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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

段莫凡逼问着,一道身影压下来,他一手撑在车门框上,好像圈起一个三角区将她围住,她避无可避。

夜色中,他的眸光深邃,望着她。

许黎念悄悄垂下眼睫,紧张的偷偷吞咽了下,“我……”

好像语言系统失灵,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是说吃个夜宵,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像你的性格。”

她猛地抬头,撞上他的目光,他眼底眸光流转,噙着点笑意。

对视不过一秒,她终于侧头探身进车里。

“这东西放哪?”她指了指座椅上的拎袋。

“你保管一下喽。”他随意地说着,帮她关上门。

许黎念往后探身,给他放在后排座椅上,等到坐进驾驶座,说:“东西帮你放后面了。”

段莫凡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发动了车。

许黎念浅浅舒了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

车子却没有往前走,她疑惑地看他一眼,他却突然朝着她探身过来,吓得她瞬间瞪大了双眼。

他的气息将她裹住,淡淡的烟草与类似薄荷的味道,骨节分明的手擦过她颈侧,她屏气凝神,心提到了嗓子眼。

安全带金属扣发出“咔嗒”的一声。

他眉宇轻挑,嘴角微扯,像是轻轻嗤笑了一下,“安全带。”

“谢谢。”

她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而后局促地偏头看向窗外。

他已经把车开出去,而她却还是心跳如擂鼓。

刚刚那种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以及他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一团火在她心里熊熊燃烧。

她尴尬地咳一声轻了下嗓子,又悄悄用手扇扇风,似乎想赶走这份燥热。

“你热?”

“有点,可能这件羽绒服太厚了。”

她局促着,眼神飘忽,扯了扯衣服显得手忙脚乱。

他抬手将空调关闭,打开了音乐。

是周深的《起风了》,她也很喜欢这个版本。

在心里默默跟唱着,想让自己尽快平静,忘掉刚刚的暧昧。

当唱到“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这一句时,段莫凡突然开口。

“不想说点什么吗?”

许黎念看向他,他也正好在看她,看到他眼神里的情绪渐浓。

她克制着,而后状似随意一笑,“去吃什么?”

段莫凡可能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握着方向盘的手晃了一下,眼里的某种情绪散开,半晌轻笑着摇了摇头,吐出一句:“大馋丫头,饿不着你的。”

***

车子七拐八拐开进一条狭窄的深巷,前方的路更窄,还乌漆嘛黑的,需要下车步行。

走了大概一百多米,眼前豁然开朗,一块红绿配色跑马灯似的招牌出现在眼前,上面写着“深夜粥铺”。

这里居然藏着这么一家店,客来客往的,看样子还挺热闹。

许黎念不禁感慨:“这么偏的地方你都能找到。”

她个土著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一片。

他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粥铺玻璃窗蒙着一层白雾,透出暖黄色的灯光,推门进去一股热热的浓郁鲜香扑面而来,勾的人愈发饥肠辘辘。

卖的是粤式砂锅粥,装修也是复古港风,黑白拼花的地砖,绿白相间的格子墙壁,巨大的绿色繁体“发”字,“欢迎光临”“生意兴隆”的灯牌悬挂在顶上,墙上还贴着一些港星的海报,以及特色小吃。

生意出乎她意料的好,几乎满座。两人找了桌空位坐下,点了招牌海鲜砂锅粥,一份虾饺皇,以及一份肠粉。

“不要香菜。”

段莫凡特地交代一句,一起吃过那么几顿饭,他记得她不吃香菜。

同样是面对面坐着等上菜,许黎念再没有之前坦荡的心境,总是会刻意的避免目光接触。

她低着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刷着手机,假装自己很忙。

“你怎么把那条朋友圈删了?”

听到他这样问,许黎念才抬头,当然不能说只是发给你看的。

“就忽然觉得也没啥好发的。”

“那你觉得我发的图好看吗?”

“什么图?”她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

“朋友圈。”

“今天太忙了,还没空看。”

她说着当着他的面,点进他的朋友圈,假装是第一次见到这张图。

奈何他眼尖,说:“你的网速挺丝滑,图片一点不用加载。”

许黎念心里紧张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压惊,假装没有听到他这句话,然后认真看起他那张图,并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视角独一无二真绝,很美。”

“文字呢?”他不肯放过她。

她手下一顿,差点把水晃出杯子。她不敢看他,不用想他此刻肯定是盯着自己的。

“是有彩云追月的意境。”她强装淡定,怕他再说出什么,连忙顺着这个话题说:“话说音乐会那天,你干嘛在飞机上播我弹的古筝?好社死。”

他挑挑眉,像个调皮被抓包的小孩,“你都知道了?”

“我网速那么丝滑,都上热门了怎么可能看不到?”

“那天风大雨急,战台风很应景。”他顿了顿,又说:“而且你弹的很好听,我喜欢。”

他的重音在喜欢两个字上,许黎念尽量忽视着。

“名家的版本很多,比我弹得好的一搜一大堆。”

“可是——”他拖长着音调,却没有立刻往下说。

许黎念抬眸。

“我就喜欢你弹的,怎么办呢?”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眸色极深,却又溢出一点笑意,最后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一点无辜。

他句句暧昧,撩拨着她的心弦,叫她如何放平心态!

许黎念嘴角挂了点尴尬的笑意,垂下眼眸。

“粥来了,小心烫。”

幸好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走了过来,她松了一口气。

“喝粥吧,饿死了。”

砂锅放到桌上,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浓稠的米粥翻滚着,粉色的虾肉与雪白的蟹肉相互映衬,蟹壳则呈现诱人的橙红色,还有一些干贝、瑶柱、枸杞等配料星星点点地分布在粥中,实在令人食指大动。

许黎念吹了吹糊眼的热气,拿起一旁的汤勺舀粥。

“小时候我发烧,家里的保姆就会熬这种粥,她是潮汕人,每次吃完一碗热热的粥发一身汗,就会舒服很多。”

那个阿姨在家里做了很多年,直到妈妈去世,后妈进门,妈妈留下的一切后妈都看不惯,包括保姆也被她辞退换了新的。

后来有一次去广东,还特地抽空去了趟阿姨老家看望她,阿姨年纪也大了,在家带孙子。倒还是认出了她,又给她做了一顿海鲜粥,吃的她感慨万千默默擦泪。阿姨家条件不太好,临走前还悄悄在小孩怀里塞了一万元红包。

“米粒要熬到开花,加干贝和虾头……”许黎念絮絮地说着,陶瓷的汤勺在砂锅沿上发出轻响,把刚盛好的一碗递给他。

十岁的年纪就失去妈妈,很快又失去父爱。她本该是无忧无虑,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啊!

