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知道,在这一刻,沈旬选择了认输。
他没有办法不认输,毕竟现在的他已经快濒临崩溃。一直以来极为乖顺的他对他产生了如此激烈的抗拒,也表现出来了这让人无可奈何的冷漠,这让沈旬还能做什么呢?
他不舍得伤害沈砚,不舍得让这位不知怎么的忽然叛逆起来的孩子遭受诘问、惩戒,他只能在用了任何办法都不能讨他欢心之后,将双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用指腹擦拭沈砚这还带着一点绯红的肌肤,痛苦地将这句话说出来。
沈砚知道,时机到了。
在此时,他明明是坐在浴缸中,却能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眼前的沈旬。他只是说道:“你瞒着我很多事情,我讨厌你。”他最害怕的就是听见沈砚说讨厌两个字,这两个字出来,确实又让这个男人的呼吸凝滞了。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那些话语即将冲破自己的咽喉,但是凝望到沈砚如此美丽而又沉默的眼睛时,咽喉的话语又被重新吞没进去,他的声音是有些颤抖的、无奈的。
他说道:“砚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会忽然这样,你为什么会想这些事情。爸爸不是告诉过你,对于砚砚你来说,什么都不用想,只用每天玩得开心、睡得开心就好了吗?为什么,会忽然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他深信沈砚忽然会想这些事情,想要出去、想要谈恋爱、想要见别的人,一定是有人挑唆了他的宝贝,所以此时在说这些话时,沈旬也继续说:“一定是有人在欺骗你、诱哄你,砚砚,你不要相信别人的话。”
“这很重要吗?”沈砚说。
他没有回答沈旬的问题,却在模糊这个答案。没有明说到底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他什么,但这样的回答,只会让人觉得,就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沈旬脸上这种痛苦的神色,很快就被一种愠怒、愤怒所取代。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你的面前乱说话。你除了能够待在这里,就是去游戏世界当中,那么是不是砚砚在游戏世界里遇见了什么人?是那个叫作任枫的人吗?是他告诉你应该去想这些事情的吗?”
听到任枫这个名字时,沈砚依旧没有回答什么,但是他刻意让自己的眼瞳稍微颤动了一下。这让捧着沈砚的脸观看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态的沈旬,很快察觉到了不对。
他紧紧凝视着沈砚的眼瞳,试图在里面再看见别的什么东西,可是此时,除了看见这里面幽静的属于他的倒影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旬继续说:“我知道,我调查过那个任枫,他曾经是风光无限的电竞选手。只是他的手受伤了,他无法再玩游戏,因为自尊、因为不服天命,他不愿意向任何人透露他生病的信息。在全息游戏还没有出现时,砚砚经常玩手机。砚砚换多少手机密码,我都是知道的,我知道砚砚曾经多么迷恋他,在我因此而感觉到忌恨时,砚砚因为他退出的事情又格外厌恨他,你也不再关注他,我才彻底放下这件事。”
听到沈旬说他会查看他的手机这件事,沈砚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意外。
在了解到这沈旬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之后,沈砚对他任何变态发言都不会感觉到意外了,甚至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他故意在沈旬的面前展露了一点恐惧,沈旬当然能够将他面容上的这种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果然,砚砚就是在游戏世界里遇见任枫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冰冷、严肃,极为骇人,那凝视沈砚的眼睛如此凶戾,仿佛其中蕴藏着万千恶毒。沈砚确实从来没有见过沈旬出现这样的神态,他不仅是被真的骇住了,还表现出了极度恐惧的神态。
“任枫那个诡计多端的小子,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才会让你这样对待我。砚砚,你知道,我是真的对你很好,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当你出现在我怀里的第一刻,我其实是茫然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我甚至想过,虽然我口头上答应过我师父要照顾你,但我会偷偷把你丢进垃圾场。但是在你睁开眼睛看我的第一眼,我忽然怔住,就在那个瞬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我会愿意照顾你、养育你一辈子。可是你竟然因为听信了别人的三两句话,就彻底抛弃我、冷落我。你知道我有多么伤心吗?砚砚。你可以尽情地打骂我,但是你怎么能就这样冷落我呢?”
