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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和鸣 白清溪 20560 字 15小时前

她听着陆聿衡沉重的呼吸声,知道这家伙必然不可能是因为抱着自己累了才这么喘,他察觉到什么了?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今日便罢了。”皇帝的话显然说给皇后听,皇后也不敢忤逆皇帝的意思,赶紧借坡下驴,“倒是如此,往后也有功夫。”

随后一个媒婆模样的女人领着一个男子来到她面前。

“好累,我不行了。”储璎闭着眼,“太子殿下,我的手脚都快断了。”

“那你说说看,《女诫》之中所言,应当如何做好女子的表率。”皇后开口道。

“你没有,按规制,此时必须携手,不可违制。”

她目前唯一暴露的便是那三张帕子和一封信,三张帕子只代表她送给男人的信物一大把,可是送给谁,陆聿衡怎么会知道呢?

可储璎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过,这皇宫还是他的地盘,如今自己要嫁入东宫,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这储璎……脑子里究竟装的都是些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最后居然还能连上。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实在蠢笨。

可在陆聿衡看来,却并非如此。

一旁的太监顿时明白了陆聿衡的意思,嗓音尖细,“礼成!送入洞房!”

“父皇,母后,吉时已过,如今还需往太庙祭祖,若是违背了祖训规制……”

可她刚有这个念头,皇帝又问身侧皇后,“皇后可有话,规训太子妃。”

陆聿衡脚踩着那叛徒,手中捏着茶杯,缓缓阖眼,望向车窗外,“不必,再等等。”

帝后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皇帝见她动作不熟却尽力做得完美时,终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开口道,“好,礼成。”

一些事情,他甚至是亲眼所见。

“我错了。”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做错了什么,但还是勇于主动承认错误。

“痛……”储璎开始扭动。

谢聆风已经有些僵硬成木头,他的眸子死死盯着储璎,仿佛只要一眨眼,她便要再度从他的眼前消失。

“太子妃以为如何?”

储璎远远看到他伫立的修长身影,轻轻哼了一声。

可是事情到这里还远未结束。

“这期间我们随时可以见面呀。”

“我何时不守约?”他反问。

储璎跟着说,“敷敷第二,进深第三。”

他心中对这位姑娘的身份,已大概有了猜测。

她心想,这帮人真是胆子够大的,说话这么大声你们真的礼貌吗?

“卑弱第一。”

这回倒不似拜帝后与太庙那般严肃,周围文武百官环绕,大体安静,可还是止不住有人开口说话。

皇后的目光落在陆聿衡身上,陆聿衡面无表情,平静无波。

《女诫》?

“别喊,你看这蛐蛐儿,多健壮。”

储璎咽了口唾沫,她还记得那几点,还挺好记的,于是自信道,“回禀皇后娘娘,被揉的意思就是要给太子殿下……”

储璎这下倒是真不急了,甚至故意放慢了些脚步,毕竟她身上这身装束确实重得她苦不堪言,脚上也有些磨破了皮。

储璎真是没脾气了,堂堂太子居然跟她耍赖。

京城中极少有这样肆意的姑娘,多的是被规训好的乖巧女子,如此奔放的,着实难寻。

还有,那个一千步究竟是什么意思,最高礼遇?她怎么不懂。

储璎正在心虚,经他这么一抱,吓得差点叫出声,顺手便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一侧身,视线往方才储璎视线的方向扫了一眼,看到那文武二人,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陆聿衡头也不回,转身便抱着储璎离开了此地。

京城能称得上国公府的本就寥寥三家,家里有位肆意的嫡女的,恐怕也只有那一家,储怀谦之女,那位从乡野中寻回的,京中著名的奇女子。

储璎松了一大口气。

枫亭和流泉都听傻了,他们还从未见过有这样的女子,挑选夫君不经过父母之命,自己面对面出来挑选。

可她一点头,脑袋上沉重的饰物便压得她喘不过气,赶紧把脑袋捋直了说话。

是她吗?真的是她?

“什么意思?”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干干净净,在一片红色之间,白得扎眼,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如树根盘虬蜿蜒至手腕,隐没至火红的衣袖之中。

陆聿衡说到此处,稍稍一顿。

二人便这样携手走上了漫长的阶梯,抵达了前殿。

“就刚才啊,你走那么快不等我。”储璎直接委屈地说。

储璎被盯得浑身冒冷汗,手指都在颤抖,连盖头都差点盖不上,最后还是陆聿衡迅速捞起那鸾凤和鸣绣纹的盖头,将储璎彻底遮住。

储璎便也有样学样,跟着他一道行礼。

等她来到陆聿衡身侧时,储璎却从盖头的缝隙中看见陆聿衡恰逢其时朝她伸出手。

是啊,自称孤的时候,他一般都在生气,一猜一个准……储璎心想,于是她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听闻太子殿下今日往前走了一千步,真是令人惊叹。”

皇帝颇有几分意外,他捋了捋胡子,盯着陆聿衡看了几眼,缓缓一笑。

“盖好了。”

陆聿衡当时心情不错,且不想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变量更换地方,便隐在马车上喝茶,等着她离开。

储璎一听陆聿衡压低的提示,便赶紧说,“被揉第一。”

“配合的,我不挣扎,你随便牵行了吧。”储璎能屈能伸,立刻换了个语气。

别说背出来了,她连这本书的封面都没见过,或者说,见过也不认识。

可皇后一开口,储璎便觉得味儿不对。

“那你再说说看,以上几点是何意。”皇后不依不饶。

陆聿衡居高临下看着她,冷笑不语。

储璎感觉到了陆聿衡在用力,非常用力,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钳子钳住了,动弹不得。

帝后也许没听出来储璎所说那女诫几项是何意,他离得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要不要跟我试试?你也不用做什么,我只是想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我们试试看,如果不合适,就不要来往。”

他又何尝不想快些结束,今日一天,不仅折磨她,更是折磨他自己,比他批阅官员文书更废脑子,好在储璎今日比平日稍可靠些,并未犯什么大错。

“盖上。”他声音冰冷地吓人。

那是他第一次在郊外亲手处理叛徒,却刚好碰上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在小树林子里“踩点”。