他有些心疼她,尤其是看到她此刻讲故事般平静的语调,这些年她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你会做饭吗?”他问。

许黎念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说:“一个人生活总要学会做饭的,空的时候简单做一点,有时会包一点小馄饨放冷冻,忙起来就拿一点出来煮一煮,总比外面来路不明的预制菜健康。”

粥还很烫,她放在桌上,夹了一根肠粉吃了一口,随口问:“你呢?”

段莫凡尴尬一笑,摇了摇头。

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少爷哪懂这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概连调味料都分不清。

“不过我可以学,你教我啊。”

许黎念笑,“网上教程一大堆,我都是边看边学的。”

段莫凡吃了一口粥,直烫得他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咽下去,喝口冰水,还不忘说:“网上教程哪有真人教的好,你就教我最拿手最简单的。”

许黎念调侃:“你怎么不说去报个新东方烹饪学校。”

他嬉皮笑脸,“这不远嘛,有现成的老师干嘛不用。”

“十三点。”许黎念白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和他一起吃饭总是很开心,有说有笑吃的都比平时多。

更别说这样的深夜里,吃上一碗热热的鲜香粥,真是无比舒坦,无比满足。

不知不觉两个人把一锅粥都干完了,许黎念站起身时都感觉撑到了。

走出粥店,才发现下雨了,还不小,远处的天边忽明忽暗,闷雷滚滚,感觉很快就要转移过来。

现在的天气好像没了分明的季节边界感,冬半年夏半年,忽冷忽热,打雷下雨乱来。

本来就是湿冷的冬天,下了雨更冷,幸好刚吃完粥身上还暖烘烘的。离停车的地方不是冲两步就能到的,这种天淋雨不得感冒。

许黎念正犹豫着该怎么办时,一件黑色的大衣突然罩在头顶上方。

她微微仰头,大衣撑开的弧度像个温暖的小帐篷,将两人圈在一方小小的私密天地里。

他低下头来看她,喉结轻轻滚动,“不要淋雨。”

Lp的羊绒大衣,可能比她更怕淋雨吧,还不如用她的大鹅,至少羽绒服面料一般都防水。

“大衣很难打理吧,没多远一口气冲过去就行。”

“一件衣服而已。”

好吧,段机长财大气粗不在意这些。

两人并排走着,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还迁就地稍稍低头。下了雨的深夜愈发寂静,大衣挡住了风雨,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朦胧的光晕,很暧昧的一种氛围,一时两人都没有开口,她低头盯着两人靠在一起的影子慢慢往前走。

突然,一道闪电劈下来,黑夜瞬间亮如白昼,狠狠吓了她一跳,身子一抖差点摔倒。

他眼疾手快地一手揽住她的腰扶了她一把。

“你怕?”

隔着厚厚的衣服,她还是感受到了他掌心下绷紧的手臂肌肉。

她是怕的,妈妈出事的那个夜晚,也是雷雨天,一道惊雷裂空劈下,生生将睡梦中的她惊醒。那时候她才十岁,一个人睡本来就有些害怕,就去父母房间找爸爸,可是爸爸也不在。

她拉紧了窗帘,缩在被窝里,电闪雷鸣不断,像阴森可怖的恐怖片。

直到早上,爸爸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她也是在那一刻知道恶魔般的夜晚带走了妈妈。

她有了一些创伤后应激,害怕坐飞机,害怕打雷闪电。

许黎念吸了吸鼻子,不想被段莫凡看出自己怕打雷闪电,强装镇定,只是笑笑说,“突然这么一下,没准备好。”

但是她知道这么亮的闪电,接下来就会是一声非常吓人,震彻天际的惊雷,她本能地皱眉捂住耳朵。

下一秒,他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鼻尖贴上他温热的胸膛,淡淡的烟草味,像美式咖啡微苦的焦香。有力的心跳声传到她耳膜,一下又一下。

她回过神来,双手用力推了一把。

预想中的惊雷如约而至,失去了双手掩护的耳朵立刻变得超级敏感,她吓得瑟缩了一下,紧锁眉头闭了闭眼。

他没有放开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温热的掌心捂住她的耳朵。

她的双手还握着拳抵在他的胸膛口,犹豫挣扎了片刻,最后轻轻放松垂了下来。

“没事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比起机长广播里的又多了几分温柔。

他的下巴蹭过她的头顶,她能清楚感觉到他脖颈处传来的温度。她脸颊发烫,心跳怦怦,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闭上眼,贪恋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与安心。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可是冬雷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转移,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不敢看他,略显尴尬地捋了下耳边的头发,低着头说:“好丢脸,其实我怕的东西挺多,怕打雷怕蛇虫蟑螂也怕坐飞机……”

她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絮絮叨叨,一脚差点踩水溏里。

他拉了他一把,“小心。”

内心兵荒马乱,肢体也不听使唤。

这一百米怎么这么长,她开始绞尽脑汁找话题。

“我听说你那天起飞遇到了风切变,非常危险。”

“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忽然伸手抵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看他。

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她泛红的脸,目光深情得似一汪清水。

她垂眸避开他的凝视,嘴硬地说:“朋友之间关心一下也正常,不是嘛。”

他放开她,轻轻嗤笑了

一下,缓缓吐出一句:

“还行,风切变有预警,而你没有。”

第22章 她这么冷淡,他应该能懂……

许黎念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重播着今晚的画面,那些超标的肢体接触,温热的气息,暧昧的话语,如同带刺的藤蔓,在这深夜里肆无忌惮地疯狂生长。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面说着只做普通朋友,一面又忍不住靠近。

心乱如麻,根本找不到头绪,也无法理清。

她烦躁地又翻了个身,未拉严实的窗帘漏进一点微弱的光亮,看了眼手机,已经躺了快两个小时了,浑身的燥热却愈发明显,她把脚伸出被子。

躺着实在焦灼,她打开床头灯,靠坐了起来。

房间亮起一抹暖黄灯光,静静洒在床头的机长小熊上。

她伸手抱在怀里,戴着墨镜的小熊一如既往的酷帅,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酷劲,像他一样。

她把那副墨镜取下来,少了酷帅伪装,能看清眼睛了。

“Lookinmyeyes!你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她的指尖摩挲着小熊柔软的绒毛,像是说给小熊,又像是说给他听。

喝了口水,又默默发了一会儿呆,还是平静不下来。

深夜,总是放大所有的情绪,人容易变得感性,失去不理智。

许黎念拿起手机,打开与段莫凡的聊天页面,开始打字。

[那天挽着你胳膊的女孩是?]

