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正文完】(2 / 2)

但孟黎夏天午睡的时候就喜欢睡在躺椅上,萧逢就又买了一张更大更宽的躺椅放在客厅里。

八月份,萧逢和孟黎去美国参加了梁景凡和沈晖的婚礼。

婚礼在教堂举行,尽管梁家人和沈家人仍是不太赞同这门婚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眼看着这两人越来越相爱,大有宁愿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在一起的架势,他们也只能远渡重洋来参加。

婚礼誓词时,梁景凡这个没出息的拿着自己写的誓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沈晖也红了眼眶,婚礼末尾两个人紧紧拥吻。

梁家父母和沈家父母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爱的深,已经分不开了,于是借此机会握手言和,真心实意的为他们送上了新婚礼物和祝福。

白天婚礼结束后,梁景凡把朋友们留了下来。

沈晖想得周到,知道孟黎吃不惯宴会上的饭菜和甜点,晚上特意在他们举办婚礼的酒店开了一个包厢,当作六人间短暂重逢又再次奔赴四海的临别饭。

饭间,简泊说起自己和女朋友就要订婚,说打算带女朋友在游轮上度过蜜月,简寻对此给予了经济上的大力支持。

之后大家又玩笑性地催促程屿赶紧找个对象。

程屿永远是他们当中最佛系的一个,他才是真正在感情方面有些过分淡漠的人,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现在似乎都对爱情没有什么向往,一心都扑在事业上。

被他们玩笑似的催着,也只是笑了笑说:“家里已经在给我相看了。”

话音落下,一直默不作声的简寻淡淡道:“身边人不是喜欢的,那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勉强自己才是不好。”

孟黎不由看了简寻一眼。

梁景凡从那昏了头的醉意中清醒,立马附和道:“寻哥说的对,程屿,虽然说兄弟们催你,但那也是在你真心有喜欢的人的条件上,要是没有遇上喜欢的不要勉强自己,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被别人的话牵着走!”

程屿扯了下唇角,点点头说:“我明白。”

说说笑笑间,除了唯一一个被身边人监视着不能喝酒的萧逢之外,其他人都在这热络的氛围中开怀畅饮,连孟黎都跟着多喝了几杯。

孟黎喝醉了就不太爱说话,一言不发的,像是在和闷酒,简泊和他说话也不搭理了。

萧逢不由担心起来,悄悄把孟黎杯子里的酒换成了茶。

“黎黎,你还好吧?”

孟黎挪开他要摸到自己脸上的手,有些冷淡的说:“别碰,没事。”

这样的状态看着又有点像从前孟黎不待见他的时候。

萧逢有些委屈,又知晓孟黎只是喝醉了酒而已,不由讪讪收回了手,只眼神关注着他。

这时,另一边肩膀忽然重重往下一塌,萧逢扭头就被梁景凡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身体都往后仰了仰,忙把人推开。

“干嘛?男男授受不亲,你是我兄弟也不行。”

“去你的!”

梁景凡啐了声,咂摸了下嘴,凑在他耳边醉醺醺的说:“萧逢,兄弟谢谢你啊。”

萧逢愣了下,问:“谢我干什么?”

梁景凡眼神落在旁边正和简泊凑在一起说醉话的沈晖身上,眼睛眯起,笑得傻气,仿如还是多年前那个稚气少年。

“谢谢你告诉我,无论怎么样都不要放开他的手。”

萧逢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梁景凡整个人就已经超前栽去,面对着沈晖爬在了桌上。

萧逢哑然失笑,随即又被这满室温热渐渐包裹。

那颗悬在头顶许久的剑,早就已经消失了。

重病的母亲身体康健,因误会分离的梁景凡和沈晖携手踏入了婚姻殿堂,而他……也和他爱的人在一起了,生生世世都分不开了。

这是他重生的意义,是上天对他们几个可怜人降下的怜悯和慈悲。

*

萧逢是唯一清醒着的人,简寻应该也猜到了今晚大家会喝个痛快,所以也尚有一丝神志清醒,叫来酒店的工作人员,看着他们把喝得烂醉的人一个个送回了房间。

萧逢怕孟黎醉酒明天早上醒来身体不舒服,问服务员要了一杯解酒茶给他端去。

端着茶回去时,萧逢站在门口看到诺大的包厢只有孟黎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那里。

孟黎身形板直,出神的看着窗外摇晃的树影,思绪似乎飘远了,背影看着无尽孤寂的意味。

萧逢的心跟着落空的了一下,连忙回到孟黎身边,将手边的解酒茶递到孟黎嘴边:“黎黎,喝几口。”