陆聿衡倒是平静,只是眼睫不自然地微微一颤,半晌,手上终于松快了些。

语气之轻松,态度之轻佻,对伦理道德之无知,令人咋舌。

她声音本就天生清甜,如今语气一变,就像撒娇似的,像糯米糍一般软和。

抵达东宫之后,储璎却发现,里头相当热闹,文武百官携着家眷尽数出现在此处,四处都是喧闹寒暄的声音,陆聿衡一走进去,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储璎撇了撇嘴,转身与陆聿衡面对面,准备对拜。

流泉与枫亭面面相觑,两个人都觉得今日的陆聿衡很可怕。

叛徒哭泣求饶,心惊胆战了一下午,他还以为太子殿下要对他网开一面了,结果一转眼太子仍旧对他拔了剑,伴随着大雨,陆聿衡的面容宛若修罗。

“不成体统。”

陆聿衡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头颅。

第 27 章 结发

那日最令人意外的是,储璎居然在陆聿衡处理叛徒的时候回来了。

偏偏不巧,因为大雨的缘故,这姑娘还未走多远马车就陷入了泥里,淋成了落汤鸡模样。

陆聿衡如今依旧记得,当时的储璎瞪着眼睛看着他手中流着血的刀刃,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表情,看起来比之前更蠢笨。

他让枫亭处理一下,意思是让枫亭警告储璎。

结果储璎仿佛惊弓之鸟,撒腿就跑,直接摔进了泥坑里,像是个在泥里打滚的小猪。

储璎浑身是泥狼狈不堪,却依旧护着她那丫鬟。

她磕磕巴巴对他说,“这位好汉……我没看清你长什么样,你也当做从未见过我,我们……素不相识,就此别过,求放过!”

陆聿衡只觉得可笑。

“名字,身份。”

储璎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犹豫了片刻,“我叫钱好好,长宁村人。”

“说实话。”陆聿衡眯眼,手缓缓放在刀柄上。

“储国公府储璎!”储璎见他要拔刀,吓得立刻大喊,声音之大,震得他耳朵疼。

真是荒唐又令人铭记。

陆聿衡从不觉得与她还会有别的交集,可后来,他们又莫名其妙相遇了两次,这两次非但没有让他对她改观,迎来的反而是对她变本加厉的排斥与厌恶。

陆聿衡冷冷看着床榻上一身鸾凤和鸣式样绣纹婚服的储璎,只觉得自从遇见她以来,这一切都如此的荒谬。

“还有?”储璎快疯了,这一天什么时候能结束?她真的很想把头发拆了,再这样下去,明天头都要秃一半。

完美背离他对于娶妻的标准。

而且他今日在大殿上,还悄悄教她回应女诫,虽说他也是为了颜面,但能帮她,她就很知足了。

哦,她忘了,还要喝合卺酒。

“哇,好辣。”储璎被那口酒辣得直吐舌头,她喝完酒之后,极其随意的松开他的手,把酒杯放了,看也不看他转身就去床榻方向,“我去睡了殿下。”

虽然十分偏执的讲礼数,可是有的时候不是还挺活泛的嘛。

储璎脚步后退半步。

储璎老老实实拿起一杯,手朝着陆聿衡伸过去。

还未迈开几步,陆聿衡却又捉住她的胳膊,把她掉了个边儿,让她的脸重新冲着桌案。

至此,那些规定的礼数不管如何,也算是完成了。

陆聿衡终于出去招呼诸位宾客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月亮早已上了枝头。

她忽然庆幸她那成批量的帕子还放在国公府的闺房柜子里,若是被陆聿衡知道,那些帕子不是有三张重复,而是有五十张成批量的重复,而且是在村口大娘那儿买的,那……

“……”

原来是结发。

懒惰瘦弱贪吃不讲究。

可她没有真想跟陆聿衡共度一生,她是要努力和离的呀。

储璎露出纠结的表情。

“那便不结。”陆聿衡“啪”一声合上盒子。

可是头冠太重,身上礼服也重,她哪里站得稳,刚一伸手一踮脚,她就一个踉跄,扑进了陆聿衡的怀里。

“……”陆聿衡垂眸,缓缓道,“还未结发,如何睡。”

他怎么总生气啊?

陆聿衡走后,也并未让任何人进房间伺候,独留储璎一人在房间里头,她终于可以摘下头饰,卸掉妆容,换上宽松的衣裳,舒舒服服的躺在榻上了。

储璎呼吸一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我不想……”

“那你剪?”陆聿衡反问。

“啊,抱歉!”储璎赶忙放下酒杯,伸手在他的衣襟上摸来摸去,“我不小心的,太子殿下你太高了,我够不着啊,也不能全怪我是吧……”

陆聿衡回来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再来。”

“那个太子殿下,我不想剪头发……”

“急什么?”陆聿衡抬眸看她。

宫女和太监们有序进入屋内,将所有的物品尽数齐齐摆放在桌面上。

陆聿衡缓缓垂眸,像是终于缓过神,冷淡道。

储璎一愣,“还有?”

储璎一面自我安慰,一面重新接过酒,重新跟他环绕胳膊。

“我不是,我没有。”储璎急忙抽出手,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我,我把你衣裳弄脏了,跟你说声抱歉。”

躺了一会儿,她却睡不着,实在是一天都没吃东西,有些饿。

他又不认识田文羲和谢聆风,总不至于看他们一眼就知道自己与他们的关系吧?

那些人方才一直在外头候着?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储璎想想便觉得后背发凉。

于是她趴在床上,把那些花生瓜子红枣桂圆全部拢在一块儿,然后用她的盖头兜起来,本来她想坐在榻上啃,更舒服些,可是一想到如今要跟陆聿衡一个房间,她还是收敛一点,把东西搬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二人呼吸相闻,陆聿衡眼眸沉沉看着她,缓缓道,“乱摸什么?”

