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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春光同梦 弥萝 30565 字 1天前

第51章 第51章啧啧水声起,到最后也不……

季与京平时都是自己研墨。

或者更应该说,他什么都喜欢自己来,包括照顾林青黛。

季与京很擅长研墨,撇去了那些花哨讲究。

快,研出的墨也是均匀细腻。

林青黛瞧着,不禁戏谑道:“这天下,到底有没有季将军不会的事儿?”

季与京:“夫人这是在夸我?”

林青黛凑过去吻他,“季将军最能干了。”

吻过,她便提笔蘸墨,铺了些空白的纸张开始写。

当她开始干正事,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敛了去。

这时候的她清雅高贵,透着种高岭霜雪的孤冷,是有距离感的。

和在他怀中欢愉嘤咛,或是说不赢就红着小脸让他闭嘴完全不同。

般般动人,皆为他所有。

心绪浮动,季与京不由感谢起家祖。

倘若没有那段渊源,他和她之间隔着的距离,今时今日的他都无法轻易跨越。

他和她大概率会错过。

林青黛不知季与京心中所想,专注地书写,一张

又一张。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结束,她放下笔,随即让出了桌前位置。

素手一挥,潇洒得不能行,

“季将军,请看。”

季与京挪到桌前细看,看完之后,心绪复杂。

有惊诧,也有敬佩。

林青黛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一份合作书。里面详细列明了慕林两家商行的合作范畴,方式以及利润分配,连注意事项都一二三四详细列明。

这份合作书,她准备了两份。

若能顺利签下,一份自己留存,另一份要给慕清槐的。

“怎么样”

瞧着季与京不说话,林青黛忍不住催促道。

季与京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你是如何知道岭东有这些的?”

季与京劲瘦的手指敲动一张纸,上面列出了几样特别偏冷的东西。

比如黄玉,槐冰草和樱树根。

这几个名字的出现让季与京笃定这份合作书今儿才落纸成形,但它应该早就存在于林青黛脑海里了。

“书上有?”

这草率的答案逗笑了季与京。

林青黛又说:“后面又同爷爷和乡民们聊了聊。”

她不由赞叹:“岭东物产丰富。季将军,很快你就会发财的。”

季与京将娇人儿捉到怀中吻,温柔又浅显,不带一丝欲望。

他只是想亲近她,吸取她身上的气息。那样他会觉得心间充盈,身心皆宁。

可娇人儿心里只有合作书:“将军觉得如何?”

季与京不点头,这些事也成不了。

他不同意,别说一樽樽黄玉了,连只飞鸟也别想出岭东。”

“我觉得行。”

“其实我之前有和慕清槐提过合作的事,只是后面杂事太多一直没落实。”

和季与京想到一块去了这事儿让林青黛十分高兴。

她一高兴呀,杏眸会比寻常亮几分,寸寸含情。

“这……”

她原是想说些什么的,结果却被季与京的动作打断。

他将她托抱而起,掌心贴着她的臀。

夏日衣衫单薄,他手心的热度为她清晰感知。

好烫。

林青黛渐渐熟悉这异样的温度,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方便,我不和你闹。”

这个“闹”字用得万分有灵性,季与京被逗笑。

他笑起来,一身冷冽淡了一半,多了几分玉石般的清耀明润。

勾人得很。

“不闹。”

“就亲亲。”

“黛黛,你亲亲我。”

季与京求道。

他顶着张清隽禁欲的脸求这种事儿,矛盾至极。可林青黛被诱惑到了,心跳乱了。

手指轻轻地抚着他的脸,等她觉得够了,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啧啧水声起,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在亲谁。

林青黛的思绪也渐渐散乱,她只记得起起伏伏间,季与京一直这么托着她。

忽而一瞬,他咬住她的锁骨。

那时候他的掌心烫极,也用力至极。

她感受到了痛感,忍不住唤,“季辞……”

……

林青黛昏睡过去,近酉时,被季与京叫起来的。

飨足的男人明亮肆意,如何看,都称得上是皎皎公子。

但林青黛觉得他是骗子。

说了只是亲亲,又胡闹。

虽说她也得了趣儿,但是好累啊。

换好衣裳后专门跑到镜子前瞧,生怕他在显眼处留下印记。

好在,是个知道分寸的。虽然咬了她的锁骨,但并未留下印记。

“这次饶了你。”

林青黛回头,冷着小脸放狠话。

季与京:“夫人大度。”

收拾妥帖,两人一齐出门。

想着要用晚膳了,叫上叶霄一起。结果走到房门口,看见门上贴了张红纸,写着:

“哥,来找我吃晚膳?”

“别找了,我出去玩了。”

“要嫂嫂也别找明月和明浅了,她们和我一道出去玩了。”

季与京:“……”

他甚至都懒得去扯下那张纸,太过嫌弃。

林青黛却笑开来。

季与京问她笑甚。

她不答反问:“将军觉得叶霄和我们家浅浅合适吗?”

季与京无语。

叶霄是他亲表弟,他也没想过去管他的婚事。

林青黛也不在意他答不答,兀自说着自己的看法:“两个人都是那种明朗欢脱的个性,都是剑术高手,又都很爱玩。”

“我们浅浅虽说无父无母,但她有我呀,我定是会让她风光大嫁的。”

“小姨也不是那种在意家世的长辈……”

季与京是万万没想到仅凭着一张纸,季夫人就能编排出这么多事儿来,她还一一想出了化解之法。

笑声从喉间溢出,他根本抑不住。

从浅到磅礴,不过一瞬的事儿。

林青黛停了言语,冷眸看他,“你笑什么?”

上挑的尾音,带出的全是大小姐的不高兴。

季与京费力地敛了笑,“没笑什么。”

林青黛没这么好哄骗,“没事笑成这样,那就是脑子出了毛病。”

大小姐一生气,谁不敢骂呢。

一方枭主被骂了,不仅没生气,还要赔笑脸。

他揽住林青黛的肩膀,

“我只是觉得夫人可爱,热心肠。”

“你确定不是觉得我傻气?”

“……不是,林青黛是我见过最聪颖的女郎。”

“确实比你聪明。”

冷艳地甩了句话给他,她便径直走了。

季与京当即跟了上去。

现在的他活得就和林二姑娘的挂件似的,但他是一点不在意。

战场之下是生活。

他开始领悟。

客栈一楼,用膳的地儿。

没有包间,只能挑较为僻静的地方。慕清槐在冷伽蓝的催促下早早下来了,做主选了位置。

一楼末处,屏风之后。

那里原先摆了三四张桌子,慕清槐对老板说这些他全订了,不许再放其他人进来。

他可以按照他们这桌的消费的数倍结账。

老板笑着拒绝了:“慕少是季将军的朋友,也就是咱们岭东的朋友,怎么能收您这个钱呐。”

说罢,他便去张罗酒菜了。

冷伽蓝笑眯眯地睇着慕清槐:“唉。”

慕清槐:“有话就说。”

冷伽蓝:“你以后在岭东也能横着走了吧?”

慕清槐被气笑了:“你当我稀罕啊?”

冷伽蓝没再说让他不高兴的话,这会儿她对慕清槐的好感度正值历史最高点。

她可以让一让他。

一盏茶没喝完,林青黛和季与京到了。

冷伽蓝一点不扭捏,她飞快地站起身,“季将军。”

喊了声,就算打过招呼了,注意力整个转到了林青黛身上,“林家二姑娘?”

她显得很兴奋,音量没怎么压住。

林青黛笑了,“冷家四小姐?”

极北之地冷家很是特别,它不仅富,还和邻国牵着亲。

这冷家四小姐冷伽蓝,就有些北黎的血统。

她和慕清槐的婚事,听闻是家族之间的联姻,但如今看来不完全是,两个人之间牵绊不浅。

冷伽蓝棕眸大亮:“你认识我?”

林青黛:“你不是也认识我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可是林青黛。”

慕清槐拧眉,摇头,眼神嫌弃。

可他并未制止她。

寒暄之后坐定,等酒菜上桌。

林青黛看着慕清槐,直截了当道:“慕老板,有兴趣和林氏商行谈个生意吗?”

慕清槐笑道,“当然,林二姑娘想谈什么?”

