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档案(2 / 2)

但她也挺意外的,没想到如今的人们做事那么严谨。

那是她在泉城医院就诊时,在医生的建议下填写的就诊申请单。

上面有医生批注:怀疑前置胎盘,申请A超复查。

赵凌成先看一遍病历,再看身边的前妻,昏黄的灯光下,她瘦的惊人。

脸色蜡黄嘴唇发乌,脖子上青筋爆起,唯有双眼明亮。

他手一抖,档案袋里掉出只信封,上面写着:保证金,35元。

赵凌成再看一眼前妻又看病历,上面有末次月经时间,以及预产期。

末次月经恰是他跟她同房的那个月,预产期亦然。

邮戳是泉城市医院的,证明它是从市医院,直接被寄到基地来的。

军医敬礼:“政治处的同志说,要不要同意全看您。”

赵凌成回敬礼:“辛苦你加班了,早点回去休息。”

他先进门,坐到餐桌前抹了一把,又回厨房拿抹布出来,再擦了一遍餐桌。

终于,他说:“所以你是发现可能难产才回来的。”

不等陈棉棉回答又说:“三个月前我就听说过,你要改嫁到铁管所去。”

他舅舅名字叫林衍,是一位前国军军官,在劳改农场。

他之所以会被许家兄妹设计,就是因为,他为了探望舅舅,经常会去劳改农场。

要他三个月前听说她再婚的事,估计也是去农场时,许次刚跟他讲的。

他跟陈金辉一样,怕万一赵凌成想复婚,会坏了他们的好事。

那时婚事还没影呢,他就讲给赵凌成听了。

这个当然要辩驳,最好的办法也只有一个,推卸责任。

陈棉棉垂眸,谎言半真半假:“许家兄弟为了进铁路系统,强迫我嫁给魏科长,我不想嫁,他们就打我,不停打,我疼的受不了,只能假装答应。”

又说:“咱是夫妻,更何况我爱的是你和宝宝啊,后来我就逃离了他们的掌控,联络了小姑还报了警,有位自称认识你的公安同志解救了我,还帮我主持了公道。”

小事可以撒谎,大事不能胡说,陈棉棉这就把老公安给带出来了。

赵凌成果然好奇:“认识我的公安,谁,什么名字?”

陈棉棉摇头:“看着四十多岁,一口京腔,皮肤黢黑,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四十来岁,首都来的,赵凌成大概知道是谁了。

为了打击敌特活动,公安部特设八大边区,西北区的公安特派专员是他爸的老部下。

看来陈棉棉是碰到他了,也就怪不得事情能传到,全首都人民都知道了。

赵凌成眸光冷冷:“所以就连你跟我闹离婚都是被他们逼的,你是被迫的?”

陈棉棉心说效果这么好的吗,她成清清白白白莲花啦?

但这男人也未免太好骗了点吧,她都没演,他就帮她自圆其说了?

她吸鼻子,垂眸抚腹:“当然。”

要他不信,她还可以给他看肚皮,拳头印迹都还没消呢。

但赵凌成却反问:“去年我见魏摧云亲自骑车送你回娘家,也是被迫的?”

陈棉棉差点没跳起来。

还真不是被迫,女配于魏科长有种生理性的喜欢。

她喜欢他发达汗腺所散发的馊臭味和烟草味,迷恋他西北风式的,凛烈的性格。

但赵凌成都亲眼见到过,她该怎么狡辩?

为了全国首屈一指的先进医疗,为了不难产,陈棉棉拼了。

她猛然扬头,撇嘴吸鼻子,抽泣:“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了,孕反让我吐的天昏地黯,我娘又扯谎说她病的厉害,我信心为真却又晕的走不动路,于是恳求他送我一程。”

狡辩完当然还要反咬一口:“据说女人情绪越不好孕反越严重,而我……”

她赌气离家之前,正好和他大吵了一架。

她得逞了,前夫哥盯着桌面,眼神冷冷,却也透着几分的心虚。

但他也敏锐抓到一个痛点:“你也知道你娘是在扯谎。”

王喜妹从来不会直接问女儿要钱,都是借病。

今天头痛明天屁股痛后天脑壳痛,的的都是治病的名义。

两年时间,赵凌成记了账的大额就有三百多,他一月工资才三十几块。

陈棉棉被怼,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辩。

又渴,下意识舔了舔唇,她想喝水,但身子太沉懒得起身。

赵凌成拎过墙角的暖壶来倒水,她忙把杯子递过去,蹭了一杯。

伸出四根手指来,她说:“你已经看到了,预产期是7月8号,前后误差不会过一周,再加上三十天月子,所以你只需要忍耐我们四个月,我手里有250块现金,150是小姑给我的,一百块是我自己的,我全部押给你做诚意金。”

赵凌成反问:“钱都给我,你怎么生活?”