他居然真娶了这样一位不检点的女子——与多位男子藕断丝连,不懂礼数,不识字,不会琴棋书画绣花女红。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殿下?”她小心翼翼问。

可是立刻,她就遇到了困难……陆聿衡太高了,她得踮起脚尖才能绕过他的胳膊。

她抬眸小心打量陆聿衡,见他已收起盒子剪刀,真的并未再强迫她,她忽然觉得他虽然爱生气,但似乎人还不错。

陆聿衡将剪刀递给她。

陆聿衡呼吸急促,忽然捉住她四下乱动的手。

储璎咽了口唾沫,很显然,他们的训练有素,一定来自陆聿衡的严格要求。

这一次顺利多了。

结发……

时局相逼,迫于无奈。

她再次回忆了一下自己所有的行为,包括可能会暴露的哪些事情,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陆聿衡会因为自己没站稳而这么生气。

她原本动作极为懒散,双手撑在身后懒洋洋地,可见他一直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忽然觉得浑身瘆得慌,于是不由自主的缓缓坐直了身子,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抿嘴看着他。

陆聿衡深深看了她一眼,重新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储璎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前是他花费重金加急让百位绣娘绣制的鸾凤和鸣样式红纱盖头,盖头上堆了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和一堆壳,上边还有成堆的花生屑。

陆聿衡声音沉沉。

今日的她受尽身体折磨,收敛了原本的气性,眼中还有几分疲惫之色,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惹人怜惜。

手里的那杯酒,也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结发,结发是很认真的事情。

完了,自己以后不会也变成那样吧?

她此时正小心翼翼看着他,凤冠霞帔,红妆娇艳,一双桃花眼水润又清澈,细瘦玲珑的身躯裹在那一层又一层的婚服之中,像是一颗红笋。

“不想?”陆聿衡的眸子缓缓定在她的面容上,细细看她的眼神,储璎再次心虚,她垂眸,捏着自己的衣角。

陆聿衡先把她随意放下的酒杯摆放整齐,然后慢条斯理拿起剪刀,“还有。”

“不一样。”陆聿衡瞬间冷脸,把酒杯塞进她的手中,严厉道,“按规矩来。”

陆聿衡缓缓倒满两杯酒,示意她拿酒。

她惊叹一声,便见那些宫女太监们一个接一个,无声退场,仿佛有一根绳子拴在他们的腰上,整齐划一,毫无瑕疵,像是木偶一般。

“起来,继续仪式。”

“不行。”

那齐整程度,储璎平日里根本都不敢想,仿佛有尺子丈量一般,托盘与托盘之间,酒杯与酒杯之间,都是极为对称的摆放。

可惜都是表象……陆聿衡上下打量她,带着几分审视。

因为陆聿衡缓缓俯身,顺着她的高度,与她手臂相绕,默默地喝下了那杯酒。

于是她整了整衣裳,就当方才他的气已经消了,开心的重新起身,却见陆聿衡只朝外吩咐了一声“进”,便立刻有一群人涌了进来,把储璎吓得后退了一步。

“还来?”储璎没忍住,把心里话不小心说了出来,“一人一杯直接喝了也是一样……”

“储璎,我不会做强迫你的事,不过,只要你一日是我的妻子,这件事,我们便一定要完成。”

“我……”储璎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理由。

而储璎这边,见陆聿衡一直沉默,神色变幻,总觉得陆聿衡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吓人,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冷不丁被这么叫名字,储璎被吓得颤了颤,就像是孩子做错事被大人喊大名警告似的。

这种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想骗他,她不想,就是确实不想。

太可怕了,以后她岂不是一点隐私也没有?

“急着睡觉啊。”储璎理所当然地说。

她的手在他的衣襟上游离,所过之处正是他的胸口。

储璎也把那酒一口闷了。

以前长宁村的老嫂子们跟她说过,与一人结发,便要与一人共度一生。

“……”储璎实在是服气了。

不怪他一眼看出来,实在是储璎的神色全部写在脸上,如今她满脸都是“我不是不想剪头发我只是不想与你结发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诓你”的表情。

气氛陡然僵住,储璎愣神瞬间,抬眸看他。

不过,想到那些人,储璎顿时觉得心虚起来。

“……”储璎彻底不敢吱声了。

储璎看着桌面上的盒子和剪刀,这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

虽然,目前他看起来依旧有些生气。

储璎犹疑问道,“那,那没有结发,不合礼数怎么办?”

没办法,只好宠着他吧。

她像个仓鼠似的,正在啃一个不太好剥的花生,一看到他进门,便站起身献宝似的捧起一堆剥好的花生递给他,上边甚至还有她的口水,亮晶晶的。

“吃吗?”她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我太饿了,找不到吃的,你也饿一天了吧?先吃点吧,可香了。”

“吃饱了我们好睡觉。”

陆聿衡:“……”

第 28 章 睡觉

陆聿衡没有接她手中的东西,而是来到桌案前,缓缓拎起那盖头的一角,却见精致的轻纱上早已黏上了花生碎屑,若不仔细清理,恐怕是废了。

“诶诶……”储璎却立刻过去阻止他。

“这样会弄脏桌面的,我就是担心这些碎屑四处撒,专门弄来这盖头垫着,你别把碎屑弄出来。”

储璎说完,依旧把盖头拽回去,放在桌面上拍拍稳。

“你看,这样就好多了。”

陆聿衡呼吸一沉,看向储璎,“你倒挺聪明。”

“那可不。”储璎仰起脸蛋朝他轻轻一笑,忽然发觉不对劲,“你居然会夸我了?”

“真觉得在夸你?”陆聿衡双手抱着手肘,“再想想呢?用用你那满是灰尘的脑子。”

储璎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今日哥哥在自己出嫁前说过的话。

“妹妹,你这一身,可以买下整个国公府了。”

储璎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的仔细看了看桌面上的盖头,那细纱,那纹样,那绣工……

“很贵吧?这个。”储璎有些心虚地问。

“呵。”陆聿衡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储璎顿时站直了,第一反应便是,“抱歉……”

“不必同我道歉,那身喜服加上这盖头,都是给你的。”他这回并未生气,语气甚至有几分平静,可一字一句,却都是往储璎的心口上撒盐。

储璎一时间摸不清陆聿衡的脾气,方才她拒绝再绣帕子,他不是应该生气吗?怎么看起来反而心情不错。

陆聿衡不语,非要说,这圆着实有些扁,像个饼子。

而且,储璎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陆聿衡幽幽看着她。

陆聿衡从哪搜罗到这么多厉害人物?