季与京摆了合同上桌,利落地分成了两份。

慕清槐:“……”

这对夫妻有备而来啊。

慕清槐花了些时间细看了合同,不得不说,这合同十分的详尽。

且厚道。

林二姑娘谋求的是涉合同者全部有利润。

季与京:“我只能保证合同提及商品出岭东,至于如何到极北之地,你出面搞定。”

林青黛微微笑,“慕家主,我的想法开辟专送

,岭东直达极北之地。沿途设八个休憩点,分别在禹水州,屹州,嘉水州……”

“你四我四,一劳永逸。”

好一个“一劳永逸”。

林青黛提及的四州八个休憩点,沿途商机多多。若一一开辟,他们设立的这些休憩点用途无穷无尽。

慕清槐将盘面理顺后,对林青黛钦佩不已。

她是真的敢想,且是具备实施可能性的。

别人在想如何赚钱的时候,她不仅要赚钱,还要兼具可持续性。

“能和林二姑娘做生意,是慕某的福气。”

慕清槐的这一句,万分由衷。

他忽然觉得这世间对女子的评价总是集中在她们的美貌或是才艺上是多么的片面,放在更广袤的区域,她们也能同男子一争。

江山多娇,美人却不止是妖娆。

第52章 第52章我只想做季与京的心上人……

林青黛细微地勾了勾唇,“能和慕家主合作,也是黛黛的福分。”

慕清槐喊来老板,备了笔墨。

他分别在两份合同上补了细节,有关那八个休憩点的。

补完,他在两份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落手印。

妥帖后,两份合同回到了林青黛面前。

签名,落手印。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份合同,一份归慕清槐,一份归林青黛。

还未收妥,冷伽蓝便对慕清槐道,很认真的样子:“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慕清槐:“……”

冷伽蓝:“若不是我吵着嚷着要来看武林大会,你也不会来岭东。不来岭东,就谈不成这么大一笔生意了。”

合同细节,冷伽蓝没看。

但都要合力建休憩点了,横跨四州,这笔生意小不了。

慕清槐气笑了,却还是说:“多谢冷姑娘。”

冷伽蓝:“有没有实质感谢?”

慕清槐:“吃完饭出去逛逛,你看着有什么喜欢的,买。”

话末,冲着在远处忙活的店小二喊了声:“上酒菜。”

出来游玩,意外地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几方皆赢,一桌四个人,心情都好得不行。

正准备畅快地吃一顿,岂料酒菜还没上齐,便有人越过了屏风朝着他们而来。

来的两人,正是跟着季与京住进这旗泰客栈的张祺远和洛应呈。

知晓两人身份的店老板一声不敢吭。

如今这天下,虽说还是姓宋。

但诸雄手中或多或少都有兵权,明晃晃地独立于官方军政之外。

明面上,无人敢碰。

张祺远,便是其中最强悍的一个。

但慕清槐不惯着他。

当张祺远近了四人的桌,他率先开口:“不请自到,这便是张家做派吗?”

话很是不客气了。

然而张祺远只是笑笑,“是祺远的不是。”

“我来,是给林二姑娘道个歉。”

话落,右手慵懒一扬。

又有三个随从越过屏风,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木匣子。

观色闻香,便知这匣子非凡物,那里面放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季与京的脸冷得像覆了一层薄冰,跳过他给他的妻子送礼,张祺远真是好样的。

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林青黛忽然笑了声。这一声,其实和她先前笑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季与京和冷伽蓝等人愣是从中剥出了几分矜高冷艳的意味,

是了。

她是林二姑娘,张祺远遇到她,也无法令她高看一眼。

她有矜高任性的资本,在任何场景里,无论对上哪个天骄。

“怎么张公子觉得我的命,就值这三件破烂玩意儿?”

将张祺远送出的东西视作破烂玩意儿,敢这般的这世间不多了。

“林二姑娘,不如先看看?”

话落,也不等林青黛回应,张祺远示意随从开了三个木匣子,

一件翡翠柿子树。

精美绝伦,又逼真,枝桠上悬了一粒粒的小柿子。

一件凤凰杯。

杯身镌刻了一只火凤,凤眼凤身嵌满了珍稀宝石。

一件是一块佩玉。

玉身是花状。

传说西部头部世家的传家玉大都以花为形,有的取之尘世有的根本不存在。

张祺远拎起这玉佩,悬于半空中晃啊晃。

林青黛一眼便认出了那花是神话书中一种名唤绿靡的花儿。

大概率是张家的传家玉了。

他该不会是觉得他送出这些东西是对她的着重吧。

林青黛柔媚的眸中有冷意一闪而过。

正想说话,季与京动手了。

一根筷子化了刀刃,冲向了张祺远。

太过迅猛。

张祺远身体一侧,勉强避开。

筷子越过他,击穿了另一扇屏风,随后撞了墙壁跌落在地。

“张祺远,你若是真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季与京仍是坐定状态,他甚至不曾正眼看张祺远。

眉眼间冷冷清清,剥不出狠戾之意。

但林青黛离他很近,她知道他动气了。倘若张祺远继续闹下去,他是真的会抽剑,同他不死不休。

张祺远笑了:“我是诚心表达歉意,毕竟之前真是冒犯了林二姑娘。”

那笑意真有几分漫至眼底,像是真情实意的。

林青黛:“张公子若是不想闹得你死我活,便回吧。”

“我对你的这些东西,一件也不感兴趣。”

“特别是那块玉佩。”

“嗯?”

到了份上,留给张祺远施为的余地不多了。

今儿他敢这么闹,无非是觉得季与京还差点气候。

但同样的,真把季与京逼急,他也不敢。

这人疯起来,没有边界的。

今儿到此为止,最好。

“那便不打扰各位用饭了。”

“林二姑娘知晓张某的歉意即可。”

一阵荒唐喧闹,因张祺远而生,随着他离去消散。

他都走远了,冷伽蓝还瞪着他的背影,

“这人,怎的如此没有教养。世家都养出了些什么东西?”

林青黛和慕清槐被她逗笑。

慕清槐:“你把自己从世家中摘出去了?”

冷伽蓝:“……”

果然还是那个不讨喜的慕清槐。

慕清槐:“他这人就那样,居上位久了,就看不见其他人了。”

行事全看自己喜好,旁人的心情不重要。

他对上季与京都这般,其他人只有被鱼肉的份。

另一方面,他也是没猜透张祺远的想法。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是何目的?正常人,谁会想到去挑动季与京的不快啊?

他还能……真喜欢上了林二姑娘,起了夺妻的心思?

想到这个,慕清槐不由心惊。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季与京。

季与京面色冷清,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安稳地用完饭,分别回房。

门一阖上,林青黛便站在门口不肯走了,双臂大张:“我要你抱抱我。”

季与京怔了下,稍稍折腰,将娇人儿打横抱起。

林青黛抱住他的脖颈,轻轻咬着他颈间的肌肤,“季将军,你在吃醋吗?”

季与京把她放在了软榻上才回:“夫人觉得呢?”

林青黛:“我觉得你在吃醋,还醋得不轻。”

说完,小脸埋进他的肩胛骨,夸张地嗅着。

“好酸。”

季与京本就心情不好,又被她这般撩拨,直接将人压在了软榻上。

“闹够没?”

林青黛伸手摸他的脸,指尖刚

触到,又给他捉住向上折去,牢牢地压在耳侧。

彻底动不了了。

“野蛮人。”

“我是啊,不喜欢野蛮的?张祺远那样的世家公子哥是不是很好?”

明明知道和她没关系,一点都没。

可是他还是恶劣地将情绪撒在她身上。

季与京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可他没办法控制。

他憎恶其他男人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结果林青黛并不介意,手脚被压制,她就凑近吻他的脸颊。

她刚饮了些酒,亲他时,她身上的香气和微淡酒香混在一起侵入他的鼻翼间。

“我才不喜欢他那样的,自大又没有礼貌。”

“我只想做季与京的心上人。”

“你允许我住进去吗?”

季与京低头吻了下去,温柔地敲开唇齿,缠着她闹。等林青黛呼吸不畅时,他才停下来。

额头抵着她的,“已经住进来了。”

住在了心尖上。

旁人的觊觎都能叫他发疯。

“我快死了。”

林青黛忽然道。

“怎么了?”

季与京的注意力被带偏,连忙从她身上撤开。

坐定,将人抱入怀中。

林青黛:“我快被你压死了,那样重。”

季与京:“……”

荒唐的对话,让他笑开来。

林青黛安心地窝在他怀中,手指又开始卷他的发,“他就是故意气你的,别上当。”

“只要你不生气,他就是个大笑话。媳妇儿在你手上,你慌什么?”

林二姑娘又开始教他如何做人了。

啰唆得很,可落进季与京耳朵里,将他躁动的心绪一寸寸抚平。

“真的喜欢我?”

季与京问道。

“嗯。”

“喜欢什么?”

“喜欢季将军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英俊潇洒,武艺超群,心怀天下,为人正派。”

哄人这件事对于林青黛而言,那比读完一本书还要简单。

“关键他还喜欢我,眼光甚好。”

夸人的尽头,夸起了自己。

季与京是真服气,置身鲜活明亮的氛围里,坏情绪很难将他捆缚。

但张祺远,这事儿还没完。

……

鸣乐城中,槐阳别苑。

花廊深处,有人立于画架前,悠然作画。他画的是花是盛夏园景,原该是明媚的色泽亮眼的

然而,他的画一片暗黑,透着阴诡之意。

男子听完探子的汇报后,当即停了笔,侧眸看向他,“黛黛也来了?”

探子恭敬回道:“回殿下,是的。”

这在花廊深处作画的男子,竟是景闲王。

“今年的武林大会,可真是热闹啊。”

说完,他手一挥,示意探子可以离开了。

探子行礼,随即离开。

“殿下可要见见林二姑娘?”