孟黎瞥他一眼,竟是垂眸异常配合的小喝了几口。

萧逢松了口气,抬手要将孟黎抱回房间去,没想到孟黎却蹭的站了起来,然后机械似的扭头看向萧逢,说:“我想出去走走。”

萧逢忙不迭道:“好。”

酒店下有一座很大的花园,这个时节正是绣球花开的正好的时候,花园里的绣球一簇一簇,开的圆润饱满,花叶细嫩光滑。

孟黎走着走着,站在开的最大的一朵绣球花前不动了。

萧逢轻声问:“怎么了黎黎?”

孟黎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前面的蓝色绣球,忽然说:“从前,我家的窗台上也有一盆开的很好的绣球花。”

萧逢愣了下,仔细想都没想到孟黎哪个房子里面养了绣球,萧逢每天带回家的花里也没有绣球,都是一些离开土壤后能在花瓶里坚持得久一点的花卉。

萧逢问:“黎黎,是不是记错了?”

孟黎却肯定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那盆绣球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带来的,每次过来都会给塔浇水、修剪,绣球意外的活了下来,后来长得又高又大,很漂亮。”

萧逢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了,定定看着孟黎在脑袋里面疯狂思考自己记忆力有关绣球花的记忆。

孟黎目光似有些怀念的看着面前锦簇的绣球花:“他对绣球说‘长快一点吧,让他看到,他会喜欢你的,但你再不开花,可能要和我一起被扫地出门了’。”

后面的这句话让萧逢的记忆骤然回笼,漆黑深邃的眸色在这夜色下炯炯发亮地落在孟黎身上,呼吸一顿。

他记起来了。

那是他和孟黎在一起的第二年。

孟黎每次见萧逢,都会固定在一所公寓里,那座公寓其实并不大,才一百多平,没有什么生活气息,看上去不像是经常有人住的样子,所以萧逢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那是孟黎专门为了和他见面用的,但孟黎很少在这里过夜。

尽管如此,但这所公寓里几乎装满了他们的所有回忆,这一世萧逢也将这所公寓买了下来。

而其实这盆绣球,是他们所有回忆当中最不起眼的一段。

萧逢一边赌气不想接受孟黎所有以类似“交易”而得到的东西,一边却又希望这个唯一一个让他和孟黎能短暂温存的小房子里面能有一点活人气息。

至少不要像个样板房,像一个冰冷的交易地点。

其实在萧逢心里,早就将那里悄悄定义为了他们的家。

后来像是为了试探孟黎对自己的纵容,萧逢就买了一盆绣球放在阳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边祈祷不要被讨厌植物蚊虫的孟黎发现,一边又在期待绣球早早开花,能被孟黎撞见这冰冷房子里温暖美丽的一角。

但萧逢只来得及看到这盆绣球开出几朵小花苞,就因为和孟黎闹了矛盾,远走出国,没能看到开花。

时间久远,他和孟黎之间有太多太多纠缠不清的事情,有太多太多难以忘怀的事情,他以为这盆小小的绣球对孟黎来说该是毫不起眼的甚至于可以忽略的东西。

他以为他离开以后,孟黎应该将这盆绣球给扔掉了,因为后来萧逢再去这间房的时候没有再看到那盆绣球了。

但他没想到孟黎记得,不但记得,还亲眼看着那盆绣球开花了。

萧逢的眼眶瞬间热了,他几乎热切的看着孟黎,有很多话想问,却在同样看到孟黎泛红的眼眶时,狠狠怔在了原地。

孟黎垂下眼,声音低下来:“可惜,我还是不太会养花,把他给我的绣球养死了,也不知道他后面有没有再养。”