陆聿衡就这么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冷香,从储璎的身侧走过。

“嗯。”陆聿衡挪开视线,随意应声,“随你。”

二人视线直接撞在了一处,烛光在他的瞳孔中跃动,蜜糖一般的琥珀色眸子深邃又炫目,令储璎有些不敢直视。

说完这话,他便独自缓缓睡下,规整地盖好了被子,闭上了眼睛,至此,被褥没有一丝褶皱。

她眼神飘忽,声音如蚊子一般嗡嗡,“鸳鸯啊,然后改了小花儿,然后就……变成一个球了。”

这都是她的技巧,不仅对他,对旁的男人也是一样。

啊?

帕子的角落里,绣了一个……圆,红色的圆,而陆聿衡翻到帕子的背面,果然,收尾乱七八糟,到处是线头。

“寝衣而已,随便系一下。”储璎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先看看这盖头有没有勾着线……诶……”

陆聿衡见她披着衣裳,站在距离床榻远远的地方不动,一脸抗拒的模样,顿时冷笑一声。

说完,陆聿衡仔细看着她面上表情的微妙变化,唇线微微上勾。

就连放下的头发也是柔顺乌黑,披散在肩膀上,耳侧分别落下两束一样多少的发束,将他气质变得柔和。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幅绣样!现在就交给你了,作为新的信物。”储璎嘿嘿一笑,“怎么样,殿下,这回还满意吗?”

方才他不在,她已将衣裳换了,此时她穿的似乎是她寻常睡觉的寝衣,那寝衣倒是新的,松快又舒适,隐隐勾勒出她的身段,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看不清晰。

“没有。”陆聿衡盯着她躲闪的视线,听着她“不用心”的夸赞声,心中冷笑,这女子,可真会拿捏男子的心意,无意间说出来的话,都令人心情愉悦。

衣裳顿时松垮下来,储璎惊呼一声,后退一步。

储璎吸了一鼻子香味,干净好闻,不知道用的什么皂角,她也想用。

储璎的笑容立刻有些尴尬。

“那你很厉害了,我只能认真做一点点喜欢的事情。”储璎退后一步,好能平视他的眼睛,然后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帕子,“比如这个,我就做不好。”

想来想去想不通,储璎站在原地披着衣裳,见陆聿衡已经坐在榻上,忽然想起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储璎惊呆了,猛地抬头,“哇,你好会打结啊。”

“我尽力了,每一针都是亲手绣的,一丁点都不掺假。”储璎倒是很自信,“你看这个圆,它圆不圆?”

那更糟糕了。

“你先把衣裳穿好。”陆聿衡抱着手肘,倚在桌案边,静静看着她,“衣带不对。”

“我不喜欢。”储璎直接说,“我不喜欢绣花,太费劲了,手疼眼睛疼腰疼,还特别费功夫,这张帕子我绣了整整五个晚上!这将是唯一一张,也是最后一张我亲手绣的帕子。”

储璎呆呆的看着那些侍女,只觉得那些人仿佛神一样,走过之处,不留一丝褶皱与瑕疵。

“你的东西,你自然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一笔勾销,倒是不至于。”他意味深长看着她,一张帕子,就想一笔勾销?今日那两人彻底看到了她的脸,认出她来,日后还不知会掀起什么风浪。

“那何止扎了一下!”储璎仿佛听到了关键词,立刻伸出手给他看,“手指都被扎了一遍,这里更是扎了好几遍,诶?伤口呢?”

她四处张望,问陆聿衡,“我睡哪里呀?”

若是她真傻乎乎的跑去扑进他的怀里扯掉他的衣裳,恐怕陆聿衡一怒,真会杀了她的。

标准,好看,对称,两边一样长的结。

储璎反复在陆聿衡的面前展示她的手,可非但手上一个伤口都没有,就连之前手上的烫伤,也早已经被那些作用极好的药膏抹去了痕迹。

“初次绣成这样,算你过关,下次再绣点别的。”

“扎着手了?”

等等,绣点别的?绣什么别的?她可不要绣别的。

他一只手迅速一动,将她的衣裳固定,遮住了她的锁骨,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瞬间捞住那往下坠的系带,勾在他的食指上。

她刚刚摸过了,地上好凉啊,她睡不了,她又去试了试一旁桌案,好硬啊,骨头疼。

陆聿衡似笑非笑地将手中的帕子折好,放在了衣袖里。

……哦,她懂了,他不想满京城传开这件事。

简单的白帕子,如之前一般,只是布料好了很多,应当是从国公府的库房里薅来的。

“那你随意。”陆聿衡扫了一眼寝殿,“地上,桌上,都能睡,你试试。”

太完美了。

“这会儿知道珍惜了?”陆聿衡冷笑一声,正准备替她喊人进来帮她处理,却发现她现在身上穿的衣裳十分不合适。

她多么体贴。

“殿下,这是我重新做的信物。”储璎正式把自己耗费了好几日心力的东西交给他,想让他稍微消消气,虽然她现在仍然不知道他刚刚在气什么。

“只要你认真对待,都能做好。”陆聿衡意味深长看着她,“不专心做一件事,便容易出问题。”

“不过……”陆聿衡顿了顿。

随后,陆聿衡消失了一段时间,这期间,那些侍女进入房间,按照陆聿衡平日里的标准,完完整整的把寝殿重新打扫了一遍,并且重新铺了寝被,将一切都弄得规规整整,半点瑕疵也没有。

陆聿衡转身,瞬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等到陆聿衡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洗沐好,换上了一身白色寝衣,干净整洁,在储璎看来,实在是过于规整,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即便穿出门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寝衣和系带都是粉色的,昏暗的洞房红烛之下,那系带缠绕着他的手指,宛如蛇一般蜿蜒至他的掌心。

她这么一退,衣裳更松垮了,一边的布料下垂,从储璎的锁骨处滑了下来,露出了一些水蓝色的肚兜和白皙如玉的肤色。

储璎又抬眸期盼的看着他。

半晌,陆聿衡终于开了口,“说吧,一开始想绣什么?”

陆聿衡眯眼,上下打量她。

她一抬眸,好巧不巧,陆聿衡也正看着她。

可她嘴上却不停,“殿下专门学过吗?怎么能弄得这么好看。”

想到此处,储璎便直接将脑子里的说法直接说出口,“不会有下次。”

怎么,今日这仪典,这诏书,这一切,难道都是在开玩笑?

“不合适?”今日成婚,她跟他说睡在一起不合适?