一直守在景闲王身侧的宁宪低声问道,他十几岁时就跟在景闲王身旁了,是护卫也是友人。

林青黛可以说是殿下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她嫁人他错过了。如今碰见,不见一面怎么都说不过去。

“见肯定是要见的。”

但在那之前,他想见一见季与京。

景闲王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去安排一下,越快越好。”

宁宪领命离去。

戌初,季与京二度开了房门,第二次收到了拜帖。

距离上一张,仅仅过去一盏茶的工夫。

阖上门,他便拆了看。

“呵……”

他忍不住笑了声,可这笑声里剥不出愉悦的意味。

“将军真是贵人事多。”

林青黛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

季与京收了拜帖,踱至她身边,缠着她吻了会儿,“我出门一趟,很快回来。”

“我让明月和明浅回来陪你。”

“去见谁?”

事到如今,季与京什么都不会瞒着她,“景闲王。”

闻言,林青黛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小叔叔在岭东?他来看武林大会?”

季与京:“都找上我了,大概率不是为武林大会而来。”

“那上一张拜帖,是谁?”

先前,季与京也收到了一张拜帖。

但那会儿她没问,季与京现身鸣乐城,武林大会又牵扯宽泛。

想见他的人,定是多的。

她无意参与这些,也就没问。

季与京:“一个你料想不到的人。”

“哦?”

“宋云眠。”

那一直在寺庙清修的大皇子,出山了。

林青黛听完,没再多问什么。

她显得很沉闷,和拜帖没来时大不一样。

季与京的手抚着她的发,薄唇落在了她的额心,

“在想什么?”

林青黛:“异动频频,平静怕是再难寻。”

话落,她停顿稍许,将季与京的一只手拢在手心。

“季辞,你我虽是夫妻,可我仍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拖累,任何层面上的。你有你的‘课业’我有我的,万事你只需随心,不需要为我妥协。”

“我的课业,我会自己完成。”

这些话,季与京不爱听,反扣住她的手,占有欲明晃晃,

“你从来不是我的拖累。”

相反的,自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

即便是,他也甘愿背负。

林青黛朝他笑,明媚又甜蜜,“可我很贪心,我不仅仅想成为季辞的心尖月。”

她还想成为他的并肩者。

一世漫长,携手共行。

第53章 第53章爱操心的大小姐。

朝着槐阳别苑疾速掠去时,季与京心中思绪万千。

他到底遇见了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娇柔病弱,不堪他一击。

可她的身体里藏着近乎磅礴的能量和智慧,她总能从细枝末节摸寻到核心,先所有人一步,然后出手抹平。

她受尽宠爱长大,只要天不塌下来,余生也会如此。

可她想要的,不单单是宠爱。

她说她不仅仅想做季辞的心尖月,她还想做他的并肩者。

他猜想黛黛可能猜到了他的决定,说这些不过是想抹去他的心理负担,她选择独自去扛来自皇家的压力和家族未来命运。

很懂事了。

若她不是林青黛他没有动心,如此说法,无疑合足他的心意。

可如今,她这样只会让他心疼。

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喜怒哀乐都和他有关,他怎么舍得她一个人扛。

就像她以娇柔之躯,妄图盘活整个岭东。

若不是心里有他,她犯不着做这些。

季与京掠入槐阳别苑,须臾之后,停在了一座独立的茶室前。

推门,进入。茶室内燃了不少灯,亮如白昼。

宋青淮正坐在房中央,矮长的茶榻旁。

裹了茶香的热息绕在他周围,浮浮沉沉。突兀的动静不曾惊扰他,只是微微催高了他的嘴角,

“本王以为你不会来。”

季与京扯下了面罩,微微颔首:“殿下那般疼爱黛黛,这一趟末将避不了。”

“坐。”

“多谢殿下。”

季与京坐定,景闲王亲自给他斟了茶。

往他面前推时,他问,“黛黛适应岭东的生活吗?”

季与京:“挺好的,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宋青淮笑了声,“现在身子骨是好很多了,小时候那是三天两头病。她一病,侯爷便是愁眉苦脸的,上朝也不带收敛的。”

“久了,陛下和满堂朝臣观他神色就能知晓黛黛的身体状况了。”

是林侯爷会做的事儿。

季与京不由脑补了那画面,眉眼间有笑意氤氲开来。

宋青淮看在眼里,嘴角的笑痕越发深了。

停顿了须臾,他主动将话茬带回正题:“季将军可知本王为何跳过黛黛私下见你?”

季与京脸上的笑容敛去:“不知。”

宋青淮:“是吗?”

“本王,想请你扶四皇子入主东宫。”

景闲王的直接让季与京心间起了波澜,面上冷寂似覆了霜雪。

“四皇子非长非嫡,外家又无军权仰仗,想扶他上位

谈何容易?”

“理论上是这样。可帝王四子,若没了吴庭善实力可谓相当。”

或者更应该说,“若没了吴庭善,母妃盛宠不衰母家低调富庶的四皇子是优势最明显的那一个。”

季与京:“殿下的意思是……”

宋青淮:“除掉吴庭善。”

季与京从前就听过景闲王的名字了。

传闻中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对于权力的欲望不大的。

如今,为何这般?

季与京心中有惑,但这个顷刻,他很难有答案。

“殿下今次来武林大会是想网罗高手为你所用,暗杀吴庭善?”

“是。”

宋青淮开诚布公。

“但听闻你和黛黛来到这里,我觉得没必要大费周折了。黛黛和四皇子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四皇子入主东宫,对林家对岭东都好。”

宋青淮想得挺周全,唯一漏算的是:现在的季与京不愿意再将自己和岭东的命运压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除了自己,他谁也信不过。

宋云彦现在是好,但谁又能保证若干年后他不会成为下一个宋青梧。

吴庭善千错万错,可那些军功是真的,至今仍牢牢锁住了西边境线。

可皇家仍然想叫他死,没留一丝情面。

季与京无法保证自己未来能比吴庭善做得更好。

说句难听的,若他无法上位,未来的他和黛黛的孩儿都无法养在身边。

“殿下所言极是,但末将不能杀吴庭善。”

宋青淮眉毛一挑:“哦?为何?”

季与京的真心话藏了一半说了一半:“同为边境守将,末将若真的出面狙杀吴庭善,未来怕留下心结,心境不稳。”

“你担心自己未来会落得跟吴庭善一般的下场?”

季与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宋青淮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笑了。

“回吧。”

“好好照顾黛黛。”

季与京起身告辞:“倘若殿下见到黛黛,莫要提及今夜讨论的事儿,我怕她担心。”

宋青淮:“这是自然。”

季与京离开了别苑,神不知鬼不觉。

他走后,宁宪从暗处走到宋青淮身后。

“殿下,接下来该如何?”

宋青淮细微地勾了勾唇:“给季与京和吴庭善一个非杀对方不可的理由。”

不就行了?

到时候,季与京该如何避免此事?

……

季与京回到客栈时,发现林青黛并不在房间。

但娇人儿处事向来周全,不在专门留了字条给他。

【在茶室】

茶室,季与京记得就在这一层,供住在这一楼客人喝茶玩乐的,里面各种棋牌都有。

季与京很快抵达。

敲门,是明浅开的门。

“姑爷。”

明浅和季与京打招呼,喧闹声混着酒气同时漫出。

“中庸之道。”

“道貌岸然。”

“然……然后没了。”

“哈哈哈哈,霄少,喝喝喝!”

慕清槐、冷伽蓝、林青黛和叶霄四个正坐在茶室的窗边,那里铺了块巨大的竹席。窗扇大开,夜风涌入,凉爽得紧。他们周围散落着几坛酒,闻那味道和晚膳时喝的差不多,应该是客栈里的。

“季将军,回了啊。”

“来来来,你替你媳妇儿。她太强了,玩到现在是滴酒未沾啊。”

慕清槐是第一个察觉季与京到来的人,一瞧见他,便大声嚷嚷起来。

浑身上下寻不到让极北之地忌惮的尖锐狂妄。

季与京阔步走向四人。

林青黛原是背对着门的,听到慕清槐的嚷嚷声,回头看了过来。

瞧着季与京朝她而来,不由弯眼笑,清丽如山间新月,不染一丝尘埃。

季与京看在眼里,只觉心绪安然。

他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林青黛身旁,低柔问道:“好玩吗?”

林青黛笑:“好玩。”

叶霄瞧着哥哥完全看不到他,不禁闹起来:“哥,你怎么不问我好不好玩啊?”

季与京:“不必问。”

叶霄:“为何?”

季与京:“这样的游戏,书读少了的人定是不好玩的。”

叶霄:“……”

亲哥诛心,恁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清槐看叶霄这般,毫不留情地笑。

叶霄目光扫向他,“慕少你酒也没少喝,回到极北之地也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慕清槐:“……”

冷伽蓝看慕清槐难得的失语,笑到不行。

但凡换个人,慕清槐肯定动手收拾了。但这个亲媳妇儿,除了宠着还能怎么?