萧逢笑起来,笑着笑着泪也跟着落了下来,说:“没有,其实他也是第一次养花,但因为太想让他看到花开,所以才找了很多攻略,想要把它养的很好,至少看到生命美好的模样。”

孟黎沉默了好片刻,却说:“我早就看到了。”

说着,孟黎忽然扭头过,看向萧逢,昏黄灯光在他眼中跃动,火光里是萧逢的身影。

孟黎缓声说:“我早就从他身上看到了。”

胸腔中的酸涩像是海绵里的水,一股一股往外冒,萧逢再憋不住泪,扭头擦去眼泪,闷声说:“可是,你总是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孟黎闭了闭眼,嘲道:“因为我这样的人,注定要结局惨淡,贪恋片刻就好了,不必拉他和我沉沦。”

萧逢心像是一整个被人捏碎了,血液四溅,滚动的喉结咽下了胸腔中的苦涩:“万一他愿意呢?”

孟黎没说话。

下一秒,萧逢对孟黎沉声说:“我愿意。”

孟黎面色僵硬一瞬,站在盛开无尽夏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这一刻,萧逢觉得好圆满。

“黎黎,我……”

“我爱你。”

孟黎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猝不及防开了口。

萧逢的眼眶中再度溢满眼泪,紧紧地将孟黎抱在怀中,颤抖着,一遍一遍的说:“黎黎……我也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孟黎闭了闭眼,吐出口气的同时,一滴温热的泪落在了萧逢的脖颈间。

萧逢听见他说:“其实那年,我说想和你结婚,是认真的。”

萧逢更加紧的将他抱住,哑声说:“现在也不晚,对不对?”

孟黎“嗯”了一声,玩笑似的问:“那你同意了吗?”

萧逢眼泪长流:“我同意。”

孟黎前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和朋友,即使是叶姨和郑贤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家人,简寻和简泊也各有各的牵绊。所以对他来说,几乎是从出生到死亡,除了孟时桉之外,都没有真正可以交付所有信任和真心的人。

那时候他落入萧家泳池,被冰冷的水流吞噬淹没的时候,没有害怕和不舍,只觉得累,真的好累,他一生都不懂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快要到了时,孟黎的心脏痛到已经没有了知觉,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孟时桉好好道个别就狼狈离开了。

爬到那栋烂尾楼的顶层,孟黎连爬上栏杆跳楼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他只能靠墙静静地坐了下来,望着那轮照耀着它的月亮,开始恨这轮明月的清冷无情。

其实那时候他已经不痛了,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在睡梦中安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可他太想结束自己这荒芜麻木的一生,那一刀割下去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痛,意识模糊时,见到的唯一一个人,是那照片上他只见过一面的楚婉。

孟家的下人曾说,孟方旬给他取名为“黎”,其实是离别的意思,因为他的到来造成了他与爱妻的离别,所以他憎恨他,厌弃他。

可后来他为了寻找楚婉的痕迹,找到了那个为她接生的护士,护士说他出生正值破晓黎明。楚婉临死前看了他抱了他,摸着他的脸流着幸福又痛苦的泪:“黎明破晓,代表希望和新生,是个好时辰,就叫你“黎黎”好不好?”

她说:“黎黎,妈妈爱你。”

孟黎想,如果前世一定要找出一个纯粹爱着他的人的话,那一定是死去的楚婉。

可楚婉说她不能带走他,说要他好好活,幸福的活。

于是记忆回笼时,他在幸福的耳鸣里,看到了面前的萧逢。

萧逢改变了所有,朋友、亲人,孟黎缺失的所有,他都帮他一点一点的找了回来,为他缝补完全了破败的少年时期。

他想其实自己苦苦纠结,难以释怀的,从来不是和萧逢间的纠缠,而是过去的自己。

破晓黎明时,阵风吹过,云雾散尽,太阳就出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