陈棉棉微笑:“我自己会赚钱啊,而且等妞妞满月我就会带她离开的。”

坐完月子就可以离婚,抱着女儿,她也就可以回泉城了。

又是半晌难堪的沉默,赵凌成回眸看了眼家私柜,那里头有半瓶伏特加。

他虽然不抽烟,但有喝酒的习惯,不过自从婚后就没喝过了。

因为他的酒全被女配拿回娘家,给她弟喝了。

孕妇身子重,觉多,陈棉棉也累了,估计前夫暂时也下不了决心。

遂说:“你可以喝一杯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做决定。”

特地申明:“我不会再拿你的酒送人了。”

赵凌成僵了一下,却又问:“月子后呢,你打算上哪,去干嘛?”

陈棉棉说:“回泉城。”

赵凌成勾唇微哂:“回去伺候你老娘和你弟,然后再被抢衣服,被殴打,又四处跟人讲是我在虐待你?”

陈棉棉简直无语,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耐着性子说:“我可是红专毕业生,我会找工作上班的。”

赵凌成追问:“带个婴儿你找什么工作,上什么班?”

陈棉棉坦言:“我可以做英文翻译,还能搞外块,赚钱雇保姆。”

这是赵凌成第一次正视前妻,双目灼灼。

他说:“我原来考过你,英语你只认识A和B,C你都不认识,俄文更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陈棉棉当然要维持人设:“我可是河西红专第一届活雷锋,也是学霸。”

又说:“我那都是骗你的,我的外语其实好极了!”

赵凌成不信,甚至懒得再纠缠这个话题:“于其当翻译,你倒不如去捣瞎瞎。”

还别说,近几年河西走廊大面积引渠灌溉,拓荒改田,随着耕地面积的扩大,瞎瞎鼠也在疯狂繁殖,本地人要捉它都很费劲,何况知青和右派,移民们。

所以各个生产农场最头疼的就是瞎瞎。

陈棉棉也想好了,有了闲暇她就带着妞妞去捉瞎瞎,赚外块。

见她竟然在点头,赵凌成一声鼻嗤:“所以我女儿还连路都不会走,就要跟着你一起趴田地里去捣瞎瞎洞了?”

陈棉棉的耐心也快用光了,但还是说:“我的女儿,我能照顾好。”

赵凌成却说:“但你也说了,她是我女儿,她的归属就应该列在条约里,那就再加一条,想复婚可以,满月后孩子留下,我来抚养。”

应声,陈棉棉的肚皮蛄蛹了一下。

那是妞妞的态度,要跟着妈妈,她也脱口而出:“不行。”

她据理力争:“你只能雇保姆,但你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面,要是保姆打了她,虐待她了呢,你能知道吗,不能,何况基地也雇不到保姆,所以你不行。”

话说,陈棉棉希望妞妞的眉弓能像她爸,高而挺拔,双眉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乱,眼皮薄而眼眶深邃,但又是一双弧度动人的单凤眼,不能以好看形容,而是优美。

美但无情,他的眼神是冰冷的,当中没有任何情愫。

不过无数次开庭对峙得的经验,陈棉棉自信能说服前夫。

见他依旧不语,她诚言说:“你可以付抚养费呀,付钱,我正好用来雇保姆。”

赵凌成依然不语,打开信封,抽出了那35元的押金。

基地是除了军人至亲,任何外人不允许进的,也雇不了保姆。

找不到保姆,他又要工作,确实没法带娃,但突然他目光一凛,直勾勾的。

陈棉棉也跟着看过去,结果差点没跳起来。

20元存折的背面有行字:[该患者为被抛弃的军嫂,恳请部队领导酌情予以照顾。]

字当然不是陈棉棉写的,大概率是吴菁菁,或者妇科医生,也可能是老公安。

但是因为陈棉棉先释放了那样的信息,叫他们误解了。

可明明是她主动提的离婚,走的时候,她把家搬到只剩四面墙,她却说自己是被抛弃的?

……

是因为老公安认识赵凌成,所以这封病历直接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不然它将被送到省公安厅,再到西北军区,然后再返回来。

那岂不是不止首都,整个河西走廊都要以为赵凌成抛妻弃子了?

迎上男人震愕的目光,陈棉棉也懵了,讪笑:“你听我狡辩,喔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