他选择了略过这茬,望向了季与京,“来不来?我学识比起林二姑娘差,比你季与京就未必了。”

季与京:“来,输了别哭。”

慕清槐:“爷从六岁后就没哭了。”

加上叶霄,三人开战。

诗词歌赋乱轰,各有输赢,茶室喧热,夜风灌入,也无法消减半分。

夜深,各自回房。

简单洗漱,回到床榻。

林青黛侧身睇着季与京,柔声问道,“和小叔叔聊的什么?”

季与京:“夫人不是说过了,我们各有课业各自完成。”

林青黛默了数息,轻轻笑了声:“那我不问了,但你要记得若是有麻烦事儿要和我商量。”

“一人不敌二智。”

爱操心的大小姐。

季与京眼底有笑意氤氲开来:“嗯嗯嗯。”

“你敷衍我?”

“字字由衷。”

宋云眠没能等到季与京,但今次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张祺远到了。

别苑深处,沉寂似水。

宋云眠和张祺远各占一方矮几,面上各摆了几样茶点。考究,但一眼看过去并不显奢靡。

宋云眠乃帝王长子,如今已年过二十六。

但许是一直养在山清水秀处,他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气度也是温润。一袭白衣在身,浑身上下剥不出一丝戾气。

刚坐定,茶水未动,张祺远便是直叩主题:“大皇子此番意外现身岭东所为何事?”

宋云眠勾了勾唇,“张公子觉得呢?”

张祺远:“无非那点儿事。”

至高王座,谁不想要。

各方枭主都动了心思,更别说帝王子嗣了。

笑声从宋云眠喉间溢出:“张公子果然妙人。”

“那张公子有无兴趣随云眠入局?”

张祺远没应行不行,只是问,“大皇子准备放什么上桌?”

宋云眠:“将季与京的命送你如何?”

张祺远闻言,心中顿生波澜。

面上,牵唇浅笑。

“世人都想要季与京的命,但恕我直言,到现在这一刻为止都只有他杀别人的份。”

命太硬,武艺惊天。

除了他不设防又能随时近他身的林青黛,他想不出谁有本事取他性命。

但看林青黛那护短的样子,她还是不入局的好。

宋云眠端盏,轻啜了两口清茶。

茶香于唇齿间漫开时,他笑道,“在岭东,自是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可若出了岭东呢?张公子可听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

“广袤西部,最是合适埋藏将骨。”

广袤西部不仅有战神吴庭善,还有浔国顶强横的世家张家。

若季与京和吴庭善一战在先,季与京不死也疲。

那时西部张祺远独大,他想在那里杀了季与京概率大得很呐。

既然季与京不愿为他所用,那便只能死了。

此番筹谋,宋云眠一个字都没说。

可张祺远听明白了,黑眸微亮:“如何引季与京去天韵城?”

季与京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人。

宋云眠笑,“这就不是张公子操心的事了。”

“张公子只需决定,此番是跟还是不跟。”

数十息的沉寂过后,张祺远自坐定第一次碰茶盏。

他提杯朝着宋云眠扬了扬,“大皇子既有备而来,祺远也进场玩玩。”

“合作愉快。”

宋云眠闻言,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馥。

然而他的眼眸,是冷的。

第54章 第54章林青黛好喜欢这样的季与……

晨早风清,季与京一行人出了门。

目的地是鸣乐城的西南角,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斗武场。

虽说是个斗武场,但其实斗武的时候少得很。绝大多数时候不是戏班子在上面唱戏,就是被从集市中漫出的摊贩占了,吆喝声从早响到晚。

今日却是不同。

斗武场周遭冷寂,一尘不染。

虽说观众席众多,但先来的只敢挑靠后的位置坐。在城中晃荡,他们早就听说了今次武林大会来的大人物众多,连几乎不曾在这样的场合中现身的季将军都到了。

趁着人还不多,先来的那拨人凑在一起闲聊。明显克制着,议论声始终囿于方寸之间。

“你们听说了吗?季将军都来了。”

“何止听说了,昨儿我在街上还瞧见了,季夫人生得可真美啊。”

“那必须的啊,帝都来的大小姐,能不美吗?”

“你们说季将军等会儿会不会上场打一场啊?早就听闻季将军是

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贫寒家庭出身请不起好的武术老师,还能到如今这个水平,太厉害了。”

“季将军上去做甚?争个武林盟主做做?”

“也不是不行?至此天下英豪看岭东。”

……

喧热之外,坐着两名布衣少年。

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样貌清隽,可他们的那双眸子却是晶亮,透着一股子不甘屈于人下的劲儿。

“季与京这三个字,现在可真够有分量的。”

说话的少年叫沉皓,话音里多少藏了些艳羡。

“做到他这个份上,真是美人权势什么都有了。”

他身旁的少年这才看向他,目光沉静:“世人总是看旁人得到了什么,不会去看他们付出了什么。”

“也许当你知道他付出了什么又需要背负什么后,你就没那么羡慕他了。”

这名少年,名唤柴映凌。

他和同伴沉皓皆来自西北一隅,少年心气磅礴,都想在武林大会上有一番作为。

沉皓闻言,手臂一伸,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这个理。但我们可以照着他的位置奔,关关难过关关过。不说做到他这个地步,少许就能出头了。”

柴映凌细微地勾了勾唇。

时间随着夏风轻摇慢晃,于四边看台落座的人是越来越多。

季与京携林青黛而来,慕清槐几个紧随其后。

众目睽睽之下,季与京同林青黛十指紧扣,亲昵爱意明晃晃显于外。林青黛其实有提出抗议,在刚刚下马车那会儿。

结果这人就定定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那样儿给她一种她睡了他又不想负责让他生出了委屈的错觉。

荒唐得不能行。

然而她是真看不得他这般,挣又挣不开,只能由着他了。

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围观的群侠和民众议论声再压不住。

有胆子大的,竟还嚷嚷出声:“季将军,今儿会上场一展身手吗?”

这下不止叶霄和慕清槐这种爱看热闹的爆笑,季与京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一笑啊,武将的凌锐压迫力顿时散了一半,明朗破出。

林青黛好喜欢这样的季与京。

好想亲他。

但碍于场合肯定是不能够的,只能压下这细微的悸动。

季与京不知她心间悸动,回头望向笑音来处:“看看有没有机会?”

一如既往地表现亲民。

“老天爷,季将军和我说话了!”

“今儿这趟值了。”

“唉,那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几大枭主对上啊。听说张家那位也来了。”

“季将军旁边那个是慕家家主,极北之地横着走的人物。”

“就差个刘同安了。”

“那位可能性不大,隐于西北,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喧闹声中,张祺远和宋云眠相携而至。

又过过,景闲王到了。

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各占一方,互不打扰。

林青黛瞧见二人,清浅笑笑,也仅限于此。更多的她是不准备做了,想来大皇子和景闲王也不是很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辰时方至,武林副盟秦徊走到台前。

他着了件藏青色的锦袍,束了腰。常年练武,即便是年过四旬了身形也是劲瘦,整个人透着种习武之人特有的深邃大气。

他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自是看到季与京和张祺远了。

微微颔首,目光挪开。

“欢迎各位参与到今年的武林大会中来,这也是二十年来第二度在岭东举办。”

低沉声音漫开,四方看台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他的身上。

“今年意外地来了几位大人物,想来大伙儿已经知道了。”

这话一出,四面看台声浪如雷鼓动。

“知道了。”

“副盟,请季将军和慕家主为我们打一场呗。”

“哈哈哈哈胆儿真肥。”

“或者您跟张公子打一场。”

武林大会三年举办一次。

有些爱凑热闹的都看过几届了,但他们从未见过氛围似今次这么轻松有趣的。之前的总是正式冷寂,一开场便是直奔主题。

林青黛第一次出来“见世面”就碰到这样热闹的,嘴角一直噙着笑。

季与京看在眼里,俊脸凑近她,

“夫人,好玩吗?”

林青黛:“好玩,一定写进黛黛的游记之中。”

季与京想起她的梦想,不由失笑。

他们身旁,冷伽蓝忽然扯了下慕清槐的衣袖。

慕清槐问她:“干什么?”

冷伽蓝:“你的名字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这一路听过来她算是知道了:慕清槐这个名字是真的有分量的,不是他瞎吹的。

这话把慕清槐气笑了:“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不信罢了。”

一天天不是叫他去皇宫盗美容秘籍,就是让他找季与京买三仙花。旁人眼里绝世的天骄,天天被她使唤做些摸鸡盗狗的事儿。

叶霄看戏不嫌事儿大,笑着补了一刀,“也不怪冷姑娘吧,慕少你看着就是很一般啊。”

“不像我哥,往那一站,压迫感仿佛开了锋的刀能杀人。”

冷伽蓝听了重重点了下头。

慕清槐嗤了声:“你哥给你多少钱你这么夸他?“

“我十倍给你,你也夸夸我。”

“真的假的?”

