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或许,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明熙到达寿安宫时,许家人已经到了。
来时已经在心间做好准备,她自知此时应做出一个与亲人分别许久的样子,遂向太后行过礼后,便立时朝许家人看去。
当初入宫前,她曾在许家住过一段时日,此时立时认出,殿中三人是许家的父母及兄长。
许家爹娘身形清瘦,因常年劳作,肤色显得暗沉,但衣着干净,许家兄长许念礼幼时曾读过书,后因家贫不得不辍学,在城中学做生意,肤色相对要白许多,身上还有股书卷气。
眼看大半年过去,一家人都无甚大变化,只是初来这皇宫禁地,难免有些拘谨。
明熙忙开口道,“一别半年多,爹娘兄长可都还好?”
话音落下,许父与许念礼都连忙点头,倒是许母方氏竟一下红了眼眶,对明熙道,“草民们都还好,眼见娘娘也安稳无虞,民妇也放心了。”
就仿佛站在眼前的,是她早已故去的亲生女儿一般。
明熙自知缘由,心间也不免沉重了些,只得点头道,“劳母亲挂念,女儿在宫中幸得太后陛下照拂,一切都好。当初分别,竟没想到今日还能在宫中团聚,此都要感谢陛下及太后天恩。”
说着又领着一家人向太后行礼。
许父也跟着道,“陛下太后如此天恩,实在叫草民等惶恐,草民自问愧对如此荣光,唯盼圣人收回成命。”
这个态度令太后满意,便又叫一家人平身道,“不必如此多礼,贵妃聪慧贤德,自打入宫,为哀家与陛下分担了不少忧思,更是以身护主立下大功,这也都是你们素日言传身教之果,如今陛下赏赐,也乃实至名归,今后要更当好好教养子弟,为我大周建功立业才是。”
明熙领着一家人应是,又纷纷起身。
只见太后又吩咐她道,“礼数已经见完,先带你父母兄长去歇息吧,等会陛下得空,再去行礼就好。”
明熙又应是,便向太后告退,带许家人出了寿安宫。
殿中安静下来,太后却不由皱起眉来,问王嬷嬷道,“你有没有觉得,贵妃与她兄长并不相像?”
王嬷嬷道,“的确有些,不过奴婢记得平阴县侯夫人是二嫁,贵妃与县侯公子乃是同母异父。”
同母异父的兄妹不是很像,也并不奇怪。
哪知太后却道,“可哀家看着,贵妃怎么跟她爹娘也不是很像?”
王嬷嬷不敢妄言,只能道,“奴婢方才看着,县侯夫人的眉眼也是很标志的,只是想来常年辛劳,肌肤难免沧桑了些,倘若好好保养,应也算得上美人,县侯亦是如此,若非常年风吹日晒,观其五官也是清秀的。”
太后却依然摇头,道,“并非如此,哀家看,许家人的长相顶多算得上清秀,但贵妃却娇媚得多。”
王嬷嬷只好道,“贵妃正值好年纪,更何况宫里养人,又是圣宠正浓时,气色自然要好得多,何况有些人天生好相貌,长相上挑了父母的长处,也是常见的。”
话音落下,太后总算颔了颔首道,“但愿如此,这么大的事,可别出什么岔子才是。”
王嬷嬷垂首,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岂会不知,那日淑太妃的话还是给太后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想要消除,实属不易。
但她作为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力安抚,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祸端。
……
太后与王嬷嬷话音落下之时,明熙才刚将许家人带到自己的延福宫。
遣走闲杂人等再关上门,此时终于能放心说话。
只是没等她开口,却见一家人先向她行起礼来。
“草民等叩谢贵妃娘娘大恩,若无娘娘,草民等岂能有今日?这一切都是娘娘带给草民们的。”
眼见许家父亲言辞恳切,她忙叫赵怀与凌霜将人扶起,道,“不必如此多礼,想来一切都是天定的缘分,才能叫咱们又有今日重逢之时。只是上京不比洛州,虽说今后衣食无忧,但无会有数双眼睛盯着咱们,往后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往后我就是爹娘的女儿,兄长的妹妹,咱们的命运已经紧紧绑在了一处,还请爹娘兄长受我一拜。”
说着她便认真朝三人行礼,却叫许家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扶她。
许母又忍不住红了眼眶道,“说句僭越的话,自打娘娘那是第一次到我家中,我便觉得这似乎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叫我平白又得了女儿……娘娘放心,咱们绝不会为您惹事,也希望您在宫中一切顺遂。”
闻此言,明熙也是唏嘘。
谁能想到,就在真正的许念贞不幸病死多年之后,她正好踏入那个家中。而在历经父母离世,哥哥也撒手人寰之后,她这个孤女,如今竟然又多了母亲,父亲,及兄长。
或许,这正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她便拿出帕子,如亲生女儿一般为许家母亲擦去了眼泪,“既如此娘该高兴才是,往后一家人都好好的。”
语罢又与许父及哥哥说了些今后安排,一阵过后,却见高寿来到殿中道,“启禀娘娘,陛下眼下政务繁忙,暂时无法接见县侯及夫人,陛下的意思,先请县侯一家稍坐歇息,待到晚间赐宴景福殿,陛下会亲自招待。”
君王亲自赐宴招待,放眼本朝,非功勋卓越者不能享此殊荣,这可是莫大的荣誉。明熙忙又领着许家亲人谢了恩。
待送走高寿,却见许家人皆都满脸紧张,许父道,“草民们初次进京,尚不知宫中规矩,只怕等会不知礼数,冒犯了圣驾,可如何是好?”
明熙道,“不必紧张,陛下非不近人情之人,当然知道你们是初次进京,不会轻易怪罪,何况等会儿我也会去,到时若有人问你们私事,不想答的就不必答,自有我替你们挡着。”
——听方才高寿的意思,今晚的晚宴,除过她及许家人,萧元彻应该还会叫些朝中官员来作陪,以彰显对平阴县侯的看重。
而自打她受封至今,朝中依然不乏质疑之声,所以保不齐今晚还会有些没眼力见的蠢货说些什么。
但凡事有她,定然不会叫那些人得逞。
……
如此说好,她便又唤来宫人为许家人收整衣装,待到夜幕降临之际,便一同去了景福殿。
华灯初上,将殿宇映照得大气恢弘。
如明熙所料,今晚殿中除过她及许家人,还有几位朝中大臣及皇室宗亲作陪。
此时见她到来,众人皆都起身行礼。
因着前几日的淑太妃之案,惠王府正处于风口浪尖,自是没有资格出席,令明熙比较意外的事,萧元彻的叔叔,即那位年轻时因花天酒地糟坏了身子,如今几乎下不来床的纪王爷竟然也来了殿中。
看他身材之肥硕,要四个人相扶才能从椅上坐起,而待向她行过礼后,再坐到椅上,立时又叫原本很是宽大的座椅都消失在了其衣袍中。
着实叫人叹为观止。
明熙不由向一旁的纪王妃投去同情目光,天天守着这样肥男过日子,纪王妃实属不易。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据她所知,因着行动不便,这纪王已经轻易不出府,今日怎么又来参加晚宴了?