——她是要跟陆聿衡和离的呀,就像之前跟爹爹商量过的那样,她需得让他过得不舒坦才行,得让他不喜欢自己,讨厌自己,但又不至于坏到要弄死她,在那种微妙的讨厌和不至于杀了她之间的程度,他才能一起想办法跟自己和离。

储璎压力顿时有些大。

她话音还未落,陆聿衡就亲自出手,他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将储璎拽到自己跟前,随后他伸手,扯开了储璎衣裳上的系带。

很好,圆满完成任务。

陆聿衡眼眸微动,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

陆聿衡强压着嘴角,看着她心虚的模样,缓缓问。

陆聿衡低着眸,手指轻轻一勾,便在她的衣裳上打了两个漂亮的结。

一看就是她自己穿的。

“总之我没有骗你。”储璎捧着一双手看着他,认真说,“上次送你我买来的帕子,确实是我不对,这张帕子送你,我们一笔勾销好吗?”

陆聿衡什么话也未说只往榻边走,一看就是准备就寝。

你看,他心中明明有阮明月,却迫于无奈与自己成婚,肯定不希望跟自己睡在一块儿。

“不是,我们睡一起,合适吗?”储璎犹豫着,她这次确实是真正为他考虑了,毕竟,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储璎的眼神顿时失落。

储璎顿时觉得心中钝痛,面露十二分的心疼仔细检查那盖头,“怎么办?还有救吗?”

陆聿衡挑眉,看向储璎。

“别动。”陆聿衡蹙眉,呼吸微沉。

然后第二日满京城都传言开来,太子殿下没有与太子妃睡在一起。

储璎便眼睁睁见他嘴角勾着三分笑意,随意拎起一件外衫罩在她的身上,随后叫来寝殿外候着的侍从,让他们把桌案上的花生瓜子和盖头都收走,拿去清理。

“确实不合适。”储璎四处看了看,自己也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她看过画本啊,这种情况下,男主根本不可能睡在寝殿,应该去书房彻夜处理国家大事才对啊。

只是衣裳上下系着的带子……系错了地方。

陆聿衡闭着眼睛,就听着她仿佛一只偷偷摸摸的老鼠似的四处转悠,一会儿碰到喜烛,一会儿撞到桌腿,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他睫毛微颤,眉头紧皱。

半晌,终于,这家伙缓缓走到了榻边。

陆聿衡依旧闭着眼。

随后,他便听到身侧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声,随后,他感觉自己身上的寝被,被小心翼翼拽了一下。

第 29 章 火气

“睡着了?殿下?”储璎的声音极小,像是蚊子嗡嗡声一般滑过陆聿衡的耳边。

“那我,借你的床榻睡一晚?”

陆聿衡呼吸平缓,一动也不动。

居然真睡着了?他睡眠也太好了吧,好羡慕。

储璎舔了舔嘴唇,便尝试着缓缓的,慢慢的,小心翼翼坐在床榻上,然后缓缓把脚塞进了寝被。

陆聿衡这儿的寝被也不知是什么料子,滑溜又软和,储璎缓缓舒了口气,浑身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陆聿衡这床,实在是太对她的胃口,舒服极了。

虽然床板很硬,可是她从小就睡村里的木板床,最喜欢硬板床。

最关键的是被褥要软,最好是被太阳晒得暖烘烘香香的,最舒服。

储璎低头,闻了闻这寝被。

不光这寝被,陆聿衡的身侧都非常好闻,在他周身,似乎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像是寒松落雪,雅致高冷,却不免有些寒凉,没有睡觉的温软暖意。

储璎屁股往前拱了拱,想要把自己塞进这个整齐的被褥里,可她这么一拱,床榻便直接动了一下,发出吱呀一声。

储璎屏住了呼吸,看向陆聿衡。

他仍旧闭着眼睛没有醒。

一个流泉,一个枫亭,还有一个不认识。

流泉去外头找侍从,取来一个木盒,在陆聿衡面前打开,露出一张白帕子,上头染了一片暗红的血迹。

虽然肚子仍旧有些饿,可她今日实在是太累,几乎不过一瞬,储璎便呼吸均匀绵长,浑身放松瘫软下来。

难怪殿下现在憋着……流泉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储璎的手忍不住停在了他的腰上,食指轻轻的贴着他的腰线,轻轻的点了点。

储璎好奇,借着喜烛的烛光偷偷看着他。

她吓了一跳,却见门外忽然走进来三个人。

一旁的陆聿衡,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她惊惶一抬头,却撞进了陆聿衡带着怒意的双眸里。

“我居然能起这么早?”

如今看来……还是没用上。

储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有些困了,她缓缓打了个哈欠,继续费劲的把自己拱进了寝被。

储璎一面想,手一面不受控制地触碰到他腰后软弹的某处,猛然一瞬间,储璎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啪”一声抓住了。

她赶紧抓住机会掀开被子挣扎下了床,腿脚还有些发软,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温热的温度。

睡下之后,更显得他鼻梁高挺如山峰,长而浓密的睫毛有些微弧度,稍稍上翘。

储璎正低头研究那些摆成一排整整齐齐的盥洗之物,一只手指放在下巴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正在研究那些东西到底怎么摆成一条直线的。

当时说的是,可能会用上,也可能用不上。

陆聿衡却扫了流泉一眼,道,“之前准备的帕子呢。”

而今日,这床榻和寝被,都乱得吓人。

而这一切变化,应当与太子妃殿下有关。

陆聿衡的睡眠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躺下时,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近身。

梦里的陆聿衡说,“点心掉渣,不许在东宫吃!”

他一直没有睡着,也不可能睡着。

他的姿势标准至极,仿佛……仿佛……

即便他昨晚洗沐梳发时用了气味最浓的发油,也无法遮挡她身上那股莫名的少女之气。

明天他看到自己睡在床榻上,应该会生气吧?

而如今……

他用《房中术大全》中最传统的姿势摁着她,用极为邪恶的语气说,“既然我娶不了阮明月,那就把你当替身吧!”

