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环在江南峤身边,围绕着他一唱一和,简直荒谬得足够令他在心底笑出声来。
可他又哪里有任何批判的资格,在眼下的这座戏台上,他看似身处话题中心,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江南峤不擅长表演,云汀却不尽然,接下来,他更是没辜负老板的身份,带着江南峤跟叶白卿他们问好,然后又把他介绍给品牌方的几位金主。
言辞之间,全然是面向镜头时那副爱才惜才的模样,看向江南峤的眼神里,满溢着前辈对后辈的“慈爱”。
此刻云汀越是表现得从容淡定、游刃有余,就越是令江南峤回想起前天夜里,包间里的那张圆桌上,他又是如何被自己弄得一团狼藉。
可惜,除了两位当事人,再也无人有机会窥知这不堪入目的秘密,如今换到众目睽睽之下,江南峤仍要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老板”。
圈子里大约果真是没有比云汀更像个慈善家的老板了,带江南峤应酬过一圈后,他又转而开始向合作方们介绍队里的其他几名选手,态度格外公事公办,雨露均沾,视线甚至不曾在江南峤身上多停留一瞬。
一场交际下来,七名新人都各自在大佬们面前留下了不少印象,章樾便带着他们去见其他贵宾。
这边的小圈子同样面临转场,江南峤下意识地用余光追随着云汀的身影,只见他始终陪伴在罗曼缨身侧,好一位合格的护花使者。
这朵明艳动人的香槟玫瑰娇嫩得很,转身的时候,罗曼缨脚底似是被裙摆绊住了,稍有些没站稳,好在云汀迅速伸手揽住她的腰,才没出什么闪失。
云汀的反应着实敏捷,周围众人这才后怕地轮番叮嘱,愈发于无形之中坐实了昨夜的大新闻。
两人又一同去往其他桌上应酬,一对形影不离的俊男靓女,穿着有心搭配好的高定礼服,走到哪里都吸引着周遭的重重目光,一时间成为场馆的中心。
仿佛今夜不是什么品牌慈善晚宴,而是诸多名流共同见证的一对新人的订婚宴席。
江南峤别过脸去,彻底收回了视线。
好在人群熙熙攘攘,没人注意到他将高脚杯捏得发白的指尖。
他蓦地想起云汀曾一再向他强调的,他不是什么好人。
从前江南峤执拗地不肯相信,直到云汀亲口告诉他那些离奇的过往。
当然,江南峤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用非黑即白的标尺去衡量一个人。
更何况云汀是如此特殊的存在。
朝曦屿是座远离人境的桃花源,在那里,他们自然而然地抛却世俗,关系便显得亲密而特别。
但当他们离开那座乌托邦,来到眼下这个声色纷繁的名利场,两人之间的距离才真正浮出水面。
就像粉丝用夸张的语言描述的那样,云汀就像一颗钻石,外表绚丽多彩,内心却坚硬无比,拥有几十个侧切面,面面都不同,面面都璀璨。
而江南峤侥幸亲近的,或许不过是其中的一面而已,却被他小心翼翼地奉为全部。
他继续由八面玲珑的经纪人章樾带领着,穿梭在人群之间,一回生二回熟,经历过前些天岛上的庆功宴,江南峤对应酬也总算培养出了几分接受度。
只是这回的场合毕竟不是在自家地盘了,哪怕是新晋顶流,也到底是个新人,虽然有章樾护着,也免不了要沾几分酒的。
江南峤酒量不好,外加这些天舟车劳顿,一直没休息好,喝了没几口,便有些飘飘然了。
身旁的章樾仍在同不知道是哪家资方的金主套磁,江南峤的思绪却已然飘远。
他用余光扫着全场,下意识地想要去捕捉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是四处皆不见。
陪未婚妻安胎去了么?
江南峤的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又觉得好笑。
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全都交织在一起,江南峤只觉眼花缭乱。
迷蒙中,他想,云汀曾经也是这样,一点点走到今天的么?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又被他自行否定。
云汀哪里有他这样的幸运,一路上如有神助,平步青云。
他的每一步攀爬,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先是换他自己的路,再后来,又去换别人的前途。
又有酒杯朝他伸过来,分明是味道甘醇的葡萄酒,可这一杯下肚,江南峤终于控制不住地感到一阵反胃。
他压抑下干呕的冲动,道了声“失陪”,匆匆走出内场,奔着一旁洗手间的方向去。
一离开方才的环境,呕吐欲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又是带着一脸妆,没法冲脸,江南峤只能走到洗手台边,任冰凉的水滑过指尖,假装大脑也从中收获几分清醒。
洗手间里本没有旁人,直到下一秒,镜中倏地出现一张熟人的脸。
谢扬和江南峤透过镜面对视,彼此都愣怔了一瞬,但谁也没有下意识地回避。
谢扬大约是出来解烟瘾的,人刚进洗手间,嘴里已经含了一根,这会儿他走上前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递给身旁的江南峤。
“谢谢,”江南峤侧目看他,“不会。”
“不会?真是小朋友啊,”谢扬失笑,“不会好,不会好。”
“烟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不得台面,”他吸了一口烟,满足地微微眯了眼,“只能偷偷过个瘾。”
“抽的时候再尽兴,瘾解了也就完了,”说着,谢扬吐了口气,将手里还剩下半截的香烟掷入一旁的烟灰缸,“没什么利用价值,还是得扔。”
江南峤看着那半根烟落入桶中,烟头处的火星仍未灭,不知怎么的,瞬间便点燃了他今夜压抑已久的情绪。
或许是方才的酒精上了头,竟让他敢于同影帝级别的前辈呛声,可他偏就是这么做了。
江南峤转头看向谢扬,脸上的表情倒依然含着笑,可他连笑都是冷的,带着一身年轻又桀骜的气场。
“容易成瘾的东西,我一向不喜欢,”江南峤径直同谢扬对视,“说扔就扔的人,我也最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