要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要
紧的宴享,只是为了招待她的娘家人所办而已。
正琢磨着,却听殿外响起一声响亮通传,“陛下驾到。”却是忙碌了一整日的萧元彻现了身。
明熙便暂且回神,随众人一道起身行大礼。
“参见陛下。”
“诸位平身吧。”
萧元彻几步来到她身边,先将她牵起,又对跪成一片的众人道,“今晚算是家宴,无需太过拘谨。”
语罢便带着明熙一道落了座。
明熙只见众人应是,紧接着便又眼睁睁的观赏了一遍纪王座椅的再次消失的过程。
而后,随着捧着美味佳肴的宫人们鱼贯而入,晚宴便开始了。
今晚最要紧的事项之一,便是由宗伯卿向众人介绍许家人。
“平阴县侯及夫人公子千里跋涉,才到上京,陛下特赐宴接风,望县侯一家今后在上京诸事顺遂。”
话音落下,众人举杯祝贺,许家父母则领着儿子起身谢恩。
萧元彻今日为彰显亲切,特意脱下龙袍换了常服,此时也温和道,“诸位一路辛苦,今日不必多礼,平身吧。”
许家人应是,起身回到座位上。
只是未等动筷,却见那位纪王忽然道,“恕本王直言,看县侯与夫人相貌寻常,是如何生出贵妃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来的?”
什么?
明熙不由皱眉,这老酒鬼怕不是喝醉了还未醒酒,居然在萧元彻面前如此说话?
当然,此本是纪王失礼在先,然而头一次参加宫宴的许家父亲怕给她惹事,却急忙开口自谦道,“草民夫妇皆是乡野百姓,有幸生得贵妃,乃是祖上荣光,叫王爷笑话了。”
明熙便也跟着开口道,“有幸生为爹娘之女,也是本宫的荣幸,爹娘多年来为生计操劳,养育本宫与兄长长大,也着实辛苦了,本宫及兄长皆都感激不尽。”
她原以为如此表态,会叫那醉鬼纪王有所收敛,哪晓得话音才落,却见对方又道,“可县侯公子与贵妃娘娘乃是兄妹,为何也不太相像?”
明熙,“???”
这老东西还没完了!
余光瞥见纪王妃也皱着眉头使劲拉了一下纪王的袖子,明显是嫌弃其话说得太多。
然而纪王却一脸厌恶的伸手挡去纪王妃的手,明显并未觉得有任何错处。
而此时随着其话音落下,殿中其他人也开始面露疑惑起来。
对此,明熙原本并未当回事,然而许家母亲大抵怕为她引来不好之事,开口回应道,“王爷有所不知,民妇乃是二嫁,民妇的儿子与贵妃并不同父,所以兄妹二人最不相像。”
——要知道,这北周不同于南齐,民风没那么开放,无论朝中还是民间,对与女子再嫁之事都是讳莫如深。
否则,当年许家那个趋炎附势的姑母也不会因着他人的口舌与他们断绝关系。
明熙能想到,此时许家母亲心间该有多煎熬。
然偏偏就在此时,那醉鬼纪王却又道,“咱们大周居然还有这等事?夫君死了,女子难道不该为其守节?怎么能又给另外的男人生出孩子?倘若先夫在天有灵,眼见自己的骨肉要认别人做父,岂不要死不瞑目?”
这话一出,只见许家母亲脸色已经僵住。
明熙再也忍不住,立时开口道,“纪王爷久居王府,不知百姓艰辛,你可知民间既不准女子种地,又不准女子抛头露面谋生,这般情况下,要叫一个不幸失去夫君,还带着幼子的寡妇如何活下去?”
“所幸上天注定姻缘,叫我娘当年与我爹遇见,我爹不忍看一对孤儿寡母饿死街头,我娘也知我爹心地善良有担当,二人结为夫妇,又将我兄长及我抚养成人,方有我今日坐在殿中。试想倘若我娘当年没有遇见我爹,又或是我爹同你有一样的想法,我娘与我兄长,只怕早已化作白骨。”
“我娘的先夫在天有灵,眼见我兄长平安长大,合该感激我爹才是,难道要看着亲生骨肉跟他一样化作尘埃才高兴不成?”
这……
纪王噎住。
明熙却并未解气,又道,“照你的说法,今后倘有任何男子不幸亡故,官府合该立时将他的妻儿一并殉葬,以免出现改嫁之事,致使亡魂死不瞑目。”
她语声里明显带了怒气,见此情景,纪王妃忙道,“还请贵妃息怒,王爷今日入宫前喝了些酒,怕是酒醉了才致使口不择言,还望县侯及夫人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喝醉了?
明熙不由冷笑,他都喝成这样了还喝,怎么不索性喝死?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身边的萧元彻开口道,“朕记得年前叔王病重,太医曾叮嘱戒酒,怎的又喝了酒?”
纪王妃一脸为难道,“陛下有所不知,府中众人每日都在好言规劝,无奈王爷他就是不听,每日都要喝上几壶,府中众人也都是无法。”
就见萧元彻颔首道,“既如此,为了叔王身体着想,这个恶人只能由朕来当了。来人,将纪王府中所有酒类一并收走,再派人在旁严加看管,也好叫叔王早日戒酒。”
什么?
众人一愣,任谁都看得出来,君王此言明着是帮纪王戒酒,实则是要软禁他。
况且不叫纪王喝酒,怕不是要要了他的命?
第42章 还好,周帝长得好看!……
闻此言,纪王也立时着急起来,红着一张胖到找不着下巴的脸道,“陛下这是要软禁本王不成?本王可是陛下的亲叔叔!!!”
这可又把纪王妃吓的一跳,赶紧拉着其胳膊劝道,“王爷醉的厉害,怎能如此对陛下说话?快些向陛下请罪吧……”
哪知话未说完,那醉鬼纪王却将她一甩,口中还哼道,“还不是你个妇道人家多嘴多舌?休要管本王!”
瞧他一条胳膊就好比象腿一般,竟险些将纪王妃从座椅上推落在地。
这般情景,直叫众人眼皮大跳,萧元彻也再度开口道,“朕看叔王醉得不清,还是先送回府中醒酒吧。”
话音落下,立时有宫人应是,上前来搀扶纪王。
众人只见,足足有十个小太监一同伸手,才好歹将纪王从殿中给架走,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宴会还在继续。
走了一个纪王,剩下的人可就有眼力见多了。
却见吏部侍郎柳公望问许父道,“在下看县侯公子一表人才,不知从前在何处读书?可曾取过功名?”
许父道,“犬子幼年的确有幸读过几年私塾,也曾参加过县试,只是后来因家事不得不中断了读书之路,进京之前,在县里一家粮铺做账房。”
话音落下,就见许家兄长许念礼一脸自卑的低了低头。
明熙看在眼中,径直开口道,“柳大人有所不知,本宫幼年时曾生了场重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还叫爹娘背上了外债,兄长乃是因此中断了求学之路。本宫兄长从前读书时很是不错,头一次县试,就进了我们县的前十,连县令都夸他。”
众人这才恍然。
那位柳侍郎也忙道,“当年之事确实遗憾,不过今时不同于往日,县侯公子既有天赋,如今也可以继续读下去。”
明熙灵机一动,忙点头道,“说来本宫正有此想法,听说京城有家锦鸿书院很是有名,不知本宫的兄长能不能进?”
这话一出,一旁的户部尚书倒是呵呵笑了起来,道,“娘娘正是问着了,那锦鸿书院的山长,正是柳大人的同窗,二人可是交情匪浅。”
交情匪浅?