流泉脑子里有些混乱,许多念头在脑子里打架。

“你确实不该上来。”陆聿衡几乎是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她的耳边说。

“殿下饶命,我错了。”她穿好了鞋,披上衣裳,乱糟糟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几乎想要奔逃出门,可当她手搭在门上的时候才发现,外头的天还是黑的。

储璎气急,想要跟陆聿衡理论,可陆聿衡却一下子抱住她,把她扔到了床上。

可往常,太子殿下不可能在他们面前如此“失态”,或者说,即使他们随身伺候,陆聿衡也从来不会让他们看到他不体面的一面。

正如广大百姓们的审美标准界定的那般,陆聿衡他确实长得好,京城第一好。

储璎脑袋刚沾着枕头,意识便逐渐模糊。

既然殿下没开口,他们就不该去管。

“咳……”陆聿衡干咳一声。

陆聿衡蓦然身子一僵,忽然松开了手。

寝被上多处褶皱,床榻上凌乱不堪。

储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若他们不伺候,便是由太子妃来伺候,太子殿下似乎宁愿让他们来。

那些东西被石岩摆放的如同刀砍斧刻一般笔直一条线,规规整整,没有一厘的偏差。

但若要说不喜欢吧,太子殿下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把她娶回来,总不至于真是因为违抗不了那圣旨。

只见她单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则伸进了寝被,他稍稍一动,胳膊便能触及她的手指。

流泉立刻过去帮忙,看到太子殿下身下的情形,顿时有些惊愕。

若说太子殿下喜欢太子妃吧,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行事说话间,甚至有些嫌弃。

就像一件事不能太过深想细想,思虑过度,伤及心脉。

可她的手掠过他的腰时,却发现他的腰似乎很是紧致,那种触感,跟自己软乎乎的腰完全不一样。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燥意,夹杂着些火气。

似乎还有一些微微的弹性。

储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刻,忽然,寝殿的门开了。

不一样在于他们面容的区别,枫亭眼睛大些,看起来更成熟,流泉表情更臭一些,看起来稍显稚嫩,另外一个很是稳重,脸也更方。

他们衣裳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腰带上稍稍不同,枫亭的腰带上绣着枫叶,流泉的腰带上绣着水流纹样,而另外一个腰带上绣着一块岩石。

这是他第一次铺如此凌乱的寝被,太子殿下以往起床时,不管是床榻还是寝被,都是平平整整,仿佛没有人睡过一般。

她忽然开口,叫住了陆聿衡。

啊?她不要当替身!

直到陆聿衡准备走,储璎才发觉不对劲。

“回禀殿下,带了。”

储璎是被豆腐婆婆带大的,生活习惯由豆腐婆婆一手教成,所以一直到现在,储璎的睡相都相当的“自由”。

闻言,陆聿衡眼角抽了抽,他缓缓起身,却未下榻,而是曲起膝盖,拉过寝被盖住了下半身,稳稳坐在了榻上。

之前东宫曾进过杀手,想要趁他睡着时刺杀他,全被他反制。

陆聿衡这是怎么保持的?他居然能睡着时的姿势都能控制,这种自控力,简直是奇迹。

他实在有些搞不懂,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究竟是怎么回事。

储璎浑身一僵,缓缓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储璎被摁得死死的,上半身一动也动不了,她欲哭无泪,只能又动了动脚,蜷缩起膝盖,膝盖却像是撞到一个什么突兀的东西。

……

储璎便发现他平躺在床榻上,寝被之下,他的腰腹中间鼓鼓的,像是叠放着双手。

他要,就要世间最好的。

那种味道,硬生生折磨了他一整晚,随着她的动作和呼吸,如同鬼魅一般钻进他的鼻腔,充斥他的肺腑,将他冷静的弓弦挑拨得凌乱不堪。

醒着的时候,那长睫仿佛锋利的刀子,而如今睡着时,那睫毛却像是一把卷翘的蒲扇,莫名的有些娇气。

不是,她还真睡得着?

“抱歉,对不起,我不该上来的……”

全程储璎都站在一旁不出声,又安静又惊愕的看着他们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像一场绝妙的表演,她实在是惊叹于居然还能有人将起床换衣盥洗做到如此的极致精简。

好紧!

这正是那日陆聿衡让他们做的三件事之一,准备好染了血的帕子。

如今看来,太子殿下也是人。

陆聿衡缓缓侧过头,看向储璎。

流泉从小跟着陆聿衡,帮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实在太了解陆聿衡了。

不过一会儿,储璎便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结果陆聿衡又皱着眉头凶巴巴的对她说,“你也不许出宫!”

储璎着急万分,不能在东宫吃,她带出去吃也行啊!

储璎继续打着她的小呼噜,呼吸绵长,表情放松,嘴角上扬,不知道梦见什么,看起来睡得很香。

他们快速进入状态。

陆聿衡更衣、盥洗、梳发、出门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迟疑与多余的动作,一旁的流泉、枫亭和石岩也是同样,在陆聿衡出门的一瞬间收拾完所有的物什,一并随着陆聿衡走出门。

只可惜……他平日里性子太差了,在旁人面前惯会演戏,而且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令她实在是捉摸不透。

“抱歉!”

居然没有赘肉,他身材这么好?

储璎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眼前模糊的场景逐渐对焦,她才发现面前不对劲。

一转身,却见枫亭正在给太子殿下更衣,比平日里慢了些,特别是裤子方面,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晨起对于男子而言实属正常。

她的双手正绕过陆聿衡,抱着他的腰,而她的脑袋,则埋在了他的胸口。

储璎回忆起他平日里的模样,他那腰确实紧实,即便穿了厚重的衣衫,可腰带一束,瞬间如绷紧的弓弦,极有力量感。

气氛静止,空气中只听到陆聿衡气息悠长轻柔。

流泉咽了口唾沫,脑子里开始胡乱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豆腐婆婆曾与她说,睡觉就是要四处睡、肆意睡、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自由随心,这样才能有活人气,才能睡得长久。

“天还没亮?”储璎被震撼了。

储璎赶紧想要缩手,可陆聿衡却用力抓着她不放,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陆聿衡一把摁了回去。

只要陆聿衡不想做的事,他有一万种手段合理拒绝,根本不存在忍耐和退而求其次。

储璎顿时想到长宁村下葬的那些被人摆弄成这幅样子的老家伙们。

三位少年,长得有些相似,却又极为不同。

“胡乱摸什么。”

