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离得近,车里的灯光一打,江南峤才注意到,她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不知道是这么哭了多久。
他蓦地想起什么,看一眼喻媛手里的工作证,脱口道:“你还没……”
喻媛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今天全岛上都放假,HR还没来得及找我吧。”
“别难过,”江南峤天生不擅长安慰人,可心意却是真的,只能干巴巴地开口道,“这个节目组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去了云PD那里,大概会有更好的发展……”
“这都什么时候了,”听了这话,喻媛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尽数掉了下来,声音里全沾上了哭腔,“你还有空替我想这些?”
江南峤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分明他才是事件的主角,是受到伤害最大的当事人,可他偏偏总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习惯性地在第一时间考虑其他人。
江南峤上学早,虽然跟喻媛同级,但年龄其实比她还要小。
可一直以来,他却做着大家口中的“峤哥”,果真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哥哥。
无论何时都是这样一副无比成熟坚韧的模样,以至于时常让人忘了,他今年也才刚刚二十岁。
他阴差阳错地走上眼下的这条道路,出现在镜头前,也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经受的委屈与不公,却显然早已远远超出了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哪怕自己只是个身居事外的见证者,喻媛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揪心,喉咙又是一哽,连话都说不下去,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江南峤最怕看到女孩子哭了,他动了动嘴,一时间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目的地跟宿舍楼的距离不远,车开出去没多久的功夫,便停在了酒店楼下。
正是节目组给导师提供的酒店,上次在会所醉了酒后,江南峤被云汀带走,之后来的就是这里。
喻媛带他刷卡上了楼,自己进了同层的会议室,示意江南峤先去云汀的房间。
云汀的这间套房,江南峤也不是第一回 来,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江南峤站在门口,踟蹰了一瞬,正欲抬手敲门,门便倏地从里面打开了。
云汀在门里看着他,脸色比平日里苍白几分,便将眼下淡淡的乌青都衬得有些明显。
三公录制还是昨夜发生的事,两人明明只隔了一天没见,可不知怎么的,江南峤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两人相对无言,江南峤默默跟着云汀走进房里,关好门,转过身,一把抱住了他。
他的动作很是突然,怀里的人反应了一下,而后便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他回拥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有我在,小峤,”云汀在他耳边说,“别怕。”
只是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便让江南峤整个人都愣怔了一瞬。
昨晚的三公舞台结束后,他说,只要有云汀在,他就从没怕过。
而此时此刻,云汀是在重复他说过的这句话。
方才一直游离在外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刹那间回到了躯体之中。
积攒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袭来,五脏六腑如同针扎一般,滚过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江南峤的爸爸走得早,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汉”。
他要顶天立地,要无坚不摧,要无往不利,不可以流露出一丁点的柔软或者脆弱。
因为没有人可以安慰他,所以他必须要时时刻刻支撑住自己不倒下。
于是他逐渐习惯了茕茕孑立,习惯了稳重自持,习惯了不动声色,时间久了,几乎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他像一只没有脚的鸟,从来不曾降落过,自然也就不觉疲惫,感受不到风刀霜剑的磋磨。
刚才的那些麻木或是无动于衷,都不过是一种习惯性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在潜意识里将自己抽离出去,仿佛这样,眼前的一切就与他无关。
可是云汀就像一座仅能容纳他一个人的孤岛,给了他一个世界上除却自我之外,唯一的落脚点,于是先前的一切假象都在此轰然崩塌。
云汀同他的身高差距并不太大,江南峤微微低下头,便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颈窝里。
鼻尖传来一阵熟悉的香气,这是云汀的味道。
这股气味曾无数次令他心悸情热、躁动难耐,可是此时此刻,却给予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明明……只是想来追我的星星,”江南峤的声音有些发闷,听起来难得有些瓮声瓮气,“这就是代价吗?汀汀。”
“不是的,”云汀温声说,“只是成长的阵痛而已。”