明熙便顺势又道,“那不知可否请柳大人帮忙问一问,书院眼下可还收学生?”
就见那柳侍郎忙道,“娘娘客气了,臣前几日还
曾跟山长聊过,如今书院正广开山门,招纳八方贤士,等臣回去替县侯公子写封信就好。”
“那就有劳柳大人了。”
明熙莞尔一笑,许家人也赶忙跟着向那柳侍郎道谢。
一时间,殿中方才尴尬的气氛终于松缓了不少。
其实明熙心里很清楚,自己家中的情况,朝中官员们早就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今次吏部侍郎也是故意要做她这个人情,才有方才一问的。
如今她是被盛宠的贵妃,其他人自然想要攀附。
既然手中有权,为何不用?
毕竟那锦鸿书院的其他人,也未必见得比许家的哥哥强到哪里去。
顾念许家人舟车劳顿,今晚的宴会并没有持续太晚。
待到结束,明熙又派人将许家人护送出宫,去往御赐的府邸,而后自己也坐上御辇,遂随元彻一起去往延福宫。
趁着车厢内没有闲杂人等,她忍不住问萧元彻,“今夜是陛下邀请纪王来的吗?”
却见萧元彻道,“是太常寺安排的,他们大抵是觉得惠王来不了,便请了纪王来,毕竟都是亲王,也好给朕撑门面。”
原来如此。
明熙叹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叫呢,平白给人添堵。”
看方才许家母亲向她告别时,面上还是凄然的模样,便知是果真被那醉鬼的胡言给伤到了。
切,这北周不是一向崇礼?一个亲王,连最基本的教养都没有。
而听她这样说,萧元彻却向她道起歉来,“也是朕不好,纪王一向爱在酒后说些混话,方才见他在宴间就应该先将他请出去的。”
明熙挑眉,“又不是陛下的错,陛下何须道歉?”
唔,这人方才喝了几杯酒,此时挨着他坐,都能闻见他身上的淡淡酒味。
哪知话音才落,那人却忽的揽住她的腰,将她一下抱到了腿上。
明熙吓了一跳,道,“陛下做什么?”
却见萧元彻摸了摸她的脸,道,“朕就知道,爱妃一向心地纯善。”
——虽然她与那许家人并非亲生的血缘,但一样忍不了许家母亲受辱。
这脾性一如当年。
不过今晚他也看得出来,那许家家风还算淳朴,并非偷奸耍滑之辈,也能叫人放心。
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叫他忍不住垂首想去一亲芳泽,哪晓得,却被明熙挡住了口,一脸嫌弃道,“陛下喝酒了,满是酒味。”
萧元彻挑眉,“你不是也喝了?”
明熙却道,“才没有,臣妾喝的分明是梅子汤,臣妾已经戒酒了。”
这叫萧元彻再度挑眉,“为何要戒酒?”
明熙咳了咳,“还不是喝酒误事。”
尤其上回鹿州马场的事,至今仍叫她后悔不已,到现在她还是想不起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试想一下,她若是不小心将自己的身世给说出来,岂不是要招来大祸?
哪知萧元彻却叹道,“朕到宁愿你喝醉。”
——毕竟只有喝醉了,她才想起与他的过往。
明熙却不知他所想,只一脸得意道,“那陛下今后可要失望了,臣妾以后可再也不会喝酒的。”
萧元彻被逗笑,遂揽紧她的腰道,“那朕有酒味,正好熏一熏你。”
说着硬是低头去亲她,又惹来她捂嘴反抗,直叫车厢中欢笑不已。
声音传到车外,直叫一路跟随的凌霜很是意外,忍不住低声与身旁的赵怀眼神交流。
——想方才宴间看起来那般严肃的周帝,此时居然在跟公主玩闹?
赵怀则颔了颔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悄悄用口型告诉她八个字,“情之所至,金石为开。”
这动了情的男人,可是什么样子都有可能的。
凌霜皱眉,又用眼神告诉赵怀,“这话说错了,分明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然而正在此时,御辇已经到了延福宫门外。
车轮才停稳,就见周帝从马车上落了地,怀中还抱着他们的公主,急匆匆的往正殿去了。
见此情景,赵怀赶忙前去挥散正殿中的闲杂人等,又贴心为二人关上殿门,而后便吩咐宫人备好热水,以预备着一会儿正殿中传。
对此,初来乍到的凌霜则不由在心间感叹——为了故国大业,公主真是牺牲的太多了。
所幸,周帝长得还算好看。
……
疾风骤雨不知持续到几更。
待第二日明熙睡醒之际,外头已是日头高照了。
腰肢酸痛的还是不想起床,然思及还要去向太后问安,只得勉强从床上爬起落了地。
梳洗完毕,趁她用早膳之际,凌霜赶紧禀报今早从御膳房得到的消息,“凌雪说她已经与许家见了面,今后若有什么急事,可直接去许家送消息;那位吏部侍郎昨夜就给许家公子写好了推荐信,只等公子去那锦鸿书院报道就好。”
明熙点了点头道,“料想往后少不得有去许府攀关系的,叫凌雪替他们斟酌,该见的就见,不该见的,一律推拒就好。”
凌霜应是,待到明熙用罢早膳,又陪着她一道去了寿安宫。
今早确实是起得有些迟,待明熙到时,寿安宫中已有人在。
迈进殿中,但见萧玉容及温舒月正陪着太后说话,两人手中还拿着这几日新画的画稿。
自打淑太妃投毒一事后,萧玉容及静太妃母女都对她亲近了许多,此时一见她来,十三岁的萧玉容立时起身与她打招呼道,“贵妃来了?我跟温姐姐正在给母后看这两天新画的花样,你也来看看我们画的怎么样?”
明熙自然要夸奖几句,“二位画的栩栩如生,仿佛看到了真花一般。”
说着忙又向太后行礼,“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叫她平了身,便见温舒月又上前与她行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说实话,明熙此时有些尴尬。
回想上次见面,是她才为萧元彻“挡”下大长公主簪子之时,那时人家顾念她受伤,还特意送了她祛疤的霜膏。
哪晓得今次再见,她便成了贵妃,抢先占有了本该属于对方的男人。
若有可能,她是真的很想向对方道一声抱歉。
又怕对方会觉得她故意挑衅,只好厚起脸皮,暂且将愧疚之心收回。
“温姑娘快请起,不必多礼。”
此时她忙道了一句,就见温舒月也应是起了身。
然正在此时,其发髻上的一只宝簪却跃入了明熙的眼帘。
那是一只梅花簪,簪身以赤金打造,簪头镶着六片紫色的宝石,摆成梅花的模样。
但明熙一眼就看出,那紫色的簪头,很有些玄机。
她不由道,“这簪子……似乎头一次见姑娘戴。”
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容凑上来道,“贵妃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看?我今早才看见时也觉得美极了,这个颜色的宝石很衬温姐姐的肤色呢。”
就见温舒月不好意思道,“是前几日家中长辈省亲回京时带给小女的,听说是登州的特产,倒叫贵人们见笑了。”
“原来如此。”
明熙颔了颔首,看样子,这事还关乎温家内部。
——旁人大抵看不出来,但她却一眼能认得出,此时温舒月头上戴的,并非什么宝石,而是一种叫做萤石的东西。
这萤石分为黄白绿紫许多颜色,不懂门道的会将其打造成宝珠的形态,称之为夜明珠。
但他们不知,这种东西,有致病性。
其中又以紫色致病作用最强。
此物离身体越近,时间越长,人就会病的越发严重。
严重者会日日咳血,失掉性命。
此事事关重大,然后既关乎温家内部,此时太后还在一旁,她还是先不要贸然开口的好。
而待温舒月话音落下,却见太后也发话道,“玉容跟舒月,你们二人先去翠英阁作画吧,哀家要与贵妃说些事。”
那二人便应是,便出了寿安宫。
明熙察言观色,但见太后神色严肃,便知大抵没什么好事。
而待殿中安静下来,果然就见太后道,“哀家听说,昨夜陛下将纪王从宴席上赶回了府中,还命人前去将其看管了起来,
不知到底是为何?”
