完洗手间,重新躺回来,陈棉棉才问:“爷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吧?”
赵凌成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天,半晌问:“你已经听说了?”
陈棉棉是从他的反应看出来的。
毕竟干掉了唐明,而且他还说他见过林蕴,那他应该高兴才对。
但不是,他虽然陪着妞妞聊天,还收拾厨房,搞厕所卫生,可他一直闷闷不乐的。
而陈棉棉摆了秦小北老妈那件事,她直觉不会那么消停的。
她猜对方嫌她是只小虾米,山高路远懒得下手,于是就对赵军下手了。
也果然,赵凌成先说:“我母亲的案子被公安特派组收录,要就她是特务还是卧底人员一事展开专项调查,所以只要无人阻挠,案子就能正过来。”
又说:“她不是特务,她是为国牺牲的卧底,她有机会能平反。”
虽然在不了解共党时,因为上层派的任务,她杀过地下党。
可那是国党政府的错,不是她。
她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救国,最终也为救国而死。
赵凌成为母亲正名一事,一直没敢跟人讲过,直到他把事情做成。
关于在国外一发入魂,活捉一帮老美飞行员的事,它属于这辈子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秘密,保括妻子,所以赵凌成无法讲给妻子听,也无法让她知道他有多厉害,但关于他母亲的事是可以讲的,他也必须告诉她,让她知道,他比唐天佑厉害得多。
他不仅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他更是个好儿子,他配得上母亲给他的宠爱。
陈棉棉很意外,也很惊喜,由衷说:“那可太好了。”
林蕴那么优秀的女性,对解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能翻案确实是好事。
但赵凌成再说:“副统帅夫人借着查医疗系统的由头,把大部分进口药都停了。”
赵军还是在妞妞几个月时来过一趟西北,那时候身体就很不好。
回到首都后他又去了趟东北,然后就几乎是在卧床了。
而且他的病依赖于一种进口药,一旦停药,只怕人也就要没命。
陈棉棉坐了起来:“我和妞妞去看他吧?”
其实她早就应该抽时间去一趟,火车是要四天四夜,但熬一熬也不算什么。
而且既然能从古巴转进口药,能救人命,为什么要停呢?
赵军老爷子用他的退休费养了陈棉棉和妞妞四年,她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但其实她还是把形势想的太好了点。
因为赵凌成说:“秦小北亲自登门,搜走了老爷子所有的俄文信件和报刊,总革委也把他定义为了苏修,咱们得换个大点的房子,因为老爷子要,下放了。”
陈棉棉觉得不对:“六十岁以上人员按政策都不该下放的。”
又说:“秦小北他妈怕不是疯了?”
赵军都快八十岁的人了,要被下放,也太夸张了吧?
但当然,按理他那个岁数哪怕被定义为右派,也应该是待在首都劳改。
是他自请来西北下放的,或者说他早就不想待在首都,想回家了。
因为大家都不是傻子,本来在珍宝岛毛子被压着打,已经打怕了,撤出了。
但是曾经大陆举全国之力给他们还过债,他们在珍宝岛杀了人,搞了破坏,也是要还债的,战争债,并且要签署领土条约,可他们死活不肯接招。
说白了就是要看老美军演的情况,大陆要不应对,他们就会赖账。
但是12名老美指挥官在北半岛被活捉,那个技术含量有多牛逼就不必说了。
导弹打飞机不新鲜,导死人也不新鲜,导不死才叫牛逼。
毛子又不傻,一看那就不是北半岛自己的手笔,而是大陆军方出手了。
也就是说大家都有核弹和氢弹,导弹技术也都差不多了。
作为邻国,毛子的飞机还要不要经过边境上空,万一擦线,被导了呢?