沈旬的情绪在这一刻实现了大爆发,以前无论他怎么生气、怎么难过,各种负面情绪都会被他压制不出现在沈砚的面前,可是这个时候,他好像就没有办法再压抑这些负面情绪,以至于脸上露出这么可怕的面色来。
这种面色其实对沈砚本人来说不怎么可怕,但是对于这个世界里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沈砚来说,就该展露出极为恐惧、害怕的神态来了。甚至他还故意加了因为恐惧而流溢出来的眼泪。
不久之前玩过玩具而变得如此通红的脸颊,在这一刻就变得苍白无色。他恐惧的眼睛看着沈旬,眼泪无法控制地落下来。当那柔软温热的泪水落在沈旬的指尖时,沈旬骤然回神过来。
他忽然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明白在对沈砚展露什么样的神态。
他懊悔万分、愧疚万分,看见沈砚如此退缩的姿态,他心疼地要捧起沈砚的脸来,亲吻沈砚脸上的眼泪。可是这个时候的沈砚似乎因为恐惧,不愿意再接近沈旬,而是直接用手,将沈旬的手挡开。他说:“不要碰我。”
沈旬的手便这样凝滞在空气中,他怔然地看着沈砚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默地缩在浴缸的角落。
沈旬后悔了,他彻底后悔了。他说:“不是,宝宝,我不是对你这样,我只是在对那个任枫,我讨厌他、我厌恨他,我想起他我就无法控制自己,所以我才会展露那种神态,我并不是因为宝宝展露出那种神态来的。你不要害怕,并不是对你。”
沈砚哪里还听沈旬说什么,做好自己的表演就好了。眼见沈旬露出这么痛苦、崩溃的表情,其实沈砚心中一派轻松自在,他知道,离沈旬坦白的时候已经不是很久远了。
他让自己处于弱势的地位,即便对沈旬展露出恐惧来,但还是任由沈旬将他的身体擦洗干净。当再一次浑身舒爽地躺在被褥里,沈旬并未像之前那样安静地离去,他坐在床的边缘,垂着眼眸看着沈砚的面颜。
他的指腹轻柔地抚摸着沈砚的脸颊,沈砚尝试着躲避,但其实很快又被沈旬轻握住脖颈让他肆意抚摸。
这种掌控欲看起来好像有家暴倾向……
沈砚抬起眼眸来去看沈旬,发现他眸色是温柔的。他心想要是沈旬真的敢家暴,他就把他的脑袋砸碎直接让他去死。
这么多年和沈旬相处下来,其实还是能够明白,沈旬对待他还是真的很好的,从来不用太凶戾的神色对他,从来不和他说太重的话,也从来不对他实施什么暴戾。
如他自己所说,他就是把所有的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了他,除了会限制一些事情之外,他全心全意照顾着沈砚。
他们此时的关系太过僵持了。沈砚还以为这沈旬还要憋许久,才会将那些他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没想到在沈砚快要睡着之前,就听到沈旬说:“我知道宝宝想要知道什么。”他的手温柔地整理沈砚鬓边的头发。
“宝宝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其实不是你的爸爸的。”
沈砚说:“早就发现……”他的声音轻轻的,如果不是这里面过分寂静,沈旬几乎快听不到沈砚说的这句话了。
沈旬的面容上出现一抹笑容,面对沈砚说的这句话,他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说:“原来我的砚砚这么聪明,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沈旬。在沈旬说出第一句话时,沈砚那一点瞌睡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旬的眸色看起来如此幽邃,仿佛其中蕴含了万千情感,只是这么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致使这种情感无法被立即剖析。他依旧在轻柔地抚摸着沈砚的头发,像是在安抚有些暴躁、恐惧的小猫。
沈旬说:“我从来没有让砚砚知道,你的身体有多么不好。是因为我想要砚砚更为快乐、幸福、无忧无虑地多生活一些时日。”他伸出手来,牵起了沈砚的一只手。
他将那只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口,让沈砚在这静谧当中感受到他那有力而又蓬勃的心跳。
“那么像砚砚那么聪明,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我对你有着什么其他别样的情感呢?”他并未接着说下面的话了,只是深深地凝望着沈砚。
这让沈砚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就不会接着往下说。所以沈砚回答了他,他安静地点了点头。
他感受到了自己掌心之下,属于沈旬的心脏,跳动得更加迅疾、激烈了。但是在沈旬的面容上,却看不出他的这种激动、高兴。可想而知,平时的沈旬,到底是多么熟练,才会将这种情感深深隐匿在心灵深处。
沈旬说:“我也不太明白,我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对你的情感发生了改变。我只记得,你的每一个样子都非常可爱。你在我怀里,原本只是这么小小的一只,原本被我牵在手里的小手,也只有那么一点。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我帮你擦拭身体、喂食食物,将你抱在怀里把自己当成摇篮把你哄睡。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脑海里异常清晰。当我意识到我对你的情感时,我也得知了你的一个噩耗,我想,只要你能够继续平安、快乐地长大,我这点隐秘的情感,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将原本覆盖在自己心口属于沈砚的手继续牵起来,轻轻抵触上自己的脸颊。他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沈砚的指尖。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砚砚还是有着情欲的,而且你的情欲也不小。你很喜欢玩玩具,我只能看着你玩,要不然你完全不知道节制。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沈砚不太明白,为什么从刚才开始,这沈旬为什么总是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仔细想想,或许这沈旬还是需要先排解一下自己的心绪,才能平静地将另外的事情诉说出来,便继续安静地等待。
接着,他又听到沈旬说:“既然砚砚早已经知道,我对你有着什么样的情感。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也有着情欲。”
沈砚他当然知道,他又不是傻子。
“我说过了。”他稍微侧头过来,便这样轻而易举地亲吻沈砚的指尖,“砚砚的身体受不了。只是玩玩具就受不了,你是无法承受任何一个人的。如果为了我自己的私欲而让你生病痛苦,这是不应该的。所以我只想着,在你的一辈子里,我永远是你的父亲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