明熙便道,“听闻纪王年前曾因饮酒过量以致身体抱恙,昨夜在席间,陛下眼见纪王又有醉酒之态,便向纪王妃询问,这才得知这半年来纪王饮酒愈发严重,为纪王的身体考虑,陛下这才命人撤走王府中的酒,并派了人专门去照顾纪王起居。”
话音落下,就见太后颔了颔首,道,“纪王酗酒,的确不是一日两日了,陛下如此做,也是出于血脉亲情,只是昨日的地点有些不合适,以至于今早连哀家都听见了传闻,说是纪王对你言语不敬,致使陛下不念叔侄亲情,将其软禁了。”
“你身为贵妃,又是如今后宫唯一的妃嫔,合该时时规劝陛下,如昨夜那样的场合,无论如何,也该等到晚宴之后再说,否则一旦生出这样的谣言,又要如何去向百姓解释?”
这话一出,先不说明熙如何,一旁陪着她来的凌霜却是怒火直冲天灵盖。
——这北周的太后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且不说昨夜事实如何,她今早既然听到了谣言,为何不去斥责周帝,反而来为难公主?
若不是念在大计,她只怕要拔刀了!
公主殿下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第43章 他就是二郎!
当然,愤恨归愤恨,凌霜也还是理智的。
这老妇毕竟是这北周的太后,若是果真拔刀劈了对方,只会令局势更加糟糕。
而公主,也只怕要暂且忍下这口气。
正如此想着,就见明熙果然垂首道,“此事确是臣妾的疏忽,今后一定谨遵太后教诲,避免此等事情再度发生。”
眼见如此,那太后终于才颔了颔首道,“罢了,左右已经发生,今次就先如此吧。哀家这里还有一件事,太常寺近来在为哀家操办寿宴之事,你就多费些心思盯着些,莫叫他们太过铺张。”
明熙又应是,便见太后抬手道,“去吧,哀家也要去礼佛了。”
她便又向太后行了礼,领着凌霜出了寿安宫。
身后的殿中安静下来,太后却不由皱起眉,又轻轻揉起了太阳穴。
见此情景,一旁的王嬷嬷便知太后又犯了头疼,遂忙上前替太后按揉,又关问道,“娘娘可要传太医?”
太后摇头道,“昨夜没睡好罢了,传太医也是无用。哀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王嬷嬷又赶忙劝道,“如今海清河晏,娘娘无需太过忧虑,合该放宽心才是。”
太后却叹道,“你不懂,陛下能为了一个花农之女当庭软禁纪王,吏部侍郎也上赶着写推荐信……如此下去,再过些日子,宫中岂不是又要多一个容妃?”
王嬷嬷一顿。
虽说贵妃也是平民出身,但今上可并非先帝啊……
正思忖该如何劝慰,却见太后又道,“哀家这寿辰不能白过,皇后一事,必须得定下来。”
……
跟着明熙出了寿安宫,眼看走到僻静之处,凌霜终于忍不住道,“您受的委屈,总有一日要叫他们都知道才是!这北周也太欺负人了!”
明熙却淡定得多,只道,“做宠妃总要付些代价的,为了大业,我能忍。”
说着继续往前走。
凌霜只得跟上,走了几步却奇怪道,“您是要去哪?这不是回延福宫的路。”
明熙脚步未停,只道,“去翠英阁。”
温舒月的事情还没办呢。
翠英阁就在御花园中,没过多久,二人便到了地方,却见温舒月与萧玉容仍在画画。
明熙借口请教诗画之事,将温舒月单独叫到了一旁,直言道,“方才人多不好开口,恕我直言,姑娘今日戴的这只簪子并非寻常宝石,怕是对人有大害。”
什么,大害?
就见温舒月一愣,一脸疑惑道,“可否请娘娘明示?小女从前并未听说。”
明熙道,“姑娘应该知道,我家乡在洛州,位于在两国交界之处,从前时常有商人路过,听他们说,此物原叫萤石,虽然好看,却对人有害,在南国都是禁制售卖的。曾有人不信,悄悄将此物雕成手镯带在身上,不过一年便出现咳血之症,药石罔顾。”
“姑娘若是不信,可悄悄托人去南边打听一下,便知我说得对不对。”
这话一出,就见温舒月大惊失色,立时将簪子从头上摘了下来,还用帕子给包了起来,连声向她道谢道,“多谢娘娘提醒,若此事为真,娘娘就是小女的救命恩人。”
明熙却只一笑,道,“姑娘客气了,我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如此好的品貌,不该被这种毒物所害。”
说着不再多言,只同对方告辞,回了延福宫。
凌霜依旧很是不解,待回到殿中,又忍不住问她道,“阖宫上下都知道,那位温姑娘是太后看中的皇后人选,公主为何要帮她?您就不怕有朝一日她成了皇后,就到您头上去了?”
到她头上?
却见明熙一笑道,“你当我一辈子都要当这个贵妃?”
待到成事之后,她自会想法子离开。
她堂堂公主,可不是给人做妾的。
再说,男人的心可是这世间最留不住的东西,别看萧元彻现在宠她,谁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凌霜没听出她的意思,立时道,“不错,您索性一举将皇后之位也拿下,到时这北周的江山一半就是您的!”
明熙,“……”
什么,皇后?
她一个贵妃,若是想跑,都得好好谋划,一旦当了皇后,岂不是要麻烦死?
再说,就太后那个模样,是断断不可能叫她当皇后的。
只是没等说话,却听门外传来高寿的声音,“启禀贵妃,奴才奉旨给您送樱桃来了。”
樱桃?
明熙立时眼睛一亮,忙叫凌霜将殿门打开,就见高寿领着三个小太监,每人捧着一个竹筐,筐里满满都是红艳艳的樱桃。
只把她眼睛都看直了,立时问道,“这是哪儿来的樱桃?”
却见高寿笑呵呵道,“这是才从济州运到上京的樱桃,陛下说您爱吃,教奴才们赶紧给您送来,您瞧,这梗都是绿的,可新鲜着呢。”
可不是!
明熙早已经将樱桃瞧了个清楚,只见红艳艳的果子上连着绿油油的梗,有的还带着翠绿的叶片,一瞧就新鲜。
要知道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新鲜的樱桃呢,立时颔首道,“的确新鲜,真是多谢陛下恩赐,有劳公公给我送来。”
说着便叫人给高寿拿了些碎银做赏。
高寿乐呵呵的接过,又向她谢了恩,便领着人走了,明熙则立时叫人将樱桃洗了开吃。
天知道她有多爱吃樱桃!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最爱吃的水果!