“真的,你说个数。”

吵吵闹闹,真是一点包袱都没有

林青黛笑得不能行,笑声稍歇,她对季与京说:“辛苦了,季将军。”

“嗯?”

“身边全是幼稚鬼,就我好点儿。”

季与京哑然失笑,心里却在暗忖:林二姑娘也没成熟到哪里去。

斗武场上,秦徊的话并未停歇:“这几位我可请不动,等会儿喊盟主来试试。”

此话落,他回到正题:“今次武林大会赛制同之前的有所不同。”

往届武林大会,第一轮都是大乱斗。

斗到上面只有八人时,捉对厮杀。

最后胜者,再与在任盟主过招,胜了方能继任。

武林第一人,必须凌驾新与旧,绝对的强者。

今次却是不同。

斗武场四面,各有天骄守擂,自信者皆可上斗武场挑战。若胜,即为新的擂主。

说明规则间,秦徊手臂一挥,有四名高手从暗处掠至斗武场之上。

容貌体型各异,但轻功各个了得。

衣袂纷飞,潇洒得不行。

“哥,我能上去挑战一把吗?”

叶霄稍稍凑近季与京,低声问道,眼底闪着期待。

季与京和林青黛齐齐侧眸看向他。

季与京:“想去就去。”

让叶霄和江湖的野路子碰碰也是好的。

叶霄顿时眉开眼笑。

冷伽蓝羡慕极了,当即望向慕清槐。大眼一眨不眨,也不说话。但她什么意思,慕清槐一清二楚:“不行。”

“那你上去打一场给我瞧瞧?”

“……不行。”

慕清槐又想挠头发

了。

季与京看他这般,嘴角无声上翘,幸灾乐祸。

幸好,黛黛不会武功。

花了些时间将规则讲完,秦徊冷肃强调:

“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望这次有新的天骄冒出,武林长兴。”

说完,秦徊掠下了斗武场。与此同时,有三人飞向擂台。双方错身,挑战赛始。

正对着季与京等人的那方擂台却是无人上去。

“怎么回事啊?那边没人上去?”

“什么来头?很能打吗?”

“能不能打暂时不知,毕竟是首次在江湖露面,但来头大得很。”

“谁啊?”

“听说少年是张家人,张祺远的亲堂弟。”

“……”

周围议论纷纷,音量有些压不住了,有些传到了季与京等人的耳朵里。

叶霄突然站起身来,作势整了整自己的衣袍。动作夸张得很,但少年肆意潇洒叫人半点讨厌不起来:“张祺远堂弟怎么了?我还是季与京表弟呢。”

“我去会会他。”

“哈哈哈哈哈哈。”

慕清槐是真喜欢叶霄,觉得这孩子太逗了,比季与京可有意思多了。

“霄少只管冲,不行哥上去替你打。”

冷伽蓝:“还有我,莫慌。”

叶霄一本正经行礼:“多谢哥哥嫂嫂。”

慕清槐笑得更欢了:果然是个讨喜的孩子。

闹了一通,吸引了众多目光。

叶霄淡定飞向擂台,而季与京眉眼淡淡,稳坐如山。

“叶霄。”

“张祺泰。”

两个少年面朝对方,抱拳行礼。

礼毕,未有片刻拖延,狠招强打。

两百招内,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两百招后,叶霄被军中几大虎将生生打出来的耐力开始显现。

同级别单打独斗,无论被击中多少次。他都能站起重来,拖都能把对方拖死。

五百招,他憋足一口气一串飞腿强踢,张祺泰不敌,向后踉跄。

忽有黑衣人飞至擂台,从背后将其稳住。

下一瞬越过,猛烈气劲锤向了近乎筋疲力尽的叶霄。

一连串动作,速度快到令人乍舌。外行看去,只是一片黑影在晃。

这哪是点到为止?

这是要取少年人的性命,当着季与京的面。年纪又差了两三轮,以老欺小也不嫌臊。

慕清槐目光泛冷,“我去会会他。”

说话间,人已飞身跃起,朝着擂台冲去。

这也是冷伽蓝第一次见识到慕清槐真正的速度。

在极北之地,谁敢惹慕清槐呀?纵使一身武艺,也无用武之地。

慕家家主亲自动手,勾了隐秘处的人心,暗流涌动。

季与京嘴角若有似无地动了下,像是在笑,溢出的却是森冷:“破坏规矩者,死。”

“季某亲自动手。”

他并未用力,声音却清晰地落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侧。

在岭东,无人能违背他的意愿。

谁来都一样。

同样的,在岭东闹事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容不下。

第55章 第55章夫人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强横话音引来目光。

这里面,也包括了张祺远和宋云眠的。

张祺远勾了勾唇,十数息后,他不咸不淡地开口,

“季将军想要插手江湖之事?”

季与京侧眸看他,“今次武林大会在我岭东举行,就和岭东有关。”

张祺远闻言,短促而清晰地笑了声,“将军这是将岭东当成了掌心之物?”

季与京:“我可没这么说过,但末将有守卫岭东之责,察觉到风险自是要出手抹除的。”

言语其实都算平静,但其中暗涌,与座众人都察觉到了。

两大枭主这是要打起来了?

之前江湖不是传言两人是友非敌?

气氛趋向紧张之时,林青黛忽而起身,水蓝色的轻纱漫动,仙气缥缈。

她不会武功,却轻易镇住了场面。

“诸君,可否听黛黛说几句?”

无人反对,林青黛便当他们同意了,她轻柔笑道,

“从古至今,武林从未从时局中脱离。”

相反地,总是有侠义之士前赴后继地为国为民献身,居功至伟。

“这样的场合,基于对江湖豪侠的尊重,若是能够,黛黛期望各方枭主和大能无论有什么深仇大恨都好,暂且放一放。”

说话间,她一直是松弛又柔和的意态。

仿佛初春的风,没有任何的棱角,却拥有平复一切躁动的魔力。

“黛黛抛砖引玉,捐赠千金予本次武林大会,用于奖励浔国诸天骄。”

景闲王看着自己找事儿的小姑娘,眼底有笑意浮出。

林氏一门,都是热心肠。

从前如此,现在亦是。

无论时局如何变动面对的是谁,他们好像一直在坚守本心。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她说的话才有分量。

“黛黛都做到这般地步了,本殿这个做人叔叔的,怎能不参与一番?”

景闲王话落,他身后的宁宪适时开口:“景闲王殿下捐赠千金给今次武林大会,用以奖励参与比试的少年天骄。”

“少年强,武林才能长兴。”

“老天爷,那位是景闲王啊?怪不得气度那般高洁。”

“确实是,我在西北见过。一直是个爱在外游历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出奇。”

“季夫人真的大手笔啊,一出手就是千金。”

“那可是林家二姑娘,富足百年世家的嫡女。别的不好说,但金银肯定多。”

“这般格局,一般家族也养不出。”

“是啊,大人物要是真斗起来,这次武林大会是没法继续了。那些怀着梦想而来的天骄,又要再等三年了。”

四方看台,议论声迸出,渐渐压不住。

冷伽蓝笑眯眯地望着林青黛,高喊,“慕氏商行捐赠千金给本次武林大会,助力少年天骄逐梦。”

这话飘到还在对战的慕清槐的耳畔,“……”

媳妇儿的面子,恁费钱了。

“兆州张达捐赠两百金。”

“洛水州何慕捐赠两百金。”

“徊宁州邱简书捐赠两百金,敬诸豪侠。”

……

越来越多的世家豪绅出面捐赠,人们这才知道四方看台中隐了多少人物。

关注武林的人,比他们想象中多很多。

气氛趋于火热时,季与京正对面的那方看台,有男声响起,清朗而磅礴,“我们家主说金银他没有,但他能落斗武场打一场。”

此话,堪称狂妄。

有人冲那边喊,“你家主谁啊?”

那男子:“我家家主,刘同安。”

此话一出,不仅四方看台陷入静默,连斗武场厮杀正酣的诸天骄都停了。

季与京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大手朝着斗武场一挥,诸天骄纷纷退去。

比试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刘同安和季与京对杀。错过今次,今生都可能不会再有了。

留在斗武场上的慕清槐,面向张祺远。抱拳行礼,风度翩翩,“早闻张家家主武艺超群,慕某请求一战。”

张祺远嘴角勾了勾,“好啊。”

他站起身来,踏上斗武场之前,他望向林青黛,眼神莫名:“张祺远捐赠千金。”

林青黛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撤回。

她面向季与京,眉眼含笑:“大伙儿反应这般热烈,季将军就不表示表示?”

