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行!”
会议室里,面对着一群毛头小子殷切的眼神,章樾拒绝得掷地有声。
“S大毕业典礼,亏你们也想得出来,你们现在是什么身份?还全队一起去,上赶着去给人家添乱?别说是我,人家校方首先也不能同意啊!”
说着,章樾无奈扶额。最近组合的各项工作本就焦头烂额,还得抽空处理他们这些稀奇古怪的提议。从前伺候云汀那位大祖宗,现在大祖宗又给她带来一帮小祖宗,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贺新朗毫不气馁道:“不会的章姐,我们早就问好了,学校给每名毕业生都预留了亲友团名额。”
“这可是我们峤队的毕业典礼,一生仅有一次,”钟澄紧接着添油加醋,“我们作为亲友团去,完全正当啊,章姐你不是天天说要有团魂嘛!”
“你小子还挺会扯大旗,”章樾简直哭笑不得,“就算是有亲友团名额,谁好人家带六个亲友去啊?合着你们爷爷被抓了,组团扮演葫芦娃?”
闻言,众人都忍不住憋着笑。
“我们问过芋圆了,”宁皖小声开口,“大多数毕业生的家属不方便来,她只要多找几个人,凑六张入场券很容易的。”
正巧,喻媛和江南峤同校且同级,也是今年毕业。这位等待转正的执行经纪此刻同样坐在会议现场,她眨了眨眼,偷偷观察着领导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对,”钟澄继续搭腔,“您要是也想去,七张也不是问题。”
“嘿,”贺新朗灵光一闪,“这下连蛇精都有了。”
其余没说话的几名队员这下都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章樾捏了捏眉心,恨不得立刻把这几个浑小子送去友台的喜剧节目说群口相声。
时值夏日,各大高校纷纷迎来毕业季,大四即将结束的江南峤也是这场盛大仪式的主角之一。
前段时间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要完成出道后的种种日常工作,还要抽空写毕业论文。好在他之前参与过的课题很多,数据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方向,归纳整合一番就好。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工作量却不小。虽然S大对本科生的毕业论文要求并不高,符合基本的学术规范即可,但也绝对不会放水。
好在江南峤一贯保持着高效率的好习惯,很早就完工了。如今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学术的路子,也就没奔着拿优毕去,选题比较简单,但依然写得很认真。
曾经被他“婉拒”的导师倒也没有为难他,唰唰两笔便给过了。
毕业前最重要的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就是毕业典礼了。
原本江南峤还犹豫要不要参加,一来他可能没空,二来如今身份特殊,他担心自己的出现会给校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等典礼日期正式确定后,他发现那天正好没有行程。与此同时,辅导员也主动对他发出了邀请,表示校方非常期待优秀校友的“莅临”。
用词令江南峤诚惶诚恐,不过也确实令他动了心。
他已经没有读研的打算,这一次便将是他人生中的唯一一场毕业典礼,虽然内心对做学术并不感冒,但在S大度过的几年大学生活也不是没有美好的回忆,江南峤颇有仪式感地想要好好与自己的青春告个别。
没想到他刚告知队友们这个消息,贺新朗便坐不住了,跳起来请求占据一个亲友团名额。
结果钟澄和宁皖这两个小孩儿听说了,也开始蠢蠢欲动,问能不能再加塞两个名额。
于是夏时昳不放心钟澄,卫恒不放心全队,剩下二哥段卓尔,虽然高冷,但也不想落单,最终快速达成一致,问江南峤,或许六个人的亲友团是否有点庞大。
毕竟除了庆祝江南峤毕业外,还能近距离参与名校公开活动,这机会可不是次次都有。
其实在刚得知队友想法的一瞬间,江南峤内心的反应和章樾差不多,只是没表现出来。
不过很快,热心的执行经纪芋圆就提供了帮助,眼看着队友们对此事充满期待,江南峤便答应大家一起跟章樾报备,先看看公司的意思。
“就算假设我同意你们去,你们打算怎么亮相?”章樾再度开口,“七个人排成一队,然后被人认出来,引起骚动,再吸引来一群狗仔,把人家的毕业典礼变成你们的秀场?”
这回没人急着开口了。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没想过,还在宿舍里又是包头巾又是戴假发的,结果发现越是乔装,反而越是引人注目了。
后来连做倒膜这种办法都提出来了,江南峤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毕业典礼含金量这么高。
“我倒是有个主意。”会议室门口响起熟悉的清亮声线。
一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云汀径直往里走,在长桌顶端的主位坐下:“电梯口就听到你们说相声了,不知道的以为是去戛纳呢。”
“老板好!”队员们都跟见到了救星似的,眼巴巴地望着他,表示愿闻其详。
云汀开口问:“毕业典礼上什么人最多?”
“毕业生?”成天跟贺新朗混在一起,钟澄的捧哏几乎都成了习惯。
江南峤已经第一时间猜到了他的想法:“都打扮成毕业生的样子?”