只是南国气候湿热,不适宜樱桃生长,从前每年宫中只能从这北周来买。
然而须知从樱桃摘下再运到建业,往往需要几日的时间,等到时,只怕早已坏得不能吃,因此太府寺往往都是命人先将樱桃糖渍好后再送到建业。
所以她从前吃到的,都是糖渍过的樱桃,新鲜的,此时还是第一次尝!
唔,原来新鲜的樱桃是这样的味道。
嫩嫩软软,放在口中,一咬一包汁,甜中带着微酸,却是果子天然的味道,如若美酒一般,吃在肚子里甚至叫人有种微醺感觉!
实在太好吃,明熙一气儿就吃了一碟。
眼见凌霜与赵怀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立时又赏了他们一人一碟。
“都尝尝,这可是新鲜的,从前哪里能吃到!”
那二人
却还要婉拒,“这是御赐之物,主子您自己吃就好。”
明熙却道,“还有那么多呢,吃不完会坏的!再说又不是自己家的,吃着不心疼!”
凌霜,“……”
赵怀,“……”
看得出来,公主是真没当这是自己家。
但见盛情难却,二人只好都尝了一点,不出意外的都是眼睛一亮。
“这新鲜的果然就是好啊!”赵怀叹道。
凌霜也点头如捣蒜,“不错不错,此处能长出如此好吃的水果,可见还是有长处的。话说回来,这东西在此地也应该很贵吧?”
明熙正顾着吃樱桃,赵怀便答道,“那是必然,有道是樱桃好吃树难栽,物以稀为贵嘛!再说这都是进贡之物,选的都是佳品,你瞧瞧这几个筐里的,个个鲜红饱满,必定价值连城!”
凌霜不由感慨,“周帝还是很大方的,居然一口气给公主送了这么多。”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如何知道公主喜欢吃樱桃的?莫非公主从前向他提过不成?”
这叫明熙一愣,吐出口中的樱桃核后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同他提过,他是如何知道的?”
却见赵怀忙道,“此物乃是珍品,连奴才都觉得好吃,必定是人见人爱的,周帝觉得您爱吃,也在情理之中。”
这倒也说得过去,明熙便没再多想,继续吃了起来。
一阵过后,眼见肚皮已经吃饱,筐里却还剩了许多,她又带着凌霜几个将剩下樱桃做成了酥酪,糖渍,以及泡成了樱桃酒。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许多天,她都将有吃不完的樱桃了,真是想想都开心。
而令明熙没想到的事,今日的惊喜还不止樱桃,待到暮色四合,用过晚膳之后,萧元彻又给她拿了一盒珍珠出来。
是上好的东珠,有白黑紫粉各种颜色,最小的也比黄豆大,大的更是犹如鸽子蛋一般。
只把明熙看得意外,道,“这是哪里来的珍珠?”
却见萧元彻道,“今日登州府才进献的,不是快到端午了,拿去穿五色绳吧。”
五色绳?
明熙不由睁大眼睛,“陛下没开玩笑吧?这么大的珍珠用来穿五色绳?”
萧元彻倒是一脸坦然,“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朕又不是给不起?乾明宫得库里还有的是,你要用,叫人去拿就成。”
明熙却又挑起眉来道,“陛下怎的忽然对臣妾这么好,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萧元彻被逗笑一下,只拍着胸膛道,“朕坦坦荡荡,绝无任何愧对爱妃之事。”
说着却又无不认真道,“朕晓得,今早太后少不得在你面前提了纪王之事,此是朕没有考虑周全,应该早些亲自去向太后解释的,叫你受委屈了。”
闻言,明熙不由又挑起眉,原来是给她赔罪的。
也罢,念在今日的樱桃跟珍珠的份上,就先不跟他计较了。
她遂道,“陛下太过客气了,太后娘娘不过教了臣妾往后该怎么应对此类事件,并没有叫臣妾受委屈。”
说着便从盒中挑了几颗珍珠,道,“反正时间还早,咱们索性来编五彩绳吧。”
没想到萧元彻立时颔首道,“好啊。”
又立时叫人取了材料,与她一同编了起来。
无论南国还是北朝,这编五色绳都是女儿家的爱好,明熙原以为,萧元彻不会编,还打算教教他,没想道他竟然编的很有章法,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这叫她奇怪起来,不由问道,“陛下以前编过这五色绳?”
却见萧元彻颔首,“的确曾编过,说来也有好几年了,所幸还没忘记。”
好几年了?
明熙又不由在心间暗想,莫非他又是在建业时,同那个给他腰牌的傻瓜学的?
毕竟这手法一看就是她们南国的。
心间忽然有些犯酸起来,她于是不再说话,只顾着编绳。
就是不知为何,方才还觉得五光十色的珍珠,也有些暗淡下来。
哪知正在此时,却见萧元彻将即将编好的彩绳往她腕上试,口中还道,“这么长,应该可以了吧?”
明熙不想理他,只由着他自己来试,没想到竟然十分合适。
连高寿都忍不住夸道,“陛下编的这彩绳不长不短,正适合贵妃娘娘的手腕,就跟量好了一样。”
没想到那人竟没脸没皮的嗯了一声,道,“毕竟每日都握,朕心间有数。”
明熙,“……”
脑中立时不由浮现每晚床榻间的场景,他握住她的手腕然后……
脸有些烧,然而心间方才的酸意还未消,令她依然不想说话,只一口气将手中的彩绳编的差不多了,也往萧元彻腕上试。
没想到,竟然也十分合适。
这叫高寿又在一旁夸起来,“陛下与娘娘这默契,就仿佛从前编过一样,真是难得。”
明熙面上点头微笑,心里却呵呵——从前跟他编彩绳的还不知是谁!
……
眼见五色绳编完,时间也已经不早,萧元彻进了净房沐浴,高寿几个也自然跟了上去。
殿中清净下来,凌霜急忙凑到明熙跟前道,“奴婢想起来了。”
明熙唔了一声道,“想起什么了?”
却见凌霜道,“奴婢终于想起,周帝为何看着眼熟了!”
明熙原本并未当回事,只道,“为何?”
哪知凌霜道,“周帝与您从前身边那位二郎,十分相像。”
“不,应该说除过二郎面上带着面具,其余简直一模一样!”
二郎?
这叫明熙一顿,忙道,“你确定吗?”
却见凌霜使劲点头,道,“确定。且不说身形,仪态,最要紧的是,他方才编五色绳的手法,简直跟当年二郎一模一样,那手法还是公主您教的呢。”
什么?
明熙彻底愣住。
第44章 她想起来了
随着凌霜话音落下,明熙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年初夏,她的确曾与带着面具的二郎一起编五色绳,二郎初时并不会编,还是她手把手亲自教他的……
难道……
萧元彻就是二郎?
而随着这个念头一处,又有许多记忆的片段源源不断的从她的脑中冒了出来——
那个夏夜,二郎曾给她吹过一首曲子,正如那夜她初到乾明宫时,萧元彻吹所奏的一样……
二郎也曾陪她在建业城外骑马,见她害怕,便安慰她说有他在,定然不会叫她从马上摔下。
她曾叫二郎陪她一起做梨花膏;
二郎问她为何要叫赵怀几个把杏子皮剥掉,是她自己说杏子皮粗糙难以下咽……
她还曾问过二郎有没有吃过新鲜的樱桃,说是有朝一日,希望能吃个够……
难道竟是真的,二郎就是萧元彻?