季与京眼中氤氲笑意,“金银为夫是没有了。”

众人闻言失笑。

季与京:“但我可以为林二姑娘打一场。”

林青黛当即侧过身,手腕轻挥。

腕间轻纱晃动,云雾般的飘逸。

“季将军,请。”

季与京站起身,飞身上了斗武场。

同一瞬,刘同安似风掠出了看台,须臾之后,落在了斗武场。

四人,捉对厮杀。

手段尽出,没有一丝收敛。

对面的人有多强悍,他们虽没真正经历过但大概还是知晓的,藏锋等于输。这世间顶级的天骄,哪个不是心高气傲,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输。

斗武场近处风声呼啸,四周的旗杆一根根折断,有的甚至整根拔出,到处乱撞。怕伤害了人,时不时有侠士窜出控住乱砸的长杆……

坐在近处的人,纷纷朝后退去。

但目光一直黏着战场,生怕错过了精彩。

林青黛看着在斗武场享受对战的季与京,嘴角微微上翘。

这才是武林大会的

内核不是吗?

以武会友,为武林注入新的血液。

群侠逐梦,他们或许不在军不在朝堂,但必要时候,他们会以自己的方式守护国与家。

自古如是。

激战近一刻钟,四天骄在斗武场中央碰拳,结束了战斗。

也不知有心还是事实如此,两场平手的较量,皆大欢喜。

多年后,当天下安平,新的天骄频出。

亲眼见证这场史诗级别的对战的人还在不断地回忆当年种种。

论强横,还看乱世天骄。

季与京回到林青黛身边,刚经历了那般激烈的打斗,他的气息都没乱。

走一小截就累了的林青黛不由有些羡慕,“要不是等回了家,我还是跟着你锻炼一番。”

季与京:“……”

须臾之后失笑,“夫人不是不让我教吗?找个比我厉害的师父,未来才有可能打败我。”

他的音量不大,但也不小。

近处很多人都听见了,包括但不限于慕清槐、冷伽蓝和叶霄。

笑声陡然漫开。

叶霄和冷伽蓝不约而同地朝着林青黛翘起了大拇指。

慕清槐则是笑道:“不愧是林二姑娘,志向恁远大了。”

林青黛:“……一般般。”

说完,自个儿先笑了。

他们对面的看台,刘同安坐回原处。

他的随从给他递了水,低声询问道:“家主缘何出面?”

他们会来岭东看这场武林大会,纯粹是顺路临时起意。

家主素来低调,从不参与敏感之事。

刘同安黝黑的面庞有笑意氤氲而出,“想和季与京打一场。”

有些话,他没道明。

在林二姑娘站起身前,他都没想过现身。看完热闹,他就走了。

会改变主意是因为……

林二姑娘以柔和曼妙之姿控场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古老传说中的西北守护神霜雪女神。

掌霜雪,矜高冷艳,可她是神。

神明再如何冷清都好,她都没法抹去神性。

神爱世人。

世间人为财斗为美人斗为权势斗,她却在为混迹武林的天骄斗。

傻气却稀罕。

让人就算对其行为嗤之以鼻,也舍不得去破坏。

凡人,怎抗神明?

……

坐到近午时分,林青黛有些困倦了。

季与京带她离开,叶霄和冷伽蓝不愿意走,慕清槐留下来看着他们。武艺不行,又容易招事儿,不看着不行。

回到客栈中,稍作洗漱,换了身干净衣裳,

林青黛便到床上躺着了。

好累呀,真的要锻炼了。

季与京坐在她身旁,“累了就睡会儿,我陪着你。”

说话时,他的手指抚着她的脸。

粗茧刮动柔腻的肌肤,又痒又疼。

林青黛烦了,捉住他的手,“将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睡觉,我会。”

季与京:“又嫌弃我?”

林青黛:“你不要乱说。我为了给你充面子,豪砸千金。”

“古有纣王为搏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林青黛为夫君解忧豪砸千金眼皮子都不带多眨的。”

季与京被逗笑,“这说明夫人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林青黛:“何止,黛黛没你不行。”

甜到拎起来能抖出糖蜜来,季与京抵御不了甜蜜,低头覆住她的唇,深入纠缠。

闹过,薄唇停在她的嘴角,“那我出去一趟,争取在你睡醒前回来。”

“季将军,你要不要这么痴缠?”

“想甩开我,门都没有。”

林青黛伸手推开他的脸,“快走,别妨碍我午睡。”

季与京出门,明浅和明月回到林青黛身边,守护她安睡。

季与京重回斗武场,在暗处,朝着光中的刘同安使了个眼色。

刘同安起身,走出了看台。

两个人在鸣乐城偏寂处找了个小饭馆坐定,也因为偏寂,这会儿饭馆只有他们两个人。

加上店老板,一共三人。

季与京:“有没有忌口的?”

刘同安:“要辣要咸口。”

季与京忍不住笑,“刘家主真实诚人。”

夸完,季与京做主点了几个菜,都是岭东特色。

“今儿我请客,但好不好吃,要看运气。”

刘同安静静地打量了他片刻,才说,“江湖传言,岭东季与京穷且抠,今儿看来并不是?”

季与京:“此一时彼一时。”

刘同安:“此话怎讲?”

季与京:“毕竟现在有了位肯为我一掷千金的夫人。”

夫人在,就容不下他穷。

刘同安:“……”

问什么呢?

看把他能的。

第56章 第56章

须臾之后,刘同安略带戏谑地说道:“看来季将军对这场联姻很满意?”

季与京:“不是对联姻满意,是对吾妻满意。”

若不是林青黛,他断不可能满意盲婚哑嫁。

说完,老板拿了壶茶过来。

“茶杯在桌上,两位客官先喝着茶,我去后厨烧菜。”

季与京微笑看他:“去吧。慢慢来,不着急。”

老板乐呵地应了声,随后离去。

此间顿时只剩刘同安和季与京二人了。

季与京给刘同安斟了杯茶,推过去时,茶香四溢。

刘同安:“多谢将军。”

停了少许,他又开口,“季将军找我,所为何事?”

季与京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答:

“皇家,想杀吴庭善。”

大皇子来岭东,估计也是想招揽势力除掉吴庭善。硬打很难了,但暗杀,吴庭善能防几次?

吴莹嫁入皇家,不仅没有护佑家族,反而给家族带去了灭族的危机。

“他们想借你的手除吴庭善?”

询问的口气,但事实如何,刘同安已然确定了。

季与京低闷地应了声。

刘同安又问他:“你和我说这个做甚?”

认真计较起来,今儿是他俩第一次见面,任何意义上的陌生人。深入谈心,没有这个交情。

季与京:“刘同安,你觉得天下要是乱了,你和西北能置身事外?”

“今天是吴庭善,下个就有可能是你我。我们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事事顺皇家的心。”

季与京面容很淡,语气也是。

但刘同安知道他的心间远不如呈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你打算如何?”

季与京默了默才说:“若有朝一日真乱了,你锁死西北,不进不出。”

“若东韶和苍蓝联合入侵,你率军入清石关。”

清石关乃西部的第二道防御,破了,能直抵繁茂城池。

那里,破不得。

刘同安:“……”

“季与京,你把我当你的将使唤?”

而且这担子恁重了。

刘同安真的服气,早知道就不凑武林大会这热闹了。

季与京闻言,低低笑了声。

“刘家主能者多劳。”

“若皇家得手,吴庭善不在了,驻边军军心不稳。广袤西部还有谁能扛住两国联合军的袭击?”

张祺远行事乖张难控,让他兜底,谁都放不下这个心。

这些,刘同安无疑是知晓的。

季与京说得也没错,国都破了,他和西北很难独善其身的。

“可以。”

“吴庭善会束手待毙?”

季与京:“摸不透他的想法,但今次景闲王和大皇子都现身了,矛头都是指向他的。”

大皇子会这般,刘同安倒是理解。

毕竟涉及杀母之仇。

他如何报复,旁人都怪不了他什么。

可这景闲王,一直是磊落洒脱之人,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景闲王想争帝位?”

季与京摇了摇头:“他想扶四皇子上位。”

刘同安听完只觉皇家乱成了一锅粥。

居高位,心思都花在内斗上了,连边境线都要他们这些人来操心。

更令人憋屈的是,他们还放不下,因为这方土地是他们的家。

“把我安排得如此清楚,你做什么?”

季与京怔了怔,手指点水绘四方。

末了,落

在了一个点。

那里是帝都,金阙城。

刘同安却未见惊诧。

他甚至笑着说,“我以为你还会再等等。”

季与京:“我原是想等的,但现在看来,可能没有机会。”

话落,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会走到现在,就是因为知晓上位者保护不了自己珍惜的人和事儿。可走高了,就会遭人忌惮。上位者不会去追寻他们的初心,他们拼尽全力得到的会被毫不留情地抹去。

谁会甘心呢?