眼睛看着光标闪烁,指尖也迟疑着久久不敢落下,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点了发送。

可刚发出去,她又马上后悔了,连忙撤回。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蠢,这么一问就代表自己很介意呀。那天她可是亲眼看见两人挽着手,而且今晚他的车上也有珠宝的纸袋,眼见为实。

而且他也根本没想着要和她解释一下。

他也许对自己有些好感,可也不代表他就对别人没有好感。

毕竟他看着也不太专一的样子。

许黎念看着聊天页面留下的撤回痕迹,非常懊恼。

她恨微信这个功能,既然是撤回,就是不希望别人看到,偏偏还要留下痕迹,简直太坏了!

她要怎么解释,半夜两点,发消息,又撤回这一行为。

正在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时,他那头发来了信息。

段:撤回了什么?

简短有力,直击要害。

许黎念一慌乱手机直接砸在脸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许:没什么,误触了[捂脸]

段:误触?这么说你一直开着咱两的聊天页面[机智]

段:是要和我说点什么吗?[期待]

能不能不要这样机智,好歹给她留点颜面。

许黎念假装无视,立刻转移话题,反问他:你怎么还没睡?

结果太极一下又被他打了回来。

段:你不也没睡?[为什么]

许黎念随便编了个理由:夜宵吃太撑[尴尬],你呢?

段:其实刚才梦到你了……

她害怕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害怕听到一些暧昧脸红心跳的内容,立刻快速打字打断他。

许:好了,不许再说了[呵呵]

许:我要睡了[呵呵]

段:怎么不说晚安?

许:没必要,情侣之间才说早安晚安,像报备。

段:晚安。

啊啊啊啊!他故意的!

许黎念握着发烫的手机,脸上也越来越烫,她拿起床头冰凉的杯子贴在脸上,试图降温。

原本杂乱无章的思绪被搅得更乱了。

这下更不平静了,还怎么睡!

***

数天后。

许黎念与外婆打了一个多小时的越洋视频,恋恋不舍地挂断。新西兰位于南半球,现在实行夏令时,比中国快5个小时,外婆年纪大了,早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外婆与舅舅一家要回来过年,她兴奋又激动,之前因为口罩,加上她长途飞行要心理建设很久,去年外婆又摔断了腿静养了很久,还有一些其他原因,总之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

当年妈妈出事之后,外婆把她接过去住了很久,舅舅也对她关爱有加。十年前舅舅一家移民新西兰,外婆一度也想将她带走,但是她还有爸爸,是监护人,所以这事就不可能。

快到春节了,酒店会比较紧张。许黎念立刻打开APP为他们订房间,到时候舅舅他们住酒店,外婆就住她家里,可以和小时候一样依偎着外婆说说话。

舅舅他们难得回来一趟,她一定要选又好又舒适的酒店,收藏了几家还不错的,又慢慢看差评区。她看一家店好不好,总是先看差评,往往比较真实。

才看了几条,微信响起来,是她的爸爸黎平。

许黎念不情不愿地接通语音通话。

“念念,过几天你外婆舅舅回来,你肯定也知道了吧。”

“嗯。”许黎念冷淡回应。

黎平说:“吃饭住宿游玩都我来安排。”

“不用,我会安排好,过年不用去你岳父家?”

黎平有些生气,觉得从小把这个女儿娇宠坏了,脾气又臭又任性,每次说话都夹枪带棒的,像欠她的。小时候明明是个乖巧可爱黏着他的小公主,怎么变成这样。

“什么你啊你的,这叫什么话,你妈妈虽然走了,但大家还是亲戚。”

许黎念冷哼了一声,啥也不想说。

“别总是阴阳怪气,能不能好好说话,过年大家一起好好吃……”

黎平没说完,许黎念就挂断了。

没过一会儿,她又收到黎平一条信息:就这么说定了,我来安排,到时候一起好好吃顿团圆饭,你外婆他们难得回来一次,懂事点别闹。

许黎念看了一眼,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随便吧,爱咋咋地。

她前脚知道的消息,他后脚也知道了,显然舅舅也通知他了,他们私下肯定还有联系的,而且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激动的心情忽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如此释怀。

也许他们都觉得很正常,包括外婆。

那么难道是她的不对吗?她还是做不到,这么多年了也无法原谅。

外婆他们回来是除夕前一天,许黎念亲自开车去机场接的,幸好她的车大,可以放下一堆大行李箱。

见到亲人的一瞬间,自然是感慨万千,许黎念抱着外婆泪眼婆娑。

“外婆,你的腿好了吗?还痛不痛?”

“不痛,早好了。”

外婆是个清瘦优雅的老太太,满头银丝在脑后盘个髻,捧着许黎念的脸蛋,满目慈爱,像小时候轻抚她的额发。

一番寒暄后,许黎念吸了吸鼻子,笑着和一旁的舅舅,表弟问候。舅舅两鬓生了几缕白发,戴着斯文眼镜还是清俊。妈妈和舅舅都是长得像外婆,容貌姣好,仪态优雅。

几年不见,表弟也蹿成了一米八的大小伙,戴着耳机,轻松随性地和她打招呼。

然后就看到舅舅身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朝着她微微笑。

舅舅介绍说:“念念,这位是舅妈。”

许黎念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舅妈。”

舅舅移民以后又结过两次婚,老婆一个比一个年轻,这位更是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

“不要叫我舅妈啦,听起来有够老,喊我kelsey。”听得出口音大概是台湾甜妹。

舅舅耸耸肩:“随你吧,无所谓。”

许黎念有些感慨,舅舅和原配是同学,从校服到婚纱,中间外婆嫌弃女方家条件不好不同意,是舅舅苦苦哀求非她不娶。可是后面舅舅出轨了,离婚闹得很难看,抢夺孩子还打了官司。虽然表弟一直是原配在带,可她是全职太太,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法官还是把表弟判给了舅舅。

舅舅事业成功,对父母很

孝顺,有些人移民把父母扔在家里不管不顾,他带着父母一起过去,外公在那边终老。对她这个外甥女也关爱有加,硕士毕业演出,他代表亲属专程飞回来参加,为她的学生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但感情方面她真的不好评价,只是愈发觉得人的感情真是廉价,动不动就生变,简直狗屁不如。

黎平等在饭店里,还好他没把现任和儿子带来,许黎念脸色稍霁。

黎平见了亡妻母亲还是热络地喊一声“妈”,并上前躬身弯腰握住双手寒暄一番。外婆笑眯眯应着,没有什么不悦。推杯换盏间,舅舅也是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

好一幕相亲相爱一家人。

只有许黎念感觉很割裂,面对满桌佳肴难以下咽。

光看身边这最亲的两个男人,就觉得爱情不可靠。她真的不敢投入任何一段感情,就怕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虽然有时候举头望向万家灯火时,也会生出难言的孤寂感来,会羡慕会幻想,可是……

算了,一个人过着也挺好,至少不会有伤害。

*

除夕夜,许黎念收到段莫凡的新年祝福,她没有立刻回,过了很久才简单回个“新年快乐”打发。

他秒回:明天有空吗,一起去看哪吒。

她回的很冷淡,就两个字:没空。

段:后天呢?