那如此一来,当年给萧元彻腰牌,以至于放虎归山痛失国土的人,不就是她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明熙立时问凌霜道,“那,我是不是曾给过二郎腰牌?”
却见凌霜道,“奴婢不晓得您到底有无给过他腰牌,但当年您很是信任他,府中那么多乐师,只有他可自由出入公主府。”
明熙,“……”
那多半就是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笨蛋竟是她自己,而他们南齐,竟是毁在她的手上!
而紧接着,她又意识到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倘若萧元彻就是二郎,那从一开始见面之时,他不就已经把她认出来了?
她试着回想,那时花朝节前,他来御花园找她,问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问她何时学会的种花,还跟她说对不起……
后来又问她,他要怎么做,她才会原谅他……
所以,那时他用极为熟稔亲近的语气同她说话,并非是他浪荡,而是他早已将她认了出来……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知道她的身份。
那,他为何不直接告诉她一切?
为何后来将她调进乾明宫做御前女官?
后来还又封她做了贵妃,还封了许家人县侯?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又知不知道,她来这里原本是要刺杀他的?
倘若他知道,却又如此做,莫非是想顺着她再将南齐侄儿一网打尽?
还有,若他真是二郎,既在她的身边待了那么久,必定既认识凌霜,也认识赵怀……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一切打算跟谋划,都早已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的从她脑中冲出,这叫她一片混乱。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却见殿门忽然被打开,确实沐浴过后的萧元彻回到了她面前。
“床寝已经备好,请陛下与娘娘早些安歇。”
高寿在旁垂首说完,便用眼神示意凌霜,带其一并离开了殿中。
只剩了明熙独自面对萧元彻,及脑海中的一片混乱。
“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歇息?”
萧元彻笑吟吟的伸手将她从背后抱住,那熟悉的温热带着才沐浴过的清香一下将她包围,又顺道带出了她脑中的一些画面——
是城郊的别院,摘下了面具的他与她床笫缠绵,他一遍遍的吻过她的唇瓣,又一遍遍的在她耳边叫她“阿真”。
对,他一直唤的都是“阿真”,而并非她以为的“阿贞”……
眼看着,他又来亲吻她的耳畔,明熙忍下身体颤抖,道了声,“我还没有沐浴,二郎。”
二郎?
话音落下,就见那人也愣住,而后惊喜的看她道,“你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
其实她尚未想起全部,但仅凭这一句话,一切已经不需再怀疑了。
真的是他,他真的是二郎。
并不知她心间所想的萧元彻却很是高兴,一下转到她的面前道,“阿真,你终于想起来了?”
然而明熙却皱眉看着他道,“我要是想不起来,你要骗我一辈子么?”
什么?
萧元彻一愣,却见明熙又道,“打从一开始你就将我认出来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实情,还要在我面前演戏?”
“看我在你面前自称臣妾,做出乖巧的样子,你很舒服么?”
“不,”
萧元彻急忙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的?”
明熙却自顾自的又道,“你还封了我做贵妃,我该跟你感恩戴德是吗?我一个亡国公主,能做上你的贵妃,已经算天恩了,是吗?”
“就因我当初曾把你当成乐师,叫你为我奏乐,所以你如今就赏我个宠妃当,也叫我做些取悦你的事,这是在报复我?是吗?”
“不,不是。”
萧元彻赶忙道,“朕从没有要报复你的想法,朕同你说过,在建业的日子,朕甘之如饴,朕也从来没觉得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是折辱。朕从头到尾,心间都只有你。离开你以后,朕每天都在后悔。”
“后悔什么?”
明熙又皱眉道,“后悔没有跟我告别?没有求得我原谅你?”
随着往事渐渐清晰,她心间的愤怒与委屈也愈发强烈起来,忍不住又道,“我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也从未想过要将你一辈子困在身边,你那时要是与我好好说,我根本不会拦你。难道在你心间,我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一点也不懂你的难处?”
话音落下,却见萧元彻顿了顿,垂下头来道,“对不起阿真,这的确是我的不对,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为后悔之事。”
然而那姑娘却并想原谅他,而是又道,“若你心间真的在乎我,非我不娶,你登基之后,为何不到建业来提亲?”
“还不是因为,我是敌国公主,你的臣子与母后,根本不会同意,所以你就趁我兄长驾崩,国中内乱之际发兵,一举把我的国都吞灭,再等着我来向你俯首称臣?”
“却没想到,我这个傻瓜自己送上门来,还在你掌控下,演了那么多可笑的戏……”
说话间,她的眼泪已经涌出眼眶,滴滴跌落在地上,却又带着苦涩的,自嘲的笑容,直叫萧元彻的心如若刀割一般。
他立时道,“不,不是这样。当年我回到上京后,一直在想办法找你,可是竟没有你的消息,此后我派兵,不过是怕那叛贼会伤及你,其间也一直在寻你,可是却一直没有你的任何消息,直到你出现在寿安宫。”
“我打从一开始就想跟你道歉,可是,可是你忘了我。”
“我去问御医,御医说你脑中有淤血,若是贸然将事情告诉你,只怕你会脑中混乱,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所以只能暂且如此。我没有想瞒你一辈子,阿真,我也想叫你尽早恢复记忆!”
是啊,世上还有比最爱之人将自己忘记这般更加残忍的事吗?
天知道他比谁都想叫她恢复记忆,想起自己。
然而眼看话音落下,那姑娘却忽然冷静道,“我们的事,早在你当年离开时就结束了。我合该谢谢你,谢你对我这个亡国之女的收留,如今我已经恢复记忆了,该如何处置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真!”
萧元彻无奈到了极点,只得试图张手去抱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不要如此对我说话……”
哪知她却一下躲开,道,“不要碰我。”
……
那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隐隐飘到院中,直叫正在外守着的高寿一愣。
——他们怎么似乎听见了贵妃的哭声?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赵怀也意识到不对,试着看向凌霜,却见凌霜皱着眉,一脸不解的模样。
——就算周帝果真就是二郎,公主也不该哭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
然未等想出个结果,却见殿门忽然开启,周帝从中走了出来,一双长眉敛起,面上明眼可见的有些黯淡。
这叫众人愈发一头雾水,只得赶紧上前行礼。
萧元彻欲张口,却先深深叹了口气。
“回乾明宫吧。”
这叫高寿愈发纳闷起来——
方二人还柔情蜜意的一起编彩绳,怎么忽然就要回乾明宫了?
却又不敢问,只能跟上君王脚步往外走。
然而没走几步,却见君王又顿步回头,同赵怀道,“她已经想起来了,你们要仔细看顾,若有什么,随时叫太医,及禀报与朕。”
什么?
公主想起来了?
赵怀一愣,忙应了声是,就见萧元彻重又抬步,终于出了院门,往乾明宫去了。
赵怀则同凌霜一道,赶紧进到了正殿。
“公主……”
凌霜等不及要说话,哪知明熙却先看向赵怀道,“你早知道是他了?否则又怎么会处处替他圆话?”