所以就在最近几天内,毛子终于愿意坐上谈判桌了。
领土争端就此划上句号,毛子再无理由随意动兵,战争结束了,不是几年,而是几十年。
赵军的目的达到了,任务完成了。
用赵凌成的话说,别人被判为右派,要下放时都如丧考妣。
但赵军不是,他在听到宣判结果后,是由心大笑,并立刻说:“我要去西北。”
对别人来说,来西北是下放,但对他却是回家。
而他是在大概七八岁的时候,为了找妹妹离开的西北,沿着河西走廊到的汉中,又到延安,再到首都,后又经老丈人,一位革命前辈资助去苏联留的学。
他离家整整七十载,他所操心的,与苏一战已圆满完成。
就算上面那帮家属不故意整他,他都要回家的,只是怕赵凌成和赵慧不同意。
可现在他被判为右. 派了,他可以理直气壮回西北了。
人生八十古来稀,已到风烛残年,他剩下的时间,也只想陪伴小孙孙。
今天回单位后,赵凌成之所以迟迟没回家,就是在给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看能不能保住老爷子的退休待遇。
但事情已经没法转寰了,因为他认识的都是正直的人,也只有陈棉棉跟革委会有关系。
而且赵军不止触怒了秦小北老妈,还有跟名牌皮鞋同名的那位。
他在过年时,为了让陈棉棉登上报纸,跟那位对着干了。
现在赵凌成他们能做的,也就找个好点的房子,让老爷子在西北能好好生活。
陈棉棉越想越觉得这样不行,她坐了起来:“我要去首都。”
再说:“老爷子的药,我去帮他搞。”
赵凌成却说:“那个暂时倒也不着急,因为去年姜叔囤了许多药,还够吃。”
再说:“而且上面也斗的厉害,咱们还是待在西北吧,安稳一点。”
胳膊拗不过大腿,陈棉棉又在首都没熟人,猛乍乍的跑去,搞不好要搭上她自己,没必要。
而且不止妞妞,还有唐天佑呢,他是赵军唯二的孙子,但他们甚至没一起生活过。
正好陈棉棉过两个月就要正式搬到泉城了,让老爷子来生活一段时间也好。
但陈棉棉还从来没有像盼秦小北一家出事一样,盼望过某个历史节点,只盼着他们能赶紧出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抚上赵凌成的胸膛:“以后当着唐天佑的面,我都会说你母亲最爱他,而不是你,到时候你可不许反驳,因为那于他会不会心甘情愿留在咱们西北特别关键。”
赵凌成也是个很执拗的人,而且他还喜欢疑神疑鬼:“林蕴最爱的孩子只有我,唐天佑那种蠢蛋她怎么可能喜欢?”
再气悻悻的扭身:“而且你知道的,我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我在外面很辛苦的,可是你……”
他一回来她就提他讨厌的人,还好比俩个孩子争玩具,她要他谦让唐天佑,凭什么?
陈棉棉伸手臂去揽人:“乖嘛,转过来。”
赵凌成才不要:“我很累,我就想这样躺着。”
陈棉棉也烦了,扭身:“那我睡觉啦?”
赵凌成的工作性质就注定了,他在家的时候不能跟媳妇生气,因为他一离开就是小半年。
他刚才有点憋的厉害,其实只有十几分钟,他还没吃饱呢。
可他也不想让步,转过身来说:“历史给的教训,屈辱求和只能换来得寸进尺,我们不该再向唐天佑让步。”
陈棉棉轻拈着男人的小豆豆说:“我知道。只是时机还不成熟,很快我就会给他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好不好?”
赵凌成翻身爬上来,叼上妻子的唇还得最后说一句:“他和曾风一样,都是没底线的坏人。”
陈棉棉差点脱口而出:对对对,只有你是好人。
……
没底线的坏人曾风同志最近其实也很苦恼。
因为秦小北老妈想要整陈棉棉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专门给他挂电话,暗示他只要愿意帮她,她就能帮他拿下整个西北的革命事业,助他高升。
曾风也正在经历思想斗争,因为他总觉得,以陈棉棉的智慧,怕是没人能斗得倒。
他怕夺权不成还要惹一身骚,尤其是在今天,看了唐天佑的画以后。
赵望舒是个高智慧但也高敏感的孩子,她的自尊心也特别强,那样的人翻了脸是很难搞的。
因为是自己的女儿,陈棉棉了解她的喜好,但给唐天佑想的办法则是她自己的智慧。
曾风听说唐天佑都画了快半个月了,专门上门来欣赏大作。
在看到的刹那他就意识到了,陈棉棉想的远比他更加长远,也更加有智慧,当然也能讨妞妞欢喜。
唐天佑是画了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但笑容慈祥的西北老农民。
老爷爷,那可是妞妞除了他爸以外,唯一愿意让抱抱的人,她喜欢乡下老人,甚至不排斥他们身上的味道,她看到画也必然会喜欢。
唐天佑为了画画,应该也接触了不少老农民,那也是陈棉棉的第二个目的。
她想让唐天佑再更进一步的,深入的了解西北。
本来那家伙只是舍不得西北的丑姑娘们,但当他了解过并爱上西北的普通人,才能真正意义上把心安在这儿。
所以陈棉棉做事,从来不只有一个目的,她做的都是一箭双雕,也总能把事情办的很漂亮。
这就搞的曾风内心无比矛盾,政治斗争逼着他站队,他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