许:整个春节都没空,外婆来过年,我要陪她。

也不算谎言。

那晚雷雨天各方面都暧昧至极,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每一步都是想与她再进一步。

深夜她也许不理智,被感性牵着鼻子走。

可是回到现实,她还是冷静理智的。

她不是没有心,只是怕再多一点联系,会克制不住自己。

冷处理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她这么冷淡,他应该能懂。

第23章 “许小姐,不是说没空吗……

万翠山庄建在半山腰,依山傍江可以俯瞰江城最好的风光。除夕夜的万家烟花此起彼伏,在黑紫色的天幕上绘就绮丽璀璨图。流光似的星火坠落时,在江面投下碎钻似的光斑。

段莫凡站在落地窗前,无心观赏这盛景,捏着手机有些疑惑,不明白许黎念为何忽冷忽热。

楼上忽然传来一道重重的关门声,紧接着是“咚咚咚”下楼的声音。

段莫凡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他的嫂子江予希正怒气冲冲的下楼。

他俩难得见一面,美好和谐只维持了一顿年夜饭的功夫,居然又吵了起来,看样子吵得还不轻。

“江予希!”

是他哥段莫辞的声音,能让沉稳内敛的CEO如此震怒喊一声,这个女人也真是不简单。

段莫辞追了出来,却没有下楼,只是站在上面,一手搭在扶手上,居高临下,有一种位高权重者睥睨天下的既视感。

开口已平静,语气却是决绝:“你今天要出了这个门,我们就离婚。”

“心里话终于说出来了是吧。”

江予希抬眸狠狠剜他一眼,抬高下巴冷哼一声,甩了下长发,没有停步的意思。

“嫂子……”

段莫凡轻喊了一声,江予希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未做停留,潇洒朝着屋外走去。

段莫凡又下意识地朝楼上看了一眼,段莫辞的眼镜片都泛着冷光,看着江予希走出家门,他也利落转身回房,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段莫凡一人,满眼奢华,却又满眼落寞。

谁家过年过成这样啊!

他本来还想问问他哥为什么女人忽冷忽热,显然不是合适人选,他连自己老婆都搞不定,感情方面也是一团糟。

苏敏本来在看戏,请了昆曲团的名家来家里唱戏,正演到精彩处,佣人匆匆跑来告诉她大儿子夫妇又吵架了。

作孽个!

她不得不离席出来,却见客厅里只有段莫凡一人,傻站在那儿显得有些无奈。

“怎么了,这又是?”苏敏满脸担忧,压低了些声音,“又吵架了?”

段莫凡默默点头,一手轻揽老妈肩膀,“妈,你就别管他们的事了,他们会自己解决的。”

苏敏叹口气,“怎能不操心,年都过不安生。”

“妈,要不我陪你出去逛逛,今天外面热闹。”

苏敏轻拍他的手,“算了,你有这份心就好,妈年纪大了,大冷天的不想出去人挤人,在家看看戏挺好。”

“那我陪你看一会儿。”

段莫凡说罢扶着苏敏往里面走,苏敏爱看戏,家里是有专门的戏厅的,各方面的设备和剧院的并没有差别。

戏厅里还有几位苏敏的老闺蜜,都是江城有头有脸的老夫人。

段莫凡一一问好了一声,便在苏敏旁边坐下。

自有佣人马上给他端上一杯平时爱喝的茶。

舞台上正演得热闹,他虽然不爱看戏,但是小时候免不了被老妈硬拖着看上几场,哪怕听不太懂唱词是啥,调子也是熟悉的。看这扮相,没猜错的话是《桃花扇》。

反正今晚这气氛注定是高兴不起来,平时也难得回老宅,不如就趁此机会陪陪老妈。

几位老夫人都夸段莫凡孝顺,年轻人还愿意陪老人看戏,实在很少见。

苏敏听了自是很舒心,这小儿子一直是她的心头宝,要是能为他觅得一门满意的亲事,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莫凡。”

“嗯?”听到苏敏喊他,段莫凡朝着老妈侧身过去。

“你和雅宁是怎么一回事?”

“没怎样啊。”

“她回澳洲时说你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

段莫凡愣了几秒,笑出来,“妈,我都多大年纪了,有喜欢的女孩不是很正常嘛,难道有喜欢的男人不成?”

“你呀!”苏敏轻拍他的手背,笑出来。端起盖碗喝了口茶,而后又皱皱眉说:“你真的对雅宁没感觉?”

段莫凡不遮不掩,“就是还算熟的朋友,仅此而已。”

苏敏叹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段莫凡忍不住说:“妈,你认为的般配也许不一定合适,你看我哥,他幸福吗?”

苏敏脸上挂不住,摆摆手,连声说:“行行行,我不讲了,好了伐。”

苏敏重新看向舞台,可是还没到一分钟,她又转头过来说:“个么话又说回来,你喜欢的女孩又是谁?能不能让我见见?”

人一旦上了年纪,好像就特别啰嗦,总喜欢问东问西。

段莫凡唉地轻叹一声,无奈说:“妈,你再这样我可走了,不陪你看戏了。”

“好好好,我不问行了吧,你们一个个都主意大了。”

段莫凡心想,就算他想带也带不了,约个电影都被拒绝了,也是蛮失败的。

*

段莫凡自然无心看咿咿呀呀的唱戏,百无聊赖时不时地刷一下手机。

朋友圈里比平时热闹很多,很多不太发圈的人也在这一天分享年夜饭,与家人团聚时刻,或是旅游美照。

但是许黎念没有,他特地点进她的头像,她的朋友圈还是一片荒芜。

网络好像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又那么远,她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是在外面玩呢,还是在家,或许是开着电视陪外婆聊聊天?