这叫赵怀一顿,只能垂首应是,“那时您去乾明宫送膳,周帝察觉您要刺杀他,就立时把奴才叫了过去,奴才这才知道,他便是您从前身边那位乐师二郎……”
“其实他早把您认出来了,还派了御医悄悄与您诊治,是那御医说,您摔伤后脑中留有淤血,以至于缺失记忆,如果不是您自己想起,而是强行告知与您,只怕您脑中混乱,引发癔症……所以奴才不敢说。周帝也只能带您去做以前同您做过的事,希望触发您的记忆,叫您自己想起来。”
……
话音落下,却见明熙苦涩一笑,道,“如今我们都在他掌控之下,算是彻底暴露了。都是我不好,当年做过那样的蠢事就罢了,如今又害得你们也走不了。”
这叫赵怀一顿,赶忙道,“请恕奴才直言,周帝对您是真心的,他要是有歹心,一开始就杀您了,如今也是念着对您的情,一直没对益都的陛下及太后动手……”
话未说完,却见明熙又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我要留在这一辈子做他的妾室,以色侍人,待到哪天对我厌倦,把我打入冷宫,再将阿霁他们赶尽杀绝吗?”
赵怀一噎。
是啊,他们的公主那版尊贵,岂能轻易接受做人妾室?
但须知,周帝如今并未有皇后啊。
他索性道,“若他对您是真心,焉知您做不了这大周的皇后?”
这话一出,却见一旁的凌霜眼睛一亮道,“好主意,若公主您当上皇后,再生下这大周的太子,等周帝那天归了西,江山就由咱
们的太子来坐,这不就意味着,这大周的天下至少有一半是咱们的吗?”
赵怀,“……”
不得不说,这话极有道理。
然而明熙却又是苦涩一笑,道,“且不说我能不能当上这个皇后,再生下太子,就算有朝一日成真,阿霁该怎么办?我这个姑姑在上京安享荣华,他却只能偏居益都苟且偷生,兄长与父皇在天有灵,又要怎么想?”
这叫凌霜一顿。
有心想说,那皇帝都是他们当的,亡国也是他们的责任,跟公主并无关系……
却又不敢说。
正想着该如何安慰之际,却见公主抬了抬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凌霜一愣,与赵怀对视过后,只得应了声是,暂且退出了殿中。
……
天知道,明熙这一夜是如何度过的。
从前的记忆忽然充满了脑间,反反复复的折磨她,也终于叫她知道,原来有时候忘记,是件好事。
没人知道,在失忆之前的那几年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父皇猝逝,他又不告而别,令她心灰意冷,遣散府中众人,只留了凌霜赵怀几个,躲去了无人知道的深山,仅与花鸟鱼虫作伴。
只因为那座热闹的建业城中,处处都是与他的记忆。
一旦身处其中,就会叫她想起与他的过往,心间满是伤心与失落。
……
原以为熬过四年,终于能放下之时,哥哥又忽然身死,家国蒙难,而她又落到了这步田地……
魏明熙啊魏明熙,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人!!!
这一晚不知熬了多久,伤心与困倦之下,明熙终于勉强合上了眼,却不料又在梦中见到了哥哥。
与从前不同的是,哥哥这次是鲜活的,还换上了一身轻柔的白衣,面色看起来很是安然。
“阿真,”
哥哥笑着问她,“都已经长大的人,怎么还跟小时一样任性?”
明熙却忍不住断线的眼泪,扑到哥哥怀中哭道,“是我没用,害你的仇人没能找到,阿霁也还在益都,不知安危……”
哥哥却轻轻抚着她的头,笑道,“一人有一人的命,一国也有一国的命,不要勉强自己做能力以外的事,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
明熙是哭着醒来的。
梦的最后,哥哥与她道别,往一片云雾中走去,任她怎么哭喊,也不再回头。
睁开眼,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
她擦了擦腮边的泪珠,门外的凌霜及赵怀听见动静,又赶紧进来查看。
见她安然无恙,二人这才放了放心,见她要起床,便赶紧招呼人手伺候她梳洗。
外界并不知昨夜的延福宫的风雨,待用过早膳,依然有太常寺的官员前来向她禀报太后寿宴之事。
明熙看过一遍,见未有什么错处,便叫人退下。
哪知没过多久,却见胡尚宫又来到了殿中。
“启禀贵妃,关于此次太后娘娘的寿辰,奴婢有要事想禀报。”
胡尚宫面色谨慎,瞧了瞧左右,欲言又止。
明熙心领神会,先将闲杂人等挥退,道,“尚宫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这才见胡尚宫又道,“启禀娘娘,今早太常寺已经备好了在太后寿宴上用的祝寿图,奴婢瞧了一眼,画的乃是麻姑献寿。本也没什么,然而画上的麻姑,像极了娘娘。”
什么?
明熙一愣。
第45章 她是南齐长公主,魏明熙……
众所周知,那贺寿图本是要在太后寿辰时展出,以示祥瑞之意。
而明熙今早才看过太常寺拟好的宾客名录,无论是前朝的文武大臣,还是这北周有名的世家侯爵,都在受邀之列,待到太后寿辰之际,少说也有数百人到场。
届时,那贺寿图一旦在众人面前展开,但见那画上的寿仙竟然像她,众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尤其,太后对她这个贵妃一直心存芥蒂,唯恐萧元彻太过宠她,令她的权势太大。
到时见到此画,必定会对她的芥蒂更加加深一层。
所以,听到胡尚宫此话的瞬间,明熙便立时意识到了不对,立时问道,“不知那贺寿图眼下在何处?太后娘娘可已经看过了?”
就见胡尚宫道,“请娘娘放心,那图昨日才完工,今早才送去内府局的库房中以备五日后展出,奴婢也是今早去内府局查验库存时刚好瞧见的,太后娘娘眼下尚未得见。”
原来如此。
太后尚未瞧见就还有转机。
明熙颔了颔首道,“有劳尚宫告知,不知可否带本宫亲自去瞧一瞧?”
胡尚宫垂首道,“但凭娘娘差遣。”
明熙便立时起身,跟着胡尚宫一道去了内府局的库房。
待亲眼瞧见那画上的寿仙麻姑之时,不止她自己,一同跟来的凌霜及赵怀也颇为惊讶。
那画中寿仙的面容,已经不能用与她相像来形容,而是与她一模一样。
见此情景,凌霜不由皱眉道,“不知是谁画的这画,难道曾见过娘娘不成?”
胡尚宫道,“那画师是太常寺中人,平素在宫外上值,照理来说,应是没见过娘娘的,或许是临摹了娘娘的画像。”
画像?
赵怀却道,“娘娘自入延福宫以来,并未有过什么画像。”
胡尚宫想了想道,“娘娘当初入宫之际,当地县衙应是给娘娘画过的,每年新进的宫人们入宫之后,他们的画像便存于宫中司籍处。或许是有人将娘娘的画像偷出做下此事?”
——大周宫规严苛,为防止出现差错,每个入宫的宫人自被遴选之初便会画上一副画像,再在入宫后交于司籍处保管。
正常来说,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但明熙却晓得,事情大抵没有这么简单。
方才见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她就有些熟悉之感。
若她没有猜错,那画师的运笔与着墨,应都是临摹了一位她认识的故人。
南齐有名的才子,顾秋长。
此人满腹才学,曾高中探花,除过诗词文藻,在画画上亦颇有造诣,很得南齐士族的追捧。
此外,其还是建业四大世家之一顾家的公子,与她的嫂子谢燕蘅还是表姐弟。
但这北周的画师,怎么会去临摹顾秋长的画法?