流泉去固定鲛绡帐铺床,枫亭去伺候陆聿衡更衣,而石岩将盥洗所需器具一一摆放好。

那她只能尽量早起一点了,最好在陆聿衡醒来之前醒,这样她就能……就能……

一夜过去,储璎睡得极沉,她听不见身边人一直在辗转反侧,只梦见储昭瑜带着点心进皇宫看她,却被陆聿衡带着人将他打了出去。

“……”陆聿衡转过头,睁着眼睛,半晌,又转头看向她,眼眸中带着一股火气。

储璎觉得,此时睡着的他面容柔和,仿佛画本里画的睡美人一般,漂亮的不可方物。

相似在于相似的衣裳,相似的头发,相似的身量,相似的面无表情。

“天呐,我昨晚肯定没睡好。”

只是流泉铺床时,有些愣神。

他偷偷瞄了一眼储璎。

他也怀疑过,太子殿下究竟有没有人的欲望,或者说,殿下是不是真能用意志控制一切。

随即他伸手,手指勾住铃绳,轻轻一拉,便只听清凌凌一声,在这空旷而安静地寝殿中响了起来。

他们三人第一眼便看到了突兀站着的储璎,见她还穿着寝衣,衣裳凌乱不修边幅,纷纷迅速避开眼神。

只是那火气已经不“新鲜”了,隔了夜,混沌在他一夜未睡的眼眸之中,如一团漆黑的浓云。

“殿下。”

所有人都顿时站住了,可陆聿衡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储璎皱眉,更大声的喊他,“夫君!”

“……”

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第 30 章 想摸

闻言,陆聿衡脚步一顿,僵硬停了下来。

围绕周围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神色都有些微妙。

在他们看来,太子殿下一直苛责律己,仿佛不知喜怒哀乐,被如此亲昵的叫“夫君”,着实与他周身气场极为不搭。

储璎见他头也不回,就那么硬挺挺站着,她也没多想,只是有些疑惑问,“殿下就这么走了吗?”

他倒是换了一身漂亮衣裳精神抖擞,可她连衣裳都没有。

据周嬷嬷之前所说,婚后便不能穿自己的衣裳了,太子妃的衣裳都是宫里备的,特别是敬茶所穿,都有固定规制,储国公府断断不能自己准备。

她今日一早就要去跟皇后娘娘请安敬茶,皇室敬茶,要同太子殿下一道去,以示对皇后敬重。

周嬷嬷当时说了,到时候不必她自己操心,太子殿下会带着她的。

可如今,陆聿衡似乎因为自己上了榻与他同睡、还占了他的便宜而生气。

那他就这样扔下自己不管,自己走了,她可怎么办?

储璎上前几步,着急问,“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宫女们虽然是哑巴,但是手艺相当好。

祖宗啊,搞清楚这里谁是大王吧。

“不必等我。”

陆聿衡闻言,眉头不自然一皱。

“还想看。”储璎仰头看他。

陆聿衡万没想到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瞳孔微微一颤,下意识垂眸,不自然侧过头。

“你来做甚?”

“去用早膳。”

从那以后,村里那些孤寡老男人和猥琐色鬼,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没想到,自己还有比元宝起得早的一天,她也真是出息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这把剑对于陆聿衡来说有多重要,对其的珍视程度相当惊人,除了流泉专门护理这把剑,其他人,不管是谁,从来没人碰过。

然后她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拂过那些凸起的花纹,随后,轻轻握住了冰凉的剑柄。

“……”陆聿衡见她如此,心情微妙。

他们三人受过专门的训练,杀人放火抓捕审讯,厨艺女红伺候人,学得样样齐全。

“太子妃殿下,您是先休息会儿,还是先去用早膳。”

他这柄剑,谁看了不喜欢?

她的视线便从那边落回身边……落在了石岩的身上。

陆聿衡凌厉的目光看向石岩,石岩背后直冒冷汗,他有什么办法,他也拦不住啊。

流泉的汗从额头上滚下来,不停示意她问陆聿衡。

一个替她擦面,一个替她梳头,一个送来漱口的水,几个人轮流上来,储璎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架在架子上拔毛的猪,眼睁睁看着她们在自己身上忙碌。

储璎一颤,站起身呆呆的与陆聿衡对视。

他这一回眸,储璎倒是愣了愣神,忍不住认真评价。

霎时间剑锋微露,锋芒乍现。

石岩想起村里人对她的形容——漂亮凶悍。

“我就摸摸,保证不给你弄坏。”储璎眼巴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说得好像他死了似的。

当然会喜欢。

“什么怎么办?”

“我可以摸摸吗?”储璎指着剑问流泉。

“……这不是用来玩的。”陆聿衡冷冷道。

如今他对储璎的底细一清二楚,其结果,他也一五一十的上报给了太子。

宫女们也内心忐忑,因为东宫从未有过女眷。

储璎“哇”了一声,惊叹道,“这个要是拿去割猪肉,该有多快啊。”

今日的陆聿衡出剑比往日凌厉,寒锋刺破空气,滑过流泉的侧脸,割断了他的几缕发丝。

“我可以玩吗?”

“殿下在哪儿练剑?”储璎问,“我想看。”

终于,他缓缓道。

“……”陆聿衡眯眼转身看她。

她倒是知道,那匕首是好东西。

能让太子殿下如此耐心等在原地听她问完这些废话,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说完,陆聿衡又往前走。

是流泉。

“小气。”储璎朝他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储璎猛地缩回手。

“……”石岩满头汗,“这个,要问太子殿下的意思。”

陆聿衡却只是伸出手,抽出了她脑袋上的一根簪子。

陆聿衡眸色渐深。

宫女们的动作极为利索,很快便把储璎梳好了发髻,换好了衣裳。

流泉瞳孔微震,接连后退,枫亭急忙上前抵挡,想要打断陆聿衡的攻势,却被陆聿衡出剑一震。

陆聿衡却冷不丁捉住她的手,将她原地拽了回来。

“这剑削铁如泥,你……”

储璎又看向给她抹粉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聿衡也从不允许旁人碰。

宫女不敢应声,只羞涩的摇摇头。

“铛啷啷”一声,流泉手中的剑忽然被陆聿衡压得断裂,断裂的另一头剑柄陡然飞上天空,然后叮铃咣当掉在地上,掉在储璎的脚边。

“哦。”储璎点了点头。

陆聿衡眸光扫了一眼石岩,石岩马上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枫亭。

陆聿衡将剑递给流泉,对她淡淡道,“你先吃。”

“诶!”储璎又叫他。

“石岩会安排。”

半晌,他才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累不累啊,歇会儿吧?”储璎看向给她梳头的宫女。

石岩咽了口唾沫。

“元宝呢?她不是被安排在附近的吗?”