想找她,可她拒绝的明明白白,整个春节都没空。

打开通讯录,找了一圈,最后还是找好基友孟知行。

“出来喝一杯?”

孟知行很快回他“没空。”

“忙什么?”

“陪女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

“这不分分钟嘛!怎么,你落单了?”

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这老小子闷声干大事啊,这就有女朋友了,还嘚瑟的那么狂妄!

算了,他今晚就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家寡人。

忽然觉得过节好讨厌。

还不如给他排班,让他做一个么得感情的三轮车司机。

忽然有点理解哥了,还是工作更容易掌控。

***

大年初一,有点无聊。

舅舅和kelsey约了按摩,国内的足疗按摩、中医理疗对他们来说简直白菜价,外婆则由照顾她的保姆陪着去见老闺蜜。

剩下许黎

念和表弟,开着电视机春晚回放,各玩各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表弟提议:“姐,去不去看哪吒?”

许黎念疑惑:“这片子很好看吗?不是动画片?怎么都说看这个?”

表弟说:“还有谁约你了?”

许黎念摇摇头,“那我来买票,你看下要哪个时间。”

把手机递给表弟,他选了场次和座位,又还给她。

其实许黎念和表弟不是很熟,两人年龄相差比较大,他出国时才六岁。两人待在一起也没啥聊的,不如去看电影消磨时间。

开车去电影院的路上,还是得随便找些话题聊一聊。

“姐,你能帮我订一张高铁票吗,我不太会操作。”

表弟出国的时候还小,现在他对中国的了解,仅限于会讲中文。

“可以啊,护照号发我,你要去哪?”

“我想明天去看看我妈,在那儿玩两天,已经和她约好了。”

许黎念想起这个前舅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还行吧,在一家小公司当会计,一个人挺自在的。”

“你们联系多吗?”

“偶尔吧。”

许黎念心里有个问题想知道答案,犹豫了半晌还是问:“你有恨过你爸吗?”

表弟表情轻松,摊了摊手,“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不好评价,也不想插足。”

听外婆讲,那时候刚去国外,表弟天天哭着喊着要妈妈,情绪崩溃到差点要去看心理医生,可是现在……

女人真是人间不值得,放弃工作辛苦养大的孩子,并不共情妈妈。

他该庆幸,舅舅虽然换了几个老婆,但没有再要小孩,只有他一个儿子,将来财产全是他的。人就是这么现实,即便父亲是过错方,他也不会去恨一个给他优渥生活的。

***

春节的商场简直是人满为患,许黎念在停车场转了好几圈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车位,再次后悔没有乘地铁去。

这么一转就是半小时,离电影开场还有几分钟,两人下了车就直奔七楼电影院。

许黎念没注意到这一幕正好被不远处的段莫凡看到。

他正好和孟知行吃完午饭出来,就被他看到,她和一个小奶狗笑着奔向电梯,那欢喜的模样真让人生气。

册那!她不是说要陪外婆的吗?

段莫凡忍不住跟上去。

孟知行在后面喊:“你上哪儿?”

“你先走,我有事。”段莫凡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

“没头没脑的。”孟知行吐槽一句,钻进车里,亏他撇下女朋友来陪他吃饭。

段莫凡很快悄悄跟上,看到她上了电影院,还买了可乐和爆米花,然后就和那个小奶狗有说有笑地检票进去。

好哇,他约她说没空,原来是和小奶狗来看了。

好好好,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不如那个稚嫩的小奶狗?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

表弟选的是4D的票,许黎念后悔买了可乐,本来气泡喝多了容易打嗝,激烈的场景,简直快把她颠吐,和飞机颠簸也没啥区别,好在是脚踏实地,不然她焦虑恐惧又要犯了。

哪吒很好看,是她低估了国产动画片,全程她都看得很投入。看到殷夫人化成丹时,配着催泪的音乐,电影院里抽泣声一片。

她也忍不住,尽量不去看画面想撑住摇摇欲坠的泪珠,抓几粒爆米花塞嘴里,想要压一压,假装自己没有那么感性。

可是触景生情,想起自己的妈妈,她还是没忍住,眼泪默默顺着脸颊淌下来,爆米花含在嘴里,哽咽着怎么也吞不下去。

场景变化很快,她还没从这段走出来,下一秒又是很激烈的打斗场面,椅子晃动起来,没拿稳的爆米花桶被颠的抛洒出去,落了邻座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许黎念第一反应是连连小声说着抱歉。

手却忽然被对方一把拉住。

她心里一惊,该不会是碰到不好惹的硬茬要揍她吧。

黑暗中,她战战兢兢地看向对方。

在看清来人之后,她瞬间瞳孔地震,当场石化。

段莫凡……

他怎么在这里!

“许小姐,不是说没空吗?”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甚至嘴角也挂着一丝笑意,可莫名她就感受到了冷意。

第24章 “可明明我每次靠近,你……

许黎念试图抽回被握住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荧幕忽明忽暗,勾勒出他侧脸冷冽的轮廓,爆米花还散落在他身上,他却没有拍掉,只是死死盯着她。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就像哪吒冲破天元鼎那般,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

“出去说,别影响他人。”她压低着声音,开口微微沙哑。

两人走到2号厅门口,脚步声没入厚厚的地毯中,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

过道灯光不甚明亮,许黎念后背虚靠着墙,心情还是无法平静。

他出现在这里,确实是没有想到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跟踪我?”

她先发制人,仰头质问,却并没有与他对视。质问的理直气壮,微颤的睫毛却出卖了她的心虚。

“没那个能耐。”

段莫凡轻哼一声,他就站在她面前,近到咫尺的距离,即便光线昏暗,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像团火,将她从发梢一直烧到脚后跟。

她局促不安,只觉得热气扑脸,烧得她难受。她想肯定是头顶的中央空调出风口正对着自己,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点。

“为什么要这样?”

他倾身逼近她,喉结滚动,迫切地想要知道她为何忽冷忽冷,突然疏远自己。

那天雷雨夜,明明一切都恰到好处。

“不为什么。”

许黎念轻轻吐出这一句,别开脸目光投向走道的远处,那边刚好有一个厅放映结束,观众三五成群地涌出来,她漫无目的地看着,试图转移注意力。

嘈杂的声音随着人群朝这边而来,段莫凡拉了她一把,将她往旁边的暗处带了下。

“你究竟在躲我什么?”