难不成,那顾秋长曾经画过她的画像?
……
默默掩下心间的惊涛,明熙对胡尚宫道,“大抵是如此,此事事关重大,若尚宫得空,这几日可替本宫去司籍处查一查那画像之事。今日之事,暂且不必惊动旁人。”
胡尚宫应是,“娘娘放心,奴婢心间有数。”
明熙颔了颔首,暂且将那幅画物归原位,领着凌霜与赵怀回了延福宫。
待到合上殿门,她这才对二人道,“若我猜得没错,萧元任应是与顾秋长有所联络,且极有可能,已经把他带到了上京。”
建业才子顾秋长,与这北周的惠王?
这叫二人一顿,赵怀道,“您的意思,方才那幅画是出自顾秋长?”
明熙道,“画法及着墨都很像他,但并不是他,太常寺应该还没有胆子用敌国世家公子的画来敬献太后。但那幅画所临摹的原画,必定是出自他的手笔。”
闻言,赵怀恍然道,“如此说来,是那顾秋长实现画过您的画像,而那惠王早就看过,才一直对您的身世有所怀疑。眼下这贺寿图之事,必定又是出自那惠王的手笔……他这是想趁太后寿辰之际,将您的身世公之于众,以此再陷周帝于不利?”
“既然如此,那方才应该将那幅画毁了才是!”凌霜赶忙道。
明熙却道,“毁了这幅还有那幅,只要那顾秋长在,这危机就消除不了。”
凌霜气得攥紧了拳头,“这个顾秋长明明是南齐的人,为何又要与那惠王勾结陷公主于不利?不如赶紧通知凌雪,叫他们在宫外寻找此人,一旦找到,立刻铲除!”
“想必不会那么容易。”
明熙道,“凌雪他们毕竟人手有限,萧元任既然打定主意要做此事,定然也会将顾秋长看好。”
这……
凌霜不由皱眉道,“难不成我们就如此束手就擒?实在不成杀出一条血路,护送您回益都。”
“此乃下下之策,何须如此?”
赵怀忙道,“其实周帝也有他的难处,当初他虽侥幸逃回上京,但
前有那个偏心的父皇,受宠的庶兄,好不容易登基,后头还有这个不安分的弟弟,这么多年,依然想尽办法生事,他也需小心翼翼……”
直性子的凌霜听得一头雾水,不由打断道,“不是在说顾秋长吗,你又提起周帝做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熙道,“他想说,此时不如去禀报萧元彻,叫他去找人。”
“公主英明。”
赵怀忙道,“此事不只关乎您与许家的安危,于他也是极为要紧的,眼下外敌当前,您合该与周帝联手共同应对才是,否则若让小人得胜,岂不得不偿失?”
“有道理。”
不等明熙说话,凌霜忍不住点头道,“反正他们人多,找个顾秋长应是绰绰有余的。”
“说的就是啊!”
赵怀赶紧点头,同凌霜一道看向明熙。
却见明熙挑眉瞧他,“左右就算我不去说,你也会去说的。”
这叫赵怀一噎,“呃,奴才还不都是为了您。”
“你就替我走一趟吧。”
明熙又道,“但只说这一件,不许提其他的。”
“奴才遵命。”
赵怀应是,赶紧去了乾明宫。
明熙又同凌霜道,“萧元任既然要做这么大一件事,必定会想尽一切手段,叫人去许家送个信,此人未准还会做出什么卑劣之事,这几日务必小心提防,。”
凌霜忙应是。
顿了顿,却又道,“其实赵怀的话也不无道理,周帝也算情深之人,今早奴婢去御膳房的时候听乾明宫的人说,他昨夜回去后,批了一整夜的折子,连睡都没睡。”
话音才落,却见明熙又挑眉瞧她,“连你也被他收买了?”
凌霜,“……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找人去许家。”
说着便也出了正殿。
留下明熙鼻间轻哼一声。
——他只是一夜未睡,当年她曾在山中又曾熬过多少个无眠的夜晚?
她吃过的那些苦头,他总该也都尝尝才是。
……
转眼便到了五日后太后的寿辰。
今日的重要,并不亚于此前的浴佛节,明熙特意早起梳洗打扮一番,简单用罢早膳,便来到寿安宫向太后请安。
几位太妃都已经到来,明熙与几人说过话,前来祝寿的宗亲已经陆续到来。
纪王府离宫中最近,因而纪王妃也是的头一个到的,待其向太后问过安后,便见太后关问道,“不知纪王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却见纪王妃道,“有劳太后惦念,自打那日陛下命人清了府中的酒,又叫人在旁看护,王爷已经好多了,如今头脑清醒,不再动不动就胡言乱语说些醉话,还时常在府中遛弯活动,眼看着肚子都小多了。太后前去诊治过,说身体可比年前强得多,如此下去,再多活十年也不成问题。”
这倒叫人有些意外,太后颔了颔首道,“如此总算不辜负陛下苦心,先帝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纪王妃也忙道,“这都要多谢陛下隆恩浩荡!”
话音落下,却见门外传来宫人禀报,道是安平王妃与常山王妃求见。
这二位都是萧元彻的堂婶,平素随夫君远在封地,如今是特意入京来向太后贺寿的。
太后也自是赶紧叫人请了进来。
须臾,就见两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迈进了殿中,虽则都是同样得装扮,但明熙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安平王妃。
只因安平王妃的相貌与其女萧慧音,也就是哥哥的萧妃十分相似。
说起来,安平王妃与常山王妃年级相仿,然安平王妃的面容却要明显憔悴得多,不知是否因思念女儿导致。
此时二人进到殿中,先向太后行礼问安,又向明熙见了礼。
太后又与二人闲聊了几句,就见宫人又来禀报,道是永安公夫人及女儿温舒月到了。
须知今日的寿宴摆在柔仪殿,除过几位亲近的宗亲,其余多数的大臣及家眷都在柔仪殿中等着为太后贺寿,而永安公母女能到寿安宫中问安,毫无意外的彰显出太后对温家的看重。
就连安平王妃及常山王妃这两位常年在外的宗亲也已经看出玄机,待到温家母女行过礼后,无不夸赞温舒月的品貌。
“常听说永安公府底蕴深厚,今日得见,果然不一般,温姑娘真是一等一的品貌。”
常山王妃忙在旁夸道。
安平王妃也附和道,“听闻温姑娘甚有才名,能教养出这样好的女儿,真是令人艳羡。”
话音落下,太后呵呵笑道,“舒月与玉容给哀家做了一本群芳谱,无论画工还是字迹,皆都十分精致,等会儿就叫你们都过过目。”
话音落下,立时又引来众王妃对温舒月的一阵夸奖。
温舒月向众人道过谢,却开口道,“芳谱之事,还需多谢贵妃相助,除此之外,小女还有一事要多谢贵妃。小女先前识人不明,险些遭了暗算,多亏有贵妃提醒才叫小女避免了祸事,贵妃如若再生父母,还请受小女一拜。”
说着便朝明熙行起了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