若他承受的压力和季与京一般多,他大概率会做和他一般的决定。

良久后,刘同安抬起手,“若有朝一日事成,你可不要忘记你给我安排了这么多活啊。”

季与京失笑,抬手,同他击掌,

“一方王者,你值得。”

现在,他就是了。

英雄,惺惺相惜。

这顿饭,对于他们的身份来说,寒碜得紧。

可他们并不在意,有菜有酒有知己。

这一餐,便是人间理想。

这日夜里,季与京和慕清槐受武林盟主之邀出门喝酒了。

叶霄闹着要跟去见识见识,被带走了。客栈中,只剩林青黛和冷伽蓝了。

两个人在客栈一楼简单地用了膳,又转去了茶室。

喝花茶,闲聊,松弛又愉悦。

“我以为你会和慕清槐一道去。”

林青黛笑着说道,下午睡够了,这会儿她精神得紧。

小脸红润,杏眼明亮。

冷伽蓝:“若是比武,我肯定去了。一帮男人喝酒扯着嗓门说话,我是真没兴趣。”

听了这话,不止林青黛,连明月和明浅都忍不住笑了。

冷伽蓝并不介意。

“你说是这样吗?”

林青黛:“是。不瞒你说,我也是这般想的才不去的。”

冷伽蓝笑了声:“我一直以为林二姑娘是那种清冷高贵的人儿。”

“我难道不是吗?”

冷伽蓝笑得更大声了,并且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外表上自然是的,但内里不是。”

“你特别有趣,我很喜欢。”

冷伽蓝习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嫌弃也是,就像她对待慕清槐一样。

“我也觉得你很有趣。”

话落时,林青黛将话题转到了自己好奇的点上,“你和慕家主何时成亲?”

“我到时候掐着时间让人送礼过去。”

冷伽蓝:“明年开春吧,我喜欢春天。”

“到时候,你能来吗黛黛?”

林青黛不知怎么的,忽然沉默了。

冷伽蓝正色,关切问道:“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儿?”

林青黛闻言,唇角细微地勾动了下,“伽蓝对时局可有了解?”

林青黛很喜欢冷伽蓝,觉得她身上有股侠义的劲儿,所以愿意和她深入地聊些事儿。

冷伽蓝怔了怔,回过神又思忖了片刻,“和谐,可能会在下一瞬破碎。”

总结得太到位了。

林青黛不由笑了声,“是啊,所谓的安定和谐,不过是层窗纸。”

稍稍动动手指,就捅破了。

“可季将军那般强横,如何都影响不到你头上的。”

更别说,林家是底蕴那般强大的世家。

林青黛:“是吗?”

“伽蓝能确定吗?”

冷伽蓝:……

她不能。

不仅不能,还记起在逝去的时光中有不少世家在最鼎盛时消亡,有时不过一夜之间。

一方枭雄也会草草陨落的时候。

“黛黛,你操心时局有何用?”

“这世间事儿从来也轮不到咱们女子做主。”

冷伽蓝知时局,但那是为了做生意,以及好奇心使然。她从未想过去改变什么。但她发现,林青黛存了想去改变的心。

“说实话,我们是命好摊上季将军和慕清槐这样的男子,若是嫁给了其他男的,别的姑且不说,来武林大会见识一番我们这辈子都别想了。”

林青黛轻轻嗯了声。

确实如此。

但现实,并不代表绝对正确。

“伽蓝,可是你碰到了慕清槐不是吗?你不想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吗?”

“往深了讲,家和国,从来都不是只属于男子。”

“对吗?”

很对,太对了。

冷伽蓝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剥开了心间的层层迷雾,触及自己的真心。

“黛黛,我能做些什么?”

冷伽蓝直觉林青黛对未来局势有了预判,不然她不会说出先前的那番话。

林青黛笑了,由衷而明亮。

她就知道冷家四姑娘不一般。

林青黛让明月去房里取了张舆图。这张舆图不大,也粗略,是林青黛亲手绘制的。

她没事时,就会对着这张舆图模拟未来的形势,只是才开始,想得并不是多深多细致。

可就在刚刚,冷伽蓝问“她能做些什么”,盘面忽然清晰了。

舆图全然铺展开时,林青黛纤白的指尖落于上。

她将整个极北之地全部圈出,“伽蓝,若情况不对,你和慕清槐能锁住极北之地吗?”

“局势明朗前,不准进不准出。”

“将有可能的地方全部锁住,能将战乱的损失降到最低。”

否则就是迎来新主,家国也是满目疮痍。

林青黛的话让冷伽蓝极度震惊,星眸大睁,

“怎么可能?”

林家二姑娘真的太敢想了,她就是做梦也不敢这么想。

林青黛:“怎的不可能?”

“你是未来慕家主母,你的母亲来自北黎王室。”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爱着冷伽蓝,不然哪里养得出这般明朗肆意的性子。眼眸中总有暖光,亮得不可思议。

“伽蓝,只要你去做,就一定可以。”

冷伽蓝背后牵着北地三大势力,若携手,足以锁死极北之地。

从来没有人和冷伽蓝说过这些,也从来没有人对她寄予如此厚望。

冷伽蓝心里没有底,她第一次触及了同慌乱有关的情绪,但她莫名地想要去试一试。

她想守护慕清槐,就像他保护她那样。

她想她生长的极北之地,免于战火。

寒冷没有关系,只要安和就好。

“黛黛,我答应你。”

“倘若时局巨变,我和慕清槐会努力锁住极北之地。”

林青黛朝她笑,面容明润,眼中有光,“伽蓝,期待再聚的那一日。”

“嗯,一定会再见的黛黛。”

熬过酷暑,便是秋了。

八月末,岭东就已凉了下来,林青黛到哪儿,明月和明浅都会带着披风,生怕娇人儿受了凉。

在过去两个月里,林青黛忙得不能行。

不是去找人谈生意,就是在商行看账簿和收的货,再不就是同陆大夫他们讨论药物的进展……

其实都有专人打理了,但是初期她还是想谨慎,便多花了些心思。

这日从商行出来,刚过申时,原是计划直接回家的。岂料临上马车时,林青黛忽然对车夫说:“去军营。”

“经过那间叫钱川的饼铺停一停。”

“诺。”

车夫当即应下。

林青黛和明浅明月先后上了马车。

坐定,马车驶动。

明浅好奇难耐,多嘴了,“小姐,怎么突然想到去军营啊?”

“今儿取糕饼,给将军送一些吧。”

他虽不缺这些,但她送过去他定是会欢喜的。

还未见到他,林青黛都能脑补出他眉眼生光的模样了。

明浅懂了,“夫妻间你来我往,才能长久。”

这话将林青黛和明月逗笑。

明月:“在哪学的话,老气横秋的。”

林青黛则忽然想起两个月前去武林大会时,她和季与京讨论过的事儿,眼眸微亮。

“明浅。”

“嗯?”

“你觉得叶霄怎么样?”

明浅没反应过来,专注着问题本身,“我觉得他腿功和轻功都不错。”

“剑术吧,肯定是不及我的。”

林青黛:……

瞧瞧这武痴劲儿,一看就是还没开窍的。

但她还是多问了句,“还有吗?”

明浅:“emmm。”

她在仔细地思忖。

片刻之后有了答案:

“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吧……”

“但是什么?”

“但是比我差点儿。”

林青黛笑出声来。

明月忍不住拿手指戳妹妹,“你怎么想的,和个男子比样貌。”

明浅回嘴:“大家都是人,怎么就不能比了?”

林青黛是真服气了,她决定暂时歇了撮合两个人的心思。

现阶段,各玩各的吧。

横竖时间还长得很,犯不着着急。

一路欢声笑语,马车抵钱川饼铺。

林青黛下了车。

刚进店,老板就瞧见了她,赶忙迎了上来:“季夫人,来了啊。”

“饼都准备好了,我去后厨取。”

林青黛笑:“多谢吴老板了。”

“若是我买走铺子里所有的糕饼,会影响周围的乡民吗?”

老板听完心一惊,下意识问道:“夫人买那么多饼做什么?”

林青黛笑了笑:“我想去探望将军,好些天没看到他了。”

顺便给军营里的将士带点过去。

老板听完就说:“没影响没影响,现在还早,再做一些都来得及。”

“乡民啊多是晚膳前后来买。”

“那便好。”

“我现在就安排人往马车上装。”

“多谢老板了。”

忙活一阵,偌大一辆马车,空余的地儿全给塞满了。

马车渐渐驶近军营的最外圈的巡防处。

有兵士瞧见了,当即同身旁的同伴说:“有马车过来了。谁啊?”

“这么华丽,肯定不是一般人。”

议论归议论,但宁东军军法严明,该如何做将士们很清楚。他们等马车停在巡防处,走过去盘查。

结果瞧见一位姑娘从马车上下来,动作利落又潇洒。

“可否劳烦几位小哥通报一声。”

“何事?”

“林二姑娘来探望季将军,不知能进去吗?”

先下车的是明浅,她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称林青黛为林二姑娘。

她话落,几个兵士齐齐怔住。

林二姑娘?

那不就是将军夫人?

“几位小哥可是有什么难处?”