他忽然一手撑住墙面,将她圈在方寸之间,隔绝了人来人往的嘈杂。

暧昧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涌。

她的脸上热烫,幸好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因为动了心,所以要躲,怕自己克制不住沦陷。

这句话埋在心底,出口却化作冰冷的倔强。

“我躲什么了?”

段莫凡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并不愿意接茬。

他看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明明我每次靠近,你的睫毛都在颤动。”

许黎念悄悄紧握拳头,却轻轻笑了一声,“颤动不是很正常嘛,又不是死人。”

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千万要理智,一旦沦陷,可能会输得很惨。

“好,非常好。”他都被她的话气笑了,看她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像把冷刀子。

他默默深呼吸了几次,努力调整心态。

“你觉得我们此前的相处如何?”

她回的云淡风轻,“挺好的呀,朋友之间的吃吃喝喝,你来我往,很愉快。”

他不可置信,“仅此而已?”

“不然呢?”她拧了拧眉,看向他。

“所以你拒绝我,却和那个小奶狗一起看电影?”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许黎念咬了咬下唇,任由误会发酵。

“很正常不是嘛,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和谁出去做什么,好像没必要向你报备吧。”

她知道这样的回答会伤害到他,可这或许是让他死心的最好方式,即便自己也会因此难过。

“好,非常好,好得很!”

他终于放开她,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许黎念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浑

身瘫软,背心里沁出一身汗,无力地靠在墙上。

***

春节后的第一个班,飞西部高高原航线,配备了双机长。

段莫凡难得与女机长徐蔚一起飞。

“今天天气不错。”

徐蔚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她看了眼段莫凡,戴着墨镜面无表情,正在检查着仪表。

“确认舱单。”

段莫凡机械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怎么,有心事啊?”

话少的简直不像他。

“没什么,没怎么睡好。”他懒得说话,只想成为一个无情的工作机器。

阳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在仪表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开始上客了,段莫凡的目光不经意投向廊桥,忽然有道身影让他为之一亮,定睛一看却不是,难免有些失落。

只是身形有点像,穿的衣服有点像。

记忆翻涌,那天执飞云城,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如往常一样做着绕机检查,不经意的一个抬头,看到候机楼窗边有一抹浅蓝浅白,在一众黑灰居多的冬衣中显得格外亮眼。

是一双温柔中带着坚定的眼睛,第六感告诉他这就是许黎念,虽然那晚她戴着口罩,画着浓妆,可眼神很像。

目光有一瞬的交汇。

于是他朝她笑了笑。

下一秒,她退开了,再也看不见身影。

后来上客,他收到了她的信息,告诉他已经登机。

他从驾驶舱看向廊桥,又见到那抹浅浅的蓝白色身影,她脚步微顿,低头看着手机,大概是发完信息后,才又重新抬头往里走。

他几乎立刻确定,她肯定就是许黎念。

很舒服很温婉的长相,是他喜欢的类型。

所以他给她回复,让她落地后等他,一起坐班车。

明明相处的很开心,可是她一次次跟他强调“普通朋友”,这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想起来就隐隐作痛。

“准备起飞。”

段莫凡加大推力,引擎的轰鸣声响起。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滑行,起落架收起,飞机昂首冲向蓝天。

气流平稳,很快到达巡航高度,一切都很顺利。

“哟,新买的耳机呀。”徐蔚随口问了一句。

“朋友送的。”他现在每次飞行都戴这副耳机。

徐蔚笑着说:“这个朋友很重要吧,出手这么大方。”

段莫凡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他清楚,他送给她一束万把块钱的玫瑰,她就回他同等价位的耳机,明明白白是划清界限。

***

落地已是晚上,段莫凡找了个酒店附近的小酒馆,约徐蔚喝一杯。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一扎啤酒,烤盘上牛羊肉滋滋冒油,香气扑鼻。

墙上的电视里正在播新闻,讲到春运返程客流。两人就此闲聊了几句,每次节假日都是最忙的时候,撑过元宵节会好很多。

两人轻轻碰杯,段莫凡喝了口啤酒,将烤肉挨个翻面。

“师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说一个女的忽冷忽热代表什么?”

“难怪你今天沉默寡言,怎么,哪个美女让你魂不守舍了?”徐蔚笑着抿了口啤酒,一点泡沫粘在嘴角,她随意地抬手擦了擦。

“忽冷忽热啊,可能性就多了。有可能是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对你的感觉,也有可能……”

徐蔚顿了一下,段莫凡看向她。

“欲擒故纵。”她笑着将一块肉夹到碗里,蘸了点调料。

段莫凡愣住了,这是他没有想过的可能性。不过他很快觉得不是这样的,就电影院那事,欲擒故纵在哪儿?

而且她事后还在朋友圈发了两张票根。

简直杀人诛心。

他猛灌了口啤酒,喉结上下滚动,冰凉的液体滑进胃里,却浇不灭心里的烦躁。

“我约她看电影,她说没空,转头却被我看到和别的男人在电影院。”

徐蔚也愣了一下,想不到迷妹众多,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也会遭遇情场滑铁卢。

她有些不忍,又不得不指出,“那可能是把你当备胎了。”

册那!

段莫凡抓起啤酒杯仰头猛灌,喝下一大半之后才缓了一口气。

“师姐,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徐蔚把烤好的肉夹到一旁的盘子里,又放上一盘新的,生肉碰上火热的铁板立刻发出滋滋声。

“想不到你也有被人拿捏住的时候。”她叹口气,忽然想到些什么,道:“谁啊,该不会就是上次那位许小姐吧。”

段莫凡没有回应,心里反复地想着“拿捏”两个字。

他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在不知不觉中被她轻松拿捏,为此情绪忽上忽下。

这种感觉很糟糕,凭什么她很潇洒,而他会是那个被牵制住的被动之人。

他也要摆脱这种情绪束缚!

“段机长,徐机长,晚上好,这么巧!”

空姐董影走到两人身旁,娇笑着打招呼。

见两人微愣,董影又热情地说:“两位机长,我是新来的空乘董影,叫我小董就好。”

“哦,你好。”徐蔚微笑着点了点头。

而段莫凡没什么反应,一个人在思考人生喝闷酒。

“我……可以一起吗?”董影讨好地笑着。

虽然有点冒昧,但对方都这样开口了,也没法拒绝。

徐蔚身子往里挪了挪,让出一个位子,大方说:“可以啊。”

“谢谢,打扰了。”

董影甜甜地说着,绕过徐蔚,走到段莫凡身边,挨着他坐下。

徐蔚内心无语死了,明明离她更近,而且她还让了位子出来,结果人家别有用心,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种小把戏!