本来就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再穿上学士服,身处毕业生的队伍里,简直就像水滴投入了汪洋大海,立刻就不显眼了。
“可我们不是毕业生,在这种场合穿学士服是不是不太好?”细心的卫恒提出了疑义,“私下里倒没什么,就是怕万一被认出来,拍到了发网上什么的……”
“只要有本科身份,穿学士服就是合规的,”江南峤十分严谨地作出解释,又看向还没毕业的钟澄和宁皖,补充道,“在读也可以。”
“但最好还是别被拍到,”夏时昳说,“万一被黑粉揪住,肯定得说我们碰瓷名校。”
喻媛灵机一动:“你们可以跟着我坐在传院的区域,那边有广电的有播音的,帅哥不少,到时候谁还注意得到我们?”
“而且现在公共场合很多人都会习惯戴口罩,”段卓尔接道,“我们都把口罩戴上,也不会显得突兀。”
“嘿,”钟澄已经光速戴上了一只医用外科口罩,上面还配了一副黑框眼镜,“爱seisei~”
别说,还真是有几分学霸的样子了,哪怕是真爱粉,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来。
“鬼点子净用在这些事儿上,”章樾面对着这群祖宗们,忍不住吐槽,“上梁不正下梁歪。”
“每年戏剧影视学院都有明星毕业生,还有校友做客呢,也没见引起骚动,怕什么?”云汀说,“不过还是要跟学校商量一下,我记得宣传部有S大毕业的同事,问问看能不能联系得上?”
还没得到确切结果,这边的小孩儿们已经忍不住欢呼起来,忙不迭地表示“谢谢老板”“老板真好”。
“但你们也得记得保持低调,”云汀说,“但凡谁敢给我捅娄子,惩罚措施可是全队连坐。”
大家立刻端正做好,洗耳恭听。
云汀挑眉:“下半年开始,全年无休。”
众人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异彩纷呈,但谁也没胆子吐槽老板,唯有江南峤在心中暗骂万恶的资本家。要是他真这么干,那不就意味着下半年他俩几乎没有二人世界了。
一个毕业典礼而已……没办法,只能祈祷一切顺利吧。
万象集团当年是从申城起家的,后来回馈当地,对几所高校都有捐献,汀然文化也一直跟S大的就业中心保持着联系,方便直接输送人才。
校方答应得很爽快,只说届时请“亲友”们保障好自己的安全就好。
章樾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请了不少保镖,到时候会身着便衣分散在他们附近,暗中提供保护。
典礼前一天,江南峤的妈妈来到了申城。
母子俩冷战了半年,破冰的过程也很简单,没有什么家庭剧里演的相互忏悔、相拥而泣、和好如初之类的狗血情节,就是江南峤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邀请她来参加毕业典礼,妈妈答应了,他便买了机票,预定了星级酒店。
当初第一次送他来申城上学时,两人坐的是高铁。每逢开学季和毕业季,学校周围的酒店价格便水涨船高,他们住的是两三百一晚上的标间,床铺上有霉味儿,卫生间还有蟑螂。
江南峤戴着口罩,和喻媛一起在机场接到了人。
他们在S大附近吃了顿饭,江南峤天生话少,不怎么主动开口,好在喻媛情商很高,热情活络地给妈妈介绍他们组合的现状,他妈妈难得笑了好几次。
饭毕,喻媛回宿舍收拾,江南峤单独送妈妈去酒店。
第一次住这么高档的酒店,妈妈果真责怪他乱花钱。其实在破冰之前,江南峤就往他妈妈的卡上汇了一笔钱,是他的一部分工资。
他平时工作忙,也没有高额消费的爱好,又处处令他妈妈不满意,只能通过给她打钱来尽尽孝心了。
没想到妈妈一分也没花,全存了下来,说是现在的明星红得快,塌得更快,万一他以后落魄了,这些钱还够给他一口饭吃。
江南峤无奈,也懒得劝,随她去了。
两人简单聊了聊彼此的近况,基本上是他妈妈问一句,江南峤答一句。
天下的父母其实都差不多,他们是真心爱自己的孩子,用的却未必是孩子想要的方式。
孩子一事无成的时候,好像从头到脚都是错的,逮着什么都能念叨两句;等孩子有天做出了点成绩,他们便自然而然地哑火了。
归根结底,也都是一个目的,希望孩子过得好。
江南峤是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变了,或者说是长大了。经历了在岛上的这段日子,见识过种种人性的丑恶,也收获了难得的真心,如今他的心境更平和、宽容,也更懂得“爱”的可贵。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完美的,爱也是一样。他从前年少气盛,总是记着妈妈对他的不好,忽略了其实相比之下,她对他的好要多得多。
这就够了,其他的都是过去,没必要再耿耿于怀。
“对了,”聊了一会儿家常后,妈妈忽然想起什么,试探性地看他一眼,“你上次电话里跟我说的……其实是故意气我的吧?”