这一声让几个兵士回过神来。

领头的那个回道:“没难处没难处,我这就进去禀报。”

“劳烦夫人在这里等等,我很快回来。”

话落,也不等明浅回应,就往军营里冲。

他跑得急,很快入了营地,本想去找副将禀报的,结果在半途撞上了到处闲逛的叶霄。

“对不起啊霄少。”

“没事儿,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夫人过来了,说想见见季将军,我正准备去寻副将说这事儿呢。”

叶霄一听,黑眸大亮:“不用找副将了,我去跟我哥说。”

“那要快点儿,夫人搁外面等着呢。”

现如今,林青黛在静宁城是极度受人爱戴尊敬的。

模样生得那般漂亮,又是帝都来的大小姐,但她为人十分和善,见到乡民总是客客气气的。若是遇见稚童,就会给他们塞些自己做的糖果。

她更是想方设法带着乡民赚钱。

乡民们渐渐笃定:只要勤奋了干,不说发财,存些钱过好日子是肯定能的。

“里面那个比你急,放心吧。”

话落,叶霄径直朝着议事厅而去。

议事厅这会儿大门紧闭,肯定是在说事儿。

叶霄往常肯定会避一避,毕竟没有谁是喜欢挨揍的。

今儿却是跳过了通报,直接推门进了去。

果不其然军中大人物都在,听到异动,齐齐看了过来。

一瞧见是叶霄,笑的笑,摇头的摇头。

季与京看向他,目光冷淡。

“你最好能有好的理由,不然今天一顿打少不了。”

叶霄:“这回我是真有急事。”

“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

徐羡:“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叶霄:“嫂嫂的马车都停在军营外了,她说来探望哥你。”

季与京:“你说什么?”

叶霄:“嫂嫂在军营外,她来探望你。”

“肯定给我们带好吃的了。”

季与京这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们继续,我去接黛黛。”

说话间,人就已经起身。

这么点距离,亲自去接,还急成这样。

心间月,果然是不同的。

众人心里暗忖,面上却都挂着笑。

裕永老人:“黛黛要是带了好吃的,给我留点儿。”

“我也要。”

“我也要。”

季与京笑,“忘不了你们的。”

说罢,迅速出了议事厅,

叶霄跟了出去。

徐羡:“这就是爱情吗?让老大一个铁血孤高的战神变成一个毛头小子?”

众人纷纷失笑。

裕永老人于笑音中:“季辞去章西镇寻我那会儿,第一次见黛黛他便待她不同了。我怀疑他对黛黛是一见钟情。”

“一见倾心的姑娘是自己的未婚妻,老大运气也太好了吧。”

“差点成姐夫了哈哈。”

“所以说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

从议事厅到第一巡防处,距离算不得近,但之于心急的季与京,只是顷刻之间。

他来到马车旁,明月明浅福身行礼。

“将军。”

“不必多礼。”

说罢径直走近马车,掀开了车帘,将林青黛抱了下来。

林青黛的双脚安然落地,他的手还控着她的腰肢,没有显露出一丝想要放开的痕迹。

“你怎么来了?”

林青黛:“手先拿开,那么多人看着呢。”

“威严不要啦?”

季与京笑,当真是将手放开了。

当然了,并不是怕有损威严,而是知道大小姐脸皮薄,规矩又多。人多的时候,还是不要闹她了。

“我订了些糕饼,想着送些过来给你配茶。”

“都在马车上,你叫人拿。”

“我和叶霄拿不了?”

林青黛:“嗯,除非你们一人有八只手。”

叶霄闻言,跑近马车去瞧。

得,还真是拿不了。

他朝着巡防处的岗亭,“几位哥哥,过来帮忙!!好吃的太多,拿不了啊。”

“哈哈哈还有这等好事儿。”

“来了来了。”

一阵忙活,糕饼全部进了军营。

季与京引着林青黛进了议事厅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去了自己的住地。

临走前,还捞走了一盒糕饼。

这是林青黛第一次来季与京在军营的住地,虽然目光所及皆是简陋,但是敞亮又干净。

一前一后进到里屋,季与京顺手把门给拴上了。

林青黛听到动静,转身看他。

“你在做什么?”

季与京慢而笃定地走向她,托臀将她抱起。

事到如今,林青黛早已习惯两人亲密,也十分地信赖季与京。双脚忽然悬空,小脸上也未见惊惧,润白的手慵懒地搭在他的肩上,

“别闹。”

“不闹。”

“季将军,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不闹这种话他说十次,只有一两次能做到。

季与京笑得很开心,没有一点愧疚感。

媳妇儿是他的,他又这般喜欢,想闹再正常不过了。

“这里是军营,我真不闹。”

“我就是心中欢喜,想要抱抱你亲亲你。”

这话让林青黛心软了,她主动吻了季与京。

吸吮,舔舐……

她知道他喜欢什么。

直到有异样的滚烫抵着她。

她下意识停止亲吻他,可是男人却说,“别停,黛黛。”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

沙砾搓磨过,哑得厉害,但又好性感。

勾得林青黛心跳加速,体温都在上升。

“季辞,别在这里。”

之后咬他的耳朵,香气漫开,侵入季与京的鼻翼间。

“晚上好不好?”

季与京强行地平复了躁乱,又缠着林青黛吻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她。

“嗯。”

薄薄墨色一寸寸晕染静宁城时,季与京回家了。

那会儿卧房中只有林青黛一人,躺在躺椅中,嘴里哼着戏。

许是知晓了他不喜两人独处时有人打扰,每回他回来,她便会让明浅明月去休息。

“将军回来了?可要黛黛伺候您更衣?”

又是将军又是您的,恭敬又客气,就是没见人站起来。

大小姐就没想伺候他,他懂。

季与京眼底有笑意漫开:“不劳夫人了,我自己来。”

季与京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前前后后不够一盏茶的工夫,便是一身清爽的回到林青黛身边.

他将娇人儿抱到床上,自己侧躺在她身旁。

“夫人最近在忙什么?”

林青黛侧过身,同他脸对脸,“我每天都在季将军的势力范围内活动,你会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一句话就把季与京噎得无言以对了。

林青黛看他这般,顽劣的心思冒出,“季将军为何不说话?有多少人暗中跟着我?有关我的消息一天几报?”

季与京被逗笑,“那是保护。”

“一切都是在不影响你的舒适情况下进行的。”

林青黛自是知晓的,所以发现了也当没瞧见。

“都知道了你还问?”

季与京:“别人说和你亲口对我说能一样吗?”

林青黛被说服。

她开始同季与京说及近期种种,说到自己准备在隔壁惠明城多开两家商行时,杏眸大亮。

季与京看在眼里,心间爱意泛滥。

“林二姑娘这是奔着浔国首富去的吗?”

“成首富了,还能喜欢我这糟糠夫吗?”

林青黛被某人的胡说八道逗笑,纤白手指落在他的脸上,抚一寸,碾一寸。

亲昵,又撩人。

“季将军这张脸,我喜欢极了。”

“只要你好好保护这张脸,正宫地位稳得很。”

季与京闻言,目光变得危险,

“依着夫人的意思,还想养几个男宠?”

林青黛心一惊,“你别乱说!我可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解释不清了,林青黛只能捧着他的脸,胡乱地亲着。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哪哪儿都喜欢。”

季与京哪里扛得住这种热情,身体侧压,反客为主。

许是被先前林青黛的话刺激了,今日他吻得又急又狠。一会儿工夫,林青黛就感觉自己舌根被绞得发麻。

她的手触到了他的颈间肌肤,轻轻摩挲。

明明疼了,却还想着安抚他的情绪。

季与京感受到颈间温柔的触感,以及她的安抚,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吻趋于轻缓温柔,停止时,薄唇停在了她的耳侧,嗓音沉缓:“黛黛。”

“嗯?”

“今天,你在上面好不好?”

林青黛听完,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上面?”

季与京躺平,轻轻松松地将林青黛抱坐在自己腰腹处。

“……”

林青黛的脸一瞬红透。

“季与京,你别太过分。”

……

九月初二,岭东多地有雨。

宁州也在其中。

吴文乾像往常一样,戌时初出了府衙。

“今儿这雨可真大啊。”

吴文乾站在府衙的屋檐下,同正在撑伞的随从说。

随从笑道:“是啊。这场雨过后,宁州可能就越发的冷了。”

吴文乾笑着回说:“凉快点好啊。”

随从撑开伞,两人相携往外走。层层阶梯,他们走得小心翼翼。

“州主,您慢点儿。”

“嗯,没事。”

吴文乾虽出身将门,可他从来不喜攻伐武艺。

他喜欢读书,特别是史学和堪舆学。

所以撇去帝王对吴家的不善之意,来到岭东做州主,吴文乾是十分高兴的。来的这几个月,他也逐渐适应并喜爱这里的一切。

“明儿就是爹爹的生辰了,我们送的礼应该到了吧。”

随从:“那肯定的。从宁州到天韵城,快马加鞭六七日就到了。最迟明儿一早,您送的礼物铁定进天韵城。”

吴文乾听完安了心,脸上有笑意浮出。

就在这时,忽有黑衣人出现,以精壮的身躯将随从硬生生地撞开。人倒伞落,雨水落了吴文乾满身。

“你……”

吴文乾想说些什么,然而尖锐冷光没入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