刚来就不好好工作,专门往上贴,动歪心思想走捷径,真是绝了。

她倒要看看这位董小姐还要做些什么。

“我来帮两位机长烤肉。”

董影表现得很会来事,说是为了烤肉方便,顺手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一件紧身的低胸打底衫,从脖颈往下一大片雪白露肤,在这样的冬季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这手段也不高明呀,这么低劣,不如那位让人喝闷酒的段位高,但是男人嘛很有可能来者不拒。

徐蔚想着都有点想笑,故意说:“小董,穿那么少不冷吗?小心感冒。”

“谢谢徐机长关心,有暖气不冷。”

董影说着,站起身来,将一块肉夹到对面徐蔚的盘子里,然后又夹起一块,转身扭着点胯看向一旁的段莫凡。

“段机长,您的。”

她低姿态地笑了下,身体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手臂,把肉放到他碗里时还暗示性地悄悄眨了下眼。

段莫凡往里挪了挪,与她拉开一段距离。

董影发现他并不是想象中的反应,又坐下来,凑近他一点,说:“段机长是有心事吗,怎么光喝酒也不说话。”

段莫凡并不搭话,刷着手机。

徐蔚冷眼旁观,说:“怎么,你要当解语花?”

董影嗔笑了一下,“我笨嘴拙舌的哪会安慰人,倒是可以一起喝酒。”

董影喊服务员送来了一瓶白酒,度数不算低,40度。

这女人短剧看多了吧,接下来该不会是想灌醉他,然后发生点什么,好上位吧。

徐蔚不得不提醒她一个现实问题,“喝这么高度数的酒,明天还飞不飞了?”

“啊,抱歉,是我的失误。”她吐了吐舌。

徐蔚表示很无语,这是常识啊,这位空姐入职时到底有没有认真培训。

徐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吃好喝好。”

董影表现得很遗憾,“徐机长,别走呀,我还想问问您考飞行员难不难,您怎么那么厉害,真的好崇拜您,简直是我们女生的楷模。”

徐蔚心想得了吧,有些人也就嘴上说说爱女,仿佛一个社交正确标签。

“下次再约吧。”

走出小酒馆,徐蔚还是忍不住给段莫凡发了个信息。

[除了欲擒故纵,还要小心投怀送抱。]

段莫凡看着徐蔚的提醒,又看看眼前一脸媚

态讨好的董影,第一反应也是起身想离开。

可是脑海中又浮现出许黎念对自己冷漠的模样,口口声声说普通朋友。

既然是普通朋友,她和别的男人看电影,那他和别的女人喝点小酒又怎么了!

他才不会被一个女人轻易拿捏。

他要做回遇到她之前的自己!

段莫凡放下手机,一手撑在桌子上,表现得饶有兴趣地看着董影,只是他的目光是涣散的,嘴角挂着一抹皮笑肉不笑。

董影一看有戏,端起啤酒杯,巧笑着:“段机长,敬您。”

他遥遥举了举杯,却没喝。

董影则给他表演了个一口闷,嘴角还故意流下一点酒,顺着脖颈一直滑落到低胸的衣襟深处,某种暗示非常之明显。

放下酒杯,却发现段莫凡根本没在看她,只是专注地用筷子夹着面前那盘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可恶,白表演了!枉费她喝下一整杯啤酒,都有点喝撑了,她悄悄打了个酒嗝。

这招步行,心思一转,她又换了个思路。

“哎哟,这啤酒怎么回事,有点头晕嘛。”

她做着可爱的动作,摸着脑袋装出头晕乎乎坐不稳的样子,却是一个劲地往他那边靠。

就在她要靠上的那一刻,段莫凡忽然站起来,她扑了个空,一头撞在桌上。

“我去买单,没摔痛吧?”

他解释了一下,嘴上也关心了一句,却丝毫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没事,是我自己有点头晕没坐稳。”

董影这样说着,却暗自捏拳,可恶,好像比他想象的难,不是说男人都无法拒绝投怀送抱的吗!

她其实也是不得已想出这招,她从小县城来到大城市,做上光鲜靓丽的空乘,可是背后的苦楚却只能往肚里咽,一个没背景的新人,处处被人欺负,有时候飞了大四段好不容易回到宿舍想好好休息,同寝的根本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四五点起床都是啪地打开很亮的大灯,开关门也是重手重脚。

她想过去公务舱认识一些成功人士,可是根本没机会接触,总是给她安排最脏最累的活。

她想出人头地,想摆脱这种日子,于是她瞄准了段莫凡,这个听说很花的航司小少爷,反正都是玩玩,这种男人应该比较好下手。同一个机组时总有机会见面,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如果能拿下他,何愁没有一个好的前途。

可现实似乎并非如此,他似乎不像传闻的那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段莫凡很快付完钱,又走过来,笑着说:“小董,一起拍张照留念一下。”

董影立刻重燃希望,巧笑倩兮,刻意摆的pose恨不得把腰肢扭断。

拍完,她正想说加个微信,结果段莫凡却说:“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不等她再次开口,他已经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搞什么啊……

董影感觉有点无厘头,不过看着他帅气的背影,以及航司小少爷的身份,再努努力也是应该的,要是成功上位,还不得把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狠狠踩脚底,还用上什么破班,刷什么厕所。

段莫凡出了门,一边往酒店走,一边转手就把照片发在朋友圈。

仅对许黎念可见。

两分钟后,他收到了她的点赞。

好刺眼的一个红色小爱心!

气得他想把手机摔了。

第25章 他的吻落下来

健身房。

汗珠顺着许黎念的脸颊滑落,锁骨处晶莹剔透,耳机里放着音乐,她正坐在蝴蝶机上练胸背,随着有节奏的呼吸,来回推夹器械。

做完四组,她才从器械上下来。

出了一身汗,原本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运动使人快乐。

她扯下挂在一旁的毛巾擦汗,拿起水杯补充一点水分。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美女,一个人啊?”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许黎念皱了皱眉转身,见一个穿紧身背心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刻意凹着造型显露着他的腹肌。

“加个微信呗,我知道有家私教工作室特别专业。”

男人露出油腻的笑,手机屏幕恨不得怼到她脸上,实在很不礼貌。

“不用了,谢谢。”许黎念拿起水杯就要走。

男人却往旁边挪了两步,拦住她的去路。

“美女,别这么高冷嘛。”

男人的目光流里流气,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移。

“我看你刚才的姿势不太对,让哥哥教你……”

“她不需要!”