只要他说他来办,仿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储璎不免感慨,陆聿衡别的不说,做事确实是考虑精细周到,仿佛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掌握在他的股掌之间,不差毫厘的。

不一会儿,一队宫女便出现在储璎的面前。

陆聿衡却适时打断,“但我可以让你掉块肉。”

陆聿衡再次往前走,储璎又喊他,“那个……”

储璎话说到一半,忽然一愣。

石岩依旧不敢直视她,小心问。

他哪敢做主啊!

石岩面色平静,实际内心已经默默地打了个哆嗦。

“……”

随即他上前一步,借着她的手,直接将剑锋入鞘。

储璎却当没听见,直奔流泉跟前,流泉刚被陆聿衡折磨完,又看到这个祖宗,恨不得想拔腿就跑。

更令石岩觉得惊恐的是,他前阵子不在京城,实际上是被陆聿衡派往长宁村,悄悄调查储璎去了。

储璎好奇的蹲下,想要将碎剑捡起来,却听陆聿衡发出一声呵斥,“别动!”

那位宫女也娇羞摇摇头不应声。

陆聿衡再次无奈停下脚步。

“你叫石岩吗?”储璎细细看着他,笑眯眯地问,“你好啊。”

随后他换了个角度,轻轻将簪子插进她的头发,原本松垮的发簪,顿时寻到了最合适的角度,稳稳的卡在了发间。

“那也太厉害了吧!”储璎更开心了,“你这怎么这么多宝贝!上次那把匕首也很好用。”

他这个动作一般人做,会显得刻薄丑陋,可陆聿衡这张脸做出此等表情,居高睨视而下,森冷孤高,如高山寒玉一般清冷英俊。

储璎又无聊看向一旁的石岩。

“你试试。”

陆聿衡侧过半张脸,斜着眸子看着她。

庭院中,一股寒凉的风卷起枯叶,一只脚踩碎枯叶,紧接着接连后退,有些踉跄。

不可多言,不可多看,不可多听。

流泉还替她托着剑呢,听到这一句,差点跪下。

“来等你吃饭,夫君。”

这是实话,后来储璎天天用陆聿衡送的那把匕首敲核桃,可好用了。

储璎又张了张口,便眼睁睁的看着陆聿衡走得没了影。

他规整的黑发难得高高束起,令他仿佛画本上江湖中孤高求败的第一剑仙。

储璎便看向陆聿衡。

石岩了然道,“太子妃殿下,时辰有些早,元宝姑娘还未起,要叫她起来吗?”

她看着剑柄上敲打上去的纹路,“好漂亮。”

“床榻已收,不要再睡。”陆聿衡道,“收拾好,让石岩带你去翡翠居用早膳。”

再加上他如今穿的这一身青色衣衫,衣袖上隐绣着竹叶,仿若劲装,紧窄的腰身显得他身形修长。

“那你带我去吧,我自己问他。”

她们再次将东西一一摆放在桌案前,随后请来储璎,帮她盥洗。

后来,十三岁的她又在一个清晨,直接拿斧子砍伤了一个男子的胳膊。

也许是由于暗中调查过她的缘故,又或者是她的目光太过清澈直接,石岩不由自主躲闪开目光,居然有些不敢与她大方对视。

“我是想说……”储璎被他好看的容貌治愈了一些心情,好脾气耐心问他,“我怎么办呀?我还没洗面洁牙漱口呢,还没衣裳换。”

陆聿衡沉默片刻。

“我还能接着睡会儿吗?天还没亮。”储璎问他。

“不必了,让她多睡会儿。”

她们手中端着的是另一套盥洗的器皿,稍小些,更适合储璎试用,是全新的。

这一瞬间,流泉,石岩,枫亭,全都傻了。

她十二岁时曾经提着砍刀追一只猪追了半日,最后扛着伤痕累累的猪回村,一战成名。

“哼。”储璎小声嘀咕,“蚊子放屁——”

“没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去做什么啊?”储璎好奇看着他,他手上拿着一柄极漂亮的长剑,这令她非常感兴趣。

事前吩咐过?

“你说什么?”

“?”

她们做事的标准,是陆聿衡定的:

天气已有些寒凉。

储璎紧紧盯着剑,眼底里有些兴奋,像是看到了喜欢的东西。

“那就不要想。”陆聿衡冷声道。

什么规矩道理学十年,抵不过储璎灵机一动。

“好厉害。”储璎好羡慕,她也想挽剑花。

“我简直不敢想。”

储璎的手指紧紧握着剑柄,轻轻推开了剑鞘。

“你这身真好看,像大侠一样。”

他简直不敢听。

储璎无聊到开始玩发簪。

这些令人心动的话就这样被她开玩笑一般随口而出,倒像是廉价的货物,实在是不值得入心。

“殿下事前已经吩咐过属下,请您坐在此处稍侯。”说完,石岩便朝她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储璎一听他允许,便美滋滋的把罪恶的爪子摸了上去。

“不许。”陆聿衡蹙眉。

又来了……她就是用这种办法,将那八位都玩弄于股掌。

陆聿衡一手挽了个剑花,收剑,缓缓来到储璎跟前。

她一耐心好脾气,脸上自然就带了笑,眼眸弯弯的,倒更像是跟他撒娇了。

剑柄的触感极好,温凉的金属被陆聿衡握了十几年,已经被主人的气息尽数沾满。

“你不会真这么小气吧,如果这样你都生气的话,那你……”

储璎左右看了看脑袋上的妇人发髻,有些不习惯,但确实是好看的。

“练剑。”陆聿衡扔下这两个字,便再没了耐心,转身便快步离去,连开口的时间也没有再给储璎。

“为什么?看看又不会掉块肉。”储璎又要伸手摸剑。

“……”储璎忽然沉默。

寒风渐暖,陆聿衡的手指拂过储璎的耳侧,没有触碰到,却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