江南峤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指的是“喜欢男人”这件事。
“不是,”他干脆地否认,“是真的。”
他妈妈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失落:“可是我上网查了一下,他们说大多数人都处在灰色地带,没有那么确定的……”
“说不定你多跟女生接触一下,就正常了呢,”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今天那个姑娘,我看就很不错嘛,性格好,还跟你是校友,看你们俩关系挺好。”
江南峤懒得回应她前面那些歪理,听到后半句,才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是跟你介绍了么?她是我的执行经纪。”
“那不是更好嘛,”妈妈接道,“我看好多明星跟经纪人谈恋爱呢,两人天天在一起,也省了好多麻烦。”
江南峤无奈,索性直白道:“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真是天生的,改不了。”
闻言,他妈终于不劝了,半晌,又问:“那你上次说,你参加节目是为了……那个人,你们……现在怎么样?”
江南峤原本没打算主动说这件事,但既然她问了,他也不想隐瞒:“我们在一起了,一切都很好。”
他妈愣了几秒,本来还有几分希望的眼睛垂了下去,深深叹了口气,表情震惊又沮丧,像是刚刚得知了什么天大的灾难。
不用说江南峤都知道,肯定满脑子都是“我儿子成了个怪人”“别人以后怎么看他”“这可怎么传宗接代”……
放在以前,江南峤一看到他妈这副表情,就会条件反射地感到无奈又烦恼,但如今,他已经深刻明白了课题分离的道理。
终身之事是他的选择,是否接受是她的课题,他们都不必互相干涉。
不是所有问题都有完美的解决方案,与其庸人自扰,不如学会自洽。
江南峤所在的分校坐落在申城西南部的郊区,距离城区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典礼八点正式开始,六点就该起床了。
然而半年多都过着娱乐圈黑白颠倒的生活,第二天的实际情况是等江南峤洗漱完毕,已经六点多了,客厅里依然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动静。
早在岛上时,他就习惯了这副情形,于是耐心负责地挨个敲门喊人,俨然还是平日里的模范队长。
哥哥们一喊就起了,倒是当初喊得最激烈的那几个小孩,现在反倒睡得最死。
最后好歹是一个拽一个地把人凑齐活了,精致boy夏时昳依然化着日常又好看的素颜妆,还想给今天的主角江南峤也涂抹两下,惯例被后者十分直男地拒绝了。
好在他们几个年轻稚嫩,即使未施粉黛也都朝气蓬勃,还真像一群同学少年。
为了保持低调,这次他们没有坐平时的专用保姆车,而是相对普通的商务。
车辆驶过庙门,无数次出现在各色广告图片上作为代表的红砖绿瓦,此刻直观地呈现在眼前,夏日的曙光将古色古香的牌匾映得湛蓝。
贺新朗望着窗外,由衷地感慨道:“这是我人生中离名校最近的一次吧。”
“没事儿,”钟澄嘴欠地接茬,“下辈子咱还能考啊。”
夏时昳瞪他一眼,冲贺新朗说:“不是有好几个剧组给你递本子了么?到时候接个校园剧,名校不是随便进出。”
“我啊?”贺新朗说,“校园剧能邀请我的角色估计是周围的小混混吧,跟峤队抢女主,然后被他胖揍一顿的那种。”
大家哄笑起来,没多久就到达了正门,喻媛已经尽职尽责地在校门口等待了。
清晨的温度并不高,披一件外袍就刚刚好,他们穿上学士服,戴上学士帽,互相一对视,都忍不住要笑出声。
看来看去,还是江南峤最周正,一张干净帅气的校草脸,明黄色领口里面是衬衫领结,清新俊逸,活脱脱一个剧里走出来的学霸男主。
一路上到处都是身着学士袍的毕业生,他们身处其间,还戴着口罩,果然完全不显眼。
等到了典礼现场,才发觉他们先前果真是过于小心翼翼了,体育馆地盘很大,此时坐了大半人,几乎不亚于他们成团夜的规模。
不过小心些也是对的,虽说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场馆中心,但自己周围总是能注意到的,这时候便显示出喻媛这个提议的重要性,他们坐在传院的区域里,周围一水的帅哥美女,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个个脸上都带着妆,比他们打眼多了。
江南峤则陪着妈妈坐在计算机系的区域,离队友们不远。自打他参加节目出道以后,早已成了本校的名人,落座不久,周围就投来了不少热切的目光,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工科学霸出身的男团爱豆。
不过校友们都很有素质,最多只是远远地看看,没有人上前打扰,更不曾引起什么骚动。
不多时,典礼正式开始,开头是惯常的领导讲话。
校领导讲话一向很有水平,并不是例行公事的假大空,而是很贴合实际,甚至有不少真情实感,深刻的同时不乏风趣,令台下的毕业生们有笑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