一道带着怒气的有几分熟悉的男人声音从声后传来。

许黎念回头,见段莫凡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家健身房的器械区,可能之前两人有聊到过这些,他是故意来蹲守她的吗?

自从电影院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也没联系过。

此刻她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他的黑色运动服领口有些汗湿,额前碎发也被汗水打湿,却显得更添了几分男人味。

他朝着她快步走来,一个侧身将她护在身后,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听不懂人话?”

男人打量着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段莫凡,明显势弱,却还是嘴硬地说:“关你什么事!排队,懂不?”

话音未落,段莫凡已经抓住他手腕,手背上青筋凸起一直蔓延到小臂,那双常年握着飞机操纵杆的手,力道稳得惊人。

男人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反而被钳制得手机落了地。

段莫凡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松手的时候顺势推了一把。

男人差点一个趔趄,瞬间觉得很没面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灰溜溜地捡起手机,仓皇逃走。

许黎念无法抑制自己加快的心跳,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小小的一步,落在段莫凡的眼里,却是别样的感觉。

她为什么总是躲他,真的那么不想见到他吗?

想起那天她点的那个赞,依然像一根刺扎在心上,她当真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气的发狂:“你的小奶狗呢,怎么没跟着来?”

许黎念抬眸看向他,嘴角轻扯,回敬他阴阳怪气,“和你一样,来健身房再勾搭两个。”

她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渣透了,之前对她表现的暧昧不明,后来被她撞见给香奈儿妹妹买珠宝,后面又和大胸妹合影放朋友圈。

之前他还发过彩云追月,好像对她独一无二。

也许他对每一个女人都如此。

他是忘了屏蔽她吗?还是说压根不在意。

早就听说飞行圈很乱,经常一个地方换一个女朋友,果然传言不假。

第一眼印象果然没错,就是长得花,人也浪。

许黎念抬起了点下巴,表现得很傲慢,甚至故意挺了挺胸。

紧身的运动衣勾勒出曼妙的身材,运动过后微汗白里透红的脸蛋,高束的丸子头露出白皙修长的颈项。

是有资本,难怪招来登徒子。

段莫凡眯了眯眼睛,更气了,抓起她的手腕,口不择言,“那你勾搭我!”

许黎念不敢置信他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恨不得甩他一巴掌,抬眸却见他眉弓处的神经隐隐跳动,眼尾发红,正深深凝望着自己。

她微愣一下,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浅浅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要不起。”

周围已经有人不断地在看向他俩,竖着耳朵八卦着猜测着。

许黎念扯开他的手,抛下一句:“我练完了,先走一步。”

***

许黎念换完衣服,下到地下停车场。

一打开电梯门,惊讶地发现段莫凡守在必经之路,长腿交叠,斜倚在车头抽着烟,黑色的领带配着落寞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看到她,他掐灭了烟,像看一只无法逃脱的兔子,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

“上车。”

她不想理他,抓着包包的背带,想要绕道而行。

他三两步就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腕。

“放手。”她挣扎着。

“不放。”

“你是不是有病?”她怒瞪他。

“对,我有病。”

话音未落,他忽然弯腰单手抱住她的双膝,将她抱起半扛在肩头。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他根本不给她机会,牢牢锁着她,将她强行塞进车后座。

许黎念跌坐在后座,后腰不慎撞在安全带卡扣处,有些生疼,她顾不得,只想爬起来。

下一秒,头顶暖黄的阅读灯忽然一暗,段莫凡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吞噬。他分开她的双手,强势按在座椅上,他袖口的金属表带硌在她的手腕上,凉意传来,她触电一般如梦初醒。

“段莫凡,你疯啦,三年起步!”

她挣扎着乱踢,他的气息混着车载香水味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愈发浓烈。

他早就失去了理智,领口微敞着,脖颈处隐约可见血管跳动,这么些天的压抑,不快,猜忌,各种情绪在此刻爆发,占有欲在作祟,他的眸色晦暗不明,按着她动弹不得。

“三年就三年!”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修长的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唇瓣,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许黎念闭眼偏头躲过,散乱的发丝扫过他的喉结。

他的身子微不可闻地轻颤了下,喉结上下滚动,下一秒他单手穿过她的发丝扣住她的后颈,骨节分明的长指在她白嫩的皮肤上留下指印。

他的吻落下来,又急又重,汹涌似急速涌来的潮水,将她兜头湮灭。她咬紧牙关,在他再进一步时,她一口咬在他唇上。血腥味弥漫开来,他闷哼了一声。

许黎念趁机推开他,在他还沉沦之际,抬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段莫凡,别让我恨你!”

她呼吸不稳,指尖都在发颤。

段莫凡如梦初醒,看到她眼角泛红,下意识地抬手想碰触,被她再次偏头躲开。

“对不起,我失态了。”

他退开身坐起来,双手支在分开的腿上埋首掌间,调整着呼吸。唇上还渗着血,他将带着苦涩的铁锈味吞进肚里。

车外漆黑一片,而车内静谧到只剩两人呼吸声的空间,车窗被雾气熏得模糊发白,流下一些细小的水珠,在暗紫色氛围灯下愈发显得暧昧不明。

好半晌,段莫凡再次抬头看向她,许黎念坐得离他很远,缩在靠门的角落里。

她一直在躲他。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还是沙哑的可怕。

“什么为什么?”

他逼问:“为什么你对我忽冷忽热?”

许黎念低头不语,手指轻绞着衣角。

“你看着我的眼睛。”

许黎念暗自捏了捏拳,鼓气勇气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滚烫似能将人灼伤,好像蓄满了隐忍、渴望、欲念、疑惑、悲伤各种复杂的情绪。

不过数秒,许黎念败下阵来,垂眸撇开眼去,心却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忽然他又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挣脱之前,指间忽然传来一阵冰凉。

她低头看去,震惊的发现食指被他套上了一枚戒指。

正是之前她在海瑞温斯顿看上的蓝宝石系列中的戒指。

“这套珠宝你上次试戴时我就买了,一直想送给你,真的很适合你,很漂亮。”

所以那天去吃夜宵,他座椅上的就是这套珠宝。

“我告诉你我单身是真的,温雅宁,女同事的合照,全是假的,他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全是我想气你的。”他低头自嘲地笑了下,“不过好像并没有奏效。”

谁说没有奏效的,她也是强忍着,装着满不在乎。

可即便如此,没有那些误会,她依然清醒地记着自己的初衷——不沾染爱情,就不会吃爱情的苦。

身边亲人朋友的例子,让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世上有从一而终不变质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